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隻是基礎刀招。”阿德目光有些古怪,從頭至尾,他就看到項稷舉著刀,一刀一刀劈落,分明就是他早年隨路過江湖客學過,打兵刃底子的基礎刀法。
普天之下,幾個習武之人不會幾招基礎刀法?甚至就算是練拳腳的,也要熟悉最基礎的劍式刀招,這些基礎的東西,是最初入門時都要有所涉獵的。
不過看著看著,他就發現了問題,出刀的姿勢,站樁的架子,發力的勁道,變招與銜接等都是隻有名師指導才會透露的東西,他從未了解過,但在演練中,項稷卻是一一為他展示,沒有隱藏。
這是傳授解惑,亦是一份恩情,阿德暗自記在心中,決定明日入山采藥砍柴時多尋覓一番,為山河兄帶一些回來。
習練了半個時辰,項稷收刀而立,又問起阿德一些事情,諸如附近的軍隊、大人物等,甚至還問起了有沒有織草鞋的劉姓人家。
“所以,劉姓宗族基本在涿縣西南角,樓桑村裡也沒有叫劉備或字玄德的人?奇怪,莫不是有了什麼不同?
罷了,倒是沒有問起你為何要練武,難道也是坐不住讀書?”
項稷卻發現不曾聽聞過什麼劉備與玄德之名,中山靖王之後的名頭都快成涿縣招牌了,無他,太能生會生,子子孫孫實在太多,縣內或多或少都是有那麼一點沾親帶故的,分支密密麻麻。
這讓他有些失望,早先還以為阿德與劉備有什麼聯係,現在看來也許隻是自己想多了。
阿德搖搖頭“那倒不是,聖賢道理我在鄉長那裡學習的不少,在村裡也算得上知書達理,但山河兄,我覺得吧,咱們活在這世上,不過滄海一粟,甚至人的一生對於天地來說,搞不好就是眨眨眼的事情,因此我總想著要去外麵的世界走走,看看,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間,豈可鬱鬱困守一地?”
說著,他看向遠方,看向村外,目光中滿是向往,村子太小,承載不住他的夢,風雲乍起,才能讓理想扶搖而上。
“男人啊,胸懷大誌,阿德你習武練功,就沒有一個變強,俯瞰天下風雲的夢想嗎?”項稷好奇,在他看來,習武不就是為了變強,增加壽元,為了走到更高,活得更久,無拘無束,快意江湖嗎?
他的看法很樸實,因為沒有真正經曆過江湖紛爭,骨子裡還是那個幻想著快意恩仇的‘市井小民’。
“山河兄,我雖不是什麼人物,但也明白一個道理,武功再怎麼練,總會有人比自己強,天資再怎麼聰穎,也總是天外有天,故而活夠自己,能踐行自己的理想,便足夠了。”
“阿德,那你的理想又是什麼?”
兩人交談,兜兜轉轉會是回到了這個話題上,項稷也訝異的發現,他自己都不曾好好想過,想要的是什麼,追逐的,又是什麼?
到現在為止,也隻是掙紮求存,渴求壽元。
“在我還未出生的時候,流寇橫行,土匪作亂,我的父親便是死於那一場動亂中,連我的名字也沒來得及取,族譜在何方、宗族在哪裡皆一無所知,隻剩下母親一人將我辛苦養大,家中其他人也遭遇流寇打劫而亡,這個地方啊,吃不飽、穿不暖,但大家夥都很心善,接濟我們母子,吃百家飯,穿百衲衣,從未有人鄙夷、嫌棄過我們,反而儘可能的幫助。
所以,我練武,就是想要保護家人、以及村民百姓,更希望能建立一個老者安之、少者懷之、人人安居樂業,不必向豪強低頭、不必擔憂綠林騷擾的地方。
山河兄,村裡人常說我不切實際,你不會笑我吧?”阿德有些憧憬,這是他自小到大,經曆種種後的理想,說到最後,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雖然有些遠,甚至很多人都付諸一笑,覺得荒謬,他也不曾改變過,小心翼翼懷揣在胸中,奮力向著那一天趕去。
“不,不會,我也希望會有那樣一片桃花源,可惜啊,你是阿德,不是玄德,我是項稷,也不是項羽。”
項稷一聲輕歎,喃喃自語,後半句話卻低到不可聞,讓阿德也沒有聽清。
吱呀!
就在此時,石門被推開,一個白發束冠的老人走進來,雖然佝僂著腰,但是這老人也十分高大,足有近七尺,灰色的獸皮坎肩,烏袍藍衣,一手拄著竹杖,穿著草鞋,打扮有些不倫不類的怪異。
他仿佛聽見了兩人的交談聲,對著阿德多看了兩眼,旋即將一隻石罐遞給項稷,淡淡道“裡麵的藥汁都喝光,足夠恢複你的劍傷了。”
“多謝黃醫師。”看著手中石罐內黑黝黝的藥汁,項稷嘴角一抽,賣相屬實不佳,他仰頭灌入喉中,頓覺奇苦無比,但那藥液入體間卻能舒筋活絡,令他疼痛稍稍減輕,一股清涼感自小腹蔓延開來。
而身上傷口處也紛紛發癢發熱,快速結痂恢複起來,藥效很明朗,項稷見狀運起震雷勁活絡筋骨,一蹦足丈高,頓覺神清氣爽,忍不住笑起來。
“嗯?”黃老醫目光一動,察覺到了什麼,盯住了項稷雙腳,似是感受到震雷勁的存在,不由腳步頓住,心頭思緒連轉,一時無聲。
阿德有些不明所以,隻當是項稷學過輕功,轉頭問道“黃師傅,鄉長那裡如何了,幾個潑皮可走了?縣衙的捕快不會還沒來吧。”
縣衙巡察的捕快,是百裡挑一的好手,皆為入門武者,而縣衙是一鎮衙門,也是一個鎮子的軍所,縣令大權在握,正因樓桑村裡出了些事,才請捕快趕來處理。
“還未來,這位小友既是一位入門的武者,你便與阿德同去幫幫場子吧,那些潑皮無賴的很,村裡壯丁大部分都在田裡,若是能解決,你這外人的身份,在村子裡也能安穩。”黃老醫盯住項稷,意有所指,竟要他們兩人也去鄉長院子裡相助。
聞聽此言,項稷心中一動,正要解決自己身份的問題,若能解決此事,說不得鄉長也能助自己弄出個新身份來,到時候走出去就說自己是樓桑村土生土長的人兒,誰能知曉?
說做便做,他讓阿德帶路,一路走街串巷來到了鄉長院落處,此地正是樓桑村正中,占地廣大,三座大屋拔地而起,點綴著幾株桃樹鮮花,更有兩座石鶴坐鎮門前。
隻是內裡不斷傳出呼喝吵鬨之音,甚是不安平,門口也聚集了不少婦人小孩看著熱鬨,目光多少有些畏縮,麵對潑皮也不敢上前。
“走。”項稷背刀邁步,一馬當先跨過門檻入了內裡,正見一群赤著上身,拎著鐵胚粗胎的漢子圍在其中。
院子裡已經來了數個江湖客,一個赤著胸膛,胡渣淩亂,一身短打的漢子見項稷與阿德這兩個十五歲少年到來,不由放聲嘲笑“哪裡來的兩個娃娃,飯都吃不飽,衣服都破破爛爛,也敢撿把破銅爛鐵學人做俠客,闖江湖?
找死也不是這麼找的,趕緊叫聲大爺聽聽,把身上值錢的物件留下,便放你們出去,不然,便割了你們雀兒下酒!”
粗聲刺耳,言語肮臟嫌憎,不少人聽著都氣憤起來,這也太過分了些!
而院子裡除了漢子之外,還有三個中年人,或是一身勁裝,或是帶著鬥笠,並不露出真容,壓根不關注到來的兩人。
“哪家的狗兒沒栓住,叫的這般臭,再亂吠,跺了狗頭當夜壺!”項稷武功在身,目光一掃便知曉此地沒有涉及‘五天關’的武師,加上一身能獨鬥四位武者的本領,心中自然鎮靜起來,張口就敢對衝,絲毫不把那漢子潑皮放在眼裡。
一語出,院子內頓時安靜下來。
不止是叫囂的漢子錯愣頓珠,就連門口婦孺老少皆瞪大了眼,吃驚的望著這少年人。
那可是十裡八鄉有名的潑皮流寇,都是見過血,搶過命的狠茬子!
這位背刀少年又是哪裡來的狂人,敢這般吼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