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劭南道“我的話你不信,那裴先生的話你總信吧,剛剛我在後堂,他還向我誇你見解獨特,想法務實,不隨波逐流呢……”他頓了頓,又說,“裴先生可是不會輕易誇人的。”
她便笑得越發深了:“裴先生這樣誇我,還不是因為你的緣故。”
“怎麼會呢!分明是因為我的初兒才思敏捷——”他說著便牽起她的手,打趣道,“以後怕是要有一番大作為,把我給比下去了。”
“哦?我可沒這麼大的誌向,我呀,隻希望和你過安安穩穩的日子——”她眼珠一轉,笑道,“就像你父母那般,過著田園居士般的生活,多好。”
“等我們老了,自然可以過那般悠然自在的日子。可現在,我們還這樣年輕,又讀了這許多書,既受栽培,總要為我們的家國做些事情。”
沈涵初一頓,道:“我知道,你一直是個心係家國的人。”
楚劭南笑了笑,道:“我原是想從政的,隻不過當初我父親百般阻撓。他那時剛從政壇上退下來,不願意我再去攪這趟渾水。”
沈涵初這才想起中昱仿佛與她說過這事,便道:“你父親那樣做,自是為你著想。你看唐總理當初帶著南方黨人北上,入主內閣,是何等地意氣風發,想著有一番作為。可如今卻處處受軍閥欺壓,想必過得也是命懸一線的日子。時局凶險,雖打著共和的名號,可其實還不是那些軍閥的天下。”
“我也是考慮道這些,又不願忤逆父親,才改去教書育人的。可有時又想,國家被馮世年弄成這幅樣子,而若人人都這般隻求自保,時局又怎能好起來?我們所追求的那真正的共和,又何時才能到來?”
沈涵初聽了,便沉默了下來。
路邊的茶食鋪子前,有一棵粗壯的大樹,黝黑的枝椏上開著一簇簇不知名的小白花。她今天依然是一身白洋裙,裙擺上用銀線繡了白色的小花,像是樹上落下來的,紛紛雜雜地融進了裙子上。
楚劭南見她低頭走著,隻一味地盯著自己的裙擺發怔,便問道:“怎麼了?在想什麼呢?”
她搖搖頭,道:“沒什麼,我隻是想起了第一次見到你的情景。”
“第一次見到我……”他說著也回想了起來,目光望向遠方,仿佛那是很遙遠的事情了。
沈涵初道:“那還是在工人夜校的時候,你站在一張木桌演說,煽動著底下的民眾……我當時在遠處看著,便想,這人可真是生得一身反骨!”
楚劭南聽了,便笑了起來,道:“哦?那你摸摸,我這反骨還在不?”說著,便歪過身子,把頭往她懷裡湊。她便也笑了起來,一麵將他輕輕一推道:“彆鬨。”
他們一路說著,便也走到了白馬巷。楚劭南送完她,剛轉身要走,她卻叫住了他。
楚劭南轉過身,見她麵色仿佛有些凝重,詫異道:“初兒,怎麼了?”
她沉吟了一下,道:“如今馮世年跋扈,又無人真正有實力製衡他,你那報紙再一味地刊發那些抨擊他的文章……我怕你……”
他上前,握住了她的手道:“怕什麼,民國約法裡明明白白寫著呢,公民言論自由,況且政府早就不設報禁了。”
她笑著搖搖頭:“你這個人呀,有時候真是太理想化。”
“難道不是嗎?難不成如今還要因為我寫了幾篇文章,他們就敢把握抓起來槍決?”
她忙捂住了他的嘴,急道:“誒!你可不許說這不吉利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