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霜重, 蕭衍一行人快馬趕到傅陽縣的縣衙。因為路上未曾停歇,此刻皆已人疲馬乏。
柳慶遠道:“陛下,休息。”
蕭衍本無心休息, 隻想快點找到王樂瑤。但看到身後的人馬大都疲累,他們一日未進食,還有桓曦和這個女子在,自己受得了, 他們未必受得了。所以他還是下馬,命人去縣衙叫門。
傅陽縣本就是個名不見經傳的小縣,平日也無大事。近來,州刺史, 郡太守, 接連派了兵衛過來盤查,搞得縣衙裡人仰馬翻的。因此夜深人靜的時候, 有人敲府衙大門, 當值的衙役誰都不想去開。
但是敲門聲越來越急, 衙役你推我搡, 最後有一人過去, 將大門打開一條縫, 吼道:“門外何人!半夜不睡覺,這麼急敲門,是撞見鬼了嗎!”
待他看到門外站著的男子, 人高馬大,滿臉肅殺,猶如鬼煞, 嚇了一跳。
再看台階之下, 還有浩浩蕩蕩的一群人, 並不像是平頭百姓。
“你,何人。”衙役氣勢都小了。
門外的人壓低聲音,“陛下到了,立刻把傅陽令叫來。”
那衙役一聽“陛下”二字,瞬間瞠目結舌,仿佛不敢相信般,然後雙腿一軟,就跪在了地上。
傅陽縣衙開始次序亮起燈火,前頭的衙役火燒眉毛一般衝進後院。縣令的邸舍大都與縣衙相連,也是為了辦案方便。
傅陽令正抱著小妾雲雨巫山,聽到衙役在外催促的聲音,不耐煩地喝道:“你家裡死人了嗎?這時候來吵我!”
“大人,快快快,陛下到了!”衙役的舌頭都打結了。
傅陽令一怔,活了大半輩子還沒見過天子,整個人都嚇傻了。旁邊的小妾抱起衣裳,推了推他,“大人,您快去呀。那可是陛下,不能讓他久等。”
傅陽令這才回過神來,手腳利索地穿上便衣,又趕緊剝下來換了官袍,一邊穿履一邊匆匆往前頭去了。
蕭衍站在縣衙大堂之中,整個人沐浴著月光,有種清冷而威嚴的氣勢。他本就生得高大,眉宇間儘是帝王的威勢,壓得人不敢直視。
傅陽令到他麵前,幾乎是本能地就跪下了。
這位帝王,在整個大梁都是傳奇一般的存在。因為他以寒門之身,打破了士族對於權勢的壟斷,並且執掌朝政以來,幾次與士族高門的交鋒,都占了上風,連琅琊王氏的宗主,當朝尚書令都很是消沉了一陣。所以在傅陽令這樣出身普通的官吏眼中,皇帝就跟神一樣。
是那種能夠開天辟地的神。
“下官不知陛下親臨,有失遠迎!”傅陽令拜了拜,便整個人匍匐在地上了。
“不知陛下親臨蔽縣,有何要事?”
傅陽令原本官卑位輕,此生都沒機會麵聖的,怎知道皇帝猶如天降,讓他能夠一睹聖顏,實在覺得三生有幸。
“朕要找人。這附近的山川地勢圖,儘數拿來。”蕭衍的聲音很冷,有種肅殺之氣。
“是,臣這就去辦!”
傅陽令在庫房裡一頓搜羅,抱了一疊的圖紙,氣喘籲籲地到蕭衍麵前,親自給他掌燭,“陛下您看,這就是臨近各縣以及傅陽的地形圖了。來啊,趕緊再弄幾個燈燭來!沒見這光線太暗了嗎!”
衙役有的在偷偷打量皇帝,有的噤若寒蟬,聽到縣令的吩咐,有幾個人連滾帶爬地去找了。
對於他們來說,皇帝實在是太大的人物。他們一輩子就在這小縣城裡,有的都沒去過都城,哪能想到,有一日皇帝就這樣活生生地出現在麵前,就跟做夢似的。
傅陽令站在蕭衍身邊,一邊給他介紹,一邊偷偷看了下帝王的眉宇。
皇帝身上有股濃重的香氣,像是沉香,又比沉香悠遠。
粗重的濃眉壓著一雙寒潭似的大眼,眼窩深邃,鼻梁高挺,嘴唇很薄,是十分淩厲寡恩的長相。可大概有天子的光芒加諸於容貌上,看久了還覺得還挺好看的。
傅陽令又是緊張,又是興奮,一根粗胖的手指抖啊抖啊,停在郊外的靜月庵上,聲音都發顫。
“此處是座尼姑庵,平日人跡罕至,養著幾個小尼姑,也不大與人往來。若說有什麼異常,就是近來下山采買得勤了些。小臣聽說陛下在抓北魏的刺客,特意派人上去過,仔仔細細搜查了一遍,什麼都沒發現。原是她們囤糧過冬的。”
蕭衍看這靜月庵的地勢,隱在山林之中,背靠懸崖,是一處絕佳的隱藏地點。
元煥此人狡詐多變,這種荒郊野外的庵堂平日並不起眼,他修個暗道,躲在裡麵,也不會被人發現。
“咕咕。”身旁禁衛的肚子忽然發出響聲。
蕭衍側頭看了過去,那個禁衛麵露羞色,忙抱拳道:“陛下恕罪!”
桓曦和走到蕭衍身邊說:“我們都一日未進食了,先讓大家填飽肚子吧?”
傅陽令這才驚奇地發現,皇帝所帶的隨從裡,竟然還有一位女郎將!看這颯爽利落的模樣,真是豪氣不讓須眉。這擱前朝,哪裡敢想象。
“你去弄些飽腹的東西來。湯餅,胡餅皆可。”蕭衍吩咐傅陽令。
傅陽令應道:“是,小臣這就去辦。”
傅陽令也不敢真的就用糖餅和胡餅糊弄皇帝,還是讓廚房做了幾樣小菜。他連賠不是,“今日匆忙,委屈陛下了。等天亮,定好好為陛下接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