春煙傻了眼,牆上的納蘭公子也傻了眼,連連說:“你又是誰?”
女扮男裝嘛,拍戲的老套路了。行頭都是富達禮的,關鍵是拿捏住男子走路說話的形態,再摸支炭筆把眉頭畫粗臉抹黑些,趁著夜色遮擋,石小詩很有自信,若非她自報家門,沒幾個人能發現她是女兒身。
“我是石家遠房親戚,”她怕露餡,不打算多做解釋,“二姑娘說了,納蘭公子深夜來訪,必有要事,隻盼您儘快說完,原路返回,二姑娘就當您今晚從未來過。”
揆敘將信將疑,看向春煙,“我能信他麼?”
春煙不住點頭。
揆敘挺起身,竭力端上那副文人的斯文架子,“我就想問小詩姑娘,願不願意和我一起走……可以先去江南找個莊子躲起來,等這陣子過去了,等到明年科考,我一定能金榜題名,到時榮登金鑾殿,我便向萬歲爺稟明,什麼賞賜都不要,隻要小詩姑娘一人……”
他起初一兩句還頗有些雄心壯誌,聲氣兒卻一句比一句弱了下去,還未說完,便被石小詩抬手打住。
“二姑娘不會跟你走的,”石小詩語氣冷淡,想到接下來的話難免打擊年輕人自信,又帶了點憐憫,“冊封太子福晉的聖旨不日便到,如果她今夜被你帶走,在旁人眼中就是私奔!你可曾想過,石家會怎麼樣?”
揆敘聽見“私奔”二字,哆嗦了一下,囁嚅道:“這怎能是私奔?”
石小詩冷笑一聲,“納蘭公子也真是好意思,未行大禮便要我們姑娘跟著你走,不是私奔,難道是誘拐?”
“你怎能這樣說?她從前在江南分明與我情投意合,石府上下全都知曉!”揆敘急了,爭辯了一句。
“我且問你,從前你送的禮,她可曾收過?”
牆頭上的黑影定住了,沒有說話。
“她可曾與你私下定過終身?”
黑影繼續一動不動。
石小詩氣極反笑,古代的這些公子哥兒啊,總以為生就一副好皮囊,身邊的小姑娘就該趨之若鶩。
“好吧……”揆敘想了好半天,聲音才像蚊呐一樣傳下來,“請你轉告小詩,如果她不想入宮,打算離開石府,我會在書院等她的,我對她……情深意真,必不辜負。”
她如釋重負地點了點頭,見那人不舍地伏下身去,姿勢笨拙地消失在高牆那邊,這才放下心來。
回到房裡重新歇下,春煙還在八卦兮兮地說:“姑娘,我看這納蘭公子還是挺深情的嘛,果然同他大哥一樣。”
石小詩鑽到被中,並不苟同。真有他說得那樣真心,怎會不顧她名聲半夜爬到石府牆頭,又怎會連心愛之人的喬裝都看不出來?
她睜著眼,聽著窗下春煙平均而緩慢的呼吸聲,望著繡花床帳發呆。
拋開石家父母兄姐們不談,趁未入宮離開石府原本是她的第一計劃,可是今夜納蘭揆敘這一鬨,直直叫她打消了主意。
一是她如今身無長物,宛如廢物,女扮男裝維持不了一輩子,自身技能在這個封建社會根本沒得用,跑出去就意味著沒有飯吃餓死街頭。
二是如果就這麼消失,隻怕闔家上下和全京城的人都會認為她和納蘭揆敘私奔了。
她倒是沒清朝土著女性那麼在乎名節,可就算私奔,也要和心愛的男人一起跑路,跟著一個絲毫不令她動心的公子哥兒過日子,隻怕未來生活比入宮當太子妃還慘呢。
要不,先選生瓜蛋子二大爺保成?
這一夜石小詩用了不少時間才睡著,可惜沒入夢多久,便被一陣天搖地動給徹底晃醒。
天色大亮了,石府內外一片熱鬨,五六個管事媳婦齊齊登門大呼小叫地來檀痕軒叫小詩起床。
“哎呦我們二姑娘可彆再歇了,宮裡今兒一早就來了好幾位大公公,這聖旨馬上就要到啦!”
床帳兒被高高打起,石小詩一臉茫然的坐了起來,往菱花窗外看了一眼,外頭掛燈的掛燈,搬花的搬花,灑掃的灑掃,儼然已經擺起石府最高級彆的排場了。
“今天就宣旨?”石小詩還在發懵,第一反應是康熙這老爺子乾事可真麻利。
“還有內務府撥來的精奇嬤嬤呢!”管事媳婦看起來比她還興奮,扶著她到梳妝台邊坐下,“夫人說了,打今兒起,精奇嬤嬤就在檀痕軒東廂房住下,好方便教導姑娘宮裡頭的規矩,咱們呐,也能跟著開開眼了。”
哦,想起來了,苦逼的軍訓生涯即將開始,這是昨天美麗額涅在萬歲爺麵前幫她預約的功課。
石小詩扶額,看了眼鏡中如雲出岫般的容貌,以及眼下的兩個大黑眼圈,心下暗自感歎——
還好那倒黴催的納蘭揆敘是昨夜來的,要是今晚撞上,豈不是怎樣都洗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