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誰與從·秋月還(1 / 2)

渡生 樂己 8418 字 6個月前

鄭亭心中了然,“所以侯爺才叫我去找那什麼渡世仙人?”

“現在看來,即便不是為了新雀樓,咱們也得找到那位仙人。亭君,你帶著張楚和王府的護衛即刻便啟程。”

“那怎麼行,我等不在,那您?”

“放心,他們還不敢殺到府裡來。”

饒是如此,鄭亭還是很擔心侯爺的安危,侯爺一向有自信,總說浩浩皇城,不敢有人當街行刺,可終究侯爺還是受了傷——這都是自己的過錯,若自己不是什麼侍郎,也不用常去宮中,侯爺就更不會遇到危險了。如今侯爺又說賊人不敢入王府行刺,對鄭亭來說,侯爺叫他放心的言語再沒一點說服力了。

“您要不入宮居住吧,畢竟皇上也很擔心您!”

“此事尚未查清,貿然入宮,無法向皇叔解釋。再說了,王兄如今這般模樣,帶入宮中,隻怕會招來諸多非議。侯府裡那麼多護衛,亭君你不用擔心。”

鄭亭想了想,還是道,“那我便不帶護衛,此一去人多目標大,反而引起賊人惦記。”

“欸……就由你。”

鄭亭終究拗不過鄭朗然,雖然他很想留在鄭朗然的身邊保護他,但他也知世子殿下一直是侯爺的心病,如今侯爺好不容易找到了兄長,又怎會放任其不管呢。既是侯爺的夙願,鄭亭拚了命也要替他完成。

鄭亭真的拚了命,一夥賊人早就在城外守株待兔,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張楚歎道“早知道就聽侯爺的,還是帶些護衛。”

“這些人刀刀致命,若是帶上他們,也不過是送死罷了。”

“你有把握嗎?”

鄭亭遲疑了一會兒,鎮定自若道,“有,待我為你引路。”

張楚一驚,“你要作甚?”

“殺出重圍之後,你隻管往前跑,一定要幫侯爺找到渡仙。”

還沒等張楚反應過來,鄭亭已朝眾人衝了過去。

鄭朗然正在亭間照看著兄長,桌上煮著茶。此時的鄭希然,眼神呆滯,表情麻木,宛如行屍走肉。望著兄長如今這般模樣,鄭朗然的心中儘是痛楚。

他又想起了兒時兄長冒著被父親訓誡的風險陪自己玩耍的時候,而此刻鄭希然的手腕上,還有被父親責打留下的痕跡。

鄭希然從小便不比弟弟那樣自由。弟弟有的,他不曾有,弟弟可以隨意吃好吃的糕點,隨意出去玩,但他不行。這些對平凡人家孩子來說再尋常不過事情,對鄭希然來說,連獎賞都不是。鄭希然的一天被安排得非常緊湊,除了晨昏定省,一日三餐,其他時間,除了喝水,不得進食,也不能出門玩樂,每日就隻能呆在房間裡讀書。父親對他說,身為世子,若在這些小事上都無法做到自律自省,以後更難成大事。可晉王始終忘了,那時的鄭希然不過還是個孩子啊。母親雖心疼他,卻也知夫君用心良苦,隻勸過一次,晉王生了大氣之後,她便再沒勸過。

好在鄭朗然是個心疼人的,很愛他的兄長,得了什麼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時間便是拿去與兄長同享,當然,做這些事的時候都是背著父親的。

有一回鄭朗然得了一根糖人兒,他緊緊攥著糖人兒一路興奮地跑回家,直到跑進兄長的房間,樂嗬嗬地舉起糖人兒給兄長看,然而等鄭希然去看的時候,糖人已然全化開了,糖水正順著鄭朗然的胳膊慢慢滴落下來。鄭朗然“哇”地一下就哭了,一屁股坐在地上不肯起來。鄭希然覺得好笑,又不得不安慰弟弟。

“傻弟弟,糖人本就是會化的,這不是你的錯。為兄知道你的心意了,你若是再不起來,等父親發現了,王兄又要挨罰嘍。”

鄭朗然立即止住了哭聲,隻是眼淚還是順著臉頰一直流,鄭希然用衣袖為他擦去淚,扶他站起來,兩個人將地上的糖水擦得不留痕跡,才沒被父親發現。

還有一回,鄭朗然得了個小玩意兒,想拿去同兄長分享,剛走到院子裡,迎頭就撞上了當時還是月王的良帝。鄭朗然一下就緊張起來,雖然王叔平日裡對他很寵愛,卻同父親一樣,對兄長很嚴苛。鄭朗然將小玩意藏在背後,想著王叔應是沒有發現。誰料月王卻蹲下身來,一把從他緊握著的拳頭裡將那小玩意兒奪了去。遂又放在手裡仔細觀察了一番,鄭朗然當時的心都擠到嗓子眼兒裡去了,一雙大眼就那麼乾瞪著月王的手。

“是要給希兒的?”月王幽幽開口。

鄭朗然心虛得搖了搖頭,他真害怕王叔會告訴父親,那樣的話,等著兄長的,又是一頓責罵。

誰知月王卻忽然一笑,又將那小玩意兒還給他,道,“就是給他的,也無妨。”然後王叔摸了摸鄭朗然的頭,站起身就走了。

“王叔,你會告訴父王嗎?”

月王沒有回頭看他,繼續往前走著,邊走邊道,“你何時見過王叔打小報告。”

鄭朗然看著漸漸走遠的王叔,眼神才放鬆下來,瞬間笑開來,便又拿著東西高高興興去找兄長了。

自鄭希然回了王府,最常待的地方就是涼亭,鄭朗然怎麼也勸不走他。

已過三秋,亭間涼風陣陣,吹到鄭朗然身上,他覺得異常寒涼。他怕王兄更冷,於是總是煮著茶,借著煮茶冒出的熱氣為王兄取暖。

沒一會兒茶煮好了,鄭朗然先是倒了一杯吹了吹遞到了鄭希然麵前,見他沒有接,便隻好如往常一般扶起他的手,將茶杯放到他的手心,提醒他道,“小心燙。”

隨後鄭朗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輕抿了一口,餘味繞於舌尖,不苦,也不甜,隻是沒能像他想的那般暖人心肺,茶湯流至心間時,已涼了大半,和著瀟瀟秋風,倒令他越發覺得冷了。

見兄長仍是舉著茶杯,紋絲未動。鄭朗然搖了搖頭,欲要從他手裡取下杯子,卻是他舉杯的手握得很緊,鄭朗然掰不動,最後才無奈道,“王兄,茶涼了。朗兒為你重新倒一杯。”那人方有所動靜,似是聽懂了一般,鬆了鬆手。

鄭朗然取過杯子,將裡麵的茶湯倒了,又重新倒了一杯,這回隻是放在了他的麵前。

將要伸回手,鄭朗然又瞥見了兄長手上的疤痕,他不禁用手去撫那傷痕,撫著撫著,沒注意到風起迷了自己的眼。他突然緊緊握住那隻手,那木人的眼神微動,卻也沒有拒絕。

“王兄,我是朗兒啊!兄長,對不起!兄長,我還是晉王府的朗然,你看看我,模樣可有變?”

鄭希然隻是呆呆盯著鄭朗然,目光依舊空洞,此時的他自是不能體會到胞弟的痛苦的。

秋風蕭瑟,卻分不清,蕭瑟的是這晉王府的風景,還是人心。

鄭亭是在張楚的呼喚聲中醒來的。

“張楚?我還沒死?”鄭亭覺得不可思議,閉上眼睛之前,是他人生中第二次覺得自己走到了儘頭。

“是啊,你還沒死,我們都沒死。”張楚認真地回答著眼前人,目光中滿是欣慰。

他將鄭亭扶起來倚在樹下坐好。

“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兒啊?我明明記得……”

“你受了重傷,有人救了咱們。”張楚一臉笑意。

“誰救了我們?”鄭亭從睜開眼的那一刻便發覺張楚有些不對勁,“你老笑什麼?怪瘮人的。”

“渡仙。”

“什麼?渡仙出現了?那……他人呢?”

“已往晉王府去了,不必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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