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1章 第三道消息
蘇夢枕是個閒不住的人, 在明教的世界裡,幾乎張無忌每一次醒來,都已身處不同的城池。
突如其來的劍傷, 也沒能讓他慢下一步。
沒想到,在金風細雨樓的世界, 蘇夢枕竟也會拖著病軀遠程奔波。
張無忌在一家不知名的客棧醒來,咳嗽著擁住被褥,窗外飄著零星小雪, 寒風透過紙窗縫隙,利刃一般刺向房內的人。
恍惚間, 似乎回到了被玄冥神掌擊中的幼年時光。
張無忌蜷縮在被褥裡,第一次萌生出一個念頭, 他想用自己練過九陽神功的火熱臂膀,擁住這個軀體。
就像擁住十年前的那個縮成一團的自己。
他歎了一口氣, 起身穿衣洗漱, 從懷裡摸出了蘇樓主的回信, 隻有兩個字:多謝!
簡潔淩厲,卻又一字千鈞。
張無忌收拾齊整, 走出房間時,門口已站了四個人。
有童顏鶴發的老人, 身姿窈窕的少女,高大威猛的壯漢,矮小精瘦的男人。
看見“蘇夢枕”咳嗽著走出來, 他們的八隻眼睛裡卻隻有信服與敬畏。
這讓張無忌有一種矛盾的心酸感:誰能想到,京城白道勢力的龍頭, 是位徹夜蜷縮在冰冷被褥下的孱弱病人呢?
這四人分彆是顏鶴發、朱小腰、歐陽意意、祥哥兒。
蘇夢枕另留了一封信,描述了四人的體貌特征以及簡要經曆, 並向張無忌交待今日行程,他們需要騎馬向北,行至大名府第一樓住下,靜等戚少商明日登門談判。
張無忌披上厚厚的鬥篷,一路騎馬疾馳,他想快一點趕到大名府,再為蘇樓主調些新藥。
雪越下越大,風也越來越緊。
張無忌伏在馬上,全身的血液似也結了冰,手腳成了凍得僵硬的木頭。
顏鶴發四人默不作聲地騎馬跟在身後,除朱小腰給樓主找了一件厚鬥篷,其餘三人好似並不擔憂樓主的身體會不會頂得住。
想來,一個久病不倒的首領,已讓屬下將他的病當作常態,曆儘風霜傲然屹立的蘇樓主,可能沒有人覺得他需要一輛馬車、一盆炭火。
他們被一排四輛馬車攔住去路。
馬車看起來都很舒適,厚厚的車氈,朱紅的車纓,健壯的馬匹,無聲無息的人。
歐陽意意突然驚呼一聲:“大開大闔!”
朱小腰道:“六合青龍!”
顏鶴發道:“天下第七!”
祥哥兒也來了一句:“元十三限?”
變故突起,當然沒有人有心思玩成語接龍,他們說出的是在場人的名字。
大開大闔三殘廢:司馬殘、司馬廢、司馬殘費。
六合青龍:魯書一、燕詩二、顧鐵三、趙畫四、葉棋五、齊文六。
天下第七:文雪岸!
他們都是元十三限的弟子,元十三限卻並不在此,所以祥哥兒才會說:“元十三限?”
然而,僅僅是元十三限可能在場這個事實已足以使人心驚。
張無忌首次下樓那天,白愁飛一共發出三道消息,分彆發給殺手組織、六分半堂和蔡京。
三道消息均按時送到,卻隻有前兩處及時作出反應,故而張無忌遇到了黑衣殺手、狄飛驚。
蔡京是當朝太師,俗話說閻王好見、小鬼難纏,白愁飛隻是蔡京的諸多義子之一,他的消息直到晚上才送到蔡京手裡,當時狙殺蘇夢枕的時機已過。
蔡京因此大怒,故而此次蘇夢枕出京,白愁飛發出的消息第一時間就到了他手裡。
為絕殺蘇夢枕,徹底將金風細雨樓收入囊中,蔡京打出了自己的王牌:元十三限!
這次的計劃也很簡單,就叫:殺蘇!
元十三限是諸葛神候的同門師弟,實力之高世所罕見,顏鶴發等人聽說元十三限可能在場,早已驚得說不出話來。
張無忌從楊無邪處聽過元十三限的名字,知道他是位高手,不過也僅止於此了。
他依然輕鬆、客氣地道:“諸位,煩勞讓個道!”
天下第七冷哼道:“此路不通,請蘇樓主改道!”
張無忌謙遜、虛心地道:“改什麼道?”
天下第七:“鬼道!”
“鬼道”二字一出,他已反身打開包袱,霎時,似乎有一千個太陽,兜頭照下。
張無忌身後的人也動了,朱如是、祥哥兒大叫一聲,拔出劍。
然後向顏鶴發、朱小腰後心刺去。
敵人攻勢在前,顏鶴發、朱小腰全神凝備之下,後門大開,哪裡會防備身後?
歐陽意意、祥哥兒叫聲很響,劍卻無聲無息,待顏、朱二人有所覺察時,劍已入體。
入的是祥哥兒、歐陽意意的體,電光火石之間,張無忌縱身向後,在歐陽意意、祥哥兒的手腕上各點了一下,兩人的攻勢竟瞬間逆轉方向,指向對方。
乾坤大挪移!
若出手的是蘇夢枕,這兩個叛徒早就一命嗚呼,可出手的張無忌,所以兩人的劍都偏了偏,在對方心房偏左一指戳出了個大洞。
他們失去了戰鬥力,卻一時無性命之憂。
顏鶴發、朱小腰的危機方除,天下第七的一千個太陽已逼至眼前。
張無忌雙掌齊出,在因己方變故驚住的顏鶴發、朱小腰腰間,輕輕一推,二人便如被一陣柔柔的風卷裹著,飄出了千個太陽籠罩範圍。
太極掌!
一千個太陽已將“蘇夢枕”裹住,六合青龍等人卻露出失落的神情。
京城白道之首,天下英雄之冠的蘇夢枕,竟是死於天下第七之手……
天下第七已是師父元十三限最喜愛的弟子,在蔡相爺麵前也最得臉,倘若被他殺了蘇夢枕,他還看得上其他師兄弟麼?
他們心底甚至生出一絲不屑,這樣簡單,也值得如此興師動眾?
一千個太陽的光芒慢慢散去,“蘇夢枕”仍立在原地。
他激烈咳嗽著,手中緋紅瀲灩的刀與天下第七的劍纏在一起,隨著咳嗽聲一起一伏,卻始終不脫離。
危急之際,張無忌以紅袖刀使出了太極劍,化解了天下第七的勢劍。
張無忌撤回紅袖刀,咳嗽著道:“承讓!”
天下第七臉色鐵青,手中劍緩緩垂了下去,他先發製人,“蘇夢枕”卻在除奸、救人後,仍能接住他的攻勢,兩人的差距隻怕不是一點。
見他初戰吃癟,蘇夢枕沒有被收割人頭,六合青龍、大開大闔皆暗地鬆了口氣。
趙畫四大聲道:“文兄不必介意,咱們又不是論武比高低,今日隻要合力殺了蘇夢枕,你一招落敗的難堪,不會有外人知道的。”
他聲音宏亮,幸災樂禍意味明顯,天下第七更難堪了。
魯書一道:“蘇樓主,你可知道此地叫什麼名字嗎?”
若是蘇夢枕,絕不會順著他的思路走,但張無忌一向不願與人做口舌之辯,故而老老實實地道:“叫什麼名字?”
“伏龍坡!”魯書一得意洋洋地笑道,“即便是京城龍首,也要受伏而亡!”
他一揮手,六合青龍、大開大闔三殘廢一同圍攏而來,顏鶴發、朱小腰護在“蘇夢枕”兩側,心知今日不能善了。
天下第七也已從羞憤中平靜,不必爭一時之氣,蘇夢枕,今日必死!
忽有一個清冷的聲音響起:“小小山坡,焉能伏龍?”
四匹駿馬疾馳而至,為首白馬上坐著兩個人,花滿樓執轡,無情圍著厚厚的貂裘,端坐在他身前。
身後三匹馬上,依次是鐵手、追命、冷血。
追命笑道:“山坡不能伏龍,卻可捉蟲,六合青蟲。”
他們來晚了一步,隻因他們與蘇夢枕本就約定在明日,大名府,天下第一樓。
不曾想蔡京這次反應竟然如此迅速,第一時間就派出截殺者。
幸而四大名捕的反應也不慢,天下第七等人甫出京,他們就循跡追了出來。
計劃還來得及,隻是計劃的餌,從蘇夢枕變成了張無忌。
他們的計劃也有個名字,叫做:捉蟲!
第082章 那一刀的風情
若說六合青龍最恨的人是誰, 四大名捕一定榜上有名。
尤其是燕詩二苦研劍法、顧鐵三精於掌法、趙畫四長於腿功、葉棋五擅長暗器。
他們對掌法、暗器、腿功、劍法領域的佼佼者四大名捕本就不服氣,何況大家同出於自在門,雙方的師父又是宿敵。
被叫做六合青蟲, 讓六條自詡為龍的人愈發憤憤不平,天下第七站在一旁, 毫不掩飾自己的譏笑。
六人怒極之時,葉棋五忽然笑道:“成崖餘,此前京中傳得沸沸揚揚, 我們還不相信,原來你果然給自己找了個男人啊!”
方才一陣寒風吹過, 花滿樓順手為無情掖緊了鬥篷。
這一幕,一直盯著無情不放的葉棋五當然沒有錯過, 他立即發出了嘲諷。
本以為無情會羞惱,卻隻見他淡淡一笑, 回身握住花滿樓的手, 理所當然地道:“你若悔改, 放棄助紂為虐,也有可能遇到傾心相戀之人, 不必嫉妒彆人。”
葉棋五氣得發狂,大怒道:“誰會嫉妒?我今天就要打死你的男人!”
他一口氣發出十枚棋子, 直擊那一對璧人的頭、肩、身、手、腿、馬……
無情麵帶譏諷,仿佛呼嘯而至的棋子隻是十片小雪花。
花滿樓一手執轡,一手袍袖卷起, 棋子一枚不落地被他卷入袖中,灑落地麵, 身姿也如拂去雪花一般自然。
葉棋五怒吼,汙言穢語滔滔而出。
冷血冷冷道:“你們到底打不打?還是隻想像小孩子一般互吐口水。”
燕詩二也忍不住了, 大吼著拔劍,找上了冷血。
顧鐵三找上一直沉默不語的鐵手,趙畫四找上追命,葉棋五自然對上無情,花滿樓坐在無情身後,齊文六、魯書一左一右包抄過去,想要將他擊落馬下。
大開大闔司馬殘、司馬廢、司馬殘廢截住了顏鶴發、朱小腰。
天下第七站在“蘇夢枕”麵前,他要討回方才一招受製的屈辱。
張無忌還有些震驚,原來斯文儒雅的花公子竟然喜歡男人?還和四大名捕之首的無情成了伴侶。
男人,竟然可以愛男人?!
他一驚之下,天下第七已經逼至眼前,張無忌依然用太極功法對敵。
天下第七出招很快,千萬個太陽飛速旋轉,變化莫測。
張無忌出招很慢,一招一式,如清風拂過大川,明月照耀大江,卻總能險險抵住太陽的變化。
險,險!
張無忌因有九陽神功傍身,強大的內力足以支撐他酣戰六大門派而不力竭;受病痛所累,蘇夢枕的紅袖刀法奇詭,快而淩厲,絕不適合與對手多耗精力。
再者,蘇夢枕的軀體修習太極時日太短,往往不能做到心隨意動,刀在意先,且因紅袖刀法根深蒂固,許多時候會作出張無忌意料之外的反應。
半盞茶時間過去,張無忌已有些支撐不住,手臂、肩、腹被劃出三道劍痕。
傷口不深,杏色長袍上開出三朵紅色梅花,卻已大大影響在場眾人的心境。
四大名捕、花滿樓、顏鶴發、朱小腰正與對手纏鬥,眼看“蘇樓主”遇危,卻無法脫身援手,一時大急。
六合青龍、大開大合見己方有人得手,心底大定,出招更穩更奇。
花滿樓揮袖卷住葉棋五、魯書一、齊文六攻勢,無情尋隙發出兩枚飛刀,逼退天下第七的兩次攻擊。
天下第七文雪岸倒退兩步,麵上仍然得意非凡,桀桀笑道:“蘇夢枕,你比傳聞中差遠了,難道當真成了病貓?”
他確實可以得意,無論誰將要斬殺天下英雄之冠,都隻會比他更加得意。
花滿樓以靈犀一指夾住魯書一的劍,轉頭向張無忌大聲道:“紅袖刀法!”
紅袖刀法,難道他不知道殼子裡的是張無忌?
張無忌忽然心領神會,太師父張三豐傳授他太極拳時,曾教導他純以意行,用意不用力。
也許,可以一試。
張無忌開始試著清空自己的思維,待勢劍再至時,蘇夢枕的眼、心、手動了。
紅袖刀發出一聲曼妙的清吟,刀身緋紅,刀鋒透明,刀意迷離,奇,詭,快,劃破千輪太陽的光輝。
天下第七,退!
紅袖刀不退,進!
這軀體已不受控製,張無忌似乎成了局外人,旁觀蘇夢枕揮刀,進逼,斬敵!
緋色的刀光,杏色的人,婉約,飄忽,奇譎。
刀豔!
人更豔!
張無忌一時迷了眼,一個念頭在他心底掠過:花公子愛上男人,也不是那麼難以理解的事。
紅袖刀如影隨形,天下第七退無可退,他身後是一輛馬車,發髻已散,手臂上一條血線滴滴嗒嗒落在地上。
他握劍的手已廢,勢劍已破!
若握刀的人是真正的蘇夢枕,他現在失去的,必然不是手,而是命!
四大名捕、花滿樓製住六合青龍,顏鶴發取走了司馬殘的腦袋,朱小腰刺破司馬廢的臟腑,司馬殘廢已殘廢的不能再殘廢。
無情冷聲道:“文雪岸,束手就擒吧!”
天下第七桀桀怪笑:“該束手就擒的不是我,而是你們!除非你們殺了我,否則,我很快就會看到你們束手就擒了!”
鐵手忽道:“你若是在指望元師叔來救你們,就不必了!有人來對付你們,自然有人對付他!”
魯書一驚道:“難道,諸葛小花也來了?”
追命敲了下他的腦袋:“叫師伯!”
天下第七揚聲笑道:“來了!”
山坡下,樹木蕭索,一個身影疾如流星,瞬間便躍至眼前。
正是元十三限!
六合青龍一起叫道:“師父!”
元十三限看起來比天下第七還狼狽,頭發散亂,滿身皆是鮮血、濃愁。
他一言不發,揮拳就砸人。
砸向已被製住穴道的齊文六、葉棋五。
眾人驚住,愕住,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卻有一人動了,張無忌!腳下走的瞬息千裡,手中使的太極拳。
元十三限的拳被圓轉不斷的拳法接住,化解,“蘇夢枕”也吐出了一口血。
朱小腰驚叫一聲。
元十三限又揮掌向趙畫四、顧鐵三,“蘇夢枕”再動,左手畫圓,右手畫圓,圓圈套著圓圈,竟然將元十三限圈退一步。
“蘇夢枕”再次咳血!
顏鶴發大急:“樓主,他們狗咬狗,你彆管了!”
“蘇夢枕”淡淡一笑,道:“他們已束手就擒,豈能任人屠戮?”
元十三限身上的血流得更多,臭味愈濃,他大吼一聲,飛身躍起,合身撞向燕詩二、魯書一。
一雙鐵掌,一雙飛腿,一柄快劍,以及漫天的暗器阻止了他。
四大名捕已合力出手!
花滿樓扶住張無忌,手掌抵住他後心,一股柔和的內力緩緩輸入,花滿樓低聲道:“不要再打了,仔細蘇樓主的身體!”
張無忌咳著血點頭,他這一場消耗太大,蘇夢枕的病軀已抵受不住。
元十三限攻勢受阻,憤然嘶吼,又回頭想打天下第七,卻哪裡還有人影?
奸詐至極的文雪岸見勢不妙,早已溜之大吉!
坡下忽傳來一聲長嘯,元十三限臉色大變,縱身躍起,飛身便走。
一瞬之間,一條黑色人影在眾人眼前掠過,直追元十三限而去。
朱小腰脫口叫道:“七聖主!”
她原是迷天盟的二聖主,七聖主就是關七關木旦!
此前,金風細雨樓、六分半堂在三合樓合力圍攻關七,蘇夢枕、白愁飛、王小石、雷損、狄飛驚五大高手合力,又得天雷相助,最終也不過傷了關七一臂。
他如何在此?
為何與元十三限對上?
元十三限為何要殺門下弟子?
無情回答了最後一個問題:“世叔說過,自在門傳人教了弟子的武功,就不可再用,否則會遭反噬。”
他已不必再說下去,六合青龍皆已明白,必是元十三限與關七對戰之中,用上了教出去的武功,才要殺他們遏製反噬。
若不是“蘇夢枕”挺身而出,他們早已死在師父拳下。
顧鐵三低聲道:“我們沒有完成任務,若師父死於關七之手,蔡太師隻會愈發看不上我們,淪為棄子。”
燕詩二歎道:“若師父沒死,我們也活不長了。”
趙畫四道:“難道,我們就此無立身之地了麼?”
魯書一忽然道:“蘇樓主大仁大義,金風細雨樓又是受人推崇的江湖俠道”
他沒有說下去,但其他師弟已明白他的意思,葉棋五補了一句道:“蘇樓主對咱們還有救命之恩”
齊文六道:“反正我絕不跟四大名捕走,我聽師兄們的。”
他們一起望向“蘇夢枕”,以求懇的眼光看著他。
“蘇夢枕”麵如金紙,依靠在花滿樓身上,勉力笑道:“你們若不再助紂為虐,金風細雨樓自然歡迎。”
顏鶴發眉頭一皺,隻覺得這個樓主很不對勁,太仁,太慈。
難道是身上的病,影響了他的處事之道?
四大名捕與花滿樓知道內情,卻無心為顏鶴發答疑解惑,他們都已轉身看向山下。
一青一白兩條人影,正並肩穿過林間,飄然而至。
第083章 周掌門
蘇夢枕正在巡視軍營, 義軍最近攻戰太多,即便教主仍然精力無限,也隻得讓他們休養生息。
布袋和尚說不得、彭和尚彭瑩玉跟在他身後。
他們覺得教主最近變化很大。
麵對戰爭, 殺伐決斷,拿定了主意就推行到底, 絕不容人疏忽紕漏;麵對普通教眾,他仍然很親和,但那份親和卻帶著一股難以忽略的疏離感。
他變得驕傲, 冷傲,孤傲。
難道是因為失去趙姑娘所致?
彭和尚與說不得私下商議良久, 終於想到了應對之策。
午飯後,蘇夢枕坐在榻上調息, 他太喜歡這種內息充沛、熱血奔騰的感覺了。
處在張無忌身體裡的每一刻,對他來說, 都是至高享受。
無需咳嗽, 無懼寒冷, 呼吸順暢,體態輕盈。
蘇夢枕調息完畢, 打算到外邊去走走。
他們如今駐紮在濟南府城外,蘇夢枕與普通兵士同吃同住, 雖不能像真正的張無忌一般與他們打成一片,也已獲得眾人的崇敬與信服。
一路走過軍賬,軍士們爭先恐後地湧出來與教主打招呼, 蘇夢枕眼神溫暖,笑意輕淡。
他當真喜歡這裡, 可惜不是家。
彭和尚追上來道:“教主,今日天色甚好, 何不到附近的千佛山走走,瞧瞧千佛崖、萬佛洞?以你的輕功,一個時辰就足以打個來回了。”
蘇夢枕欣然允諾,以張無忌的內力,施展瞬息千裡心法,有種淩空禦風的感覺。
這也是他極享受的時刻之一。
冬日暖陽之下,樹木凋零,千佛山的佛龕、佛洞、佛崖,沒了樹木遮蓋,淩空即可儘收眼底。
蘇夢枕飛腳在高樹枝頭輕點,縱橫飛躍於山脊之上,九陽神功暖烘烘的在經脈之間運轉,周身絲毫沒有冬日的寒意。
飛至千佛崖時,他的額頭甚至還滲出些微細汗。
蘇夢枕緩下腳步,正欲細賞千佛石刻,背後忽然傳來聲響,一個輕靈溫柔的嗓音道:“無忌哥哥!”
不知又是張教主的哪路情緣?
蘇夢枕回頭,隻見一女子,秀若芝蘭,楚楚可人地站在山石之上,笑意盈盈,一雙眸子似含有無限情意。
蘇夢枕略一猶豫,試探著道:“周掌門?”
那女子正是周芷若。
武林上最近傳得沸沸揚揚,張無忌已與趙敏結下殺父死仇,一心投身入抗元大業,以摧枯拉朽之勢大破元軍。
江湖同道們多有下場支援明教的,峨眉自然也不甘落後,除了在四川等地與義軍互為奧援外,周芷若親身趕赴山東,要支援張無忌。
一到濟南,就從彭和尚處得知,張教主去了千佛山遊玩,言談之間多有撮合之意。
周芷若心領神會,隨後追來,遠遠見到張無忌身姿飄逸,躍身於千佛之間,恍若謫仙降臨,不由得愈發心折。
她好容易追上他,喘息未定,哪曾想會得來一聲冷漠的“周掌門”?
周芷若淚盈於睫,柔聲淒語:“無忌哥哥,你喚我什麼?”
蘇夢枕冷然道:“你是一派之尊,我敬重你,自然要以掌門相稱。”
周芷若嬌軀微顫,片刻過去,終是冷下心思道:“張教主!”
見她如此快地冷靜下來,蘇夢枕心下也生出一分激賞,加之她容貌清麗無雙,言談舉止間頗有故人之姿,又不由得生出兩分憐惜。
他的語氣也柔和下來:“峨眉在四川對明教襄助頗多,周掌門今日又蒞臨濟南助援,明教上下實在感激不儘。”
周芷若歎道:“張教主不必客氣,驅除韃虜,抗元扶漢,本就是我峨眉應有之義。”
兩人客客氣氣地寒暄兩句,又一本正經地探討了抗元大略,約定明教與峨眉的攻守聯盟,才客客氣氣地道彆。
臨行前,周芷若回眸笑道:“張教主,我知道你一向淡泊名利,但還是要勸你一句,若不稱王稱帝,明教始終隻是江湖組織,難以聚集天下有識之士共襄大業,還請三思!”
此事,楊逍等人也多次發信,請他稱明王,統領天下抗元。
蘇夢枕已經思慮再三,明教發展至如今這般規模,再局限於江湖之中,顯然已不現實。
黃昏之時,青翼蝠王韋一笑再來傳信時,他便讓韋一笑回告楊逍,稱明王之事他會考慮。
燭火昏黃,光影飄搖無定。
蘇夢枕正提筆寫信,寫給張無忌,分析稱王利弊,請他不必再堅持。
信成,又被蘇夢枕揉成碎片,張無忌明麵上優柔寡斷,內心卻極是堅定,倘若他堅決不允,作出對天盟誓之類的大事來,就很難回轉了。
不如,先斬後奏!
蘇夢枕另展開一張信紙,開始給楊逍寫信。
他看過張無忌的信,加之手指原本記憶,模仿起來,幾可亂真。
信發出時,還不到二更,蘇夢枕已經上床睡覺,明日要對戰元十三限,他要養足精神。
元十三限,早已在關七的追逐下不知所蹤。
關七是那青衫文士、白衣俠客帶來的,眾人都稱他們為顧當家、戚寨主。
張無忌在花滿樓的攙扶下,幾乎已經站立不住,意識朦朧之時,隻聽那顧當家的聲音似遠還近:“蘇樓主,看來身體欠佳啊!”
張無忌暈了過去,然後在二更時分醒來。
朱小腰在“蘇夢枕”的指點下,為他止血敷藥,扶著他上床躺下,才在“蘇夢枕”的要求下,頗為不放心地離去。
無情、花滿樓,與新來的顧當家、戚寨主在“蘇夢枕”床邊坐下,開始議事。
張無忌已知道這兩人就是連雲寨的顧惜朝、戚少商,不知為何,對他與蘇樓主的事,似乎也知之甚詳。
顧惜朝挑眉笑道:“聽說蘇樓主是自持之人,絕不會在人前顯露軟弱。張教主這樣的演技,竟然也能糊弄這麼久,看來金風細雨樓不過爾爾!”
無情冷聲道:“至少,張教主第一天就弄清楚了身在何處!”
顧惜朝初與花滿樓互換之時,因目盲之限,竟有好幾日沒明白狀況。
此事,是他生平大恥,又被無情戳破,不由得大怒,登時站起身來,戚少商在一邊拉住他,柔聲勸道:“你那時候眼睛不便,怪不得你!”
“怪他!”顧惜朝瞪一眼花滿樓,恨恨地坐下。
花滿樓輕咳一聲,笑道:“往事已矣,若沒這段故事,又如何成就你與戚兄這段美滿姻緣呢?”
張無忌躺在床上,震驚地想:無情看起來柔弱清秀,與花公子在一起也就罷了。怎麼這戚寨主、顧當家這樣英武豪邁,竟也是一對嗎?
見顧惜朝容顏如玉,燭光下微微飛紅麵頰,他又想,顧公子這樣容貌,戚寨主動心也有些道理。
花滿樓看他隻是出神,以為他精力不濟,便道:“蘇樓主身子有恙,咱們就長話短說罷!張教主,我與顧公子,也曾靈魂互換過”
他將自己與顧惜朝互換靈魂之事簡要說了。
張無忌驚道:“如此說來,花公子也不是本朝代之人?”
花滿樓微微笑道:“說起來,咱們還是老鄉呢,我也是明代人。”
“明代?明!”張無忌喜道,“你是說,明教最後功成,成功建立了新王朝?”
花滿樓點頭笑道:“我所生活的時代,明已建立百年。”
張無忌愈發欣喜了,喃喃道:“我明教做成如此功業,當真可喜可賀!”
顧惜朝冷笑道:“建立明朝的人是朱元璋,可沒聽說和明教,或是張教主有什麼相乾?”
“原來是朱大哥成就大業嗎?”張無忌喜意不減,“那也很好啊!”
見他如此恬淡無爭,顧惜朝一時也無語了。
第084章 倚天劍與屠龍刀
無情淡淡道:“咱們說正事吧!”
顧惜朝輕哼一聲道:“蘇樓主不在, 這位張教主談得了正事嗎?”
花滿樓笑道:“張教主也已是局內人,咱們先與他商量過,明日再與蘇樓主重新議過不遲。”
顧惜朝長眉一擰, 還要反對,被戚少商握住手, 安撫道:“咱們來都來了,哪裡還差這一刻時間?”
張無忌躺在床上,驚奇地看到, 顧當家就像是一隻炸起毛來的貓,被戚寨主的一句話就安撫得服服帖帖。
顧當家薄怒微嗔, 看向戚寨主時又帶了三分風情,三分信賴, 恍然便如當初的敏妹一般。
他一時悵然,竟長長地歎了口氣。
花滿樓笑道:“張兄, 明朝之事, 咱倆稍後私下再聊, 今日咱們五人聚在此,是要議一議宋的事。”
“咱們都去過後世, 知道七年後的靖康慘變,自然不會放任它再次發生, 對麼?”
他換了稱呼,語聲懇切。
金風細雨樓、蘇夢枕、汴京早市、秦三娘子等人,在張無忌眼前一一劃過, 他斷然道:“自然不能!”
花滿樓繼續道:“如何阻止靖康之變,張兄可有意見嗎?”
這一問, 倒把張無忌難住了,他忽然想到那日花滿樓的言語, 便道:“我們那裡,有兩句話。武林至尊,寶刀屠龍,倚天不出,誰與爭鋒!”
他環視房內四人,見花滿樓、無情皆點頭不語,隻有顧惜朝、戚少商露出疑問之色,心知花、無二人皆已從蘇夢枕處知道這段話,便向戚、顧二人解釋道:
“這兩句話說的是,南宋年間,大俠郭靖、黃蓉,將一部行軍打仗的兵法藏於屠龍刀內,又將一部武林秘笈藏於倚天劍之內,遺於後人。勉勵他們以屠龍刀的秘密推翻元人暴政,建立新王朝;倘若新王朝統治者不仁,手持倚天劍者,便可仗劍中之密,為民除害。”
花滿樓皺眉道:“郭靖、黃蓉?卻是沒有聽說過。”
無情握住他手,沉吟道:“想是張教主所處世界,與咱們的都有所不同。”
顧惜朝與戚少商對視一眼,向張無忌道:“想來,這屠龍刀、倚天劍都在張教主手中嘍?”
張無忌靦腆笑道:“因緣際會,有幸都得了。”
他以蘇夢枕的麵容,作出這樣實誠仁厚的笑容,在場之人,雖非全部見過蘇夢枕,也均覺得有些違和。
無情淡淡道:“張教主既得了倚天劍,想來是天命眷顧,要借張教主的手,全郭、黃兩位大俠的遺願了。”
顧惜朝立刻警覺他話中意思,大聲道:“張教主是義軍領袖,致力於推翻暴政,天命自然是要借他之手,使出屠龍寶刀,推翻昏聵王朝。”
戚少商向張無忌笑道:“張兄,是用屠龍刀還是倚天劍,便是咱們今日的議題了!”
他話不多,卻一語中的,張無忌一下怔住,屠龍刀,還是倚天劍呢?
顧惜朝冷聲道:“這樣一個奸臣當道、帝王昏聵、民不聊生的腐朽王朝,還留他做甚?自然是屠個乾乾淨淨!”
無情立時反駁道:“遼、金、蒙古,三方在外虎視眈眈。咱們理當以最小的變動清理內部,然後一致對外。哪能再掀起內戰,忽剌剌一把掀了自家屋頂,讓外敵趁虛而入呢?”
顧惜朝反唇相譏:“你打算如何清理?再找個姓趙的做皇帝麼?瞧瞧徽欽二帝被俘後,趙構做的好事?姓趙的沒一個好東西!”
他這話實在露骨,戚少商忙豎起一根手指,低聲道:“噤聲,慎言,仔細隔牆有耳。”
無情搖頭道:“無妨,這客棧咱們已經包下,二師弟和四師弟皆守在外,方圓十裡有任何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們的耳目。”
兩人一起望向張無忌,張無忌躊躇難言,他心底雖覺得無情的話更有道理些,到底這是件大事,哪裡可以輕易下決定呢!
花滿樓忽然站起身笑道:“我們今日還請來了一個人,諸位不妨見過他,再做決議吧?”
他推門出去,與守在門外的冷血說了幾句,回來道:“這人已在咱們棲身的客棧之外,正由三師弟相伴而來,諸位略等。”
戚少商憂心道:“此事不論決議為何,都是滅族大罪,花兄還是謹慎些,莫多傳於外人之口才是。”
花滿樓笑道:“咱們隻是見見他,認識一下罷了。”
他語氣中有種難以抑製的激動,戚顧二人與他相識良久,知道他並不是個沉不住氣的人,也就不再多說了。
片刻後,追命帶著一個十七、八歲的年輕人走了進來。
戚少商、顧惜朝、張無忌見他身材高大,麵容俊朗,眉宇之間朝氣十足,其他並無什麼特彆,都不由得有些失望。
年輕人向花滿樓、無情拱手道:“花大哥,成大哥!崔大哥隻說約我喝酒,卻不知你們也在這裡呢!”
花滿樓親熱地攜住他手,笑道:“酒先不急著喝,來來來,我向你引見幾位好朋友!”
他指著戚少商、顧惜朝道:“這兩位是連雲寨的大寨主和大當家!”
那年輕人立即流露出敬慕之色,抱拳拱手道:“原來是組織義軍,抗遼拒金的戚大寨主、顧大當家,久仰久仰!”
戚少商、顧惜朝雖有些摸不住頭腦,還是禮貌地還禮。
花滿樓又指著張無忌道:“這位是金風細雨樓的蘇樓主!”
“原來是天下英雄之冠的蘇樓主!”年輕人眸中景仰之色更勝,“您帶領金風細雨樓與奸臣抗衡,事跡在我們那兒也廣為流傳呢!”
張無忌撐著坐起身還禮,年輕人忙止住道:“在下後輩小子,不敢驚擾樓主。”
花滿樓笑道:“我還沒來得及和大家夥兒說你的名姓,不如你自報家門吧!”
年輕人拱手抱拳,朗聲道:“晚輩姓嶽,單名一個飛字,草字鵬舉,湯陰人士。”
他略帶不好意思地笑出一口白牙:“初出茅廬,還請諸位前輩指點!”
嶽飛?嶽武穆?嶽爺爺?張無忌險些原地跪下,他猛地在床上坐直身子,在一陣狂咳中勉強道:“嶽,嶽公子,請坐!”
戚少商、顧惜朝對視一眼,他們去過明代,自然知道嶽飛的大名,不過多來源於後世史書、說書,倒是沒有張無忌、花滿樓這些自幼耳濡目染的後世人這般激動。
戚少商素來敬重英雄,想到這位大英雄的悲慘結局,起身拉開一張椅子道:“嶽公子,這邊坐!”
嶽飛謝了座,坐下。
花滿樓起身為他倒了茶,又示意追命繼續到外邊守著,才開口閒聊般問道:“鵬舉,這次來大名府所為何事?”
嶽飛摸了摸後腦勺,嘿嘿笑道:“不過是四處遊曆,增長些見識罷了。”
無情單刀直入道:“鵬舉,你對當今形勢有何看法?”
“我麼?”嶽飛有些吃驚,略帶靦腆地道:“我不過是年輕後輩,對國家大事也不是很清楚,隻知道精忠報國,死而後已!”
顧惜朝道:“何為忠?難道朝廷昏庸無能,也要愚忠麼?”
嶽飛凜然道:“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君父有了過錯,咱們做子民的不過是儘力勸諫,儘力彌補罷了,難道不顧忠義,去做亂臣賊子嗎?”
戚少商道:“官家識人不明,致使奸臣當道、民不聊生,這樣的朝廷,也值得去忠,去保麼?”
嶽飛道:“當今局勢,內憂外患,便如一座房子漏了水,外邊又有豺狼。當務之急自然是先禦外敵,再補漏洞,倘若一把火燒了房子,不過是讓房內的黎民百姓同時遭受風吹雨淋、豺狼侵擾之苦,又有何益處?”
這話與方才無情的話不謀而合,顧惜朝不由得疑心道:“你這番話,是誰教你的?”
嶽飛昂首挺胸道:“我三歲便知忠君愛國之道,十餘年來已根植於血脈之中,豈需他人再教?”
花滿樓微笑道:“顧當家不是疑你,隻是方才崖餘剛說了相似的話,大家覺得巧合罷了。”
嶽飛望定無情,朗然笑道:“成大哥與我是同道中人,自然說同道之語。”
嶽飛走後,五人皆默然。
良久,顧惜朝起身,甩袖道:“且待明日,聽蘇樓主如何說罷!”
第085章 三方的決議
蘇夢枕醒來時, 隻覺得自己身上更糟了,除了咳嗽、疼痛、麻木外,還多了氣血翻湧。
他強撐著下床, 發現自己手臂上多了傷痕,劍傷。
難道, 昨日他們已經交手?
朱小腰聽到動靜,忙進來照顧他。
昨夜,她與顏鶴發被派去安置六合青龍以及歐陽意意、祥哥兒。她一早才趕了過來, 並不知眾人的睡前談話。
蘇夢枕雖有滿腹疑問,卻不便在下屬麵前透漏, 洗漱乾淨,又喝了張無忌昨夜調好的藥, 他撐著走了出去。
此地已是大名府第一樓,滿樓空空蕩蕩, 隻有四人坐在大堂內喝茶。
無情、花滿樓, 另兩人一穿白衣, 一著青衫,想來就是連雲寨的戚寨主與顧大當家。
蘇夢枕撐著走下樓去, 沒有人起身攙扶。
若是張無忌,花滿樓必然早已起身, 可這是蘇夢枕,他不會願意在人前示弱。
三人隻是站起身來,點頭道:“蘇樓主!”
無情雖未起身, 腰板已經挺直,眸中現出暖意, 自從有了花滿樓,他身上那種清冷伶仃的氣質, 已漸漸暈上暖意。
也許愛情,當真能改變一個人。
便如顧惜朝,在白樓的資料裡,他曾是一個不擇手段的小人,如今為了戚少商,也肯強令自己守住底線。
蘇夢枕走到桌前,點頭道:“戚寨主,顧當家,成捕頭,花公子!”
眾人坐下,花滿樓先道:“蟲已捉,元已製,昨夜家裡傳信來,菜已切好!”
這次的計劃分三步:捉蟲,製元,切菜!
捉六合青龍,製元十三限,切蔡氏父子。
蘇夢枕做餌,引元十三限等人離京,與四大名捕合力捉蟲;戚少商、顧惜朝以其控製的關七對戰元十三限;蘇夢枕已聯絡出逃在外的王小石,由他配合諸葛神侯,召集人手,切蔡!
三個計劃,三方執行,是合作,也是考驗!
然而,因對方行動迅速,導致他們的計劃跟著提前,以至於昨日執行捉蟲計劃的竟不是蘇夢枕本人。
顧惜朝笑道:“聽說,蘇樓主昨日以紅袖刀殺退天下第七,對戰元十三限,收複六合青龍,當真威風得很呐!”
蘇夢枕疑惑,花滿樓坐在他身旁,遂低聲將昨日捉蟲經過講了一遍。
蘇夢枕低笑一聲:“原來,傷是這般來的,也不枉了!”
無情道:“如今京師形勢大亂,恐世叔獨力難支,我已讓三個師弟星夜回京相助。咱們的事也請儘快議出個決斷來,好及早返京穩控局勢。”
戚少商道:“當今亂世,力宜合不宜散!咱們既是知道後事發展之人,能合力匡扶亂世才是上策。”
顧惜朝冷笑:“問題是,如何匡扶亂世?大哥,你昨夜輾轉一夜,想來已有了決議了。”
戚少商卻隻是看著蘇夢枕。
蘇夢枕低咳數聲,正要回話。
外麵突然走進個年輕人來,隆冬季節隻穿了套短打薄衣,身上汗意蒸騰,手提一杆長槍,顯得生龍活虎,朝氣蓬勃。
他極為熟絡地與眾人招呼:“五位前輩,早!”
戚少商笑道:“早上咱們還睡著,就聽到樓下有人練槍,惜朝險些扔了把斧頭下去,卻原來是你!”
那年輕人正是嶽飛,他俊臉微紅,笑出一口白牙:“對不住,以前在家裡早起慣了!一天不練槍,就渾身不舒坦。”
他又拱手向顧惜朝致歉。
顧惜朝忙擺手道:“不賴你,昨夜睡晚了些而已!”
花滿樓向那年輕人招手道:“來,鵬舉,正好蘇樓主有話要問你!”
嶽飛擦去額上汗水,走到蘇夢枕身邊坐下,親熱地道:“蘇大哥,你昨夜走時,似乎咳的很厲害,可要緊麼?”
顧惜朝挑眉道:“怎麼,昨夜你們倆又私聊過?”
嶽飛朗然笑道:“對,蘇大哥擔心我在外遇險,特意傳了我一路功法。可惜我這人隻愛舞槍弄棒、研讀兵書,上戰場廝殺,做萬人敵,這武林高手怕是做不來的。”
蘇夢枕已隱約猜出他是誰,便道:“槍法大開大合,在戰場廝殺雖最合用,但若內息悠長,對戰場殺敵隻會大大加成。況且,你現在正行走江湖,難免遇到些硬點子,倘若無自保之力,又如何有命保家衛國呢?”
嶽飛聽了,立刻起身,拱手道:“嶽飛受教!”
他又推金山倒玉柱,向蘇夢枕拜倒道:“我若學了這門功夫,按江湖規矩就是您的弟子了。您若不棄嫌我雜務旁多,無法專心武藝的話,就請受弟子一拜!”
他倒是毫不拖泥帶水,學藝拜師一氣嗬成。
蘇夢枕忙扶他起身,道:“我是個江湖人,你若拜我為師,難免要受江湖風雨牽連,還是仍喚我大哥吧!”
無情也道:“我們師兄弟四人,皆喚諸葛先生為世叔,卻並不影響師徒之情,稱呼不過是形式,嶽兄弟不必太過拘泥!”
嶽飛這才站起身,倒了杯茶,畢恭畢敬地雙手奉與蘇夢枕,道:“大哥請喝茶!”
蘇夢枕心道:張無忌傳給嶽飛的,必是九陽神功,這杯茶,我卻受之有愧了。
眼見嶽飛雙眼清澈,滿麵赤誠,他到底不好當眾拂了年輕人的興致,接過一飲而儘。
花滿樓在一旁笑道:“鵬舉,你不妨和蘇大哥說一說你的誌向。”
“好!”嶽飛站起身,大聲道:“驅逐韃虜,收複燕雲十六州,護我大宋河山!”
年輕人挺胸昂頭,眸中儘是堅定與一往無前。
蘇夢枕輕輕一歎,拍了拍嶽飛的肩膀,又見他衣衫單薄,便讓他回去休息了。
待嶽飛走後,蘇夢枕道:“這些年,我們樓子接濟過無數的窮苦百姓。我從京城出發那日,也曾數次借故到路邊人家小憩,有意接觸了幾戶貧苦的莊戶人家。”
他喝了口茶水,眉宇之間現出一絲哀傷:“咱們的百姓,當真是被這千百年的戰亂、暴政、貪官汙吏馴服了,太過溫順,隻要還有一絲活路,便不會,也不願去主動作出抗爭。”
花滿樓道:“明代的開國皇帝朱元璋,曾做過放牛娃、和尚、乞丐,他的姐妹曾被元人欺辱,父母兄長相繼餓死且無地安葬,若不是寺廟也呆不下去,怕也不會走上抗元之路。”
戚少商也道:“連雲寨周邊的百姓,常年受遼、金侵擾,受貪官汙吏、地方豪紳盤剝,怕是最苦的百姓了,可惜直到現在,我們也不敢向他們打出推翻宋帝的旗幟來。”
顧惜朝鼻子裡哼出一股冷氣,卻沒有反駁。
無情道:“咱大宋朝也有許多忠臣良將,韓世忠、嶽飛、李綱等大人自不必說,單說太原守將王稟,守孤城二百五十餘日,斷糧城陷猶率軍巷戰,直至身中數十槍,投河儘忠而死。咱們當真忍心,與這些人為敵麼?”
眾人沉默。
良久,蘇夢枕拍案道:“先以無情總捕計議為先,清門戶,拒外敵!倘若不成,咱們便推翻鍋灶,重新來過!”
言罷,他與無情、花滿樓都將目光轉向戚少商、顧惜朝。
顧惜朝蹙眉垂首,不願與他三人對視。
戚少商道:“咱們身處北方,對朝廷內部鬥爭能插手的有限,倘若讓我們一心對抗外敵,隻有一條!”
他握住顧惜朝的手,沉聲道:“無論你們推誰當政,北方防務,需交給我們信賴的人!”
蘇夢枕點頭:“你們在北方流血犧牲,這要求理所應當!”
無情允諾道:“北方防務是當務之急,自然應當謹慎。”
花滿樓提起酒壺,為眾人斟滿酒,舉杯笑道:“為生民立命,為天地立心,請!”
五人舉起酒杯,一飲而儘。
回程時,花滿樓專門找了輛馬車,攏上炭盆,讓無情與蘇夢枕坐在裡麵休息。
嶽飛已隨戚少商、顧惜朝北上,他想親眼見一見遼、金的鐵騎,廝殺的戰場。
蘇夢枕躺在車上,想到竟收了抗金名將為徒,不由得心潮澎湃。
他略直起身子,向坐在另一側的無情道:“你們在哪裡找到的嶽公子?”
無情淡淡道:“一年前,七童潛伏在蔡京處做事,被派去河北暗殺新黨中人,鵬舉跳出來阻止,兩人便結識了。”
蘇夢枕還要再問,忽注意到無情在微笑,清淡而不失甜蜜的微笑。
他側了下身子,才看出車簾被風吹出了縫隙,無情在對簾外人微笑。
隻聽花滿樓的聲音在車窗外響起:“把簾子拉好,仔細冷風吹進去。”
蘇夢枕閉上眼睛,假寐。
良久,輕拍車板的聲音響起,一陣衣袂翻飛,想是無情出去了。
花滿樓在車外低呼一聲,帶笑道:“快到我鬥篷裡來,著了涼可就不好了!”
“和你在一起,不冷!”無情的聲音含糊不清,應是被兜頭罩住了。
蘇夢枕在車廂裡翻了個身,獨自在漫天風雪中睡去。
第086章 我有一個朋友
張無忌醒來時, 發現自己又身在軍營。
這幾天,他曾兩次走出軍營,奔往大都方向, 想試著找趙敏解釋汝陽王之事。
可惜,一旦蘇夢枕掌控了這具軀體, 他就毫不猶豫地返回軍營,赴身抗元大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