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姓程的老頭趕緊應和著,去湖邊的樁上解下三條小舟,又從竹屋裡拿了剪子竹籃分放在小舟上。眾人上了船,劃槳到了湖中,放眼望去,水麵上碧葉連天,長滿了翠綠欲滴的菱角葉;菱花朵朵如白玉,迎風吐香;槳聲悠悠,山水一色,倒是有幾分詩意。
楚劭南在小舟一頭搖著木槳,中湄已剪了一大串菱蓬蓬,密密匝匝的菱葉下,是一個個小巧玲瓏的菱角,卻是青綠色的。
楚太太笑道:“這個不行,還不能吃,你得挑深紫色的剪。”
中湄“嗯”了一聲,又開始尋覓,走至楚劭南旁邊,看到那一處有一株碩大的菱蓬,藤葉茂盛,菱角也是各個色深飽滿,很是興奮,俯身就去剪,無奈那莖乾太粗,剪子都剪不動,她微微一惱,便扔了剪子伸手去拔,恰巧這時小舟一搖晃,中湄一使勁兒,“啊呀”一聲叫,人要跌了出去了。
“中湄!”楚劭南驚叫一聲,忙去拉她,小舟晃得更厲害了,兩個人“噗通”一下,一起摔倒在小舟上,中湄隻覺得被濺了一身泥水沫子,臉上也是涼涼的,睜眼一看,那一耙子菱蓬竟被她連根拔起來。
她激動極了,也顧不得痛,舉起菱蓬對楚劭南眉歡眼笑地道:“你看你看,好大一株!”說完就見楚劭南也是一臉淤泥點子,忍俊不禁,咯咯地笑了起來。
楚劭南正欲說她幾句,卻見她眉目彎彎,那樣肆意天真地笑著,幾絲黑發散落在臉頰上。不知為何,他忽然想起沈涵初來。璀霞山的黃昏花雨裡,她也是笑得這般燦爛無暇,像個孩子似的旋舞著,揚起一頭烏絲。
沈涵初,沈涵初,一想起她,他徒然寂寞了起來。四周明明擠擠壓壓地全是人,他最親近的人,可她不在了,這兒好似不像他的家了。
他出了神,心神恍惚,眼睛就一直這麼呆呆地望著中湄。恰巧楚太太一轉身,見了楚劭南這般神色,心中詫異,且不去作聲,回轉身顧自去剪菱角,之後卻暗暗格外注意起他們的行動來。
夜裡,楚鬆卿在書案邊站著上,紫檀雲龍紋鎮尺下壓著幾方寫滿字的蟬衣宣紙,他則又揮筆在另一方宣紙上寫字。他近來得了塊上好的菊花石,愛不釋手,準備寫了字篆刻上去。
楚太太在坐在一旁的花櫚木田字凳上,給一件蜀錦旗袍繡滾邊。她雖然賢惠大方,知書達理,可一涉及到兒子的終身大事,倒也瑣瑣碎碎起來了。最近因為婉筠的事,她一直有些悶悶不樂的,直到今天看到劭南和中湄在小舟上的樣子,心思才又活絡起來。
楚太太將那藍絲線收針後,對楚鬆卿道:“你說劭南不想和婉筠成親,會不會是因為中湄?”
楚鬆卿拿起桌案上的菊花石看看,又朝他剛寫的字看看,*地說:“誰知道呢……”
楚太太又拿起另一根穿了彩線的針,在那銅底座馬蹄燈下照了照,繼續說道:“中湄是招人喜歡,隻是性子太鬨了些。到底沒婉筠溫柔沉靜,會照顧人。”
楚鬆卿卻並搭楚太太的話,隻是擱下手中的菊花石,把那一疊宣紙都拿了起來,走到楚太太身邊道:“你幫我看看,這幾張字,刻到那塊石頭上,哪一張為好。”
楚太太將手中的旗袍往桌上一擱,微嗔道:“你呀,整天就知道搗騰你那些石頭,劭南的終身大事,你真是一點都不著急!”
楚鬆卿撫了撫她的肩膀笑道:“我的太太喲,他們年輕人的事,還是讓他們自己去折騰吧。你在這裡操碎了心,也沒用。人生苦短,還是多享享清福為妙。”
楚太太含笑道:“好好好,我瞎操心。你這做父親的都不急,我也沒什麼好急的。”說著拿過那些字看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