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德諾恨聲道:“這人扮做我的故人,哄騙於我,當真該殺!”
向問天涼涼道:“剛聽他們說過, 此地是那老篾匠的住處,他們不過借用一天而已!”
勞德諾不慌不忙道:“他昨日找到我, 說是小店搬了地方,還帶我來看過。”
說至此, 他長歎一聲,道:“我和故人數年未見, 一時心緒激動, 又見此地確實清幽有趣, 急於宴請諸位,這才誤信謊言, 害了諸位,實在罪該萬死!”
說罷, 雙膝跪下,哭得肝腸寸斷。
他這一番唱作俱佳,便是李尋歡、向問天等老江湖, 一時也難以拆穿他。
令狐衝早激動地跳了起來,道:“我就知道, 勞師弟不是壞人!”
說畢,扶他起來, 並從懷中掏出傷藥,幫勞德諾裹好頭頂傷口。
向問天、李尋歡相視一眼,未再說話。
鐘鎮等人見費彬死了,都忙將此次詭計全數推到死人頭上。
又向諸人求饒道:“我們隻是奉命行事,實在不知道諸位大俠是這般義薄雲天的好人。”
“就今天這局麵,”曲非煙翻了個白眼,道:“你哪隻眼睛看到咱們義薄雲天了?”
四個黃衫人一愣,鐘鎮忙道:“劉師兄向來俠義蓋世,諸位與他相交,必是同道中人!”
一個黃衫人看到廊下李尋歡,立即想到一個可誇讚的點兒:“那位李大俠為了維護妻子,甘願毒發身亡,真乃情深義重,萬裡挑一!咱們幾個當時可都佩服得緊,若不是懾於費彬淫威,必定要豎大拇指的。”
另一黃衫人忙接著道:“令狐賢侄少年英傑,兩位姑娘天真可愛,絕對是大好人!”
鐘鎮道:“大俠們若是好心放我們回去,我們一定向左盟主稟明內情,絕不讓他再受費彬之流小人蒙蔽!”
另外三人同聲道:“我們情願立下毒誓,絕不再來叨擾諸位!”
那狄修更是向著劉菁、曲非煙兩位姑娘哭哭啼啼,博取同情。
眼見劉正風、令狐衝等人流露出動搖、同情之色,卻礙於同伴不好開口放他們,李尋歡笑道:“劉大哥,令狐賢弟,你們可自做決斷!若非今日這樣的惡毒計謀,尋常追殺對李某是無礙的。”
他話音剛落,向問天立即道:“我也一樣,不過,你們最好招子放亮些,下次撞到老子手裡,可沒這麼便宜了!”
他二人隱隱便是眾人中心,既開了口,令狐衝便押著那五個嵩山弟子發了毒誓,放他們互相扶持著離去了。
李尋歡掏出一錠銀子,放在小舍窗台上,這才招呼眾人回到客棧。
晚上,令狐衝向李尋歡等人提前告彆,說是明日一早便要啟程回華山。
李尋歡趁諸人不注意,暗暗告誡令狐衝一定要防備勞德諾,次日一早,又早早起來,送他們出了洛陽。
眾人為防嵩山派再來生事,一路輕車簡行,出洛陽,過南陽。
至襄陽地界,劉正風三人與眾人告彆,帶著兩個女娃回衡山派去了。
一行人又回到最初,自見到李尋歡的飛刀絕技後,向問天的籠絡之意大漲,加之已經基本榨乾丹青生的信息,對李尋歡日漸親熱起來。
一開始是眾人歇宿客棧時,向問天隔三差五會以聊風景為名,提酒找李尋歡喝幾杯。
先時討論的不過是大漠風光、海上風景,待酒過三巡,向問天就會借著酒意透漏一些東方不敗的劣行,以激發他的同仇敵愾之心。
這一日,進了金陵城,向問天在城外找到一處好酒館,約李尋歡去喝酒。
眼見過了三更,李尋歡還沒有回來,東方不敗心急起來,帶了冪籬出去找尋。
卻被酒家告知,兩個酒鬼早就散了場,各自回去了。
東方不敗隻得又沿路找尋,路過城樓附近,忽然聽到一聲熟悉的歎息。
他抬頭望去,隻見李尋歡坐在城牆上,正看著自己。
東方不敗施展輕功,躍上城牆,在李尋歡身邊坐下,柔聲道:“喝多了嗎?怎麼不回去?”
李尋歡身邊放著一個酒壇,酒已空了一半,眼神卻還甚是清醒。
他目光炯炯望著東方不敗,良久,才歎道:“東方,你曾有七位侍妾嗎?”
東方不敗一顆心瞬間沉了下去,許久,才硬著頭皮道:“是的。”
李尋歡道:“她們現在在哪裡呢?”
東方不敗咬著嘴唇,道:“被我殺了!”
他望著遠方黑黝黝的山巒,問:“向問天告訴你的?他終於從濫殺無辜、橫行逆施轉向控訴我的私生活了?”
李尋歡沒有回答,隻是仰頭張口,舉起酒壇就倒,酒水灑了一臉,順著英挺的下頜沾濕了衣襟。
東方不敗忙拿出帕子去替他抹:“尋歡,這裡風大,仔細濕衣著涼。”
“著涼?”李尋歡苦笑道 ,“著了涼不過睡兩天,又死不了人!”
東方不敗聽出他言外之意,一時怔住,不知該如何開口。
良久,他才低聲道:“我練了葵花寶典後,整個人都變了。我討厭女人,卻又向往成為女人,我越看清自己的心,就越不願接觸女人。”
他捂著臉,道:“她們,曾經是我最親近的人,很快就發現了我的變化。我有意疏遠她們,派人軟禁她們,每個月撥送豐厚的生活用度,希望就這樣供養她們一生。”
“可是,她們不滿足這樣。有一年,我生日那天,她們重金賄賂楊蓮亭,讓他勸我過去參加她們準備的生日宴。我去了,卻被下藥,我當時”
他抓著自己的臉,“那一夜,具體發生了什麼,我幾乎都不記得了,隻覺得身上著了火般的難受,卻無法發泄。”
李尋歡把他的手拿下來,白皙的臉頰上已經有了數道指甲劃痕。
李尋歡心底一歎,摸出傷藥,給他淺淺塗了一層。
東方不敗緊緊地閉著眼睛,繼續道:“醒來時,我已經回到了住的地方,身邊躺著楊蓮亭。聽他說,我一怒之下殺了她們七個。”
他鴉翅般的眼睫毛急劇顫抖,深吸一口氣,才略平緩了些,顫聲道:“也是那次,我和楊蓮亭走在了一起,我”
李尋歡握住他的手,道:“不必再說了。”
他的眼神裡少了些疏遠與痛楚,多了同情與悲憫。
東方不敗靠在他身上,顫聲道:“尋歡,不要再這樣了。你若要因為我的過去審訊我,咱們在一起前就要把我審個清楚,再明明白白地定我的罪。”
“不要在給了我幸福後,再把一切奪走!”他打了個冷顫,絕望地道,“若是那樣,我就在幸福終結的那一刻,從這城牆上跳下去!”
李尋歡拍拍他的手,低聲道:“和你在一起時,我就知道你是什麼樣的人。放心,我不會的。”
他握住東方不敗的手,柔聲道:“咱們下去吧,你的手都冷了。”
二人拉著手,輕若無物地躍過層層屋脊,回到客棧裡。
月上中空,李尋歡醒來時,見東方不敗怔怔地坐在床頭,唬了一跳,忙起身為他披上外套,柔聲道:“怎麼不睡了?漸漸入了秋,天氣涼起來了。”
東方不敗道:“尋歡,我決定不再與向問天虛與委蛇了!”
他轉過身,握住李尋歡的手,放在頰邊,道:“我想和我的過去,堂堂正正做個了結,然後重新開始。尋歡,你明白嗎?”
李尋歡笑道:“東方,當你這樣想時,已經是個全新的開始了!”
他摟住他,低聲道:“想做什麼,就去做吧,我會支持你的!”
東方不敗苦笑一聲:“其實,我恨不得一世不再打打殺殺,隻安心做個被夫君疼愛的小女子。”
“可是,”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我不想讓我的過去,再困擾你我!”
李尋歡扶起他的麵頰,正色道:“東方,比起你的性命、基業,你更在乎咱們的感情,對嗎?”
東方不敗毫不猶豫地道:“對,有了你,我才知道花是香的、水是綠的,才有活下去的意願!沒有你,生命不過一片荒漠,毫無留戀之處!”
“傻瓜!”李尋歡歎了口氣,翻身道:“睡吧!”
室內靜謐無音,窗下有夏蟲在鳴叫。
李尋歡翻過身,借月光細細瞧東方的眉眼,心下道:“水大多不是綠的,很多美麗的花也沒什麼香氣。東方,活著的意義很多,怎麼能寄托在一個人的身上呢!”
他又無意識地摩挲起自己的手臂。
一年,不管當時為了什麼有這個“一年”,他現在都有些後悔了。
也許,定下“一年”時,那個“他”沒想過,比起詩音,東方可能是會更脆弱的人吧?
天亮了,李尋歡為東方不敗細細畫了妝容,幫忙換上他最喜歡的紅衣,然後握著他的雙手,正色道:“你相信我嗎?”
東方不敗肯定地點頭。
李尋歡扶他坐下,笑道:“那麼你就在這兒坐一會兒,半刻鐘再出來。”
他們昨夜包的是一所小院,向問天已經起來,正坐在院中石桌上吃早飯。
李尋歡徑直走過去,對向問天道:“向兄,你要到杭州救任我行,是不是?”
第037章 攤牌
向問天唬了一跳:“李兄, 你在說什麼?”
李尋歡笑道:“你儘可以堂堂正正地去,將任教主放出來,讓他好好養幾日身子, 恢複武功!”
向問天驚疑不定,冷聲道:“李兄,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李尋歡在他對麵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大聲道:“因為, 一個月後,將有人要堂堂正正地挑戰他!”
說完這句話, 他麵容柔和下來,笑道:“你可以和任大小姐一起去, 不需要讓個小姑娘家,跟在咱們後麵風餐露宿的。”
向問天霍然起身, 摸到桌上劍柄, 一字一句道:“你到底是誰?”
“我嘛!”李尋歡喝了口茶, 笑道,“不過是個要為未婚妻出頭的男人!”
“你未婚妻是誰?”
李尋歡歎了口氣, 道:“你一路不是見過嗎?”
東方不敗已經走了出來,慢慢摘下冪籬。
李尋歡緩緩道:“我的未婚妻就是東方不敗!”
向問天忙向後躍出數丈, 作出隨時逃跑的姿勢。
院牆外忽有人笑道:“向左使,既然攤牌了,逃是沒有用的。”
一個小姑娘走了進來, 向問天變色道:“大小姐!”
任盈盈道:“東方……叔叔,不知你們想怎樣?”
李尋歡握住東方不敗的手:“叫你的人出來吧!”
東方不敗揚聲道:“丹青生, 還不滾出來!”
旁邊房門霎時打開,不僅丹青生, 剩餘三個紫衫侍者也一起連滾帶爬地跑出來,跪下道:“東方教主文成武德,一統江湖!”
東方不敗道:“我夫君的話,就是我的話!”
丹青生戰戰兢兢地仰臉去看李尋歡,結結巴巴地道:“請,請教主夫君訓話!”
李尋歡笑道:“無需如此,你們都起來吧!我需要你們日夜兼程趕回杭州去,傳達三件事!”
“第一,給任我行好吃好喝,等我們到了杭州,就將他交給任盈盈和向問天!”
“第二,沿路將消息散布出去,一個月後,月圓之夜,西湖夕照山,李尋歡約戰任我行!”
“第三,勞煩諸位采辦成親物事,一個月後,李尋歡要迎娶東方不敗,打敗任我行,就是他送出的聘禮!”
東方不敗吃了一驚,隨即紅了臉,低下頭去。
見丹青生與紫衫侍者們還愣在原地,等教主示下,東方不敗從袖中一塊黑木令牌,丟給他們道:“還不快去!”
四個人這才連滾帶爬地離去了,院中隻剩下李尋歡、東方不敗、向問天、任盈盈四人。
任盈盈冷笑道:“原來東方叔叔,其實竟是位阿姨嗎?”
這番奚落之語卻是撲了個空,東方不敗似乎全未聽見她說什麼,隻是癡癡地看著李尋歡。
李尋歡回道:“任大小姐,你是東方自小看大的,若是能來參加我們的婚禮,他一定很歡喜!”
他語笑自然,神情溫柔,仿佛站在自己身邊的,是一位千嬌百媚的俏佳人。
任盈盈咬著嘴唇,低聲道:“你難道就如此自信,不怕會死在我爹爹手下?”
李尋歡笑道:“死生有命,但該做的總還要做!”
向問天飛掠至任盈盈身邊,急道:“大小姐,咱們快走吧!”
任盈盈卻上前一步,向李尋歡道:“一個月前,出現在成德殿的人,一直是你,對嗎?”
李尋歡笑道:“我們夫妻一體,我就是他,他就是我!”
“可惜!”任盈盈輕歎一聲,“彈出那般高潔輕靈琴聲的人,不該如此!”
李尋歡收了笑,道:“東方一直疼愛姑娘,請姑娘言語小心!”
任盈盈苦笑一聲,與向問天一同告辭離去。
待兩人走遠,東方不敗低聲道:“你當真要如此大張旗鼓?”
李尋歡道:“你不喜歡嗎?”
東方不敗道:“我隻怕江湖上那些人嘲笑你,娶了個不男不女的怪物”
李尋歡抱住他,昂然笑道:“我有幸娶了天下第一人,他們羨慕還來不及呢!”
說罷,伸手扶住東方不敗的腰,將他突然拋舉起來,待東方不敗在空中一聲驚叫,才又輕輕接住,穩穩放在地上。
東方不敗笑得流出了眼淚,喘著氣道:“小的時候,我爹爹也愛這樣。村子裡那麼多小孩,隻有我可以經常坐在爹爹背上,還能被他高高的拋在空中,不知道有多少孩子羨慕我呢!”
李尋歡扶住他的雙肩,柔聲道:“一個月後,我定讓全天下的待嫁姑娘都羨慕你!”
“嫁過人的婦人,見我夫君如此英俊體貼,難道就不羨慕了嗎?”東方不敗微微一笑,靠進他懷裡,低聲道:“任我行的吸星大法不容小覷,千萬不能掉以輕心。”
“有你這個好參謀在,”李尋歡低笑道,“為夫怎麼都不會輸的。”
他二人遊山玩水,一路慢悠悠地向杭州去。
丹青生等人一路兢兢業業,將三件事都辦了。
李尋歡二人走至杭州時,已有許多關於西湖大戰的傳聞,最主流的說法是:
東方不敗女扮男裝,潛伏日月神教多年,卻被任我行欺辱。
東方不敗一怒之下,奪了他的教主之位,任我行潛逃他鄉,如今回來報仇。東方不敗的男人替他出頭,約戰西湖。
其餘諸多流言版本,如東方不敗原是個絕色大美女,任我行見色起意,與一個叫李尋歡的二男爭一女,等等層出不窮。
兩人在西湖邊一家店吃飯時,聽到了最離譜的流言,出自這家店店小二之口。
他們剛剛坐下,就聽那店小二眉飛色舞地站在隔壁桌道:“夕照山上有什麼?哎,雷峰塔呀!為什麼要選在此地,那是有深意的啊!”
他神秘兮兮地壓低嗓音道:“諸位客官有沒有聽過雷峰塔鎮壓白娘子的故事?這東方姑娘就是白娘子,李成仙就是許仙,任我行是誰啊!必定是當年拆散二人的老法海了!”
一個客人疑惑道:“李成仙是誰?不是叫李承歡嗎?”
有一個客人道:“應是李尋仙!”
眼見他們要為這三個字爭起來,掌櫃出來道:“是李尋歡啦!諸位,吃好喝好!”
轉頭嗬斥店小二:“還不去招呼客人?隻是嘴滑偷懶。”
店小二這才意猶未儘地走到李尋歡、東方不敗這一桌,嘴裡還在嘟囔:“竟然不是成仙是尋歡?名字真怪怪的。”
東方不敗低笑一聲,揶揄地看向李尋歡。
李尋歡歎道:“至少姓李是沒錯的了。”
店小二連聲讚成:“就是姓李啊!兩位客官要不要住店呐?咱們這家店緊靠夕照山,可是絕佳觀戰位置啊!”
東方不敗奇道:“你們不是家飯店嗎?”
“哎,”店小二一揮手,“現在這杭州城每天都有成百上千的武林人士湧入,大家都搶著要一睹這場大戰呢。咱們店裡老板娘的床都讓出來了,後院臨時加了五、六間客房。
又道:“客官要不抓緊訂房?過幾日怕是隻能住在房頂上了。”
說得店內客人都笑了,店老板急匆匆走過來,給那店小二腦門來了一個爆栗。
吃完飯出來,二人晃晃悠悠地向梅莊走去。
沿路果見多了許多江湖豪客,成群結隊地聚在一起,談論接下來的大戰。
東方不敗低聲指點道:“那是峨眉的尼姑,那邊是武當的道士,還有青城派的弟子……”
李尋歡笑道:“來得好快啊!”
“有機會窺視神教實力,甚至來一手黃雀在後,”東方不敗冷哼一聲,“不來的才是傻瓜呢!”
兩人繞著西湖漫步,微風拂柳,碧波粼粼,東方不敗笑道:“這西湖我往年也來過幾次,從未覺得有如此之美!”
“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妝濃抹總相宜!”李尋歡曼聲吟道,目光卻不離東方不敗的眉眼,“今日看來,果然如此!”
自從與向問天攤牌後,東方不敗已經甚少帶冪籬,此時直白麵對李尋歡的讚賞目光,他一時耳紅心熱,垂下頭去。
忽聽身後有人道:“古人說,情人眼裡出西施!我今日算是知道這句話的意思了。”
竟是任盈盈,她穿著一襲淡粉色衫裙,鬢邊斜簪一朵粉嫩嫩芍藥花,愈發顯得豆蔻年華,亭亭玉立。
東方不敗霎時自慚形穢起來,不由得微微轉過臉去,一隻手卻被握住了。
李尋歡笑道:“姑娘將來若是找到了有情人,也會貌比西施,何必歆羨他人呢?”
任盈盈笑容一頓,咬著嘴唇道:“李大哥,當日在黑木崖時,你可是叫我盈盈的,何必如今一口一個姑娘呢?”
李尋歡道:“你若是還認東方,我自然也愛屋及烏,對你親近和善。”
“哦,”任盈盈歪頭笑道,“我當然認東方叔叔,難道也要叫你李叔叔嗎?可你看起來隻夠做我的哥哥啊!”
李尋歡笑道:“可我隻愛做人的叔叔,你在此地等我們,不會隻是為了理清親戚關係來的吧?”
任盈盈俏臉微紅,笑道:“當然不是,我是專門出來迎接兩位的!”
她頓了一頓,接著道:“兩位說好到了杭州就要放我爹爹,不是嗎?”
第038章 任教主
三人一起行至梅莊, 李尋歡見遍地都是梅樹,心下大喜,道:“這裡的梅樹, 比起李園也不遑多讓啊!”
東方不敗笑道:“你若喜歡,我回頭讓他們收拾乾淨了, 咱們就在這兒住下,如何?”
李尋歡搖頭笑道:“君子不奪人所好,等這一切了結, 咱們自己另立家園好了。”
聽了這話,東方不敗立時柔順地道:“跟著你, 去哪兒都好!”
任盈盈走在後麵,暗暗納罕:這還是單憑一個名字, 就讓天下英雄不寒而栗的東方不敗嗎?
穿過梅林,踏上一條青石板大路, 迎麵看見四人跪伏在大門外, 頌道:“恭迎東方教主、教主夫君, 兩位文成武德,一統江湖!”
李尋歡笑道:“如今連我也要文成武德、一統江湖了!”
東方不敗俊麵微紅, 斥道:“胡說什麼呢?還不讓開!”
四人忙連滾帶爬地讓開大門通道,李尋歡見跪在最末一人正是丹青生, 料想其餘三人必是江南四友中的黃鐘公、黑白子、禿筆翁。
他眼見他們諾大年紀,還要如此做小伏低,心下有些不忍, 麵上便浮現出不愉之情。
東方不敗時刻關注他神態,哪裡會不知?便和緩了語氣道:“諸位請起吧, 當前帶路!”
哪成想他語氣一變,黃鐘公等四人愈發戰戰兢兢、無所適從了。
任盈盈跟在後麵, 不由得發出一聲輕笑。
東方不敗怒道:“還不快帶路?”
黃鐘公等人這才忙忙地引他們進去,向問天正坐在大堂上,見了東方不敗,也隻是大咧咧地站了起來。
東方不敗十分不厭煩應付這些外人俗務,拉著李尋歡坐下,向江南四友道:“去把任我行放出來,交給他們帶走!”
江南四友對視一眼,丹青生跪下道:“教主,那任我行為人暴戾,我們兄弟就這樣放了他,恐怕他會暴起傷人啊!”
黃鐘公也道:“且這任我行詭計多端,就此放他出去,難免會去教裡興風作浪!”
他二人話音剛落,向問天霍然站起,道:“東方不敗,難道你要出爾反爾嗎?”
任盈盈笑道:“向大哥,李大哥是個言而有信的君子,必不會因他們三言兩語就改變諾言的,何必緊張?”
李尋歡起身笑道:“任我行也是一方梟雄,想來不至於難以溝通。東方,你在這兒略坐一坐,我陪他們去見見這位任老先生。”
東方不敗立刻站起身,握住他手道:“我陪你去!”
眾人跟著江南四友一路走進內室,黃鐘公拉開床上機關,現出一個大方洞來。
他回身向東方不敗、李尋歡行禮道:“教主,教君,請隨屬下來。”
說罷,當先跳下洞口。
李尋歡自我揶揄道:“還是讓我這個教君走在前麵吧!”
東方不敗擔心他不喜歡這個稱呼,忙道:“等與任我行的事兒一了,咱倆隱居山野,再不許人這樣稱呼你就是了。”
聽他有退位之意,向問天、任盈盈對視一眼,俱看到對方眼中的驚奇之意。
黑白子碰碰禿筆翁、丹青生衣袖,交換了個眼神。
走過一道石門、一道鐵門,眾人轉入一條地道,地勢一路向下傾斜。
任盈盈見俞走俞黑,怒道:“東方叔叔,我爹爹待你不薄,為何要將他囚禁在如此不見天日的地方?”
東方不敗淡淡道:“盈盈,你熟讀史書,可曾見到哪個前朝國君得以善終的嗎?”
任盈盈輕哼一聲。
東方不敗繼續道:“倘若我和你爹爹易地而處,隻怕這世間早已沒有我這個人了!”
又過了一道四重門,壁上、足下潮濕泥濘,想來上方有水。
李尋歡道:“這上方,可是西湖嗎?”
東方不敗輕嗯一聲,他一襲紅色長裙,軟鍛繡鞋,都是極怕沾染濕泥的料子,故而一步一步走得十分小心。
見他如此,李尋歡半蹲下身子道:“娘子衣著不便,為夫自要服其勞,上來吧!”
東方不敗又羞又喜,輕輕攀在李尋歡背上,回頭看了眼眾人,可惜燈光昏暗,看不清其他人神色,隻聽到任盈盈輕笑一聲。
前方地道突然收窄,需要躬身前行,李尋歡將東方不敗翻轉在身前,抱在懷裡。
東方不敗摟著他的脖子,耳邊正是強健有力的心跳,不由覺得這黑暗潮濕的地道,也如神仙福地。
任盈盈歎道:“東方叔叔,怪不得你要起退隱之念,有李大哥這樣的好夫君,便是皇帝老子的寶座,隻怕也顯不出金貴了。”
“他是很好,”東方不敗依偎在李尋歡身上,笑道,“盈盈,你知道嗎?我曾經十分羨慕你,青春年少,千嬌百媚。可如今有了他,這世間再沒有值得我羨慕的人啦!”
說話間,已行至一扇鐵門前,黃鐘公停下躬身道:“教主,到了!”
話音未落,鐵門內突然穿出一聲爆喝:“教主?是東方狗賊來了?”
喝叫聲夾帶內力,眾人隻覺得腦中嗡嗡作響,胸悶難受。丹青生、任盈盈等內功弱一些的,皆俯身乾嘔,差點吐了出來。
東方不敗輕輕落在地上,慢條斯理地道:“任教主,你好呀!”
他聲音甚輕,卻極清晰地傳入每一個人耳中,任盈盈隻覺如一股輕柔的清風,拂去了胸中煩惡,瞬間緩過一口氣來,叫道:“爹爹,女兒在這裡!”
鐵室內卻依然是一聲爆喝:“東方不敗,你這狗賊!竟還有臉來見我?”
接下來就是一連串的粗俗罵語,噴湧而出。
李尋歡道:“任老前輩,在下李尋歡,聽說你是個不世出的英雄,本想向你討教幾招的。但你若一味這般汙言穢語,辱及我的心上人,就休怪在下無禮了!”
說罷,手指一動,眾人隻見刀光一閃,室內辱罵聲戛然而止,隨即聽到任我行怒道:“哪裡來的後生小子,竟敢削去我的頭發?”
眾人都倒抽一口冷氣,這李尋歡站得離鐵門甚遠,甚至沒有透過門上方孔看一眼,單憑聽聲辯位,竟然出手如此之準?
任盈盈忙撲到洞口 ,叫道:“爹爹,你可有受傷?”
室內安靜一瞬,隻聽任我行歎道:“你是盈盈?竟然長成大姑娘了!”
任盈盈哭道:“爹爹,我和向叔叔打探了這麼多年,終於找到你了!”
任我行激動道:“向兄弟也來了?”
向問天走過去,恭聲道:“屬下向問天,見過教主!”
“好,好,好!”任我行連聲叫道,“兄弟啊!都怪我當日不聽你的諫言,才中了東方狗賊的奸計!這八年來,每次想到你當年的苦口忠言,我都是悔恨不已啊!”
向問天雙目含淚,道:“教主!”
任我行又道:“你和盈盈,怎麼與東方奸賊走到了一起?難道是被他抓住,也要關進這湖底囚牢?”
說到最後一句話,話中已隱隱有顫抖之意。
任盈盈道:“爹爹,我和向叔叔無事,我們是來接您出去的。”
“出去?”室內一陣鐵鏈亂響,任我行怒道:“東方狗賊又在使什麼陰謀詭計?”
東方不敗輕聲道:“任教主,我們打算退隱江湖,咱們的事兒是時候做個了結了!”
“了結?”任我行怒道,“篡位囚禁之仇,非你這狗賊身死可消!”
“也不是不可以,我給你個機會,”東方不敗道:“你今日出去後,儘可以養好身體。下月十五,夕照山決鬥,你若贏了,我的命你自可來取!”
“哈哈哈!”任我行狂笑道,“這還算句人話!等著受死吧,你這狗賊!”
東方不敗繼續道:“但倘若我們贏了,咱倆的恩怨一筆勾銷,你須得廢除武功,安心回家頤養天年!”
室內安靜半晌,任我行叫道:“不公平,老子八年沒動過武了,你這狗賊多練了八年《葵花寶典》,大大占了便宜!”
東方不敗笑道:“和你決鬥的又不是我,我夫君比我年輕十歲,並沒有占你這八年的便宜吧?”
“夫君?”任我行怔了怔,道:“你是個男人,哪裡來的夫君?”
東方不敗握住李尋歡的手,笑道:“這還得感謝你傳我的《葵花寶典》,若非修煉這門神功,我如何領悟得天人化生、萬物滋長的人生真諦?又如何會遇到他?”
最後一句話,大有羞怯之意。
任我行哈哈笑道:“原來如此?你關我八年黑牢,我害你不男不女,也算是扯平了些!”
他頓了頓,想是因東方不敗的現狀,生出了十分快慰,連笑數聲,大聲道:“你那小白臉丈夫,就是剛向我發飛刀的家夥嗎?倒還有些本事!不過要想挑戰我任我行,卻還遠遠不夠!”
第039章 戰前,婚前
李尋歡上前兩步, 任盈盈、向問天退開了些,讓他站在孔洞邊。
李尋歡向裡看去,先對上一雙犀利黝黑的眼睛, 然後才看清榻上所坐之人,隻見他胡子滿臉, 烏發烏須垂於胸前,幾乎看不出本來麵目。
看見門口出現的人,任我行目光暴漲, 喝道:“小子,你就是東方怪物的丈夫?!”
他這一聲爆喝, 暗暗蘊含十成內力,必要給李尋歡個下馬威。
卻見門口年輕人笑容從容, 身影微閃,手掌按在身旁任盈盈的後心。
任盈盈耳邊劇震, 心口一暖, 一股柔和謙衝內息瞬間替她包裹心脈, 才免受了父親內力衝擊之苦。
禿筆翁、丹青生兩人都哇地吐出一口血來,就連黑白子嘴角也滲出一痕血絲。
李尋歡鬆開任盈盈, 皺眉道:“任前輩,此地還有你的親友, 切莫傷及無辜!”
任我行哈哈笑道:“不錯,你這小子內力、心地都很不錯,堪當我的對手!”
“不過, ”他話鋒一轉,道:“就是眼光差了些, 世間那麼多溫軟嬌豔的女人不喜歡,偏看中了不男不女的”
“任前輩, ”李尋歡喝道,“李某敬重你是前輩高人,才一直以禮相待。倘若再出言辱及東方,就莫怪我失禮了。”
任我行冷哼一聲,道:“甚好,打開鐵門吧!”
東方不敗依然站在原地,冷冷道:“任教主,咱們須得先約法三章,互相立個誓來。”
他緩緩道:“第一,雙方從此刻起均不得離開杭州,直到下月十五公平決鬥完成。”
“第二,倘若你勝,你自可來取我東方不敗的性命,我給你三次機會;倘若你敗,須得自廢武功,從此不得在江湖上行走。”
“第三,無論咱們戰果如何,日月神教教主之位從此傳於任盈盈,你我均不得再乾涉教務。”
此言一出,在場眾人皆大吃一驚,任盈盈本是雙眸盯著李尋歡看,此時也不由得回首道:“東方叔叔”
“傳位給我的女兒,”任我行緩緩道,“東方不敗,你又有什麼陰謀?”
東方不敗歎道:“我這一生注定沒有後代,盈盈是我看著長大的,她雖年少,但智謀心思皆是上上之選,神教在她手中,必會有個好出路。”
眾人皆默然,李尋歡走過去,握住了東方的手。
良久,任我行歎道:“我傳你《葵花寶典》本就未存好心,你反叛篡位,也有我技不如人之過,咱們這一節就算互相抵過了。”
“盈兒,過來!”他叫了一聲,待任盈盈走至門邊,方問道,“這八年,東方不敗待你如何?”
任盈盈道:“他待我很好,尊我為聖姑,日常吃穿用度都會關心過問,無論我說甚麼,他從來沒一次駁回。”
任我行歎道:“也罷,八年囚禁之苦也抵得過了。”
他大聲道:“東方不敗,倘若你說到做到,我也不占你的便宜!你那小夫君若敗了,我也隻廢他武功便了。至於能否取你的命,咱們再各憑本事吧!”
東方不敗笑道:“如此,就多謝了!”
他向黃鐘公等人使了個眼色,江南四友依次上前,把手中鑰匙插入鐵門上鑰匙孔中。
向問天推開鐵門,掏出一柄細小鋸條,鋸斷了任我行手腳上的鐐銬。
任我行道:“東方不敗,先帶著你的狗腿子們出去,老夫這副慘相,沒必要展示。”
東方不敗、李尋歡告辭出去,黃鐘公、黑白子扶著禿筆翁、丹青生跟在後麵。
六人出了地道,丹青生緩過一口氣來,向東方不敗道:“教主,教君,屬下們采購了些成親物事,你們可要過目?”
東方不敗大喜,道:“在哪裡?快帶路!”
李尋歡拉住他道:“急什麼,咱們遠道而來,他們也都受了點兒內傷,不如大家夥兒歇一歇,晚上再看吧!”
黃鐘公忙道:“嫁妝、彩禮,都放在給兩位院子的廂房裡。屬下今日已經吩咐他們開了鎖,教主、教君可以隨時觀看。”
李尋歡道謝不迭,又道:“教君這個稱呼,實在不必。在下姓李,各位若看得上,稱一聲李兄弟就是了。”
黑白子看了東方不敗一眼,忙忙道:“這如何敢?若是不滿教君這個稱謂,屬下們便喚李公子吧。”
江南四友給他們安排的,是梅莊最好、最寬闊的院落,進門是一大片假山屏障,院中山石、盆栽、遊廊、魚池一應俱全,靠牆花架下,設著一個秋千架。
東方不敗隻掃了一眼,就目標明確,直奔廂房而去。
推門先是一溜朱紅色箱子,另有拔步床、梳妝台、紫檀木桌椅、紫檀龍鳳紋立櫃、多寶格,房間裡擠得滿滿當當。
梳妝台上放著嫁妝單子,東方不敗拿起來看了數遍,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
李尋歡倚門笑道:“你這四位屬下,當真儘心竭力,咱們可不能讓他們白出力啊!”
東方不敗走出來,小心地關上了門,回身道:“這些都是嫁妝,花費自然要從我的私庫裡出。看在他們這樣殷勤的份上,我另外把三屍腦神丹的解藥給他們,也就是了。”
李尋歡推開隔壁門,看了一眼,假意歎道:“這裡麵都是聘禮,可惜我沒錢還他們,這可如何是好?”
東方不敗斜睨著他,手指輕戳在他肩頭:“瞧把你愁的,本座替你出了!”
“想不到,我李尋歡也有吃軟飯的一天啊!”李尋歡抓住他手指,親了一口,道:“可有要宴請的賓客?須得早些發請帖呢!”
東方不敗笑道:“我早沒什麼親近人了,除了盈盈,也就童大哥吧!”
說著,已到了正房門口,李尋歡推他進屋道:“你先去歇一歇吧,我寫幾張請帖就來。”
他一連寫了數十張請帖,不但邀請了童百熊,還邀請了曲洋、劉正風、令狐衝、林平之等人,寫完,拿給東方不敗看。
紅日偏西時,任盈盈來了。
她輕盈盈地走進來,向兩人笑道:“東方叔叔,李大哥,我爹爹已經收拾好了,我們要走了。”
東方不敗正坐在蓮池邊撈魚,聞聲也不回頭,隻淡淡道:“那麼,咱們就十五晚上,夕照山見吧!”
見任盈盈欲言又止,李尋歡起身,放下手中魚桶,笑道:“任姑娘,我送送你。”
又回頭向東方不敗笑道:“我去去就來。”
行至院外,李尋歡笑道:“任姑娘,我們成親時,你可願意來嗎?”
任盈盈嫣然笑道:“好呀,東方叔叔照顧我一場,於情於理我都應該去。”
她背著雙手,腳下輕踩一段枯枝,帶些羞意笑道:“李大哥,你很快就要與東方叔叔成親了,不如也像他那樣叫我盈盈吧!”
“好,”李尋歡從善如流道,“盈盈,你們要去哪裡?”
任盈盈咬唇道:“還不知道呢,許是找個清淨民居住上一段時間,總之不會離開杭州的!”
待任盈盈走遠,東方不敗走出來道:“任我行老謀深算,向問天他們見識過你的飛刀,必會設法對付你!”
“我在他們麵前出刀次數有限,”李尋歡攬住他,笑道:“你卻對吸星大法知之甚祥,我何懼之有?”
“知我者,尋歡也!”東方不敗拍手笑道:“來,魚池撈乾淨了,我就用這池中水流,助你破解吸星大法。”
兩人就此在梅莊住了下來,除了每日練功,李尋歡也會指導東方不敗寫字、畫畫、彈琴、下棋。
江南四友素來癡迷於於琴、棋、書、畫,聽得李尋歡造詣不凡,都尋隙過來討教。
李尋歡便借著與他們切磋之機,向東方不敗講解其中玄妙之處,不止東方聽得津津有味,江南四友也覺目眩神迷,一個個頂著東方不敗的冷眼,每日都要到他們院子裡消磨半日才舍得離開。
礙於自己的溫柔賢淑人設,東方不敗也不好趕人。
如此半月過去,李尋歡與黃鐘公等四人皆多了幾分知音之情。
這一日,李尋歡正與黃鐘公彈琴論道,東方不敗倚在李尋歡身邊靜聽。
丹青生突然走進來,急道:“教主,任,任老先生來了,說是要見李公子!”
東方不敗冷嗤一聲,道:“他來做什麼?提前求饒?”
“無妨,”李尋歡握住他的手,笑道:“我去看看就來。”
任我行坐在大堂上,胡須、頭發收拾齊整後,竟然眉目清秀,隻臉色蒼白得仿佛剛從墳墓裡爬出來的一般。
李尋歡拱手行禮,任我行卻隻是閉著眼睛,久久不語。
任盈盈向李尋歡笑道:“李大哥,剛可是你在彈琴?”
李尋歡點頭笑道:“閒來無事,與此地主人彈琴自娛爾!”
黑白子在一邊恭維道:“這位李公子,當真曠世奇才!我們兄弟四個素來自以為琴棋書畫可稱一絕。見到李公子,才知何謂坐井觀天……”
聽到這話,任我行冷笑一聲:“你們四個井底之蛙,到還有幾分自知之明。”
他上下打量李尋歡,搖頭歎道:“琴彈得不錯,長得也英俊,年紀又輕,可惜眼光實在有些差勁兒!”
他回首向向問天笑道:“唉,不知東方不敗走了什麼狗屎運?一朝想做女人,就找到這麼個夫婿出來!”
“任前輩!”李尋歡微一拱手,朗聲道:“非是他走運找到了我,而是我有幸找到了他!”
“嘖,腦子也有點兒不清楚,”任我行道,“你能代表東方不敗說話嗎?”
門外傳來聲音道:“他說的話,我沒有不聽的!”
竟是東方不敗,因不放心李尋歡獨自麵對任我行,也跟了過來。
見他高髻如雲,一襲紅裝,嘴唇嫣紅。任我行驚奇不已:“你,你竟真的做了婦人打扮?”
第040章 決戰之夜
黃鐘公等人忙在任我行齊平位置, 又擺了一張大椅。
東方不敗指著道:“尋歡,你坐這兒!”
李尋歡不由分說地按著他坐下,柔聲笑道:“兩位教主談話, 我站在你身邊就是了。”
任我行捂住眼睛,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嚎:“今日就決鬥吧, 實在看不下去這場麵。”
東方不敗麵頰上微微泛出紅暈,冷聲道:“你有何話說?”
任我行依然捂著臉,向向問天揮手道:“向兄弟, 你告訴他們吧!這小媳婦一般的模樣我實在看不得!”
向問天低咳一聲,道:“最近有許多鬼鬼祟祟的人在杭州出沒, 據聞左冷禪已發出五嶽令旗,詔令五派高手前來圍剿咱們。”
東方不敗淡淡道:“哦, 知道了!”
“你還任著教主呢!當真就此撒手不管了?”任我行放開捂眼睛的手,目光直射東方不敗, “難道發起這場決鬥, 就是要存心讓那些所謂的名門正派漁翁得利, 將爛攤子留給我女兒?”
東方不敗握著李尋歡的手,依然漫不經心地道:“盈盈若是連這點兒麻煩都應付不了, 神教交給她,不也遲早要完嗎?”
任我行大怒:“她一個小女娃家, 哪裡應對得了這許多所謂的名門正派逼迫?”
李尋歡笑道:“任老前輩,隻要他們看不到兩敗俱傷的場麵,應是不會輕易出手的。”
他笑得很溫暖, 任我行卻忽然覺出後背一涼,單掌擊在座椅上, 起身道:“怪不得你小子有恃無恐,敢來挑戰老夫, 原來是打這個主意呢!哼!”
說罷,起身大踏步地走出去了,座椅在他身後碎成一片。
任盈盈站立原地,看向東方不敗,道:“東方叔叔,決鬥過後,你還幫我不幫?”
東方不敗輕笑道:“若是有人膽敢欺上神教,東方不敗自然絕不輕饒!”
任盈盈拱手作謝,追著她父親去了。
“你們如此大張旗鼓地宣揚決鬥消息,竟是為了逼迫任教主主動退讓?”向問天嘿嘿冷笑道,“想不到傲視天下的東方不敗,原也會惜命!”
東方不敗看向李尋歡,目光柔情似水:“我現在不是一個人,命自然金貴些!”
向問天轉過頭,低聲道:“此事我們會再聯絡,告辭!”
他們三人忽然而來,又忽然而去,江南四友皆是一頭霧水。
李尋歡拱手道:“接下來的半個月,有勞四位每日帶人到城裡轉一轉,將五嶽劍派的人員布置打探清楚。”
四人雖然不明內情,聽到五嶽劍派要對本教不利,也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每日兢兢業業地外出探聽消息。
過了初十,嵩山左冷禪、華山嶽不群、泰山天門道長、恒山三定皆已率門人弟子聚集杭州,獨衡山莫大未出麵,隻派了劉正風作代表。
七月十一,曲洋、童百熊、桑三娘等日月神教十餘位長老、堂主,也帶了數千教眾前來,另有五毒教等下屬幫派,也在梅莊周圍落腳。
東方不敗大大方方地女裝示人,眾人雖心底驚奇,不過因一路聽說教主本是女兒身,且這些人大都是粗亳漢子,驚奇一陣也就過去了。
獨藍鳳凰等細心的女孩兒家,見東方不敗身形高大,喉結微微突出,大致猜到傳言非真,但礙於教主威懾,也不敢多言。
過得兩日,眾人親眼見任盈盈、向問天出入梅莊,與李尋歡有說有笑,並無決鬥前的劍拔弩張樣子,注意力轉了方向,對教主的性彆愈發不在意了。
東方不敗並不理會教眾心思,每日除了與李尋歡演練招式,就是飛針走線繡嫁衣,裝飾新房。
李尋歡與任盈盈、向問天數次磋商,才終於對決鬥當天細節逐一敲定。
七月十五,中元節,百鬼夜行。
普通百姓早早地關門閉戶,上床睡覺。西湖邊,卻是人頭攢動,喧嘩熙攘。
明月漸漸爬上樹梢,緩緩在雲層間穿行,等在湖邊的人一個個屏住呼吸,伸長脖子望向遠方夕照山。
忽然,水麵波紋閃動,一白衣公子,身姿輕盈,飛鶴般踏過水麵,便如掠過平地一般。
立刻有人叫道:“好輕功!”
左冷禪、嶽不群等人皆是心中一凜,此人輕功之高明,五嶽之中隻怕鮮有敵手。
定逸師太忍不住大聲道:“此人輕功高絕,世所罕有啊!”
水麵上那人聽見了,竟然在水麵上轉過身,向恒山眾尼方向拱手道:“多謝師太!”
他嗓音清朗,氣息穩定,腳下步法不亂,很快掠過水麵,直衝夕照山而去。
天門道長也忍不住道:“人在水麵,竟然還有餘暇開口,此人內息之悠長,難以測度啊!”
左冷禪冷聲道:“魔教中人,心術不正,有何可稱道之處?”
話音剛落,隻聽一聲長嘯,隨即便有一人如炮彈般砸過水麵,水花四起,離得近的五嶽弟子立即變成了落湯雞。
那人哈哈大笑,笑聲中內力震蕩,左冷禪等人隻覺得耳中嗡嗡作響,身邊功力弱些的弟子口中吐血,倒地不起,眾掌門忙回身護住體弱弟子。
定逸一邊為儀琳輸氣,一邊大怒道:“哪裡來的莽夫?如此不分青紅皂白地傷人!”
左冷禪仔細看了又看,忽然道:“任我行!”
諸人大驚,再定睛看時,那道人影已幾個縱躍,至夕照山峰上不見了。
天門道人道:“他必是前往赴決鬥之約,看來傳言不虛,左盟主,咱們是否要追上前去?”
定閒道:“左師兄,咱們門人弟子多有受損,不如每派挑出三、四個高手追上去,其餘人留在此地護持傷患?”
左冷禪回身四望,見幾乎有一半門人東倒西歪地癱在地上,沉吟半晌,尚未開口答話。
嶽不群忽道:“左師兄,魔教中人多詭計多端。那任我行明明看到咱們在此,還有恃無恐地上山,想必早有準備,咱們切莫中了他們的奸計啊!”
他這話一出,立刻博得一眾附和。
其中一些受傷的、膽小的五嶽弟子,對任我行之威心有餘悸,不敢與本派高手分開;有些愛熱鬨的、本事低微的,不忿他人奪取圍殲魔教的大功,不願與人分開;也有些本事不錯的,生怕被掌門挑剩下,麵子過不去……
便如一鍋螃蟹,你抓住了我的腳,我拉住你的腿,吵吵嚷嚷,隻鬨過一個更次,眾人也沒議定主意。
左冷禪心道:此時上去,那兩人隻怕還未開始,若是迫於形勢、一致對外可就不妙了!不若多等一會兒,待他們打出個結果再說。
正磨蹭間,忽見山上一人飛掠而下,沿途長嘯不已,震得湖水波蕩,周圍柳枝簌簌作響。
定逸眼尖,伸手指著道:“是任我行,難道他這麼快就贏了?”
話未完,任我行已經奔至湖麵,又如炮彈一般,咚咚咚地砸著湖麵過去了。
天門道長忙道:“要不要抓住他?”
嶽不群道:“看他中氣十足,不像是有傷在身啊!那李尋歡難道竟如此不濟嗎?”
定逸怒道:“就算他完好如初,咱們這麼些高手在此,難道還抓不住他?”
話音未落,任我行忽然轉身奔了回來,一掌擊在眾人麵前水麵上,叫道:“他媽的!戰又不戰,退又不退?一群蒼蠅,白嗡嗡嗡了這半天!”
水浪隱含內力,被擊中的弟子又倒了一大片。
左冷禪怒道:“任我行,當真欺我五嶽無人了嗎?”
任我行重重一口唾沫飛出,轉身大踏步去了。
左冷禪怒不可遏,正要揮手追擊,定逸忽道:“又有人下來了!”
眾人隨著她手指方向看去,隻見兩個人,腳步沉重走了下來。
天門道長喜道:“必是那李尋歡和東方不敗,想是吃了敗仗,咱們不如先滅了他們!”
眾人皆覺有禮,紛紛抽出兵刃,嚴陣以待。
此時,圓月突出雲層,照得山腳其中一人腦門鋥光瓦亮,竟是個光頭。
一個華山女弟子奇道:“難道是那李尋歡吃了敗仗,無顏回去迎娶東方不敗,一氣之下出家為僧了?”
此言一出,華山、恒山一眾年輕女弟子皆歎息不已,就連嶽不群的夫人寧中則也暗歎一聲。
幸而,那兩人走近了些,眾人認出竟是少林寺的方證大師以及武當的衝虛道長。
嶽靈珊先笑道:“原來是個真的老和尚……”
話未說完,已被嶽不群低喝一聲止住。
方證大師、衝虛道長慢慢走至眾人麵前,左冷禪等人上前施禮,問及緣由。
衝虛道長歎道:“我們受李尋歡公子之邀,提前上山,為這場決鬥做見證!”
定逸忙問道:“結果如何?可是李尋歡輸了?”
衝虛道長搖頭道:“沒有,任我行輸了!”
眾人大驚,左冷禪奇道:“難道這李尋歡年紀輕輕,就抵得過任我行的吸星大法?”
方證大師隻是喃喃道:“魔刀,魔刀啊!”
見眾人大惑不解,衝虛道長解釋道:“我和方丈大師自認武功造詣還算不錯,竟都未看清他飛刀是如何出手的,不是魔刀是什麼呢?”
他接著道:“諸位聽我一言,今日且請回去吧!魔教之事,還需從長計議啊!”
方證大師點頭道:“聽他二人言論,東方不敗武功還在他二人之上,魔教有他三人這般高手,隻怕短期難以撼動!”
眾人皆是躊躇滿誌而來,如何會輕易被打發走?隻是聽了這兩位當世高手的拜服言論,又憶及李尋歡、任我行方才風姿,無一人敢跨出一步去。
良久,一個華山女弟子輕聲道:“不知,那李尋歡現在去了哪裡呢?”
她隻是自言自語,衝虛道長卻笑著回答道:“他去拜堂成親了。”
他回首看向夕照山峰,彼時,那年輕人眸正神清,身姿優雅,躬身行禮告彆:“在下趕著回去拜堂成親,改日,必登門拜謝兩位今日的見證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