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有人經過,您便咳嗽一聲。”石小詩覺得逗弄這位不苟言笑的太子爺還挺好玩的,“就是為難您了,在自己宮裡還要乾躲奴才這種蠢事。”
皇太子殿下替太子妃望風,說出去誰信!真不知這位石家的女兒怎麼長的腦子,胤礽摸了摸額角,思來想去,倒也是樁奇遇,於是慢慢點頭道:“行,你去吧,我幫你看著。”
石小詩衝他點點頭,表示感謝信任,然後脫去鞋履,躡手躡腳地推開後窗,翻身一躍,融入沉沉夜色中。
胤礽在窗邊站著,覺得這夜過得好笑至極。細細想來,自打和這位太子妃成親,沒有哪一個時辰不是過得有滋有味,這麼一對比,人生的前二十年隻顧著當個小聖人,日複一日地活下去爭下去,汲汲營營得過於無趣了。
不多時石小詩回來了,手中的綠釉碟子裡盛了三團深紅淺紅的醬汁。胤礽接過碟子,皺起鼻子嗅了嗅問:“這都是什麼?”
“鴨血、紅糖水和番茄汁。”石小詩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有了這些輔料的助力,她很快調出了一份滿意的血漿色,手腳伶俐地灑在褥單上,然後將用剩的碗碟和顏料往床腹內一推,“成啦,明兒我等沒人了,叫春煙把這些東西收拾了,這丫頭沒那麼機靈,想不明白用途的。”
心頭大事終於解決,兩人又一次和衣躺在床上,小心不去沾到褥子上慢慢凝結的血痕。困意襲來,石小詩打了個嗬欠問:“我過幾日是不是該上阿哥所側福晉她們那裡睡一覺了?”
胤礽眉頭一緊,身子繃起來,翻身看她,暗夜裡眸子生輝,“你要寵幸她們?用我的身子?”
石小詩睡眼朦朧地說:“總歸逃不過的嘛。”
她說的是實話,胤礽一時氣結,翻身點亮了燈,從案頭摸了好幾本書,一股腦兒擲到石小詩臉上,“彆睡了,起來看書。”
石小詩慢吞吞坐起,摸著書皮道:“明兒在看也不遲吧?”
“大婚可休三日,你自己算算,明兒是第四日了。我先前一直以為能在這之前換回身來,因此有些事情並未告知與你,”胤礽看著石小詩逐漸石化的臉色,感到自己報複大計得逞,心頭無比暢快,麵上又恢複了那種神遊物外的淡漠,“通常來說,我會在寅初到書房複習功課,卯時去上朝,散朝後若無事,便去無逸齋同其他阿哥們一起讀書,有時汗阿瑪會來檢查誦讀,巳時小阿哥們練習書道,我則回毓慶宮處理詹事府送過來的折子,用過午膳後上騎射課或是打布庫,直到晚膳時方可回來。”
他忍不住幸災樂禍地看她,“你現在儘管快活,等明兒上朝讀書,看你怎麼辦。”
石小詩聽他念了這半晌,心頭已有了主意。麵上驚慌之色淡去,笑嘻嘻道:“上朝時我便不發表意見,老老實實站在下頭想汗阿瑪之所想,做汗阿瑪之所做,萬事隻說汗阿瑪英明,想來一定萬無一失。”
胤礽一時語塞,這是個辦法,隻是他從來不是這麼畏畏縮縮的性子,於是又問:“就算上朝這關過了,那功課怎麼辦?你腹中多少墨水,能敷衍得過湯斌、高士奇、張英三位老師?”
這倒是個難題。石小詩抓了抓額角道:“要不……到時你上無逸齋來,給我做做槍手打打掩護?”
胤礽臉色刷得沉下來,“虧你想得出來,且不說太子妃怎能在書房拋頭露麵,就算我替你捉刀代筆三日五日,往後又該怎麼辦?難不成太子爺念書還要時時刻刻貼身帶著太子妃嗎?你就不怕我淪為朝臣和阿哥們的笑柄?”
石小詩明白了,在這位爺心中,有些事就是頂頂重要,決不能胡亂糊弄,連開開玩笑都不能夠。她立刻賠上笑臉,阿諛求容,老實認錯,“我就是這麼一說,太子爺千萬彆動怒。”
大概看在她態度良好誠懇的份兒上,胤礽發現自己忽然就沒了脾氣。於是溫聲勸道:“我也就是事到臨頭了,怕你出了岔子……既如此,事在人為,今夜就起來臨時抱抱佛腳,厚顏請求浮屠慈悲吧。”
話都說到這裡了,這一晚的通宵學習已無法逃脫。石小詩猶如鍋灶上的鹹魚,心不甘情不願地爬到書桌前坐下,提筆蘸了蘸墨。
她難得在高考後還這麼用功讀書,他也是難得耐著性子教人功課,好在原身資質並不算差,畢竟在江南熏陶了那麼久,正經貴女該有的學識都細細學過,還有她穿越前學過的現代文化——但是作為太子來說遠遠不夠,尤其是那手字,簡直狗爬般不堪入目。
這其實是最難的,功課可以猛通幾個宵來現學,可書道非一日之功,是十幾年來刻苦用功的成果,一時半會的臨摹根本毫無成效。胤礽覺得腦瓜子嗡嗡直跳,隻能祈求汗阿瑪暫時不要檢查這一處,而石小詩也能在他的指導下儘快長進起來。
這一夜兩人都熬了大半宿,直到天色微亮時才囫圇打了個盹,勉強補足精神。
石小詩起床後瞄了眼銅鏡,太子那張清俊的臉上已有了淡淡憔悴之色,眼下一片深青,回頭望了眼還在床榻上溫存的胤礽,心頭憋得慌,他倒好,熬過夜還能在大白天補覺,可她得奔赴戰場跟萬歲爺眾朝臣和皇子們斡旋呢!
早知如此,還不如那夜跟納蘭揆敘跑掉算了。
石小詩搖搖頭,把這個不合時宜的想法趕出腦海。隨便用了兩口早膳,換過朝服,走出毓慶宮的時候,她發現自己的腳步直打飄,一半是熬大夜沒氣力,一半卻是緊張的。
奴才們看見她這幅模樣去上朝,少不得麵上掛起欣慰之色——恭喜太子妃!賀喜太子妃!守得雲開見月明,二位主子終於成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