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明月照我懷中雪(一)(1 / 2)

肅霜哭泣的聲音一下斷開,又像落入陷阱的野獸一樣掙紮,這次卻全然掙不得,手指胡亂在氅衣長袖的紋繡上爬抓拉扯了許久,終於發覺無濟於事,隻能發泄般一下下錘砸。

“咚咚”的悶響回蕩了一陣,肅霜忽覺天旋地轉,被一把提溜得坐起來,後背緊緊貼著他的胸膛,頭發被撥開,滾燙的嘴唇落在左耳根處玄牢術的漆黑紋印上,烙鐵一般。

祝玄將她牢牢圈在身前,一隻手托住麵頰,先擦了擦眼淚,旋即推著她的臉轉過來,低沉的聲音仿佛在拉扯她唇畔絨毛:“看我。”

已到這一步,他不會敗不會退亦不會鬆口,是強求也好,是為著極致的不甘心也好,這裡沒有犬妖,隻有瘋犬,他要她清清楚楚看明白這點。

見肅霜眼睛緊緊閉著,他正要施術迫她睜眼,冷不丁拇指被她一口咬住,依舊是毫不留情的咬法,神血的香氣緩緩溢開,猩紅一線順著她的唇畔滾落雪白的脖子。

祝玄微微抽了幾下,她反而咬得更緊,尖牙勾住不放,睫毛尖還掛著淚,臉上已現出一層凶狠的表情,大有牙斷了也不會鬆口的氣勢。

他輕哼一聲,俯首追上那粒血珠,作勢欲狠狠咬回來,見她還不鬆口,便隻含糖般裹了一下,另一手順著肩膀掠過,又一次握住絲衣襟口。

這次沒有半點猶豫。

火燒雲的顏色漸漸豔麗起來,絢爛如火,暈染成片,像是要把軟雲薄霧般的帳子點燃,冰冷的長發層層纏繞,吐息卻落如火點,落在肅霜後脖子上,學她一口咬住,不重,但飽含威脅。

帳內的火海忽然開始旋轉,燒灼一切,肅霜隻覺耳中心跳聲如雷,沉重且紊亂。

烏金鎖神鐐早已去掉,卻不知是什麼無形而柔軟的糾纏著叫她不能動彈,祝玄氅衣的紋繡蹭在手肘上,如炭火炙烤。

她咬得死緊的齒關終於再也咬不住,染血的手指先在她那根凶狠的尖牙上摩挲了幾下,這才托著臉,把血儘數抹在她麵頰上,桂花蜜金糖的香氣很快湊過來,搶奪血味。

火海裡有惡龍糾纏,又像柔軟的緞帶環繞,繞住不受控製的半個神魂,它自顧自沉下去,心甘情願被瘋犬搓揉成一粒人形仙丹,有所貪圖,有所慕求,於是難以分離。

難以分離,仿佛他的一根頭發絲都能夠取悅她,順理成章,理所應當。

她竭儘全力去拽,怎樣也拽不回那一半,莫名的焦灼令她眼前發黑,耳朵裡漸漸什麼聲音也聽不見。

淒豔的紅光偶爾露出昏暗罅隙,血淋淋的眼睛靜靜藏在後麵,肅霜掙紮著朝他伸出手,想握住那雙燙如熱砂的手,卻隻握住了雲霧似的帳子。

手腕很快被抓回,帳子驟然落下半幅,流水一般滑過床沿,無聲無息堆在了地上。

*

三月初四,青鸞帝君的繼任典禮如期在棲梧山開啟。

前青鸞帝君私藏太子一事鬨得上下兩界沸沸揚揚,後續發展卻異常平靜,前帝君既然一力承擔所有罪行,心地仁善的重羲太子便並未多加罪責青鸞全族,甚至親自提出讓池瀅繼任青鸞帝君,以安撫其餘五鳳大族,而池瀅公主則柔順地謝過恩澤,全無怨懟之意。

事態看似平緩下來,繼任典禮依舊來賓稀疏,不過總歸是比前帝君的送魂禮要好些。

儀光這次還是躲在陰影處,默默看著高台上的典禮。

她與源明帝君決裂後,便一直暗中注意青鸞族,更做好一旦源明下狠手,她哪怕供出四海鴻運鏡的事,鬨個魚死網破,也不叫他得逞的準備。好在事情沒走到那一步,或許他是忌憚她真說出去,也或許他有彆的籌謀,池瀅終究安然無恙地繼任了青鸞帝君之位。

儀光微微籲了口氣,端起案上的茶淺啜,因覺身旁的歸柳好似心神不寧,一直左顧右盼,便問:“你怎麼了?”

自那次歸柳救了她,他倆的關係便日漸融洽親密起來,歸柳雖機靈,卻也時常說話直來直去,好似不過腦子,儀光反而很喜歡這點,慢慢拿他當弟弟一般,見他喝茶也不穩,茶水潑在袖子上,便抬手替他撣了撣。

歸柳避過她的視線,目光掃過台下不多的來賓:“我在找少司寇,按理他二位總歸該有一個要來的。”

儀光奇道:“確實。說起來,肅霜也有好些日子沒找我修行了,傳信也不回。”

她提起肅霜,歸柳不由乾笑兩聲。

他以後可再也不上這狡猾書精的當了,上回是她自己拜托他跟雍和元君說回仙祠的事,可前日遇著雍和元君,她又怪他信口開河,說什麼書精並沒有想回,害他好生尷尬。

眼看繼任典禮結束,賀宴即將開啟,還是不見兩位少司寇的影子,歸柳心中不由隱隱起了不祥的預感。

他有幾天沒見到祝玄了,他不知遇到什麼事,影子都摸不著,歸柳隻能找季疆商討自己的任務。老實說,比起祝玄,季疆這位少司寇總叫他有雲裡霧裡之感,明明是他自己說今日必來,可現在看上去他並不像要來的樣子。

賀宴開始,很快有女仙侍從們捧上無數佳肴,歸柳無心吃喝,隻把玉箸放在手裡不停繞,下一刻便見儀光端了一碟碧藕片送來。

“我記得你愛吃這個。”她微微一笑,“怎麼心事重重的?吃些東西緩緩,要我陪你飲上幾杯麼?”

歸柳被她不由分說塞了隻酒杯在手裡,不由怔住,又見不善飲的她當真斟酒作陪,當即抬手阻止。

“儀光。”他麵上掠過一絲複雜神色,“我……”

話音未落,忽聽季疆的聲音自背後響起:“儀光戰將在這裡,捆仙繩。”

儀光還未反應過來,便被捆仙繩從頭到腳捆了個結結實實,霎時間幾十個秋官鬼影般落在四周,擋住外間視線,季疆罕見地穿著少司寇官服,滿身肅殺之氣,站定在她麵前。

“……少司寇這是做什麼?”儀光驚愕萬分。

季疆慢悠悠從袖中取出一麵銅鏡,笑眯眯地問她:“儀光戰將認識這個?”

是四海鴻運鏡!怎會落到季疆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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