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晨之時, 內宮中庭燎大盛,火樹銀花,金燈惶惶, 猶如數個太陽在照耀著皇宮,比白晝時的光芒更盛。
過子時,女眷已經先行散去,回宮休息。蕭衍站了起來,身後的文武百官也跟著他站起來。
“主上,怎麼了?”
蕭衍道:“朕有些累了, 明日還有大朝會,不如眾臣工都散去休息。住得近的回去休息,住的遠的由內侍安排, 先在附近的殿閣小睡。”
“多謝陛下。”
大臣大都是養尊處優之輩。在前朝的時候,除夕守歲也大都是做做樣子,皇帝過了子時就回去睡覺了,剩下一眾大臣乾坐著打瞌睡。說什麼君臣要坐在一起迎旭日東升,討個吉利的兆頭。結果皇帝回去睡大覺,留眾臣在寒風中苦等日出, 再參加大朝會, 各個都沒精打采的。
相比之下, 蕭衍算很仁慈了。
蕭衍沒回中齋,而是去了顯陽殿。
王樂瑤早就沐浴上床睡覺了。她的作息向來規律, 所以蕭衍總是不敢鬨太久,一般子時之前,肯定要放她去睡覺的。蕭衍自己去了淨室, 簡單地清洗一下, 特意用了澡豆。這澡豆的香味跟以前用的不同, 大概是為了迎接新年,特意加了一些驅邪的香味。
洗完以後,他穿上王樂瑤為他準備的新衣裳,躡手躡腳地爬上了床。
王樂瑤累了一日,早就睡得深沉了,因此並沒發現他回來。蕭衍把手放入她的脖頸下麵,把她抱到了懷裡,這才心滿意足。本來以前除夕就總是跟一群大男人守歲,喝酒。當了皇帝,娶了妻子,還是要跟一群大男人守歲,有什麼意思?哪怕表演再精彩,燈火再輝煌,都不如這軟玉溫香在懷裡來得舒服。
此後年年歲歲,他們都要在一起過除夕,守歲,辭舊迎新。
蕭衍回來時天色已不早了,因此他睡不到兩個時辰,又得起床。
幸好他以前常不睡覺,養成習慣。兩個時辰對他來說,恢複精神是足夠了。
今日,他們都要盛裝出席大朝會。裝束跟大婚之時差不多,隻不過臉上不用塗層層的大妝。王樂瑤還需戴假髻,四五個宮女圍在她的身邊忙碌。頭發用發油梳得光亮,然後盤在假髻上,再戴繁複的步搖,釵鈿,就跟丹陛前燃的金枝燈一樣,有些頭重腳輕的感覺。
蕭衍早早地穿好了,坐在一旁等她。
王樂瑤還有些困,正閉目養神,她已經連續兩日都沒有好好睡覺了。以前待字閨中的時候,除夕和元日都不用早起,怎知嫁為人婦,作為國母,要如此忙碌。
等她打扮好,蕭衍扶著她出門。
禮服笨重,且裡外共有八重,她走起來特彆緩慢。
王樂瑤抓著蕭衍的手,輕聲說:“此刻才知,母儀天下,何其沉重。”
蕭衍失笑,“若不重,又怎麼為地,承載萬物。皇後難得盛裝打扮,朕倒覺得,這樣看著十分穩重。”
“陛下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王樂瑤不滿道,“我以前難道不穩重嗎?”
蕭衍隻笑了笑,沒有回答。
兩個人到了太極殿前的廣場,百官和各國來使已經在列隊等候,各色旌旗迎著風獵獵飛舞。
登上太極殿的禦道能容四五輛車駕並行,此刻都空了出來,蕭衍走在前麵,王樂瑤跟在後麵,路過兩側的官員,他們都俯身行禮。
大婚的時候,蕭衍省去了皇後見百官的部分,因為當時使臣來不及趕赴建康。今日算是王樂瑤首次在公眾的場合露麵,她也終於意識到了,萬眾矚目是種什麼樣的感覺。以前在王家,她總是縮在角落裡,做最不起眼的那一個。如今她是整個建康宮裡最受矚目的女人。
一個身份的轉變,也足以轉變她的整個人生。
上石階的時候,蕭衍特地回身,扶了她一下,讓她上前,與自己齊頭並進。
王樂瑤猶豫了一下,她知道這是與製不符的。但蕭衍手腕用力,還停在石階上等她,她又不能不動,隻好硬著頭皮走到他身邊。
“陛下。”她無奈地喚了一聲。
眾目睽睽之下,他這不是授人以柄嗎?
蕭衍卻不以為然。他做的與製不符的事情實在太多了,在他心愛的女人麵前,天大的規矩都得讓步。他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天下,他要跟皇後共享。
眾臣之中有細微的議論聲,但更多的隻是嘀咕兩句,誰也不敢在大朝會上頂撞皇帝。這位皇後,出身名門,受儘君恩,被皇帝捧到如此高的地位,真是前所未有。眾臣也是敢怒不敢言。
畢竟蕭衍登基一年以來,已經以強硬的態勢,打破了士族對朝政的把持。雖說距離寒門能跟士族分庭抗禮還有一段路要走,但沒有人會懷疑,在這位君王的帶領下,大梁會向著更好的,更公平的方向發展。民間百姓對他的擁戴和呼聲之高,從昨夜除夕大慶的時候就能感受得到。
前齊時,幾乎沒有百姓會在家中叩拜皇帝,所以民心是不會騙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