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被什麼東西紮了眼睛,顧北錚伸手一揉眼,再定睛一看,忽然整個人怔在了那裡。
紀鉉武見狀,怯怯地問了句:“督軍?有什麼不妥嗎?”
顧北錚將那簿子奪了過來,又看了一遍,確信自己沒看錯。他心裡莫名地一陣哆嗦,將那簿子往案上一扔,大步衝到鐵架子前,將擋在犯人麵前地頭發撥了開來。
那是一張滿是血汙的臉,可他還是認得。
真的是她!
顧北錚心中一涼,怎麼會?
她救過他,現在居然來殺他!
督軍府中,滿院子的花木鬱鬱芊芊,與那漫天堆著的石青團雲相映著,倒像是一幅絢麗的畫兒。這日是個大風的天氣,那滿眼的花木被吹得東邊稀了西邊又濃了,紛紅駭綠,蓊葧香氣。
顧北錚默然地站在窗邊,看著府中的仆役們進進出出地忙碌。幾個醫護圍著床上昏迷的沈涵初止血治傷,這幾位都是廣慈醫院的外科大夫,醫術了得,一番細心救治後,又留下藥方子,方才離去。
房間裡本擁擁擠擠的都是人,現在一下子都走光了,顯得格外地安靜。顧北錚站了許久,便在床對麵的一張花梨木的雕花貴妃榻上坐了下來。幾縷冷風透過那的窗縫鑽了進,掠過他的臉龐,倒生出了幾分寒意。
他朝前方望過去,這個女人昏迷不醒地躺在大床中間,嘴唇起著皮,沒有半分顏色。她的肩胛骨裸露在外麵,上纏著紗布,是被他剛剛用烙鐵燙的,那幾個大夫囑咐要透氣。
顧北錚想,他之前烙得那樣狠,以後定是要留疤了。
床上的沈涵初微微動了一下,喃喃地叫著:“劭南……”
顧北錚坐得遠,並沒有聽真切,便走了過去,低頭問道:“什麼?”
她並沒有醒過來,眉頭緊蹙,含含糊糊地*呻*吟:“我疼……”
她整個人蜷縮在一床薄被下,一頭烏絲散落在枕衿間,滿身傷痕,本就清瘦的她,更顯柔弱。顧北錚忽然心中一動,生出幾分憐惜來。
窗子裡投進幾束昏黃的光線,落在床邊的一架紫檀木嵌象牙的折疊屏風上。那屏風上繪著小橋流水的圖樣,水墨渲淡,那蜿蜒的河流,仿佛要一直延伸到天際去。顧北錚想起第一次見她時,也是這樣一個黃昏,綠水斜陽裡,她濕漉的長發貼在玉雪晶瑩的脊背上,昏昏沉沉的自己緊緊抓住了她的手,她驀然回頭,碧清的一雙妙目裡透著幾絲驚惶,如一頭受驚的小鹿。
原來自己記得如此清晰。
顧北錚呆呆地看著床上的沈涵初,仔細想來,和她不過是見了寥寥數麵,且每一次,都短暫如白駒過隙。
這一次他倒是與她待了大半日,可沒想到,卻是在這樣一種情境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