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餘名宮廷樂師敲打著青銅編鐘作和,
燕地朝堂之上悠悠民謠不止,
“豈曰無衣?與子同袍。”
“王於興師,修我戈矛。”
“與子同仇!”
少年郎輕聲哼唱著這曲《秦風-無衣》,腦海一副畫卷悄然浮現,大戰前夕,赳赳老秦人彙聚在一起“同袍”,“同澤”,“同裳”,一同“修我戈矛”,“修我矛戟”,“修我甲兵”,齊整戰備。
敵王所愾,故曰同仇;
身披同袍,故曰同澤;
說起來《詩經》分為風,雅,頌三個部分,
雅頌是文人墨客高雅的東西,
是廟堂之上袞袞諸公的東西,
是流傳千年世家勳貴的東西,
與鄉野民間並無太多的瓜葛。
少年郎卻唯獨喜歡其中“粗鄙”的《風》,其中收錄了各地民謠曲賦,粗略看去沒有那麼多華美的詞藻堆砌,也沒有那麼多唯美的詞句,隻是覺得不過如此,可細細品味,內裡的東西確是最真實的各地民風。
“男女有所怨恨,相從而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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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
“男年六十、女年五十無子者,官衣食之,使之民間求詩。鄉移於邑,邑移於國,國以聞於天子。”
《春秋公羊傳解詁》中曾如是寫下,
有女子到了婚嫁的年紀,沒有遇見合適的郎君,寫道我很空虛我很寂寞,有女子的夫君被征兵去打仗了,她表示很憂慮,有男子餓著肚子吃不飽飯,高呼他奶奶的我很餓,抱怨世道不公,有男子覺得勞役徭役賦稅太重了,高聲罵娘。
同樣民謠也有男子女子對未來的期待,對美好的向往,有慷慨悲歌,也有婚喪嫁娶,《風》本就是記載著各地百姓最為真摯的情感,質樸中帶著自己的訴求,相比於那些花團錦簇的錦繡文章真實得多。
少年郎也不記得是從什麼時候起喜歡上這曲《秦風-無衣》,隻是覺得寥寥數十字卻莫名覺得悲壯蕭索中透著磅礴大氣,便默默記了下來,如今在這青銅編鐘前揮筆寫下,也算償了夙願。
“無衣,無衣……”
“豈曰無衣?”
燕皇還沉浸在這聲樂之中,忽然聽到這首民謠的名字隻得喃喃出聲,不自覺間將自己燕地的那曲斯乾與之對比,談不上高下之分,隻是覺得應情應景質樸的言語中透著最真摯的情感,莫名讓人感觸頗深。
“乾使才情,果真如傳聞一般驚才豔豔。”
燕皇揮袖讚歎出聲,
遠處的燕國相國薑湯明也是暗自咂舌,不遠處的姬酒兒對音韻也是頗為精通,原本以為世間大多都是陽春白雪之類的東西,中原腹地更是多靡靡之音,沒想到還能有人能作出如此慷慨悲壯的詩詞歌賦。
“從今往後這套青銅編鐘的傳聞又將在添上一件,乾使所作這曲《無衣》想來也定將流傳千古,詩詞歌賦通人心,乾使能作出曲賦……”
燕皇望著少年郎的背影輕歎一聲,目光又落到了自家女兒身上,在兩人身上不斷遊走,不知不覺間竟是有了老丈人看女婿的模樣,可有些話沒有捅破自己也不好提及。
“陛下過譽了。”
“這趟長公主殿下已經安然無恙,我大乾的國書已經遞交,無衣曲賦也已經落下,外臣便不再嘮叨了。”
少年郎回身道,目光落到那一襲戎裝的姬酒兒身上時微不可查的閃爍了一些,姑娘的心思自己是知道的,可很多事情並非兒女情長……
“如此匆忙?”
燕皇終歸還是沒有開口隻是問了一句。
“如今大世之爭,不便久留。”
“何況外臣還要去給陛下準備一份厚禮,”
少年郎笑意盈盈道,可看著那笑意盈盈的少年郎,聽著那一句“厚禮”一旁的姬酒兒卻是莫名的心頭一顫,隱隱有些不安。
如今再次提及,燕皇心中也是了然,便是金銀千萬,糧草百萬石,都隻能算作區區薄禮,那份厚禮是什麼自然呼之欲出。
於燕國而言,
最重的那份禮,
自然是那肅慎部族大王的頭顱,
可要知道那肅慎本就是好戰之蠻夷,整個部族雖不過數十萬之眾,可其中青壯皆是悍勇之輩,體魄甚至不亞於燕地百戰之兵,要想在蠻夷部落之中斬敵酋首級實在是太過無稽之談了些?
燕皇本不相信可看著那少年郎的單薄的身影,也不知為何總覺得底下藏著一頭傳聞中的洪荒凶獸,那區區蠻夷在凶獸的爪牙之下輕而易舉的被撕碎。
“陛下,外臣告辭了!”
“殿下,外臣告辭了!”
“乾使,心意已決?”
“心意已決!”
“如此,朕不便相勸。”
“這是本皇的手諭,燕國境內,有求必應!”
燕皇長歎了一口氣,邁步走到高台之上,拿出一封信紙,提筆一揮而就,大紅印章落下後,遞給少年郎道。
“謝過陛下!”
少年郎行禮後,將信封收入懷中也不留戀,
利落的轉身往大殿外走去。
“徐柿子!”
大殿門檻,
腳步剛剛抬起便頓在了半空,
身後一個便有清脆的女子聲響傳來,
“我同你一起去!”
姬酒兒直言道,手緊緊地握著那枚玉佩,直言道,雖然在那十萬山嶺之中已經見識過一品劍仙的風采,可難免有些憂心,此刻心一橫,竟是如此言語。
“不必了!”
“說起來,人多了也是……”
少年郎心微微有些暖意,可還是斷然拒絕道。
得到意料之中的答案,
姬酒兒心底依舊不安。
“邊患不除,燕地永無安寧之日。”
“邊患不除,燕卒永無南下之日。”
“此行,既是為燕國,也是為我大乾。”
“可……”
“我有腰間長劍一口,天下之大皆可來去自如,想來長公主殿下也知曉一品劍仙的實力,我若不想死,區區蠻夷還留不住我。”
少年郎揚了揚手灑然笑道,邁步出宮,隻餘下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可遠遠瞅著隻覺著莫名的壯闊。
不似“風蕭蕭兮易水寒,”
而是“有鳳長鳴九天上。”
不似悲壯之意,
而是慷慨之氣,
……
少年郎的背影漸漸消失在宮廷之中,
“陛下……”
“九兒……”
大殿側門一個女子溫婉的聲響傳來,聞聲看去是一模樣極為端莊的婦女,正身穿長裙從側門處款款而來,細細看去眉宇,想來年輕時也是極為標誌的美人,五官更是難得的立體,深邃,姬酒兒生得也是和她如出一轍。
“椒房。”
“母上。”
“椒房你怎麼來了?”
燕皇姬存希望著那女子輕聲道。
“見一見未來的女婿。”
那女子手極為自然的搭在姬酒兒的發間,手指穿過發梢,感受著末端的粗糲,眼底深處閃過一絲憐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