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鴻鵠誌·海棠醉(1 / 2)

渡生 樂己 7571 字 6個月前

大殿之上,成陽王和厲王忽從口中噴出血來,二人皆支撐不住,單膝跪倒在地。大臣們紛紛擁了上去。沈攸歸一時恍惚,待跑進殿內時,已被人群阻隔開來。她隔著人群擔憂地看著他,殿上那人也注意到了她,艱難地抬眸與她相望,然後終於在一片嘈雜呼喊聲中耷拉下了腦袋。

沈攸歸少時見過一人,那時海棠初開,星星點點,他身著杏色披褂,正站在樹下,仔細拂去花上的露珠。滿樹海棠,於枝頭掩麵羞笑,襯得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從那時起,她便命人尋了百花國最好的香粉鋪子特製了海棠香粉,因此身上總是帶著一股淡淡的海棠花香。

那年沈相為女舉行及笄之禮,沈攸歸乃天命之女,那些皇子公主們自然也是要來的。因皇帝的旨意,沈攸歸不能露麵,所以無人得見沈攸歸真容,但她倒是隔著簾子一一看過了幾位皇子,她從小便知,自己未來的夫君會從這些人裡產生。人人坐在席上享受熱鬨,沈攸歸覺得無趣,去花園散心,於是她見到了海棠樹下的少年,一見傾心。甚至讓丫鬟硬是拉來了正在席上招呼客人的父親,悄悄指給他看,也是從父親口中得知,那便是成陽王。

第二次與他相見,是在花燈會上。蓮花池旁,她被人群擁擠著,一回眸便瞧見了他,他好像在找什麼人。待她想再瞧得仔細些,那人的臉已然淹沒在人群中。這回見他,卻覺得他的氣色比起少時差了些。

第三回見麵,國宴之上。沈攸歸為了看他,隻得將眼神晃過所有的皇子,她一麵迎合眾人,一麵悄悄去觀察他的神情,卻見那人一副低落的模樣。他從席上出去,沈攸歸也借著更衣的名頭退了出去。

白日裡她曾從一群醃臢的奴才手中救下一名喚作“阿靈”的宮女,阿靈自是萬分感激沈小姐,此時正聽了沈小姐的吩咐故意將水撞翻在成陽王的身上。果然如沈小姐所言,成陽王沒有怪罪,隨她去換了衣服。她又聽了沈小姐的話,尋了契機,將成陽王身上的物件係得鬆了些。果然成陽王出門之時,又與阿靈安排的小姐妹相撞,王爺竟全然不知物件已經不在身上。她們又將那物件與王爺換下的衣服一同交給了沈小姐。

她拿著玉佩跟在他身後走了許久,見他一直低頭走路,全然沒有要停下的意思,最終還是先叫住了他。她見他滿麵愁容,想問他因何而愁,卻又見他毫無氣色,就想著興許他是因為自己的病才不開心吧,於是便沒有追問。

他們聊了許久,她稍稍了解了他心中的孤苦,她覺得他這般憨傻的模樣甚是可愛。臨走時,那人卻叫住了她,他問她“若非天命,沈小姐可想做這皇後?”

她自是好奇的,不知道他為何這麼問,但她自己的想法重要嗎?

她若說想,其實是不想的,若說不想,如果將來登上帝位的是眼前人,那麼她便還是想的。

“那王爺呢?王爺可想坐上那個位置?”她反問道。

成素的眼神黯淡下去。他自然是想的,他是皇子,想也沒什麼,況且他想與她一同坐在那大殿之上。可那時的他不能,因為這病,也因為他對母妃起的誓言。

見對麵的人久久不回答,沈攸歸也轉回身去,她已然明白——他想,他想做皇帝。

“攸歸,自當秉承天命。”沈攸歸道,然後便隨著宮人一直向前去了。

沈攸歸知道,國宴之後,那些覬覦帝位的人肯定坐不住了,皇子們定會來找自己求一個機會,而那些官員以及宮中的妃嬪和公主們也會來拉攏相府。她也知道,這些都不是重要的人物,重要的,是厲王和景王。以厲王的性子必定會先於哥哥一步。而沈攸歸,早已摸透了這位王爺的命脈。

傾城酒樓之上,她對厲王說的那些話,早在腹中演練了百遍,而厲王也如她所願。

聽聞皇帝病逝,傳位景王,沈攸歸當即決定與厲王合作。當時的厲王已經查明言妃娘娘是被皇後毒害,也曾明裡暗裡告訴過皇帝。皇帝從太醫那裡得知成陽王的病情大好,本就躊躇詔書之上該留誰的名字,如今知道了皇後的陰謀,便毫無猶豫地寫下了成素的名字。但那皇後早已給皇帝下了毒。

厲王聽了沈攸歸對父皇身死的疑慮,照著她的話派人去成陽王府告知成素。成素點了頭,他才敢行事。

“你之前用自己的血祭他的衣物,耗氣太多。若從此刻起好好休養,至少還能再活二十年。你可想好了?”度弦對沈攸歸道。

“先生既是神仙,應知攸歸對他的心意。”望著龍床上那張蒼白的麵容,沈攸歸滿目擔憂。那惡毒的皇後竟不知何時給成素和厲王下了毒。

“是,可是……”度弦想起那凡人冊上記載著沈攸歸的生平之事,同時也想起命簿上記載著她的死期沈攸歸,繁國後,終於摽梅之年。

而沈攸歸今年,正是二十,或許這便是所謂的“宿命”吧。度弦歎了一口氣,便也不再勸了。

“先生,攸歸雖一直用血祭他的衣物,可終究治標不治本。請問予死後,他是否能如正常人一般生活?”

那日沈攸歸得了成素換下來的衣服,便一直用自己的血祭奠,就如厲王用自己血祭香一般,沈攸歸希望他日這祭了血的衣物也能為成素的病換來一線生機。

沈攸歸的想法,自從蓮花池旁見到成素時便已謀定。她想,當日那謫仙能對厲王那樣說,自然是有原因,如言妃那般活死人身也能得救的話,那成素的病又算得了什麼呢?

果然,她等來了度弦。

“我既答應你救活他,自是讓他能夠完完整整地活在這世上。”——活到命簿要他死的時候。

世人皆知,渡仙可以渡生,但需至親之血作為媒介。卻鮮有人知,若能有至誠至性之人,甘願血祭所要救的人的物件,那麼那物件也可將二人之氣相連,度弦便可通過那物件救人。

至於成素的病,隻需取沈攸歸的心頭血融入貼身之物便可。

“你不過才二十。”度弦看了眼龍榻上的人,輕輕又道,”若他知道了你為他做的一切……”

“他不會知道。”沈攸歸的視線從成素移到了度弦身上,眼神堅定,“還請先生替攸歸隱瞞,”接著又去撫榻上那張麵容,雙眸深情,莞爾笑道,“若能以予之血,還他君位,予此命,才有所值了。”

成素做了一個夢,夢中入了一片海棠林。他遠遠瞧見一女子站在海棠樹下正悄悄望向自己,而後那女子消失不見,過了一會兒,她帶來一名長者,那女子用手指著自己的方向不知同那長者在說些什麼。隨後他又夢見那女子渾身是血,還傻乎乎地衝著自己笑,滿目情意。成素伸出手想要去抓那女子,隻見那她瞬間化作零落的海棠花向空中飛去了。鼻息之間,他還能聞到殘留的淡淡花香。

成陽王醒了,那天命之女在登基大典上受了驚嚇,一命嗚呼了。

成陽王登基,定國號為歸素,不顧群臣反對要在舊王府舉行封後大典,而要封的皇後,正是那已殞命的相府千金沈攸歸。

婚禮之上,他取下紫珠玉佩上的那枚紫珠,放入新娘棺中,淚眼婆娑,對她道“沈攸歸,成素定會好好活著。說著親手封了棺。

成為皇後既是她的天命,那即便她死了,他也要封她為後。

沒過多久,言妃仙去,厲王身體也漸漸好轉,皇帝封其為太子。

冥界奈何橋邊。

“人已經救活了,你的魂魄為何還停留在此?”度弦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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