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樂瑤走到石階之上,這個高度可以俯瞰整個廣場,白雲悠悠從頭頂而過,仿佛百年來站在這裡的每個帝王一樣,她似乎感覺到了權勢地位所帶來的榮耀。
廣場上的人跪下來,響起山呼之聲。
王樂瑤發覺身旁的帝王巋然不動,神態掩在冕旒之後,有種高深莫測的感覺。
他忽然轉頭看著她,輕聲問道:“怕嗎?”
王樂瑤輕輕地搖了搖頭,握著他的手,又看向那密密麻麻的人海。
琅琊王氏號稱甲族之鼎,雖然從前她出入,也受世人仰望,但那種感覺跟現在是完全不一樣的。她好像有點明白,為什麼那麼多人汲汲營營,就為了站在最高的地方。之後,他們入了太極殿,蕭衍坐在禦座上,王樂瑤則坐在後麵的珠簾裡麵。各州郡的長官,各國的使臣,一一進殿來,向帝王進賀。蕭衍準備了歲旦酒意賀新年,辟惡散以防疾疫,卻鬼丸以擋惡鬼。
等到荊州的代表入殿的時候,蕭衍發現是一個生麵孔,便問道:“你是何人?”
那人回答:“小臣是新任的刺史府長史。姓郗。”
站在殿旁的郗超看過來,眉頭輕輕皺起。
“以前的長史呢?”蕭衍又問道。
那人不慌不忙地說:“以前的長史身體不適,長沙王特意提拔了小臣,派小臣進都城,向陛下奉上節禮。荊州今年倉廩充實,人丁增長,龍驤軍又擴充了人數。在長沙王治下,可以說民豐物饒,請陛下過目。”
他把文書遞交給蕭衍,蕭衍看了文書後,賞了他東西,神色如常地叫下一個人了。
那人從太極殿退出去,正準備出宮,卻被人叫住了。
“宗主。”他一看是郗超,連忙行禮。
“長沙王妃和十四郎可還好?”郗超問道。
“一切都好。長沙王妃提拔了小的,還交代小的代為去郗家探望宗主。若沒有宗主和長沙王妃的栽培,就沒有小的今日。”
郗超的麵色沉重,他知道這並不是一個值得高興的消息。蕭綱的長史明明是用了多年的親信,不會輕易換掉,這肯定不是蕭綱本人的意思。也許蕭綱現在已經被控製住了,所以才由郗微做主。郗超原以為女兒隻是有些不甘,害怕她做出更出格的事情來,便對眼前的人說:“我有東西要你帶回荊州,轉交給長沙王妃。等朝會結束後,你隨我走一趟。”
“是。”那人應諾。
帝王接受各州代表和各國使臣的進賀,再詢問兩句,時間過得飛快。已過了晌午,殿外還有一群人在等候。王樂瑤早就饑腸轆轆,頭昏眼花,但人還得坐個筆直。這個年,真是她有生以來過得最累的,頭上的裝飾壓得她脖子都快斷了。
再看蕭衍,好像見慣了這樣的場麵,應對自如。無論對方是侃侃而談還是拙於言辭,他都不會讓對方覺得尷尬,展現了大國的氣度。北魏的副使還跟他眉來眼去的,兩個人不知道在打什麼啞謎。
這時,王端在角門那邊探了一下頭,竹君連忙走出去,問道:“五郎君,怎麼了?”
“不好了,大伯父,長公主和二伯父都不見了。今日我回王家,隻有幾個下人在守著家門,都不知大伯父他們的去向,連良叔都不見了。”
“怎麼會如此?”竹君驚到,昨夜娘娘才罰了薑氏。因為大朝會,諭令還沒下達,人就不見了?
“今日各個城門人員往來混雜,出城和進城的人絡繹不絕,我已經去問了城門衛,也無人注意到是否有王家的馬車出城。我一直等到晌午用膳之時,也不見他們回來,恐怕是已經離開都城了。他們這麼著急離開,可是老家出了什麼事?”
竹君搖了搖頭,表示不知,又往大殿裡麵看了一眼,“這會兒,娘娘和陛下還在接見大臣和使臣,不宜打斷。想必府君應該是昨夜趁著城中熱鬨,早就離開了。還是稍後再告訴娘娘吧。”
“好,我再去城外的莊上看一看。”
竹君點了點頭,叮囑他小心,然後就回到了王樂瑤的身邊。王樂瑤輕聲詢問她,她隻道了聲沒事,王樂瑤隻得又打起精神,看著那些衣著各異,口音奇特的外國使臣。他們有的會說正音,有的說的不好,還需要譯官。有的在海上足足飄了幾個月,才踏上大梁的領土。他們對於建康的仰慕 ,溢於言表。
一個國家,隻有實力足夠強大,才能吸引這麼多人,不遠萬裡而來。
她不禁覺得驕傲自豪,更想為守護這片河山出一份力。
下午時分,進賀才算結束。蕭衍還要繼續會見百官,王樂瑤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趕緊回了顯陽殿,脫下那身繁重的禮服,整個人累得直不起腰。竹君幫她捶了捶僵硬的肩背,斟酌道:“娘娘,晌午的時候,五郎君來找您,說是府君,主君和長公主,全都不見了。”
王樂瑤愣了一下,坐直身子,“什麼叫不見了?”
“就是憑空消失了。王家隻剩下幾個下人守著家門,也不知他們去了哪裡。會不會是趁著昨夜城中混亂,趁機逃走了?可主君怎麼也跟著不見了?”
王樂瑤的心砰砰跳個不停,頭皮發麻,有種很不好的預感。她本來要在這兩日下諭令給薑氏,薑氏和父親都不見了,可能是王允把他們帶走了。更壞的結果,王允可能想拿父親做人質,圖謀不軌。
眼下正是都城中耳目最為混雜的時候,一點風吹草動,就會立刻傳遍四海。
“先不要聲張,讓五弟帶著人手把城裡城外都找一遍。確定沒有他們的蹤跡,再告訴陛下。”王樂瑤深呼吸了一口氣,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