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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麵前好似有什?麼?龐然大物,如即將擇人而噬的野獸,仿佛要將虞妍就此吞噬。

虞妍的感知並沒有錯,此時此刻,千魂古陣就在她之麵前。

此陣乃是整個仙盟之禁地,十分危險,一旦不慎被卷入,立刻就會粉身碎骨。

此地凝聚了仙盟曆代修士之殺念,以地脈之氣溫養其?中戾氣。此舉其?實在仙盟之中也頗多爭議,有一些修士也並不如何認同。

但此陣留著,便是屬於仙盟一件玉石俱焚的殺傷力武器。

一旦開啟,那便是不分敵我?,儘數被毀。

許多人嘴上不說,但心裡?覺得仙盟有這?麼?一個凶陣,也是極有必要的。

故而衛九思之前令人將孟雪殊引入陣中,眼見孟雪殊居然安然無恙,方才是那般震驚。

虞妍一隻手被孟雪殊握住,另外一隻手還是自?由的。

所?以她下意識的抬起手臂,似想要將麵上那銀色的緞帶揭下來。不過她手指動了動,又這?樣垂了下去。

她終究還是相信對方的。

果然孟雪殊手臂輕輕一抬,麵前就多了一道風口?。

這?千魂古陣既是凶陣,陣口?自?是結了法印禁止,等閒不允外人出入。

隻是如今孟雪殊隨手一揮,便生生造出了一道裂痕。

虞妍隨之而入,耳邊勁風縷縷,入陣之後那些尖嘯的風聲卻?是停了。四周安靜下來,仿佛是極寂靜。

可這?樣的安靜,卻?是更為凶險。

和上次一樣,那些千魂陣中的仙門修士紛紛撲來,雖隻是一點殺念,可在陣法加持之下卻?絕不輸給他?們活著時候。

之前被孟雪殊“殺死”之人,如今又“活”了過來。

再次感應到了活人,那些修士殺念紛紛啟動,加以攻擊。

孟雪殊又隨手殺之,將之屍體疊成?了高高的屍塔。

這?一切詭異之極,眼前分明是血肉橫飛的屠殺之境,可卻?沒有絲毫聲音。那些殺念縱然被四分五裂,也不會發出半點叫聲。

若虞妍不睜開眼睛,就好似什?麼?也沒有發生一般。

她隱隱也猜出這?裡?是千魂古陣,更約莫猜到究竟發生何事。

那些心念流轉間,虞妍一顆心也不由得砰砰亂跳,心下甚為古怪。

她想,對方蒙著自?己一雙眼睛,難道隻是不想讓自?己見到血?

哪怕這?些隻是幻境,隻是一些殺念凝聚的東西?

縱然對敵,孟雪殊也隻用了一隻單手,他?的另一隻手猶自?牽著虞妍手臂,這?樣子的穩穩當當。

千魂古陣裡?甚至沒有風,隻有詭異的安靜,是說不出的寂靜。

直到孟雪殊的嗓音打破了這?樣令人窒息安靜:“阿妍,摘下吧。”

虞妍摘下了那條緞帶,她聽著孟雪殊又對自?己說道:“不要回頭。”

虞妍嗯了一聲,表示答應。

在他?們兩人身後,有一座高高疊起的屍塔,是慘死修士的屍骸這?樣子疊成?。他?們渾身血跡斑斑,俱是肢體有損。

若換做現實世界,虞妍也應該嗅到了濃重的血腥味兒?了。

可是沒有。

在千魂古陣中,那些血本來不是真?正的血,自?然也是不會有絲毫的味道。

血是假的,屍體也是假的。

等他?們出去,下一次再有人進來時,這?些殺念又會原地複活。

隻不過眼前情景十分之詭異罷了。

兩人身後是屍山血海,整個世界似無活著的生靈。唯他?二?人,如此站立,似天地間隻餘下他?們二?人。

然後上一次孟雪殊看見的情景,如今亦是讓虞妍瞧見了。

隔了很多年後,她又瞧見了玉無雙。

玉無雙一身素淨的衣衫,如此踏蓮而來,可謂步步生蓮。

他?不像其?他?人一樣,滿身的殺伐之氣,更未曾做出攻擊的舉動。

玉無雙看著就像活著時候一樣,還是那般溫柔和善。

可這?是不應該的,這?就是孟雪殊讓虞妍看到的真?相。

這?個世界有陰就有陽,有善便有惡,所?謂陰陽平衡,相互製衡,大約便是如此。

沒有人會沒有殺念的,就連虞妍也是如此。

那些仙盟修士在這?千魂古陣之中展露自?己的殺相,也並不是因為他?們人品如何不堪,而是因為他?們是一個完整的人。

他?們神魂已消,隻是將殺念留在了這?個世界上。

虞妍這?樣瞧著,眼裡?卻?漸漸浸透出淚水,那晶瑩的淚珠奪眶而出,順著虞妍的麵頰淌落。

於是她知曉了一個藏在千魂古陣裡?的秘密,那就是她心底最溫柔的玉宗主並不算是一個完整的人。

誰也不會潛入千魂古陣這?樣危險的地方,接著來探尋這?個秘密。

除了鬼月宗宗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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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虞妍便眼睜睜的瞧著,看著這?個可怕的秘密,不覺遍體生寒。

不知不覺,她麵頰已經染滿了淚痕。

也許這?一切之一切,一開始都是一個極為可怕的陰謀。

她不自?禁的向前一步,旋即又頓住了身軀。

孟雪殊的嗓音卻?是從她身後傳來:“隻有到了這?千魂古陣,方才能知曉玉無雙是裂魂所?塑。他?是有人割了自?己魂魄,生生造出來的一個人。以裂魂塑人,那便是一人為主,一人為奴。”

“為奴者無法掌控主人,為主者卻?能對為奴之人一舉一動了如指掌,不但如此,還能令為奴之人對他?無可拒絕。”

“如果玉無雙是裂魂塑人中的奴,他?不可能感知自?己主人,隻要幕後之人不出聲,他?甚至可能什?麼?都不知曉。”

“然而他?無論?飛得有多高,始終就像是一隻傀儡,永遠被人操縱。”

孟雪殊這?樣子緩緩說道,且深深凝視著虞妍婀娜秀麗的背影。

他?也相信玉無雙表裡?如一,並不是什?麼?虛偽的人。可那又怎麼?樣呢?像他?這?樣的人,骨子裡?隱隱對玉無雙是有著一縷輕視的。

玉無雙縱然再溫柔純善,也不過是一具傀儡,生來為人所?製。玉無雙的一生就是極可憐的悲劇,而他?卻?不是隨時隨地一定會同情彆人的人。

他?並不覺得玉無雙有多耀眼的人格光輝,隻是命運實在顯得太過於恰巧。

恰巧那幾年,隻有玉無雙陪伴著虞妍度過那身心受創的歲月。

就連玉無雙的殘缺,放在命運裡?也恰到好處。因為玉無雙是純善得沒有一絲殺念之人。

此刻青陵殿中,裴玄貞輕靠在華坐之上,手指輕輕提起一物,赫然正是那枚沾血的蝴蝶耳環。

寧玉瑤已經退下了,她離開時分明受了極大的驚嚇,瑟瑟發抖表示必然是對裴玄貞的言語言聽計從。

也虧得寧玉瑤還未進入內殿,看到那盛著血淋淋眼珠子的水晶匣子,否則還不知曉會嚇成?什?麼?樣子。

想到了這?兒?,裴玄貞唇角輕輕翹起,似透出了一絲無聲的笑容。

他?其?實隱隱有些輕鄙的。

寧玉瑤十分的依順聽話,這?本來在自?己意料之中,可是這?也仿佛少了幾分趣味。

雖然魏舟是罪有應得,但倘若寧玉瑤當真?固執得給魏舟報仇,那說不定裴玄貞還會高看她一眼。

可寧玉瑤還太年輕,也太脆弱了,那些秘密已經將寧玉瑤就此擊倒。

於是於寧玉瑤而言,可能她也再興不起什?麼?風浪。

可這?樣子一來,寧玉瑤便越發不像瑤姬了。

瑤姬十歲時已經死了,可她年紀雖然很小,卻?流露出堅韌的性情,絕不似寧玉瑤這?般。

可不像便不像吧,寧玉瑤隻不過是他?精心打扮的一個娃娃,縱然費了許多心思,可也終究不過是一個像妹妹的娃娃。

歲月漫漫,他?總是需要一些東西,聊作慰藉。

若有一日受不了了,裴玄貞便抽了寧玉瑤的魂魄,再重新煉一個人。

這?樣的一次又一次,總會有一個姑娘,會像自?己記憶中的妹妹的。

裴玄貞這?樣回憶著,仿佛又聽見了瑤姬的咳嗽聲。

那時瑤姬不過十歲,可是身受重創,她咳嗽的聲音也如破敗的風箱。

那時風很大,雪也很冷,雪花便這?般拍在了兩人的身軀之上,夾著著冰屑,傳來絲絲呼嘯之聲。

他?一直跟瑤姬說著話,可瑤姬的聲音卻?是越來越低。

到最後他?停住了腳步,當他?手掌撫摸上女孩兒?的麵頰時,少女的肌膚好似還有一絲殘存的溫熱,可是她呼吸已停,魂魄已散。

裴玄貞眼睛裡?漸漸浸染了一縷黑暗,可是他?卻?沒有哭。

雪花吹落下來,落在了他?眉毛和頭發上,他?慢慢的身處手指拂去。

當他?這?麼?抬起頭來時,他?眼睛裡?不覺透出了凜然的殺意。

從那以後,他?便尋到了自?己的道路。

旁人會說他?入了魔,可是裴玄貞卻?一點兒?不覺得自?己有錯。

妹妹死了,在於他?手中沒有足夠力量,於是他?心下便渴求著足夠的權勢,他?一心想往上爬,竭儘全力,永不停息。

他?慢慢的瞧著自?己手指握著的那枚蝴蝶耳飾,上麵還有一點血跡。

裴玄貞驀然皺了一下眉頭,然後他?催動內息,令這?一點血跡就此消弭。

那是寧玉瑤的血,他?發現自?己心尖兒?隱隱有些嫌棄。

一個人一旦開始墮落,哪怕尚未真?正喪心病狂,已經是令人不快了。

但其?實寧玉瑤也並不值得自?己格外的討厭。

人不就是如此,本性通常是一致的。

在裴玄貞漫長的人生之中,其?實也見過太多相似的情景,他?並不覺得值得大驚小怪。

若說意料之外,仿佛也隻有百年前西月國的那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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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他?跟寧玉瑤所?說那樣,自?己令虞妍挖出雙眼,無非是為了責罰林雪萱。林雪萱頂著長大後瑤姬的臉,心思卻?這?般的惡毒自?私,實在是令裴玄貞不快。

他?為人自?是雙標,自?己做什?麼?都可以,卻?絕不允自?己的娃娃做出不符合那張臉的事情。

至於虞妍,他?連刻意針對都說不上,隻是順手用來折騰的棋子。

他?之一生,有很多個身份,徒兒?也不少。

虞妍放在旁人身上,也許很優秀,可對於裴玄貞而言,也不過如是。

就連當初收虞妍為徒,也不過是一時興起。

他?隻不過為了捉弄西月皇室,對方想自?己收沐華辰為徒,他?卻?偏偏不收皇子,卻?收了一個乞兒?。

裴玄貞就是這?麼?一個秉性惡劣的人。

他?頂著一張清聖的麵皮,內裡?卻?是汙濁惡劣。

057

收虞妍隻是裴玄貞的一時興起, 而那樣的興致很快就煙消雲散。

幸喜虞妍還?算聽話,平日裡也依順周全。多個弟子替自己做事,也沒有什麼不好。

他?令虞妍挖了雙眼, 也並?沒有什麼後悔之情。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在虞妍被挖眼之後不管不顧。

甚至那日在小沐王府的花園, 他?也是故意令虞妍聽到那些刻薄的言語。

那不過是又一次的一時興起罷了。

他?原以?為?虞妍會這樣便碎了, 誰想並?沒有。

直到虞妍問還?完恩沒有, 說自己人生不可浪費在這樣的糾纏裡時,他?第一次認真看看自己這個徒兒。

有那麼一瞬間,他?覺得虞妍才像自己想象中長大的妹妹。

瑤姬若是長大,大約也是這樣的堅韌善良,樂觀可人。

可惜虞妍並?不是他?的妹妹, 他?用瑤姬靈魂煉出來的人是林雪萱。

想到了這裡, 裴玄貞驀然閉上了雙眼。

他?回憶那日虞妍雙眼浸血的堅強樣子, 竟覺得有一種破碎的美麗, 殊為?美味。

細品竟有著一些說不出的滋味。

於?是裴玄貞屈起了手指, 輕輕擦過了唇瓣。

他?驀然微微一笑。

裴玄貞微笑著想,其實虞妍也不像自己妹妹。

自己那個徒兒長大了, 倒好似有一種女子的可人。

是什麼時候意識到的呢?

也是, 是玉無雙收養虞妍時?

其實他?也沒想到玉無雙會將虞妍給撿回去。

他?是主, 那玉無雙就是奴。

玉無雙無知無覺,活得懵懵懂懂,作為?棋子什麼也不知曉。

可是裴玄貞呢,卻是能?透過玉無雙, 將虞妍之一切, 這樣子看得清清楚楚。

他?看著玉無雙細致周到的照拂虞妍,一點?點?的安撫那個受傷的女孩兒, 讓她識得黃鐘大呂,以?音律安撫虞妍心神。

裴玄貞不動聲色的窺探,甚至忍不住想,莫不是自己這個主人的心情,不自禁對玉無雙生出了影響,才讓玉無雙對虞妍那般之好?

定然是這樣的。

若非如此,玉無雙縱然秉性純善,也不會對每個人都像對虞妍那般好。

而自己呢,本?有些可惜,虞妍就這樣死了。

畢竟自己剛剛覺得虞妍有些不同,也許他?本?來想要留著虞妍的。

而且他?看玉無雙的情貌,又覺得很想自己曾經歲月裡的樣子。@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畢竟曾經的自己,也曾是一個天真的皇子。

他?曾經也有過溫柔的時光,也會極有耐心的安慰自己的妹妹。

玉無雙陪著虞妍的那幾年,他?何嘗不是一起陪著的?

可這時候,千魂古陣裡的虞妍卻幾乎不敢看玉無雙了。

她不敢抬起頭,更?不敢看眼前?這個人。

每個人都有一個夢,誰也不想這個夢就這般碎掉,虞妍亦是如此。

於?是虞妍明明向前?踏了一步,卻垂下頭來。

也許她也已經想到,倘若玉無雙是裂魂雙生裡的奴,那麼自己跟玉無雙的那些溫柔歲月,其實是被另外一雙邪惡的眼睛如此窺探凝視的。

那麼曾經白雪一般的回憶,如今就像是沾染了墨水,好似已經沒那麼乾淨了。

虞妍深深呼吸一口氣?,終於?還?是抬起頭。

此刻玉無雙已經走至虞妍麵前?了,他?沒有說話,隻微笑著向虞妍伸出手。

虞妍眼神漸漸清潤清晰起來,她伸出手,飛快擦去了麵頰之上的淚水。

她眼神開始清晰,有些東西?同樣開始清晰。@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那樣的歲月舊夢裡,有些東西?到底是真誠的。

她也向玉無雙伸出了手,輕輕說道:“你就是你。”

孟雪殊在她身後,聽著她說出這樣的話,也不覺明白了虞妍的意思?。

對於?虞妍而言,無論玉無雙是什麼樣的存在,玉無雙就是活生生存在的一個人。

哪怕玉無雙是殘缺的,沒有殺念,可虞妍仍當他?是獨立存在個體。

你就是你,玉無雙和那個幕後之人,乃是兩個人。

孟雪殊心底泛起了幾許的異樣之情,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可他?又想,難道不是一開始,都覺得虞妍會這樣想嗎?

虞妍的手已經重?疊在玉無雙的手掌上方,她手掌一握,所觸之處卻分明是一片虛無。

玉無雙連殺念都算不上,不過是一點?無知無覺的殘影。

他?對著虞妍微微一笑,笑容一如初見之時的那般溫柔。

虞妍眼眶還?帶著淚水的潮意,唇角卻不覺綻放一縷明媚的笑容。

她輕輕說道:“其實,能?再見你一麵,也是很好的。”

然後虞妍帶淚的雙眼裡亦不覺流淌了幾許的惆悵,她緩緩說道:“隻是——”

隻是自己不能?久久在千魂古陣裡看著玉無雙的殘影,如若那樣,便會生出了心魔了。

這時候,孟雪殊的聲音卻從虞妍身後傳來:“既然如此,你心裡自然還?是想要為?玉無雙複仇的。”

虞妍麵色變幻,卻沒有什麼猶豫,輕輕的嗯了一聲。

孟雪殊許是沒想到她會回答這麼利落,故而在她身後默了默。

他?略頓了頓,方才說道:“我可以?幫你,但我有個要求。”

孟雪殊說話腔調有些奇異,而他?說出這樣的話,也令虞妍有些驚訝。

虞妍不覺回過頭,她一回頭,就看到了孟雪殊身後那高高堆積聳入雲端的“屍塔”。

而這就是孟雪殊剛剛蒙住她眼,不讓她看到的情形。

那些身軀一具疊著一具,層層疊疊,聳立入雲端。

虞妍如此觀之,似也微微有些恍惚。

這樣的“屍塔”堆積在身後,前?麵卻有一個麵容妍麗的鬼月宗大魔頭,眼珠眨也不眨的盯著自己。

糅合在一道,這副畫麵竟是極之詭異。

虞妍目光之中已經流轉了好奇探尋之色,自然是想要知曉對方想要什麼。

孟雪殊沉沉說道:“我要你!”

當他?說出這句話時,他?頭發和衣襟也隨風而搖擺。

千魂古陣中原本?沒有風的,如今卻是刮起了風。

本?來灰蒙蒙的天空開始生出了雲,那些雲急速變幻,變化得快極了。

那些都是孟雪殊心境投射。

當一個太過於?強大的存在踏足千魂古陣時,整個世界都隨他?心意而流轉。

空氣?中靜了靜,虞妍也不知曉如何回答。

她覺得有點?尬,又莫名覺得彆扭。

然後孟雪殊的嗓音卻緩和下來:“我認識的故交已經不多了,可能?隻剩下你一個。所以?我想見見你,每年你有三天屬於?我,跟我見一見,年年都如此。也許這樣,這人世間仿佛才有些趣味。”

虞妍心忖難道孟雪殊覺得人世界沒有趣味嗎?她想著孟雪殊這樣善於?布局,將整個世界控於?掌中,又譬如在仙盟之中安排了無數的眼線。難道縱然如此,孟雪殊也並?不覺得有趣味?

彆人都說鬼月宗宗主是個厭世之人,可重?逢之後,虞妍又覺得仿佛不像。因為?孟雪殊也是顯得極有動力?的。

可她也不覺得孟雪殊在說謊,因為?孟雪殊原也沒這個必要說謊。

這樣想著時候,她已經脫口而出說了一聲好。

她本?來還?想說,自己去看看孟雪殊隻是舊友之間的來往,不必說成交易。

但轉念一想,孟雪殊的意思?,也顯然並?不是把這件事當作交易來提。

那隻不過是一個有些彆扭的邀請。

一想到了這兒,虞妍心底忽而有些說不出的異樣。

她隻覺得仿佛有一根羽毛撩著自己的心頭,令她心底生出了一縷癢癢的說不出的感覺。

不知怎的,她心裡竟對孟雪殊生出了一絲憐意。

也許,是因為?覺得對方實在太過於?寂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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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雪殊輕輕的嗯了一聲,旋即他?手指一揮,之前?那張麵具又重?新回到了他?麵孔之上。

這張麵具遮住了他?的臉,掩住了他?的喜怒哀樂。

而麵具後麵那張臉,卻不由得泛起了潮紅。

孟雪殊說道:“那就好。”

他?心裡驟然生出了一縷喜意,也想不到自己居然能?如此之歡喜。

接著孟雪殊手指一動,一枚令牌則落在了虞妍手中。

那令牌顏色如墨,上有一枚小小的血蓮標誌。

虞妍握在手心,觸手便生出了一縷涼意。

孟雪殊的嗓音在她耳邊響起:“你手執此物,無論什麼時候來鬼月宗,都是可以?。無論你有什麼想做的,鬼月宗上下必定能?為?你做到。”

他?口中說的是鬼月宗,但鬼月宗三字似乎換成個我字方才妥當。

虞妍伸手以?握,突然覺得這塊令牌有些炙熱燙手。

若換做當年初遇時,她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小女孩兒,可能?還?不會明白。

可是如今,虞妍多少也明白了一些的。

那些隱晦的,言語之下的情意。

那些微妙的,酸澀的,乃至於?極濃重?的感情。

虞妍略一猶豫,並?沒有將這枚令牌退回去,而是捏在手中,說道:“那就很方便了。”

她望向了孟雪殊,孟雪殊卻是側過了頭。

縱然戴著麵具,孟雪殊好似也刻意錯過麵孔。

這一時之間,虞妍也有點?兒捉摸不透對方的心思?。

對方略頓了頓,然後才說道:“不若我們先離開千魂古陣。”

此地並?非說話的好場所,虞妍也點?點?頭。

然後孟雪殊的手掌就握住了虞妍的手臂,帶著虞妍飛掠而出。

他?勁力?流轉間,風竅已成,使得這千魂古陣又生出了一縷縫隙。

虞妍被他?帶著飛起,臨走之際,她驀然回頭去望。

恰逢此時,玉無雙的殘影亦抬起頭,望向了虞妍離去的方向,衝著虞妍微微一笑。

可伴隨兩人離開,陣中氣?息流轉,那“屍塔”也逐步消融,玉無雙的身影亦是漸漸淡了去了。

虞妍心頭一酸,驀然生出了幾縷的惆悵。

自己在玉無雙跟前?當小女孩的歲月,終究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

她轉過頭,下一刻,自己已經到了千魂古陣之外。

孟雪殊鬆開了手臂,又給虞妍塞了一盞蓮花燈,輕輕說道:“隨我來吧。”

他?對虞妍說話的嗓音素來溫柔,如今得了虞妍之允,語氣?不免更?柔和了幾分。

虞妍此刻心緒激蕩,聞言也不覺心底一柔。

孟雪殊來到了仙盟之後,便被安排在這雪心洞中。這洞內奇寒,不過對於?孟雪殊而言也不算什麼。

如今虞妍這具身軀身體孱弱一些,本?來會被寒冷若浸,可如今她手握孟雪殊給自己的蓮花燈,便有一縷暖意傳來,也無需她時刻催動鳳凰之羽取暖了。

這原本?不過是一個極小的細節,虞妍也未想到孟雪殊能?想得如此之周到,心尖兒也是微微一動。

她忽而有些可惜,可惜孟雪殊如今臉上又戴上了麵具,使得自己看不到他?麵上神色了。

虞妍目光流轉,也未曾看到隨孟雪殊而來的寒血衛身在何處。

大約也是按需出現,等閒不會現身的。

孟雪殊的居所極素淨,也不僅僅是孟雪殊暫居於?此的原因,而是因他?一向都是這般清寡的性子。

虞妍記憶之中,對方也是物欲極低樣子。

她正思?量時,就聽著孟雪殊說道:“你不必懼我。”

虞妍倒是有些錯愕,難道孟雪殊說的是因為?有一世他?是殺害自己之人,所以?自己自然生懼的事情?

但那也不算什麼,隻不過是一些涉及因果的自然反應。

虞妍輕輕反問:“我也沒如何懼你吧?”

孟雪殊緩緩說道:“我在仙盟遍插暗探,用了許多心機,但這隻是我一向性情如此,也愛這般行事。你也不必擔心我當真做出什麼傷及仙盟和平之事。”

“於?是我將血鈴贈你,便是讓你知曉,你始終可以?拿捏於?我。”

這些話實在太過於?突兀了,搞得虞妍不知曉如何是好。她怔了怔,然後才說道:“也不必如此。”

她一時也不知曉跟孟雪殊說什麼。

孟雪殊對她說話雖然客氣?溫柔,但一些行事就透出了性子裡的偏激之處。

就好似如今這樣。

虞妍不知怎的,說話越發小心翼翼:“其實我並?沒有十分懷疑,就算懷疑,我也會直接問你。更?何況,用血鈴操縱血傀儡本?就是很不好的事,你也不必主動把血鈴給我。我,我並?不想見你這樣的。”

孟雪殊默了默,虞妍在他?跟前?,總是沒有什麼鬆快,也不會無拘無束。

仿佛自己越用力?,有些事情就越磕巴。

他?靜了一會兒,好半天才說道:“好,我知道了。”

那嗓音裡也聽不出喜怒。

虞妍組織言語,想把血鈴還?回去,不過又莫名覺得現在說並?不好,故而決意等一等。

孟雪殊也化出了一枚匣子,今日他?帶虞妍來,是為?了讓虞妍窺見玉無雙之死真相的。

虞妍不知裡麵是什麼,眼裡透出了求知的眼神。

孟雪殊緩緩說道:“這裡麵是玉無雙的皮。”

058

虞妍一開始也震驚了一下, 不過很快就回過神來。

這幾日她?也?遍閱典籍,知曉伴隨刑台的發展,如今修士界檢驗的手段可謂日新月異, 頗多創新,也?頗多突破。

就好似扶紫秋, 也?是被驗出被了撒了引魂香, 接著才引來萬獸撕咬。

這刑台有一驗明死因之法?, 那便是驗皮。

若危機關頭,不能帶走屍首,哪怕隻帶走死者的皮囊,也?能從中尋出大量線索,以證死因。

玉無雙屍身葬於?仙墓之中, 那處不似千魂古陣一般, 無人把守。

畢竟千魂古陣之中隻有?種種危險, 而仙墓之中, 卻有?陪葬的本命佩劍, 乃至於?各色法?器。

故而千魂古陣之中亦是有?人看顧,等閒不能入內。

一旦闖入, 隻怕會鬨騰出很大的動靜。

那麼令人潛入, 竊走玉無雙之皮囊, 似乎也?不失為?一個極LJ有?效率的辦法?。

虞妍心?裡也?有?些彆扭,可她?也?說服自己壓下這般彆扭。

就好似凡俗之地,仵作為?求真相,將死者開?胸剖腹, 檢驗五官。一開?始許多人也?難以接受, 覺得是在侮辱屍體。

那麼如今,虞妍也?不應該如此計較。

再?沒?有?什麼比替死者尋出真相更?重要, 這也?是對玉宗主最大的尊重。

也?許,隻能說孟雪殊是個極有?效率的人,反倒是自己感情用事了。

虞妍麵頰上先是有?些悲切之色,旋即她?終於?冷靜下來。

她?的手掌輕輕放在匣子?上,深深呼吸了一口?氣。

然後她?便打開?了匣子?。

她?聽著孟雪殊對自己說道:“這具皮囊我已經?令人驗過,你可要聽聽。”

也?許孟雪殊是不願意虞妍再?去翻閱,可能這樣對於?虞妍而言,實在是太過於?殘忍。

虞妍卻搖搖頭,輕輕的說道:“沒?關係的。”

這麼說時,她?已經?取出了玉無雙的皮囊,輕輕的鋪在了幾麵之上。

人的皮囊要比活著時看著要寬大,因為?這張皮是扁平的。那麼乍然一見,就是說不出的詭異。再?加之這張皮囊屬於?一個熟悉之人,似也?更?令人內心?生出不適和驚恐。

可虞妍眸清如水,卻瞧得極認真。

她?沒?有?心?生驚恐,因為?驚恐才是玉無雙真正的不尊重。

孟雪殊看著虞妍認真的側容,似也?好似瞧得呆了呆。

這女修仍然是孟雪殊記憶中的樣子?,她?認真、膽大、不依不饒。

她?固然是溫柔的,可仿佛也?極堅韌。

其實檢驗的結果孟雪殊早就知曉了,所以他隻望著虞妍。

這天底下,再?沒?有?比虞妍更?值得他看的人了。

虞妍比劃著玉無雙的傷口?,一路蜿蜒下落。

“傷口?從頸部開?始,一路蜿蜒至腹部。傷口?微青黑,是帶著寒氣的劍傷——”

說到了這裡,虞妍頓時說不下去了。

她?是曾見過這樣的劍傷的,那於?她?而言,也?頗為?熟悉。

玉無雙是溫潤的,可並不代表他真的無害。

若有?必要,玉無雙也?是會殺人的。

玉無雙的劍名喚雪吻,是一柄寒性之劍。

那劍殺人之時,就會留下冰雪般的寒意。

也?就是如今這樣的青色。

虞妍瞧得呆了呆,似也?怔住了。@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她?想起了玉無雙得死狀,玉無雙肚腹大開?,五臟六腑俱無,竟被人剖身取器,洗滌了一番。

那死態亦是及其不體麵,將玉無雙生前的體麵儘數摧毀殆儘。

如非犯下重罪的犯人,也?絕不能受此刑罰。

那是犯下十惡不赦之罪犯人,方才會受此刑懲罰。

卷宗上也?決計不會記載,玉無雙的傷是自己的本命劍雪吻所創。

也?許是有?人刻意遮掩,不願意讓人知曉玉無雙之死亡真相。又或許是有?人想要保留玉無雙的體麵,所以秘而不宣。

畢竟本命劍隻有?玉無雙自己能夠驅動,這一切顯得是玉無雙自裁謝罪。

若玉無雙當?真自裁,還是以此等決絕方式,那說明玉無雙必定真有?什麼虧心?之處。

既然玉無雙自認虧心?,那就少不得有?許多議論。

也?許玉無雙自裁之事傳出去,他早壞了名聲?。

虞妍沒?有?去細思當?初遮掩之人用意,她?隻是在想,可能嗎?

玉無雙之死是自裁可能嗎?

若換做從前,虞妍定是不會相信的。

可如今,這似乎也?不是不可能。

玉無雙是一個很坦誠的人,他覺得問?心?無愧,行的是君子?之行。他之一生宛如白?雪般高潔,可謂點塵不染。

可他若知曉一手教導他的師兄是死於?非命,且死後還被汙了名聲?。而他的戰友也?是被人謀害,所以方才換得他之性命。

要是知曉這些汙濁不堪的真相,玉無雙會怎麼想呢?

他會對這些欣然受之,然後當?作什麼都沒?發生嗎?

答案是不能。

至少,虞妍認識的那個玉無雙大約是不能的。

若有?一日,他知曉這個真相,以玉無雙之心?性,是必然會自裁謝罪的。

想到此處,虞妍驀然閉上了眼睛。

那一切未免過於?殘酷。

然而她?終於?又睜開?眼睛,她?要知曉真相。縱然這個真相不美,可終究也?是真實的。

虞妍隻想讓這一切看得真真切切。

然後她?驀然一怔!

雪吻劍的劍痕隻有?最初那截,再?之後,卻有?火灼焦傷的痕跡。

玉無雙生前似被什麼異火所灼,因而皮囊上留下這般傷痕。

也?許玉無雙當?真想要自裁,可哪怕他想自裁,行至一半,亦是遭人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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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那人也?未曾料到,玉無雙居然有?求死之心?。

玉無雙本欲行天誅之刑,剖開?肚腹,摘去五臟,以贖其罪。

但這個刑法?隻進行到了一半,便被人打斷,因而並沒?有?再?繼續下去。

那個真正殺害玉無雙的人究竟是誰?

虞妍不覺陷入了沉思之中。

她?已經?勘驗完畢,然後認真仔細將玉無雙的皮囊這樣收好。

孟雪殊說道:“我會令人將這副皮囊送回仙墓之中,再?將玉無雙的皮囊重新融入他身軀之上。我那屬下本擅長這些,必定能還原得彆無二致。”

他瞧著虞妍一雙手輕輕按在匣子?上,動作十分溫柔。

玉無雙死得這般之慘,虞妍終究是有?著幾分憐惜的。然後孟雪殊眼底似有?一縷暗火流竄。

然後他聽著虞妍輕輕嗯了一聲?,又對自己道了聲?謝。

孟雪殊想,阿妍倒是並未因此事生氣。

也?是,盜了玉無雙的皮囊也?無非是驗探出真相,如今又讓人完璧歸趙,總歸不算不尊重玉無雙。

而自己所認識的虞妍,一向也?是極講道理的一個女子?。

那也?不足為?怪。

隻是,縱是如此,他覺得虞妍體貼有?餘,卻親近不足。

虞妍一向通情達理,卻是對自己客客氣氣。

難道是因為?他行事太過鋒銳,又或者他做事太過於?瘋批了?

他已經?在虞妍麵前竭力忍耐,大約也?還是顯得行事偏激。

譬如他告知虞妍,若不放心?,可誘自己成為?血傀儡。再?不然,就是生生取了玉無雙的皮。

這些對於?虞妍而言,大約也?不能說是很正當?。@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故而他跟虞妍雖能和順卻不能融洽?

這樣想著時,他又瞧了虞妍一眼,心?底倒是漸漸平靜下來。

歲月還很長,總是會有?機會的。

他見著虞妍麵頰上透出了一縷思索之情,故而問?道:“阿妍心?裡,可有?想到誰?”

其實孟雪殊自己也?查得一些訊息。

虞妍說道:“有?此修為?,而且以玄火修行的當?世大修並不多。我記得當?年九思,就是以火淬體,加以修行的。”

她?口?中的九思,自然是刑台之主衛九思。

夜還很深,離太陽升起還很遠。

清心?殿中,衛九思獨自打坐,那些燭火的光輝撲在了他的麵頰之上,給他那張麵容平添了幾分幽潤之意,更?使他眼下那顆紅痣幽潤似血。

殿內很安靜,可衛九思的心?裡仿佛並不那麼寧靜。

他驀然睜開?眼,眼底灼灼生輝,似流淌兩縷暗火。

衛九思有?些心?神不寧,仿佛又一些令他並不如何?愉悅的事發生了。

是因為?衛嫣然嗎?

衛嫣然是自己的親生女兒,又恰好便死了,為?她?心?神恍惚,仿佛也?說得過去。

可衛九思卻知曉不是。

他是個冷情之人,哪怕是親生骨肉隕落,也?並不是很在意的。

也?許修行之人就是會有?一些預兆,知曉這個世界會發生一些對自己不好的事。

衛九思如今也?有?些修為?了,也?許當?這個世界變化時,他自然就會生出感應。

衛九思慢慢的揉著眼下的紅痣,他忍不住想,到底是發生了什麼呢,自己方才如此不安?

他冷靜的摒除了親生女兒這個選項,於?是仿佛終於?找到一個準確的答案。

那一切不安的預兆,大約是來至於?那個人!

直到此刻,衛九思仿佛終於?意識到了。

他腦海裡浮起來的,是虞妍越來越明媚堅定的容顏。

是了,自己應該了解阿妍的,明白?她?是多麼的怯弱以及無能。哪怕是驟然遇到巨變,也?不應該全然變成了另外一個人。

那張臉,越來越像劍仙虞妍了。

因為?一個人靈魂會影響她?的樣貌,乃至於?她?的氣度。

他身為?烈心?門門主,人前對虞妍十分尊重,但其實誰也?不知,他對虞妍生出了極深刻的恨意。

當?然那些恨意,不是一開?始都有?。

他第一次見著虞妍時候,其實對這位未來劍仙充滿了好感。

那年他被族人販賣,像牲口?一樣趕出來。

族人恐他逃脫,不但用鐵鏈將之鎖住,而且並不願意讓他吃飽喝足。因為?有?了力氣的少年,就一定會設法?逃走,那就賣不出價錢了。

他第一次遇到虞妍時,已經?整整三日沒?有?喝水,不免口?乾舌燥。

在他近乎暈厥的時候,是一雙手將水喂到他唇邊,讓他極貪婪的咕隆喝下。

他稍稍有?了些力氣,不由得睜開?眼,看著眼前的小姑娘。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虞妍,那時虞妍還跟隨在裴玄貞身邊,剛剛學習修行。

女孩兒有?一雙圓溜溜大大的雙眼,眼珠眨也?不眨,這麼充滿了關切的看著自己。

那時他許久沒?有?體會過這樣的善意了,心?裡也?不覺一暖。

離開?家鄉,離開?了家人以及自己那個小情人,他就好似當?真變成了個牲口?一樣,從此沒?有?了做人的尊嚴。

可對方的眼神,讓他又覺得自己仿佛是一個人。

虞妍又伸手送來一塊餅,他饑腸轆轆,很快吃了個乾淨。

他想,原來人世間還是有?這樣溫柔的情意的。

然後他還聽到裴玄貞空靈而悠遠嗓音:“你日日服侍我也?十分辛苦,可要添個奴隸,供你驅使?”

那時那句話讓衛九思生出了極大的狂喜,他隻盼虞妍能點點頭。

他是貨真價實想要給虞妍做奴隸的。

若那時虞妍肯帶走他,他說不定當?真心?甘情願做虞妍一條狗。

因為?好好做條狗對他而言也?是這麼的奢侈。

059

可虞妍卻搖搖頭, 然後說道:“我怎麼能蓄樣奴隸?”

彼時整個西疆蓄奴成風,人口買賣十分盛行,其實虞妍縱然買個奴仆, 也不是什麼大?事。

更何況,裴玄貞還開口了。

可偏偏虞妍是個矯情的白蓮花, 她不忍如此。

她自然不忍以人為奴, 把一個少年郎視為家畜。更何況服侍裴玄貞, 也不是那麼幸苦。

裴玄貞隻是紆尊降貴提了提,對?這件事情也不是當真很有興致。

虞妍不願,他亦隻是微微笑了笑,再不言語了。

這樣一來,虞妍這朵矯情白蓮花就毀去?了衛九思?全部的希望。

本來他可以不做最低賤畜生的。可是裴玄貞難得?開了句口, 虞妍卻是不願意。

當然那時候, 虞妍也並沒有立刻轉身就走的。

那時虞妍通身素淨, 唯發間有一枚白玉釵。

她伸手拔下這枚玉釵, 於是青絲紛紛落下, 直垂腰間。

虞妍就以這枚玉釵贖了衛九思?,將衛九思?買下來, 然後還他自由身。

表麵上看上去?極好?, 那時衛九思?的族人亦是滿麵堆歡, 解開了衛九思?的鐵鏈。

可等虞妍二人一走,衛九思?就又被抓回鎖上,準備再賣第二次。

一來可以多得?些靈石,再者, 這些被販賣的族人多半會心存怨恨。

既然如此, 還是令此人萬劫不複,方才永訣後患。

他們賣衛九思?時候, 沒覺得?衛九思?能活下來。

但若那時虞妍帶走了他,一切事情都不一樣。裴玄貞看著就是當世?大?修,衛氏族人本也不敢得?罪他,故而方才是對?虞妍這般畢恭畢敬。

可那聖母白蓮花的少女,卻為了可笑的仁慈,令自己滑下深淵。

兩?人一走,哪怕衛氏族人得?了虞妍的靈釵,卻照樣將衛九思?鎖住,準備賣第二次。

後來他被賣去?大?烏國的煉人場,在死人堆裡掙紮著活過來。

彼時他遍體鱗傷,受儘了欺辱和折磨,所存的人性在一次次的生死搏殺中湮沒。@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那是他第一次恨上虞妍。

命運之不幸,不在於沒有希望,而在於你分明窺見希望,卻被人拋棄,最終陷入了絕望。

再然後,他再次看到虞妍時,對?方居然已經?成為了高高在上的劍仙。

彼時衛九思?也算是掙脫了大?烏國這個泥潭,得?窺幾許光明。

他從?煉人場活下來,且得?窺了幾許光明,彆人也不知曉他的過去?。

因為月蝶族殺戮太重,九玄宗損失慘重,於是他甚至有機會成為九玄宗弟子,哪怕是外門弟子。

隻要他多立功勞,說不準還能在九玄宗裡有一番前程。

所以他甚至在心裡對?虞妍開脫,當年那一切未必就是虞妍的錯。

虞妍畢竟是舍了靈釵,替自己贖身了,不是嗎?

隻是衛氏實在可恨,不肯饒了自己。

按道?理而言,虞妍非但沒有對?不住他,反倒是對?他有恩的。

她隻是不願意蓄奴,把自己當作一個平等之人。

那時候他總忍不住凝視虞妍,看得?久了,他麵上就情不自禁流轉一縷若有所思?的表情。

彆人也察覺到了他的古怪,亦忍不住笑他,說他莫不是暗戀虞妍。

畢竟那時候劍仙風姿綽約,為她癡迷的少年郎實在不少。

隻不過劍仙實在太過於高潔以及遙遠,故而旁人終究隻能遠遠窺視,絕不好?近些言語。

誰也不知曉衛九思?那些複雜的心思?,他對?虞妍的感?情也絕非簡簡單單的男女之情可以形容,而是更為複雜的糾結以及深沉。

有時他看著陽光落在了虞妍的頭發上,就會生出了一種感?慨,覺得?眼前的劍仙是有一種聖潔的美麗。

但那縷感?慨剛剛升起時,旋即而來的則是一縷黑暗的酸楚。

於是那縷聖潔的美麗就會激起他內心之中一縷黑暗,就好?似小孩兒看到漂亮的蝴蝶翅膀,便想?將之狠狠撕碎一樣。

後來,他便跪至於虞妍跟前,懇求虞妍收自己為徒。

其實他與?虞妍年歲相若,但修為可以是是天淵之彆。

他修的是雜道?,甚至可以說是以魔入道?,靠著一腔殺性方才得?如此境界。乃至於他入了九玄宗,也小心翼翼,修行九玄宗的功法?也頗多不順。

虞妍當然足以成為他的師尊。

那時他匍匐在虞妍麵前時,卻被虞妍扶起來。

彼時虞妍雖雙眼已盲,但另有神通可“視物”,所以虞妍居然認出了他。

劍仙還記得?當年西疆之地那個小奴隸。

她甚至還溫言細語問及以後之事。

衛九思?冰凍了很久的心驀然生出了鬆動,好?似柔了柔,然後他便生出了一縷期待。

他居然又對?虞妍生出了希望。

那一刻他對?虞妍的怨恨消失了,取而代之是一種溫情和渴望。

他想?,隻要虞妍收自己為徒,自己必定會好?好?侍奉她,會對?她萬分感?激。

他甚至覺得?,自己跟虞妍有些緣分。

後來自己存心報複,也暗暗偷襲,殺過幾個衛氏族人。

衛九思?殺完人,接著就是毀屍滅跡,務必要將這活兒做的乾淨妥當。

這樣搜身時,他居然從?屍體上搜出了一枚靈釵。

就是當年虞妍用來替自己贖身的那枚靈釵。

衛九思?那一刻,也不免有些恍惚。

於是他總覺得?自己跟虞妍是有些緣分的。

他以為冥冥之間,自己跟虞妍有緣分。

所以他大?膽突兀的懇求虞妍收自己為徒,而虞妍並沒有嗬斥他癡心妄想?,反倒想?起兩?人之間的舊緣,甚至還溫柔跟他噓寒問暖。

彼時,誰也不知曉他心裡是多麼的激動。

他以為會有奇跡,可是沒有。

虞妍彼時皺起了眉頭,最後歎了口氣,說自己暫時沒有收徒的想?法?。

每個人都有煩惱的事情,虞妍也有屬於自己的苦惱之處。而她之苦惱,也許因為裴玄貞帶來的不好?回憶,令她對?師徒關係生出畏懼。否則,她早就喚玉無雙師尊了。

裴玄貞並不是一個很好?的榜樣,而虞妍呢,她也學不來怎麼做一個師尊。

這世?間還有人因為不知道?如何當父母因而不願意生孩子呢,更不必說虞妍不想?收徒兒。

那是虞妍的權力,更是虞妍的自由。

可是衛九思?所有的幻想?都落了個空。

於是他麵上懷著期待的神色頓時如此凝結,變得?有些滑稽可笑。

那時虞妍並沒有花太多心思?在衛九思?的身上,因為身為劍仙,她需要操心的事情太多了。

兩?人談話談到了一半,虞妍就被喚走,因有血傀儡來襲,劍仙便趕去?支援。

更何況衛九思?所談也並不是什麼大?事,隻是有人盼望自己能收他為徒而已。

獨撇下衛九思?一個人,任由其麵上浮起了死灰般的絕望。

不過衛九思?終究還是活轉過來,他已然瞧見了自己的命運,知曉自己並無選擇。

最後他對?九玄宗的李長老說,說自己願意去?月蝶族做臥底。

他本不願的,可也沒有什麼選擇機會。

九玄宗自然沒有強逼,可是他還能怎麼選?

在這場大?戰的初期,因為九玄宗弟子損耗過多,不得?不多多招募,使得?衛九思?也能入九玄宗。

可到了大?戰的中後期,整個仙盟的資源開始枯竭,他們已經?供不起這麼多弟子。

如若衛九思?不願意去?,那也沒什麼。怎麼說九玄宗還維持著正道?的體麵,還有一個冰清玉潔的玉宗主。

隻是,這些不願意聽從?調配的弟子就隻能離開九玄宗了。

從?此他們隻能成為散修,東躲西藏,也看不見什麼前程,可能還能苟些性命吧,可未來已經?看不到希望。

衛九思?沒有彆的選擇。

他唯一的機會,就是令虞妍收自己為徒。倘若他是劍仙之徒,就不用去?做這麼齷齪的勾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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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虞妍縱然認得?他是西疆故人,卻終究還是拒絕了他。

當他主動要領這個任務時,他的心一部分死了,可另一部分已經?活了過來。於是他悟出了一個道?理,那就是人生在世?,可以依靠的人隻有自己,絕不會有旁人。

隻有具有實力和權勢,才能保護自己,使得?自己可以隨心所欲。

至於把希望寄托給那些所謂善良高潔的人身上,是自討沒趣,隻會得?到失望,而他們從?道?德層麵上來說一點錯都沒有。

世?人都會覺得?,其實是你自己要得?太多了。

一想?到了這兒,他便覺得?十分之好?笑。

然後,冰雪般的冷靜就浮向了他的心頭。

做人隻能靠自己!當這句話在衛九思?心頭浮起時,他覺得?自己窺見了這個世?界的真諦。

他取出了虞妍的那枚靈釵。

其實之前自己心裡無論對?虞妍有什麼晦暗的想?法?,當他得?了這枚釵時,卻是珍而重之的藏在自己懷中的。

甚至在這之前,他心裡還有一個很可笑的想?法?,覺得?這是什麼玄學,仿佛自己跟虞妍是有些緣分。

乃至於他突兀的去?尋虞妍時,心裡還升起一個一個僥幸的念頭。

仿佛哪怕虞妍身為劍仙,也會答允自己的懇求,收自己為徒。

可惜那隻不過是一些很可笑的幻想?,並不是真的。

在去?月蝶族之前,他伸手將那枚玉釵捏做齏粉,從?此不再對?任何人產生幻想?。

他在月蝶族做奸細,也是受了些折磨,有過一些生不如死的歲月。

可那些歲月裡無論怎麼難熬,衛九思?也沒奢望過有誰會來拯救自己。

他已經?失去?了期待,接著就對?虞妍生出了一些仇恨。

再之後,是他第三次近距離的接近虞妍。

那時他身份曝露,被月蝶族追殺,那一次他真的險些要死了。

這樣子要緊時候,卻有人接近了他,然後將他拯救。

那時虞妍從?天而降,就好?似天上飛下來的仙子,令人不覺目眩神迷。她來得?恰到好?處,正當其時,多麼像是一尊救苦救難的菩薩,如此撒下了清露甘霖。

換做旁人,是不是就會在這樣的目眩神迷之中為她癡狂呢?

衛九思?麵上亦流露出這樣的感?激之色,但他心裡卻並不是這樣想?的。

他的心思?很深、很沉,乃至於充滿了黑暗。

他涼絲絲的想?,你今日?救了我?,他日?我?必然殺了你,因為我?們彼此相逢,本來就是有這樣的緣分。

不是什麼正緣,而是殺緣。

這一次虞妍待他不錯,因為她很佩服衛九思?的大?仁大?義,把衛九思?看作一個大?仁大?義的英雄。當然,衛九思?自然絕不會告訴他,自己曾經?借刀殺人,滅了衛氏全族。

奇妙的是,放下了他人救助自己的心態後,衛九思?反倒迎來想?也想?不到的福緣。這一次虞妍沒有把他放下就走,而是把衛九思?引入了烈心門,甚至為他尋來一個很不錯的師尊。

順理成章的是,衛九思?心裡自然沒有半分感?激,反倒愈覺自己以後會殺了虞妍。

於是,一顆邪惡的種子終於迎來了肥沃的土壤,然後生根發芽,紮根生長。

第一次相逢,他真心盼望做虞妍的奴隸,若虞妍救他,他必定是忠心不二。

第二次接近,他真心渴望做虞妍的徒兒,若虞妍點頭,他也萬分感?激,必定是死心塌地。@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第三次虞妍救了他,他卻打?定主意要殺了虞妍。

殿中的衛九思?本來合眼沉思?,此刻驀然睜開眼睛。

那是一雙流淌冷酷死寂的雙眼,他已經?算不得?人了。

060

有那麼樣一個傳說故事。

傳說有一個魔鬼, 被鎖於瓶中。他本?許諾,倘若有人能放自己出去,則必定給此人潑天的富貴。

五百年後, 無?人問津。

於是魔鬼又許諾,此刻有人救他, 他便令人長生?不死, 堪比神明。

這樣過?去千年, 魔鬼仍被鎖於瓶中。

於是魔鬼怒了,他憤而跳腳,且詛咒著,說倘若誰救了他,自己必定殺了那個人。

有時候你?救得太遲, 那也仿佛是一種錯。

很多人某個時刻會一直等待著一個救世主, 待你?當真救了他, 他也隻會怪你?姍姍來?遲。

而衛九思恰好就是這樣子的一個人。

他深深呼吸一口氣, 調息順意?, 好奇自己為何這般心浮氣躁?

自己始終心神不寧,一開始以為是衛嫣然, 再?之後以為是虞妍, 可也不僅僅是虞妍。

他將?近日裡發生?的事?從自己腦子裡過?濾了一遍, 然後仿佛終於猜到了事?情的來?源。

那日公審虞妍,於斬仙台上,總共亮了十二麵通身鏡。

這其中一麵,原本?是雪川城城主舒慎之, 可是舒慎之卻給了孟雪殊。

於是那日孟雪殊便在?通身鏡中現身, 著實讓整個靈域的仙修嚇了一跳。

彆人都說,舒慎之是向鬼月宗獻媚, 隻怕私底下早向鬼月宗投誠了。

衛九思當然亦是這樣想。

若鬼月宗沒給舒慎之一些好處,舒慎之又豈會這樣做呢?

這也罷了,其實仙盟中跟鬼月宗私下暗通款曲者不在?少數,就連衛九思自己也琢磨過?要不要跟鬼月宗私下勾連。隻不過?他縱然有所嘗試,卻是石沉大海,並沒有什麼回應。

他以化名相試,但鬼月宗似乎並不願意?如何的搭理他。

但孟雪殊這個鬼月宗弟子一來?,卻頓時跟虞妍走至一處,關係也仿佛極之親昵。

舒慎之、鬼月宗——

還有虞妍。

這幾個名字在?衛九思心裡流淌,令衛九思生?出一些可怕的恐懼。

自己那些見不得光的秘密本?來?隱匿於暗處,如今卻仿佛要被翻出來?,似要將?他光鮮亮麗的皮囊撕個乾淨。

他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上一次生?出這種不能掌控自己的狼狽還是百年前?的事?。

那時候他麵對的敵人是玉無?雙。

玉無?雙平素是溫和的,可那日他對衛九思極之惱恨。

他冷冷嗬斥:“你?為了貪圖九焚異火,竟殺害雪川城城主。衛九思,你?還有什麼好說?當然你?什麼也不必說。”

“我念你?有些功勞,曾甘願為了仙盟臥底,在?月蝶族潛伏許久。也許你?在?月蝶族學得太多了,使得自己忘記自己乃是一個仙盟修士。你?若自儘,我便成?全你?些體麵。”

“等到了明日,我若沒有聽到你?自儘的消息,我便在?斬仙台上對你?進行公審,讓你?不但給雪川城滿城弟子陪命,還使你?身敗名裂。”

當玉無?雙說出了這樣的話時,他的眼神當真是說不儘堅決。

這溫和的仙人,竟也有這般強硬一麵,否則他如何能做這個仙盟之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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衛九思隻看了他的眼睛,就知曉自己無?可幸免了。

玉無?雙不能饒了他的。

於是他隻有一天的光陰了,到了明天,無?論?如何,他都是個死人。

玉無?雙實在?是太過?於強大,最強大莫過?於玉無?雙有個極好的名聲?。哪怕衛九思善於巧辯,可一旦玉無?雙說他有罪,整個仙盟都會覺得他乃是有罪的。

可是憑什麼?

現在?他離烈心門門主隻有一步之遙,大戰過?後,九玄宗勢微。雖然九玄宗仍有些底蘊,可是烈心門、雲浮宮這樣的後起之秀已?經崛起,漸漸形成?了三足鼎立之勢。

衛九思已?經窺見了自己閃閃發光的前?程,又豈能為了自己那些汙穢的過?去去死?

不能的,他一定不能容忍這件事?的發生?。

於是那一日,他殺念起,心內已?經想著殺死玉無?雙了。

就用自己奪來?的九焚異火。

那甚至算不得什麼很周詳的計劃,因為周詳的計劃需要一個很合適的日子,可他偏偏隻有一天時間。

如果自己不能搏一搏,怕也隻能這般去了

與其引頸就戮,倒不如賭一次。哪怕當真死在?玉無?雙的手裡,也好過?聽從玉無?雙的話去自裁。

玉無?雙實在?是太過?於倨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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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難道以為,隻憑他那麼輕飄飄一句護,旁人就會因為他的善惡標準去要生?要死?

玉無?雙忘記了,站在?他麵前?的是人,是獸,是惡!

彆人不會對玉無?雙那麼乖順聽話的。

其實他去殺玉無?雙之前?,並不覺得有多大可能成?功。

他甚至設想過?,自己會死在?玉無?雙的手裡。

然而奇妙的是,他居然沒有死。

這一切就像是一場夢,事?後回想起來?,他潛入玉無?雙的居所似也輕而易舉。

那時他心中忐忑,甚至猜測這是不是一個請君入甕之計。可他已?無?退路,憑著那麼一股子狠勁兒,那時那般悄然潛入。

甚至一開始,他就祭出了自己全部的本?事?,一聲?招呼都不打,便以九焚異火進行偷襲。

直到玉無?雙應聲?倒地,他才發現自己居然成?功了。

玉無?雙的那把雪吻沾染了血汙,哐當落在?了地上,卻猶自被玉無?雙手掌所握。

衛九思靠著牆大口大口的喘氣,好半天方才回過?神來?,方才試探著去看玉無?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然後他方才知曉,為何自己居然是這般順利。

難怪周遭仙侍皆被遣散而去,難怪自己居然能偷襲成?功。

原來?玉無?雙正欲圖自儘,甚至要對自己進行天罰之刑,要摘去自己的五臟六腑。

可行刑到了一半,卻被自己打斷,使得玉無?雙為自己所殺。

那一刻,衛九思心底亦不覺升起了幾分後悔之意?。

便算他什麼都不做,玉無?雙也是會死的。可這樣一來?,豈不是將?自己折騰成?個殺人凶手,那像什麼樣子?

衛九思心裡忽而生?出了幾分驚恐,這件事?情又怎麼能解釋得清楚?更?何況,致命一擊確實是自己給的。

他突然發現自己命不好,運氣更?是很差勁。他的人生?,就是一次比一次倒黴。

但旋即,衛九思也是冷靜下來?了。

因為他早已?經接受了自己倒黴命運,哪怕是殺害玉無?雙這天大的罪孽,應在?他身上又如何。

他一冷靜下來?,便想著如何善後以及掃尾。

玉無?雙這副屍首的情形自然是不行的,彆人一瞧就會知曉,是他自儘到一半,就被人所殺。

既然如此,自己就替玉無?雙將?天罰之刑做完,使得玉無?雙看上去是徹徹底底的自殺。

到時候旁人如若發現,隻怕還要竭力遮掩,以免壞了玉無?雙的名聲?,動搖仙盟的誌氣。

他們一查,就會知曉是玉無?雙遣散了周遭之人。還有就是,除了玉無?雙,誰還能動那把雪吻劍。

這一切,豈不是樣樣證明玉無?雙自儘是真?

這樣想著時,衛九思也開始動手,將?活兒做起來?了。

玉無?雙的活兒還還做乾淨,那衛九思就將?他剩下的五臟六腑儘皆化去,替玉無?雙做完這天罰之刑。

他割去玉無?雙內臟時,幾點鮮血飛濺在?衛九思的麵頰上,衛九思卻一點感覺也沒有。

這時候他反倒不害怕了,反而生?出了一縷快意?。

他想著玉無?雙咄咄逼人,非逼得自己要自儘,沒想到反倒死的是玉無?雙。可見自己雖然命不好,但實在?命硬。

呸!玉無?雙自行施展這天罰之刑,也不知曉做了什麼虧心事?,方才這副模樣。

那必定是獲罪於天無?所禱也。

這人前?冰清玉潔,私底下也不知有怎麼樣的齷齪。@無限好文,儘在晉江文學城

然後衛九思還真生?出了那麼一絲好奇,好奇玉無?雙有怎麼樣的齷齪。

他飛快想,至少白日裡玉無?雙還未曾想自儘的。

因為白日裡玉無?雙義正言辭,正要逼自己去自儘。他倒真有些好奇,究竟是誰,能有這樣的能耐和本?事?,居然逼得玉無?雙就此自儘?

真是厲害得緊呀!

也不過?是短短半日功夫而已?。

他甚至覺得,自己不過?是彆人的手替,處理這些汙穢之事?。

這真正逼死玉無?雙的人,方才的心機深沉,不留痕跡,當真的好深的心思。

回憶到了過?去,衛九思麵上的神色也發生?了一些變化。

燭火映在?了衛九思的臉上,他神色竟也如當年那般,興奮快意?裡隱隱帶著恐懼。

這兩日,他情緒的變化實是太多太多了。

衛九思驀然手指一動,指尖飛起了一縷異火,便是他殺死了玉無?雙的九焚異火。這麼些年,衛九思是從來?未曾在?人前?展露過?。

因為那是他最深最深的秘密。

異火搖曳著映照著他略顯平凡的麵孔,隻見他雙瞳幽深,眼下的一點紅痣卻是鮮潤欲滴。

然後,他的眼前?卻是浮起了一道倩影。

是他少年時候看到的虞妍。

彼時虞妍輕輕拔下了發釵,於是一頭青絲垂落至於發腰間。

她奉上那枚靈釵,柔聲?說道:“這枚靈玉釵,換這個小?奴隸,應該也是夠了。”

少女一身素衣,卻生?得實在?是美麗。西疆的晨曦落在?了少女身上,使她通身流淌一縷清爽。

衛九思驀然眼珠子閉起來?。

他深深沉沉的想,虞妍當真活過?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