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彆給我惹事哈。”
掛電話前,觀山道人強調了這一點。
這個男人過得並不好。
盧正義掛斷電話,看向旁邊的楚人美。
關於這一點,他是清楚的。
對方的生活態度是擺爛的,這點他不評價。
現在的社會壓力確實很大,擺爛的人其實不少。
這點是對是錯,盧正義無法判斷,但這個男人的做法肯定是錯誤的。
自己擺爛不要緊,彆連累彆人是關鍵。
不想負責,當初可以做好安全措施,但什麼安全措施都不做,生了,不管了,那就是錯的。
更何況孩子從小到大就出過幾個月撫養費,一次還是幾百塊。
麵呢?也沒見過一次,現在想來摘桃子,真的是想屁吃。
上飛機前,盧正義給保姆那邊發了一條消息,確認了下機的時間。
深夜的飛機到江城的時候,大概是早上。
先是吃了個早飯,盧正義又坐上了前往梁溪的車子。
按道理,他到梁溪得是中午兩點多。
可實際上,他一點半就到了。
因為出事了。
孩子跳樓了。
……
……
“這錢是盧導演的,不是我的!”
不是很清晰的監控錄像中,是一大一小兩人的爭吵。
大的呢,有些瘦弱,穿著看起來臟兮兮的、頭發雜亂,但卻極其凶猛,一隻手就門給按住了。
小的呢,身材健碩,穿得很乾淨,可卻有些無力、臉色漲紅。
而旁邊,那房門是不是的搖晃著,看起來一直都有人從裡邊朝外推,但卻推不動。
“他給你的,就是你的!你給我幾萬塊怎麼了,我可是你老子!”
那頭發雜亂的中年男人嗬斥著,“住著這麼好的房子,還請著保姆,現在不管自己老子的死活了是吧?”
“你不是我爸,我再強調一次,我從出生到現在就沒有過爸爸。”
梁樂壓低聲音說著,渾身顫抖著。
不是怕的,而是氣的。
“嗬……梁樂,有些事情不是你想就行,從法律上、從血緣上,你就是我兒子,你賴不掉的!”頭發雜亂男人冷笑著,“你以為說不管我,就不能不管我嗎?你沒有聽過一個詞,叫做贍養嗎?”
“我跟你講,不管你認不認,現在、將來,你都是我兒子,大了得給我錢,老了得給我養老!”
“你賴不掉的!”
梁樂手指著自己的‘父親’,臉色通紅的回著,“我,我查過法律了!”
“你從小到大就沒養過我,我根本不用贍養你!”
“彆以為說些亂七八糟的話,就能糊得住我,我說了,這錢是盧導演的,你鬨幾次都沒有用,我是不會給你的,我將來會還給他!”
他那經常鍛煉的手臂舉起,但卻顫抖著,看起來很是無力。
“還給他?神經病。”
門內的動靜因為兩人的對話越來越大,這中年男人一隻手堵不住,直接用身體擋著門,繼續說著,“人家看你可憐,施舍你,你還想著還給他,打他的臉嗎?”
“那小保安的視頻你沒看過嗎?評論區誇他的好的。”
“查過法?嗬,等我年紀大了,往地上一趟,你覺得會不會有人來管我?你爺爺和奶奶早死了,我家就剩我一個,他們巴不得把我交給你,讓你來負責嘞。”
雖然是監控錄像,但以現在的科技。
聲音、畫麵都還算完整。
看得出來,這中年的理很直、氣很足。
他就仗著自己啥也沒有,就賴著這唯一的‘兒子’了。
“你……”
這番話說得,讓梁樂憋著氣,一句話都說不完整。
但他這樣子,反而讓這中年男人底氣更足了,“你還是把錢給我吧。”
“要不然啊,等我熬著熬著,熬出病了,到時候你要負責起來更麻煩。”
“梁樂,你也看出來了,反正我啥也沒有,這輩子就賴著你了,誰讓你是我兒子呢,身體裡流著我的血呢?”
這副無賴的樣子,讓每一個看監控畫麵的人都皺起了眉頭,憑空的,所有人都覺得空氣冷了一些。
而就是幾句話,直接讓梁樂的神經崩斷。
“好!”
他怒極反笑,整個人的臉紅得都能透過這不算清晰的監控畫麵看出來,“好啊!”
“既然這樣,我他媽不做你兒子了!”
“這是我這輩子第一次罵人,當初我媽死的時候,我都沒有罵,現在留給你了!”
下一刻,梁樂猛地朝著樓道裡的窗戶奔去。
他的速度很快,他的想法果斷。
而隨著梁樂從窗戶口消失,視頻畫麵上的中年男人呆住了,緊接著,他轉頭就跑。
“他跑了?”
醫院的走廊,盧正義眉頭緊皺的看向旁邊的人。
“已經報案了,應該還沒抓到人。”
小區物業是個年輕人,有些尷尬的看著麵前的一幕,“是我們的管理不到位,放了這樣的人進去,非常抱歉!”
“盧導,我也有責任。”
旁邊,保姆妹子都已經急哭了,“你讓我跟好他,但是我沒做到。”
看得出來,這人是真的關心梁樂。
當時外頭那男的表現得那麼凶,她還敢去撞門,想要出來。
“沒事,你儘力了。”
盧正義冷著臉,平靜回著,聲音沒什麼波動。
至於物業的負責人,他沒有回答,就讓人家在旁邊站著。
不過說話時,盧正義的目光從未看過他們任何一人。
反而一直盯著空蕩蕩的角落,就好像那裡站著什麼人一樣。
確實,那裡是站著一個讓整條走廊都覺得冷的源頭。
梁美娟此時此刻早已沒有了先前的溫順,濃鬱的黑氣連盧正義這個沒有異瞳的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那臉上更是四分五裂起來,泛著紅光。
就好像回到了一開始,他見到的那樣。
甚至於比起當時,更加的惡劣。
盧正義確信,如果這個時候,他的目光移開一刻。
這女鬼立刻就會從自己的眼前消失。
而目前,梁樂是還在搶救中。
他所在的樓層不算高,跳樓的時候,又剛好落到了樓附近的綠化帶,還有一棵樹作為緩衝,所以……
“叮——”
搶救室上燈,緩緩暗下來。
幾個醫生從搶救室內走出來。
其中,為首的一人來到盧正義麵前停下,很是疲憊的開口,“盧先生,手術是成功的,孩子暫時脫離危險了,情況還算穩定,當然了,在重症病房觀察一段時間還是需要的。”
“麻煩了,不過……會有什麼後遺症嗎?”
盧正義沉聲問著,“手啊,腳啊,頭啊什麼的。”
如果,自己早上能不吃那頓早餐的話……也趕不上。
除非自己能在昨天晚上的末班機之前的一班航班過來,接著再馬不停蹄的趕往梁溪,才能恰好阻止這件事情。
但終究還是食言了。
“這個得看後續,我無法保證。”醫生搖搖頭,“畢竟是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雖然樹枝和綠化帶有一定程度的緩衝,但是對於身體的衝擊力還是比較大的。”
“大概率,我覺得是有點後遺症的。”
“特彆是在骨頭、關節上,可能出現無法承受太大的壓力的情況,以後在重物方麵,可能是承擔不了了。”
醫學上的事情,醫生很少能做到絕對的保證。
“謝謝了,麻煩了。”
聽到這裡,盧正義的目光從角落裡收回來,看向醫生點點頭。
而在下一刻,走廊上的溫度,漸漸回升。
盧正義的臉色,從始至終都很淡然。
目送著醫生離開,又看著護士推著病床從手術間裡出來,轉入重症病房。
“接下來,你繼續照顧他。”
他的目光看向旁邊的保姆,“我有點事情要去處理。”
保姆妹子點點頭。
隨後,盧正義朝走廊的儘頭走去。
“唉……”
依稀的,其他人能聽到他口中的歎息聲。
……
……
“道長,你這烏鴉嘴還真是說對了,出了點狀況,梁美娟跑了。”
離開醫院,盧正義先是知會了觀山道人一聲。
而得到的答複是‘那你得負責。’
“知道。”
盧正義這一次的聲音沒有了以往的和氣。
這讓電話那頭的觀山道人有些遲疑,“你那邊……”
但他話還沒有說完,盧正義已經掛斷了電話。
在馬路上,他找了個方向,便開始跑動起來,速度看起來不快,但每一次落地,都像是跨過了大半條街。
而整個過程,沒有任何一個人注意到他。
就好像他們的眼中根本就沒有這人一般。
就算是盧正義從他們的眼前經過,他們也會恍惚的避讓,仿若麵前是什麼洪水猛獸一般。
可在避開後,他們又理所當然的繼續著先前的事情。
一切都是那麼的自然。
鬼,是在梁溪野外的一處廢工廠旁找到的。
盧正義到的時候,梁美娟正好把人從工廠樓上丟下來。
啪的一聲。
很沉悶,大抵有點像是一個裝滿沙子的塑料袋落在地上一樣。
那人倒在地上,早已經沒有了聲息。
“剛剛好嘛,楚老師。”
盧正義掐著點來的。
他停下前進的動作,腳落在了野草上,踩得結實。
梁美娟沒有回答,她身上的黑氣,比之在醫院的時候更濃鬱了。
整個鬼從樓上居高臨下的盯著盧正義,目光愣愣的,就好像不認識了一樣。
“差不多得了,楚老師。”
盧正義仰著頭繼續開口,“到這裡就停下吧。”
“小樂的情況,穩定下來了,但是後麵有沒有後遺症,還不知道。”
“這樣的話,你還得多給他掙點錢才行。”
他最多讓她放縱一次。
對於鬼物來說,一次的放縱可能就是極限了。
更何況,梁美娟這是第二次。
還有一次是那個工廠老板。
那一次盧正義不在場,不算。
“砰——”
梁美娟的魂魄早已顯了形。
從高處落下來後,濺起一圈的塵土。
“楚老師?不,不對,我叫梁美娟。”
梁美娟歪著頭,目光還是呆愣愣的,“不行,還不夠。你說過的,最事情得有始有終,得處理乾淨才行。”
“那個工廠還有個孩子,他將來長大了,指不定也會欺負小樂。”
“不行的,不能留。”
一邊說,她一邊慢慢朝著盧正義這邊邁步。
這一次,她竟是不怕了。
什麼樣的情況,連恐懼都失去了?
不再是人的時候。
“你有在試圖控製你自己嗎?楚老師。”
盧正義臉上生出了幾分無奈,“雖然很難,但你應該是試過控製自己的。”
“前幾天,你不是差點就成了嗎?”
“就差一點,楚老師。”
梁美娟的步伐不停,“盧導,我叫梁美娟,不叫楚人美。”
“老實說,我真的很煩你們叫我楚人美,我有名字的啊,我有自己的名字的。”
“楚人美楚人美,我憑什麼要頂著彆人的名字存在!”
她音調越來越高,離盧正義也越來越近。
雖然聲音很高,但悶悶的,始終有那種呆滯感。
“你確定不打算掙紮一下嗎?楚老師。”
但是盧正義還是堅持的稱呼她為‘楚老師’,“你不怕我了嗎?”
而在他話音落下的那一刻,梁美娟的身影很突兀的從視野內逼近,有點近似於瞬移。
“盧導。”
她的聲音很接近,就像是把頭趴在盧正義的肩膀上,直接朝耳邊說話一樣。
身上的那股子惡臭,這一次連他都聞到了。
“我累了。”
她的聲音終於稍微的有了那麼一點情緒。
但並不是好的。
盧正義無奈的歎了口氣,“行吧。”
下一刻,他的手掌很直接的貫穿了她的身體。
她再一次放棄了。
就像是當初選擇從樓上跳下時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