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91章 靈魂轉換科
兩人站立良久, 終究是張無忌先站不下去了。
他走過去,低聲道:“去坐一會兒吧,你今日身子雖好了, 到底不同於常人。”
甚少有人會當麵提及蘇夢枕的身體,但張無忌是位大夫, 蘇夢枕也就依從了。
待他坐好,張無忌才隔著一個座位坐了,又找出話來說:“你會想換個世界生活麼?”
蘇夢枕斷然搖頭:“不會!”
張無忌又試探著道:“我可以把明教交給你, 你可以登基稱帝!”
蘇夢枕轉頭看著他,一字一頓地道:“明教, 不是我的責任!”
“我想你也不會,”張無忌苦笑一聲, 又轉向那副海上行船的畫像,“倘若一切塵埃落定, 你會想出海冒險, 還是隱居山林?”
蘇夢枕道:“我不會活到那一天!”
張無忌心頭一疼, 低聲道:“你的病,若是慢慢調理, 也不是沒有希望。”
蘇夢枕道:“我沒有時間!”
張無忌隻能沉默。
意識到自己語氣的生硬,蘇夢枕輕咳一聲, 略溫和了些,道:“張教主呢?必是不會想換世界生活的吧?”
“也不儘然,”張無忌抬眸, 看著蘇夢枕的雙眼道:“你若是願意治療的話,我可以去做你的大夫!”
蘇夢枕怔住, 有些不可置信:“你願意到我這裡來?”
張無忌點頭:“我願意替你分擔操勞,隻要你能配合治病!”
“你是說, ”蘇夢枕愈發驚訝了,“你願意到金風細雨樓來幫我,為什麼呢?咱們甚至算不得朋友”
張無忌有些臉紅,他沉聲道:“沒有人,該一生受病痛折磨,尤其是像你這樣的人。”
蘇夢枕是個充滿人格魅力的人,有許多受過他恩惠的人,願意以命相報,誓死追隨。
可對張無忌,蘇夢枕實在想不到對他有什麼恩情。
把他拖到自己的病軀裡來,受病痛折磨;將權力收至明教高層,推他做明王;親手斬殺他情人的父親,絕他姻緣
顯然都不是恩情!
思索良久,蘇夢枕得出一個結論:“你同情我?”
“不不!”張無忌連連擺手,“你活得這般耀眼自信,我羨慕你還來不及,怎麼會同情你?”
他目光慌亂,掃過牆上那三副畫像,忍不住脫口而出:“我心疼你!”
蘇夢枕震驚了:“什麼?”
張無忌抓耳撓腮,一時不知該怎麼表達才好,他鼓起勇氣,一把抓住蘇夢枕的手,放在自己心口:“知道你在受苦,這裡會疼!”
他目光繾綣,饒是沒有什麼戀愛經曆的蘇夢枕,也無法視而不見。
蘇夢枕更加震驚了:“你不是喜歡女人的嗎?那位邵敏郡主,還有峨眉掌門,聽說之前還有什麼波斯總壇教主”
張無忌麵紅耳赤:“我也搞不清楚,我敬重芷若,憐惜小昭。趙敏為了付出良多,我也不能對不起她!可是,得知你殺了汝陽王的那一刻,我竟是鬆了口氣的。”
“那時候,我還沒有像現在這樣”他打了個含糊的手勢,見蘇夢枕挑起一邊眉毛,乾脆挑明了,“像這樣從男女之情的角度想過你。”
“但現在回想起來,我好像很少為趙敏想過!她的立場,她的國仇家恨,她的委屈付出我很少會主動考慮,隻是一味地接受她對我的好,然後理所當然地以娶她作為回報!”
張無忌苦笑一聲:“如今想來,這是多麼大的傲慢自負啊!”
他上前一步,抓住蘇夢枕的衣袖,勇敢地道:“可對你不一樣,我想為你付出,想對你好,想”
看著蘇夢枕傲然的麵容,最後一句“想在寒夜裡擁你入懷”,張無忌如何也說不出口。
他退後一步,頹然坐回凳子裡。
好一會兒,蘇夢枕挨著他坐下了。
“張教主,我很詫異,也很感激,而且我們現在做的事,確實也很需要你!”
他鄭重地接著道:“可我不能欺騙你,你很好,但我很有可能一世也無法回應你,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
冷漠無情的女聲再次響起:“請張無忌先生到八號辦公室!”
張無忌失魂落魄地站起來,木木然地往前走。
身後,蘇夢枕伸出手要拉他,又黯然垂下。
一個短發蓬亂、服裝怪異的年輕男人,坐在闊大的黑木桌子後,向張無忌歎道:“幸虧,這裡的一切不會讓你們留下記憶!張教主,不要灰心,下次時機成熟了再表白,沒準兒就拿下了!”
他豎起個大拇指,低聲道:“加油!”
張無忌這才恢複了些生氣:“你是說,蘇樓主不會記得我剛剛說的那些胡話?”
“哪裡是胡話了?”短發男人請他坐下,鼓勵道,“你說得很好啊,不過呢,有些早了些。”
他拉了一把椅子,貼著張無忌坐下,低聲傳授絕招:“蘇樓主是個吃軟不吃硬的人,你就陪在他身邊,感化他,照顧他,再來幾次出生入死,保管最終能拿下!”
他又熱心地道:“你若是擔心最終竹籃打水一場空,咱們給你反悔的機會怎麼樣?一年,不,兩年!”
他低頭盤算了下,喃喃低語道:“蘇樓主怕不是這麼容易能被感動!”
突然,他一拍手:“給你三年!我現在升職了,權限高,和穿越科的頭也能平等對話,給你個三年拖延期,還是不在話下的。”
“三年後,你若是拿不下蘇樓主,咱們再送你回大明就完了!”
張無忌搖頭:“不必了,為了改變靖康之恥,我也定是要長久留在那裡的!”
“對!俠之大者,為國為民!兒女情長,英雄氣短,沒必要在這個上麵糾結!”短發男人對著張無忌一頓吹捧,才想起正事。
“張教主,自我介紹一下哈,在下靈小通,新任靈魂轉換科科長,你和蘇樓主靈魂轉換項目的發起人與實施者!”
靈小通拍著胸脯道:“雖然以後直接與你們對接的是靈靈通,遇到難題,還是可以找我靈小通科長!”
他手中光環響起,一個藍瑩瑩的靈靈通忽然跳了出來,嚇了張無忌一跳。
靈小通舉手示意無事,那邊靈靈通已經嚎叫起來:“科長,快來救命啊!蘇樓主要自刎!”
張無忌也跳起來:“什麼?你們對他做了什麼?”
靈小通忙又舉手安撫,然後對靈靈通吼道:“讓靈妮製住他,我馬上到!”
他還未邁開腳步,張無忌已經搶先衝了出去,挨個踢開房門,呼道:“蘇樓主!”
靈小通追在後麵,喊道:“六號房間,唉!本來就應該我去接待這位蘇公子才是,奈何技癢,想傳授張教主一些追人絕技!”
張無忌闖進六號房間!
蘇夢枕手握一把鐵尺,正和一個身穿粉色長裙的女孩子打得有來有回。
靈靈通縮在牆角瑟瑟發抖,還不忘大叫:“蘇樓主,停手啊!等我們科長來了,咱們的條件還可以再談!”
那粉衣女孩子手中忽然發射出數道閃電,電流發出劈劈啪啪的爆響,眼看要擊中蘇夢枕。
張無忌縱身衝了過去,一把將人攬住,回身就是一掌。
蘇夢枕忙道:“撤手!莫接!”
卻見這一掌不過虛招,張無忌攬著蘇夢枕矮身一躲,電流撞擊在身後的桌子上,瞬間打成焦黑一片。
靈小通在門口驚得目瞪口呆,怒道:“今天,誰給靈妮調的攻擊值,也太他媽的離譜了!”
靈靈通抱頭不語。
靈小通踢他起來:“去,給張教主填張問卷去!”
又回身向蘇夢枕諂笑道:“蘇樓主,有什麼話,咱們好好說啊!”
靈靈通低聲嘟噥:“他要咱們給趙佶換上李世民的靈魂!”
張無忌也怔住:“還能,這樣操作的嗎?”
“當然不能!”靈小通頭搖得像撥浪鼓,“拉了李世民就不是跨科室操作,而是跨到曆史圈去了,咱們暫時沒這個項目!”
靈靈通低聲碎碎念:“《大唐雙龍傳》裡有李世民”
靈小通怒瞪:“拉李二鳳給宋徽宗,你的良心不會痛嗎?拉給李後主還勉強可以商量……”
接觸到上司的死亡視線,靈靈通隻得噤聲走人。
張無忌在蘇夢枕背上輕拍一下,也不情不願地走了出去,他內力深厚,隔著房門,依然聽到了幾句六號房間的對話。
靈小通苦口婆心:“蘇樓主,你們在這裡的其實都是精神虛擬體,自殺是沒用的!”
蘇夢枕冷然自信:“你們費勁心力搞這一切,無非是想從我們身上得到新故事!半月後的元宵宮宴,我要混進宮刺殺趙佶、趙桓。故事裡的人死了,你們還能得到故事嗎?”
靈小通張口結舌:“當然不能,蘇樓主,你不換世界,就換不了病軀,一邊咳嗽一邊搞暗殺,這風險也太大了吧?還是讓彆人去吧!”
蘇夢枕寂然無語。
“李世民的靈魂真拉不來,”靈小通跌足長歎,“但我們聯合重生部門給你們搞個奮發圖強的皇帝苗子怎麼樣?正好無情也已錨定了”
張無忌被靈靈通拉走了,六號房間的聲音忽然消失不見。
靈靈通拿出一張紙,開始飛快地在上麵寫寫畫畫:“對我們的服務滿不滿意?當然滿意了,張教主這麼厚道的人。喜不喜歡你的互換對象?當然喜歡,都在樓道裡表白了”
原來他們聽力都這麼好的嘛?張無忌紅著臉想。
靈靈通清清嗓子:“這個問題,得再問問!張教主,請問你確定要去有金風細雨樓的世界生活嗎?”
“對!”
張無忌回答 ,又加了一句:“但我可不可以先回趟明教,還有些餘事未了?”
靈靈通大筆一揮:“沒問題,需要幾天?”
“十天!”張無忌毫不猶豫地回答,“元宵宮宴前,我必須出現在他身邊!”
第092章 再相見
蘇夢枕身上暖融融的。
一瞬間, 他以為自己與張無忌又互換了。
連續十天,皆是他獨自在金風細雨樓醒來,張無忌與明教似乎隻是一場夢。
花滿樓告訴他, 應是他們都已作出了選擇,各自選擇了自己原本的世界。
蘇夢枕對此毫無印象, 卻又隱約覺得不是這樣,是有人選擇了他的。
他微微一動,已覺出此時非夢。
一個人正貼在他的背後, 暖洋洋的內息沿著兩人搭在一起的手,緩緩漾滿全身。
手掌上獨特的紋路, 背後暖熱的呼吸,讓蘇夢枕並沒有驚起。
他認得他, 他是張無忌!
蘇夢枕輕輕轉了個身,兩個人搭著的手錯開。
張無忌沉睡正酣, 手指卻摸索著搭在了蘇夢枕的腰上, 內息依然未斷。
蘇夢枕有些窘, 也有些感動,有人願意將辛苦積累的內力, 徹夜浪費在他這個久病的身軀之上。
無論他的動作是否冒犯,都值得感佩。
他輕輕推開張無忌的手, 坐起身,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抑製不住地咳嗽起來。
張無忌也迷迷糊糊跟著起來, 替他拍撫後背,又半閉著眼睛, 熟練地走到桌邊,從藤壺裡倒出一盅溫水, 遞於蘇夢枕。
蘇夢枕接過水,訝然失笑:“你倒是熟練得很!”
張無忌這才徹底醒過來,也有些不好意思,摸著後腦勺笑道:“對不住,我在這裡也住了一段時間,有些習慣了!”
蘇夢枕捧著那盅溫水,歎道:“你竟然真的來了!”
“對,我來了!”張無忌點點頭 ,又催促蘇夢枕:“快喝呀!是不是需要先漱漱口?”
看他忙忙地去找盂盆,蘇夢枕有些赧然:“你不需要做這些下人的活計,你既然來了,就是金風細雨樓的貴客!”
張無忌咧嘴一笑:“我隻是個大夫,來照顧我的病人!”
病人?!
甚少有人當著蘇夢枕的麵,說出這個詞。
然而,是張無忌說的,蘇夢枕便隻是說了句:“多謝!”
他坐在床邊,漱了口,喝了水。
窗外盈月皎皎,替散著長發的人掩去病容,隻留風姿。
張無忌忽然也有些口渴,他接過蘇夢枕喝過的杯子,下意識地便要再給自己倒一杯。
接觸到對方灼灼的目光,他才回過味來,放下杯子,笑道:“對不住,習慣了!”
蘇夢枕道:“你我無需客氣,可我畢竟是個病人,你還是避諱些好!”
張無忌微微一笑,舉起藤壺,淩空倒入口中,轉身抹去唇角水痕,指著窗外道:“看這月色,不過子夜剛過,你再睡一會兒吧。”
蘇夢枕點頭,裹著被子靠內躺著,向張無忌道:“塔上甚少有客房,櫃子裡有多餘的被褥,你若不嫌我咳嗽吵鬨,就湊合一晚吧!”
張無忌也不客氣,打開衣櫃,抱了一床被子走過去,展開與他並肩躺下。
許是不用直麵蘇夢枕的眸光,使得他今晚分外有勇氣:“我可以握著你的手嗎?”
無回應,張無忌忙又找補道:“九陽神功,有療愈暖身之效,我隻是想替你治療。”
一隻手從被底探出來,搭在他手上。
張無忌的手仿佛被點了穴,一動不動,良久,他才反手蓋在蘇夢枕手上,又用自己的被子將兩人的手包裹住。
“謝謝你!”蘇夢枕在朦朧皎潔的月光下開口。
張無忌笑道:“不用謝!”
一早,蘇氏兄弟端著藥湯進來,都唬了一跳,公子屋裡竟多了個人。
張無忌對他們也很熟悉,亳不見外地接過湯藥,道:“你們去忙吧,我來照顧他吃藥!”
蘇氏兄弟目瞪口呆地看著蘇夢枕,見他點頭,才如蒙大赦地退出去。
下了塔,蘇雄標驚魂未定地道:“公子,他竟然”
蘇鐵梁肯定地接話:“他竟然像無情一樣,給自己找了個男人!”
蘇鐵標道:“不能吧,也許是好友、兄弟呢?”
蘇鐵梁道:“他們兩個睡在一頭,枕頭、被子都搭在一起,就算是好友留宿,也須得頭腳相對才合適。何況,這人咱們從來沒見過。”
確實如此,床鋪還沒收拾,蘇夢枕尚且坐在床上,兩床被子都蓋在他身上。
蘇鐵標也發現了盲點:“公子,竟然睡在裡麵?!”
蘇氏兄弟沉默,沉鬱,沉悶。
他們屹立於男人之巔的公子,竟然睡在一個陌生男人的內側?!
楊無邪聽到這一番對話,出聲喝止道:“你們在胡說什麼?還不回去為公子準備藥膳?!”
蘇氏兄弟走後,楊無邪獨自上了玉塔,雖有些不信,他還是慎重地敲了敲門。
蘇夢枕已經喝了藥,穿了衣。
張無忌將懷裡藏著的九陰真經抄本拿出來,兩人坐在床邊,共同研讀 。
楊無邪一進門,就見到他們這副頭挨著頭、肩並著肩的親密樣子,心裡瞬間咯噔一下。
這年輕人是誰?為何能如此得公子青睞?
兩人聞聲抬頭,一起打招呼道:“無邪!”
楊無邪的眼皮抽了抽,很好,自己看樣子已經成了他們的共同下屬了。
幸而,蘇夢枕又加了一句:“無邪,這位是張教主!”
楊無邪醍醐灌頂,福至心靈,笑容滿麵道:“原來是張教主,可算是見到您本人了!”
張無忌赧然道:“楊總管不必客氣,叫我無忌就行!”
楊無邪從善如流:“無忌,你叫我無邪就好!”
他看向蘇夢枕,道:“無忌的名字,倒很合我們‘無’字排名。”
他在暗示給張無忌的定位,正好可以填補“無邪無愧,無錯無語”。
蘇夢枕搖頭:“張公子是貴客,不是下屬!”
張無忌道:“我隻是一名大夫!有一間診室,一處藥房即可!”
蘇夢枕點頭,向楊無邪道:“在這一層收拾出兩個房間……”
“不必,”張無忌忙道,“在一樓找個房間,我可以同時替樓裡的兄弟們診病治傷!”
楊無邪訝異道:“樓裡人多,隻怕你忙不過來。”
張無忌嘿嘿一笑:“無妨,我幼時曾想懸壺濟世,做一名大夫。如今一朝心願得償,又能為樓裡的兄弟們做點兒事,何樂而不為呢!”
見他樂在其中,蘇夢枕再次點頭應允,又向楊無邪道:“讓蘇氏兄弟去給張教主打下手!”
蘇鐵梁兄弟,是蘇氏本家舉薦的賢才,專門服侍蘇夢枕的,如今卻撥給外人使用。
楊無邪心下嘀咕,行動卻是毫不遲疑。
等他走後,張無忌走至蘇夢枕身邊,低聲道:“我可不可以提三個要求?”
“當然,”蘇夢枕毫不猶豫地開口,“隻要你要,隻要我有!”
熱血霎時奔湧至心頭,張無忌深吸一口氣,才忍住感動的眼淚:“第一,你能不能不要再叫我張教主,叫我無忌!”
他聲音低了些:“我已經不是教主了,我將教主之位傳給了朱元璋朱大哥,並讓他當眾立誓善待明教兄弟!”
蘇夢枕驚訝:“明王之位也讓給他了?”
“對,”張無忌承認,“我不想讓明教再因為權力鬥爭內亂,乾脆一勞永逸,他會是個好皇帝!”
“當然,我也警告了他,若有苛待百姓、傷害功臣,我必持倚天劍取他項上人頭!”
蘇夢枕低笑一聲:“像是你會做的事兒,單純直接!”
張無忌不服氣地道:“我不是單純嚇唬他,我把降龍十八掌與九陰真經交給了太師父,請他找一位合適的執劍者!”
“你才是最合適的執劍者,”蘇夢枕輕歎一聲,“是我累了你!”
張無忌搖頭:“我不喜歡承擔責任,隻想過些平淡知足的生活。”
蘇夢枕道:“跟著我,哪裡會有平淡知足?”
“所以,我還有第二個要求,”張無忌有些不好意思地開口,“當一切塵埃落定,你能不能和我一起退隱江湖?”
蘇夢枕眨眼:“你確定要和我?且不說你能不能等得到?選我做鄰居,你的日子可不會太消停!”
誰要你做鄰居了?!
張無忌心底腹誹,但終究沒敢挑明,冥冥中有個聲音告訴他,現在挑明可不是個好主意。
“第三個要求呢?”蘇夢枕倚窗坐下,饒有興趣地望著眼前俊朗的年輕人。
張無忌有些臉紅,吞吞吐吐地道:“我要和你住在一起,晚上睡在一張床上!”
蘇夢枕立時會意:“你怕我冷,想一直用真氣暖著我?”
“嗯!”擔心他拒絕,張無忌又加了一句,“九陽神功,本就是在睡夢中也可以自動運轉的,多加個你,對我來說並沒有什麼影響的。”
蘇夢枕心頭感動,起身道:“你若不嫌棄,咱們結為兄弟……”
“停!打住,不要說了!”張無忌忙舉起手掌,拒絕三連,“我不要做你的兄弟!”
他低聲嘟噥道:“做兄弟太普通了……”
蘇夢枕高聲笑道:“好,咱們不做兄弟,我已有了兩個結義兄弟。而你對我來說,獨一無二,非是一般兄弟可比!”
第093章 樓裡來了位張大夫
金風細雨樓的玉塔, 多了個治病救人的平安堂,堂裡坐了位姓張的年輕大夫。
據說,這位張大夫不但醫術高明, 是蘇公子的專用大夫,深受樹大夫好評, 還待人和善,和誰都能打成一片。
不出三日,樓中兄弟, 頭疼腦熱、跌打損傷就都喜歡往玉塔跑了。
玉塔前,一改往日高冷神秘、門可羅雀, 日日排起長龍,成了消息八卦最大集散地。
月上中空, 張無忌才送走最後一位兄弟,揉了揉疲憊的肩膀, 慢慢爬上玉塔。
蘇夢枕仍未入睡, 尚在秉燭處理公文。
靜等他合上最後一本, 張無忌才走過去,抽走他手中的筆, 笑道:“睡吧,這樣操勞, 再多的湯藥也補不回消耗的。”
蘇夢枕回頭笑道:“這些都不太急,明天做也使得,原是為了等你消磨時間的。”
他頭發鬆鬆挽著, 還帶著七分濕意,顯然是剛洗沐過。
張無忌嗅到自己身上的藥味、汗味, 有些尷尬道:“你先睡吧,我去樓下洗洗。”
他走至門口, 又回身道:“你若是不介意的話,我幫你把頭發烘乾吧,省得睡醒了頭疼。”
蘇夢枕奇道:“如何烘乾?我竟未聽說過。”
張無忌道聲得罪,上前解開蘇夢枕的發帶,將手指輕輕插入他的發間。
蘇夢枕隻覺得頭皮暖暖的,甚是舒服,不由得閉上眼睛。
手指在發間穿梭數遍,他幾乎要睡著了,才聽到張無忌一句:“好了!”
蘇夢枕摸了摸,果然找不著一絲濕發,不由得笑道:“這手功夫當真不錯,湯藥、飯菜冷了,也可以不用再端回去回鍋。”
張無忌挑眉:“今早被你擱置到一邊的藥,你猜為何會熱得那麼快?”
“那不是有急事要討論嘛!”蘇夢枕有些窘,豎起一根手指,“不過耽擱了一個時辰”
見張無忌愈發不讚成的樣子,他目光一轉,轉換成大拇指,大力讚揚道:“無忌武功高強,廚藝精通,醫毒雙修,還會烘頭發、熱飯菜,窩在我這兒,實在有些屈才了!”
“好了,”張無忌麵孔紅紅,歎氣道,“按時喝藥原也指望不上你,以後我會定時上來監督的。”
他輕推他到床邊:“快去睡吧,以後我回來晚了,也不必等我,你的睡眠最重要!”
白道龍首蘇樓主,被強製躺在了床上,一時有種多了個管家婆的錯覺。
張無忌下樓去洗沐,口中哼著小曲,心底全是喜樂,就這般過一生也當真不錯。
不過,總覺得這兩日應該有什麼大事來著?
洗完澡回來,蘇夢枕還清醒著,他本就很難入睡,咳嗽,抽搐,痛苦,使得他既是入睡了也會很快被驚醒。
他麵朝內,咳得蜷縮成一團。
張無忌跪在他身後,將真氣緩緩輸入後心,待他稍微平靜些,便道:“明日你若是能抽出半個時辰空閒,我替你紮針導氣吧,對咳嗽頗有好處的,至少能讓你睡得安穩些。”
蘇夢枕喘著氣道:“明兒個是元宵佳節,一刻鐘恐怕也抽不出來!”
元宵?
這個詞仿佛一顆小石子,在張無忌腦海裡激起漣漪。
他疑惑道:“元宵,你們有什麼安排麼?我好像在哪裡聽說過元宵宮宴?”
“咱們是江湖勢力,和宮宴會有什麼關係?”蘇夢枕翻過身,平躺著,向上看著他。
在張無忌麵前,他總是莫名的放鬆、自在,容易放下架子,容易笑。
也許是因為曾成為彼此,太過了解對方,知道他絕對可以信任。
張無忌也躺下,他不習慣這樣俯視的角度,蘇夢枕在他心裡絕不是可以俯視的存在。
他依然蹙著眉,在腦海裡苦苦思索:“無情公子的大計劃什麼時候實施?”
蘇夢枕側身笑道:“你不會以為那個大計劃會安排在元宵宮宴上吧?眾目睽睽,防守最嚴的時候,簡直是找死!”
“那就好,”張無忌鬆了口氣,也轉身看著他:“你要記住,隻要是與此相關的計劃,一定不能瞞著我。你現在的身體,絕不適合去乾這樣危險的事兒!”
許是今夜的月光太過溫柔,蘇夢枕竟從對方的雙眼中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
他心頭一顫,又轉身躺平了,道:“當然,我有自知之明!”
因有些慌,這句話說得便多了絲冷硬。
張無忌忙道:“我不是質疑你的刀,是你的身體”
他這種做小伏低、哄誘人的口氣,愈發讓蘇夢枕煩躁。
他乾脆轉過身去,道:“睡吧,你不是總勸我早睡嗎?聊大事可不會有助於睡眠!”
這樣的睡姿,使得他的兩隻手都蜷放在內側。
張無忌盯著他的背影良久,終不好將手搭在他的肩頭或腰上,隻得輕聲道:“我睡到你的對麵去,手搭在你的腳踝上,可以嗎?”
蘇夢枕冷聲道:“不需要,我今晚不冷!”
話一出口,他就察覺到不妥。
然後,因為說了傷害對方的話,他心底愈發煩躁了。
對張無忌,蘇夢枕心頭總有些虧欠感,他希望自己能看重他,補償他,像對血緣兄弟一般地寵溺他。
可事實是,張無忌因他而拋家舍業,卻還在無條件地包容他,寵溺他,就仿佛他蘇夢枕是什麼易碎、閃耀、絕世稀有的珍珠一般!
蘇夢枕又劇烈地咳嗽起來,背後立刻貼上了一隻溫暖的手,柔和充沛的真氣順著大椎穴緩緩流動,包裹住他極速抽搐的肺部,撫平他身體上的痛苦。
仿佛剛才的冷言冷語,從不曾存在過。
蘇夢枕很想大喊一聲:“你到底想從我這裡得到什麼?我都給你!”
他沒有問,因為他怕萬一得到了答案,自己卻又給不起。
蘇夢枕隻是換了個睡姿,將瘦嶙嶙的手放進張無忌寬厚火熱的手心裡。
次日,玉塔下新開的平安堂裡,來了一位稀罕的病人。
副樓主白愁飛!
他白衣錦袍,負手望天,傲然向張無忌提出要求:“請張大夫跟我走一趟!”
在此之前,他已經遣了三路人馬,來喚張無忌出診。
張無忌隻有一個回答:“對不住,我隻坐診,不出診!若有病人,請帶他前來。”
所以,白副樓主隻能親自來。
可惜,對白副樓主的命令,他還是這句話。
白愁飛怒極而笑:“聽說,你是大哥的床上人,怪不得這般硬氣!”
“床上人”?某種意義上來說,倒也沒錯。
張無忌歎了口氣,道:“我隻是蘇樓主的大夫,住在一起是方便貼身照顧。我不能出診,也是因為晚一會兒要替他製藥。當然,你若是有比蘇樓主更嚴重的病人,我也確實可以陪你走一趟。
“可我聽說,你這位下屬,不過是腿上中了一刀,為何一定要大夫上門問診呢?”
話不投機半句多,白副樓主一向深諳這個道理,他本就隻為試探而來,言語試探已夠,不如動手!
他負在背上的手,已伸出一指,那笑起來平淡謙和的大夫,還在低頭辨藥,毫無防備!
若蔡京還在,白愁飛此時恐怕已經攻上玉塔,將一手提拔他、扶持他的蘇夢枕殺了又殺。
可惜,靠山驟倒,他隻得另覓新君,重新布局,因而絕不能失了在金風細雨樓的地位,失了蘇夢枕的倚重。
這個所謂的張大夫,卻正在動搖他的位置!
他出現不到五日,已經住上玉塔,得到更優於當年他與王小石的待遇。
而且,他還很快得到樓中兄弟們的青睞,拉攏人心的手段比王小石有過之而無不及。
白愁飛想要先試試他的能耐!
能入蘇夢枕眼的,必然有相當的能耐。
白愁飛不敢掉以輕心,他已在背後祭出“大雪”、“驚神”!
張無忌依然一無所覺,他甚至轉身,背對著白愁飛,把新配置的藥,小心地倒進麵前的藥櫃裡。
殺意,已在新開的藥堂裡彌漫。
平安堂,也不再平安!
“咳咳!”
一陣咳嗽聲忽然從頭頂傳來,一襲杏色長袍的蘇夢枕,居高臨下地出現在樓梯拐角,高深莫測地盯著白愁飛。
白愁飛背後的手立刻放了下來,聲音竟有些發顫:“大哥!”
張無忌已放下手上事物,拿起身旁一小瓶藥水,迎了上去:“嘗一口,我今天新配置的,專門為你緩解咳疾,試試!”
既無對樓主的尊稱,也無對自己的謙稱,親密,自然,甚至理所當然地要蘇夢枕試新藥。
這親密度,早已超出了兄弟!
白愁飛向前走了兩步,喝道:“我大哥是何等人物,豈能喝這種來曆不明的東西?”
然後,他看到蘇夢枕走下一階,在劇烈的咳嗽中,順從地就著“張大夫”的手,喝了一小口藥。
張大夫的手,還明目張膽、居心叵測地、危險地搭在蘇夢枕的後心命門。
第094章 東風夜放花千樹
白愁飛氣哼哼地走了。
張無忌輕笑:“你這位二弟, 對我似乎頗有敵意!”
“他如今失了靠山,心下煩躁難安,不必理會。”蘇夢枕喝了藥, 咳嗽緩和許多,“隻是要委屈你隱藏實力, 受他一些醃臢氣了。”
“無妨,他也沒做什麼,”張無忌狡黠一笑, “再說,蘇公子不是很快就下來給我解圍了嗎?”
他這樣笑起來, 頗有幾分像王小石。
蘇夢枕忍不住摸了下他的頭,道:“今日是上元佳節, 無忌想不想出去看燈?”
張無忌驚喜萬分:“和你一起嗎?早就聽說汴京城的元宵節是最熱鬨的!”
蘇夢枕點頭,淡淡道:“除了我, 可能還要見兩個人。你下午早些關門, 等天黑咱們就出去!”
張無忌一天都是神采飛揚, 有些來看病的樓中弟兄,便忍不住調侃他, “小張大夫晚上是有約會吧?眼角眉梢皆是春意!”
又有人道:“小張大夫人才俊俏,要見的必是位絕代佳人!”
大家都起哄起來:“咱們這也不是什麼大毛病, 改日再治也是一樣的,千萬彆耽誤了張大夫的終身大事!”
“對對對!總得給張大夫留出些收拾打扮的時間吧!”
眾人一哄而散,平安堂裡霎時隻剩下張無忌與蘇雄標。
張無忌一攤手, 笑道:“今日提早收工,出去玩吧!”
蘇雄標高興地咧開嘴, 笑道:“多謝張大哥!”
這哥仨兒是蘇氏本家近支族人,以前跟著蘇夢枕, 雖然隻負責些熬藥、針灸、按摩的工作,到底算是樓主的貼身心腹。
如今全被撥給初來乍到、名聲不顯的張無忌,蘇鐵梁立時就有了不滿,先是出工不出力,後來乾脆就借故不來了。
蘇鐵標、蘇雄標兄弟倆好一些,雖然不太積極,倒還算得勤快。
沒成想張無忌年紀輕輕,竟當真有兩把刷子,又待人誠懇,並不藏私,蘇氏兄弟跟著他不到五天,已覺受益匪淺,醫術頗有長進,倒比原來隻專攻按摩、針灸更有前途些。
見蘇鐵標、蘇雄標每晚皆是收獲滿滿地回去,蘇鐵梁也動了心,又開始到平安堂報到上工了。
今日元宵節,張無忌體諒這些年輕人辛苦,讓他們自己排班,輪流來幫忙。
故而,現在隻有蘇雄標在身邊。
兩人飛快地收拾了堂中藥、針、脈案等物,相視一笑,各自離開。
雖然晚上與蘇夢枕睡在一起,張無忌仍然有自己的房間,就在蘇夢枕隔壁。
他在樓下洗沐了全身,才飛奔上樓,將自己的衣櫃打開,裡麵滿滿當當,全是蘇夢枕命人為他新購置的衣物。
張無忌一連拿出四、五套,才選定了一件淺藍色的棉袍,再簪上一支碧玉發簪。
對鏡一照,好一位玉樹臨風的翩翩佳公子。
他走到隔壁房間,蘇夢枕仍在伏案處理公務,見他進來,訝然笑道:“無忌這般盛裝打扮,可是佳人有約?”
張無忌:“咦?不是你約了我麼?”
蘇夢枕:“?!”
他大聲咳嗽起來,直咳得無一絲血色的麵頰帶上紅暈,才撐著起身,看向窗外:“原來,竟已經這般時候了!”
他看向張無忌:“你喜歡這件衣服嗎?”
“當然喜歡啊,”張無忌點頭,“難道你不喜歡?”
見蘇夢枕不語,他臉色微變,喃喃道:“是太招搖了,我去換一件!”
日初落,月微升。
蘇夢枕的馬車,緩緩駛出了金風細雨樓。
他仍是一襲杏色長袍,上了車,就倚在座椅上閉目養神。
張無忌已換了一件淺灰色袍子,頭上也隻裹了布巾,怏怏坐在另一邊,掀開一角窗簾,看街上琳琅滿目的花燈、喜氣洋洋的人群。
車子七拐八拐,穿街走巷,駛進一條昏暗狹小、人煙稀少的小巷中去。
張無忌愈發沮喪了:我們果然隻是出來辦事!
蘇夢枕忽然張開眼,道:“跳!”
當先飛身跳出馬車,消失在一戶人家的後院裡,張無忌忙依法施為。
馬車亳不停歇,速度不變地駛出巷子。
張無忌跟著蘇夢枕走過後院,進到一間空置的臥房。
朦朧月色下,隻見高床軟枕,簾幕低垂,幽幽彌漫著一股睡前的檀香味。
我們來一間臥房裡做什麼?
張無忌還未問出口,已聽到蘇夢枕下一個命令:
“脫衣服!”
張無忌:“啊?!”
蘇夢枕開始脫自己的衣服,除去外袍,解下頭飾。
“做什麼?”張無忌急了,“仔細著涼啊!”
蘇夢枕已脫得隻剩下中衣,俯下身去,從床底下拖出一口箱子,打開,拿出一個包裹,扔給張無忌:“換上!”
打開包裹,赫然就是方才那套藍色袍子,衣袍中包裹者那隻晶瑩剔透的碧玉簪。
蘇夢枕站直身子,笑道:“你穿藍色,很好看!”
張無忌一頭霧水,卻又不失雀躍地換了衣服,換了發簪。
原來,他還是喜歡的。
蘇夢枕也已換了一襲鑲金邊、繡銀線的銀色錦袍,披上一件白狐裘鬥篷,頭帶白玉冠,大拇指套上一枚碧玉扳指。
張無忌目瞪口呆,他從未見蘇夢枕如此華麗地打扮過,一時驚得說不出話來。
腦海中隻有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蘇夢枕又從袖中抽出一柄白玉折扇,呼啦展開。
張無忌忙道:“使不得,這樣冷的天氣扇扇子,仔細吹出病來。”
蘇夢枕用扇抵著他的胸膛,語氣都變得紈絝起來:“這位季公子衣服不錯,就是配飾少了些。”
他又從袖中摸出一枚藍色寶石戒指,遞給他。
張無忌接過來,套在手上,道:“季公子,你說得是我嗎?”
“對!”蘇夢枕又呼啦展開折扇,“而我呢,從現在起是鄭公子,可彆忘了。”
他從箱子裡拿出兩件物事,遞了一個給張無忌:“戴上!”
張無忌接過來,見是一麵小狐狸麵具,白色,隻在眉梢有一點兒紅。
蘇夢枕手中的則是一隻白貓,隻麵頰處有兩抹亮黃。
兩人帶好麵具,從前門走了出去,沒掌燈,張無忌隱約覺出是一間布莊。
門外,挺著一輛奢華、簇新、陌生的馬車,趕車的也是一個不認識的人。
兩人上了車,馬車又緩緩駛回燈市。
張無忌隱約覺得是要去做一件大事,雖聽得窗外熱鬨非凡,卻不敢隨意掀開去看。
蘇夢枕卻大大方方地掀開簾子,曼聲吟道:“千門繁煌元宵夜,萬燈互照鳳闕裡!”
他又回身看著張無忌,笑道:“季兄,如此好燈,豈能不找個地方好好喝一杯?”
此時華燈初上,街上已經是人流湧動,接踵摩肩,馬車確是行走不便。
兩人下了馬車,就像是兩個不懂武功的普通貴族子弟,隨意走進了街邊的一間酒樓。
這家酒樓名喚如意樓,遠不如三合樓有名,卻也是人滿為患。
兩人在一樓、二樓皆沒找到位置,三樓也已客滿。
店夥計諂笑道:“公子們若是不介意,就和人拚個桌吧,反正都是為了賞燈,坐在一起也熱鬨些。”
臨窗一張桌子上,坐著兩個年輕公子。
店夥計走過去,點頭哈腰地說了幾句,又歡歡喜喜地回來道:“妥了!”
張無忌與蘇夢枕走過去,隻見那兩人也帶著麵具,一個上麵雕著花,一個刻著麒麟,都隻露出下巴。
元宵夜,戴麵具十分常見,反而是露臉的人少些。
兩人坐下,張無忌拱手道:“多謝兩位公子!”
麒麟麵具公子隻是饒有興致地打量他們,且多看了蘇夢枕兩眼。
雕花麵具公子卻笑著回應:“不必客氣,無忌!”
第095章 一夜魚龍舞
他的嗓音溫柔而熟悉, 張無忌大喜:“花兄!”
花滿樓笑著點頭。
張無忌忽然發現,他與蘇夢枕的打扮極其相似,除了麵具, 皆是錦衣長袍,白玉冠。
旁邊的公子身著朱紅袍子, 麒麟麵具後的眼眸看不出表情。
張無忌遲疑道:“這位是?”
花滿樓笑道:“這是趙公子,他與你旁邊的鄭公子有話要談,我陪你出去走走吧!”
說罷, 先站起身,將張無忌拉了起來, 又俯身與蘇夢枕說話。
待他再轉過頭來時,麵上竟已變做白貓麵具, 向張無忌笑道:“從一位老朋友那兒學的,見笑了!”
張無忌回身看蘇夢枕, 他已帶上雕花麵具, 輕輕點了點頭。
張無忌隻得隨花滿樓下樓。
在二樓拐角, 遇到帶他們上來的那位店夥計,花滿樓十分隨意地打了個招呼, 道:“我們還是不慣拚桌,改日再來光顧吧!”
二人走進煌煌如晝的燈市中, 被人流擠得挨在一起。
張無忌心想:若是挨著我肩膀的是他,該有多歡喜!
花滿樓見多識廣,一路向張無忌指點各種花燈造型, 說出種種典故。
張無忌卻有些心不在焉,那姓趙的公子是誰?他要見蘇夢枕做什麼?
見他這般模樣, 花滿樓歎了口氣,指著遠方汴水邊的遊船道:“咱們雇艘船吧!”
待遊船駛出水麵, 花滿樓道:“無忌可是想家了?”
張無忌搖頭道:“我剛來不過五天,雖有些想念,倒還好!”
“那為何悶悶不樂的?”花滿樓麵具下的眼眸一轉,笑道,“難道心有掛念,不得遣懷?”
張無忌問出了想了一路的問題:“那位趙公子是誰?”
花滿樓遲疑一瞬,才道:“無忌可曾聽說過,北宋有一位狀元皇子?”
“隱約聽說過,”張無忌點頭道,“說是宋徽宗的第三子,曾匿名參加科考,一舉奪魁,後來徽宗為了避諱,強行將其改成榜眼!”
花滿樓點頭:“我與崖餘,在皇室宗族中考察良久,這位鄆王殿下相比之下,是最合適的。”
張無忌搜索腦海中記憶,對這位鄆王印象實在不深。
花滿樓看出他心思,解釋道:“他在靖康之變中被擄走,三十歲就去世了,史書上記載甚少。”
張無忌道:“隱約記得他書法、繪畫甚精,不會又是位道君皇帝吧?”
花滿樓搖頭:“我們本來也有此疑慮,鄆王本人性情也確實有些柔弱,對君父臣綱十分看重。
“可兩日前,鄆王通過舒無戲大人找到崖餘,向他講了一個奇異的夢。”
他四下看了眼,壓低聲音道:“他竟然夢到了靖康之變以及被迫北上的屈辱,故而立誌要與金人誓不兩立!”
“重生!”張無忌脫口而出,又詫異這個詞從哪兒來的。
花滿樓若有所思道:“也有可能,咱們都是從後世來的人,這位皇子殿下重活一世,也不是不可能。”
兩人相對默然。
張無忌忽然看向岸邊,叫道:“瞧!”
花滿樓定睛看去,水光搖曳、燈火輝煌的碼頭上,兩人正要上船。
隻見帶雕花麵具的錦衣人先跳到船上,回身伸手,麒麟麵具公子笑著說了什麼,然後搭著他的手也跳到船上。
兩人相對坐下,也不要船夫,隻順水飄流。
張無忌怔怔道:“他們也出來了!”
花滿樓點頭笑道:“看來兩人談得不錯!”
張無忌忽然道:“花大哥,你當時是如何和無情公子在一起的?”
“我和他?”花滿樓仰頭看著天上明月,微笑道,“我當時還在顧惜朝的身軀裡,自以為隻是一縷隨時會離開的幽魂,如何能耽誤他?”
“崖餘卻說,既是靈魂對靈魂動心,是不是遊魂又有什麼關係呢?”
張無忌奇道:“他還沒真正見過你,就與你心意相許?”
花滿樓微笑:“對!”
“也太快了吧!”張無忌喃喃道,“你們難道沒有過猶豫、彷徨、不知所措嗎?”
花滿樓搖頭:“我第一次見他,就覺得他是世上最美的存在,此後的猶豫不過在於擔心不能相守,對他的心意倒是沒有彷徨過。”
他笑著回憶往事:“後來,我們倆再說起往事,一致認為對彼此是一見鐘情!”
張無忌歎道:“真是令人歆羨!”
發出這聲歎息時,他的目光仍流連在遠方的遊船上。
花滿樓忽然醒覺:“無忌,難道你對蘇樓主也”
張無忌趴在船舷上,頹然道:“他隻當我是兄弟,我並沒有花兄這般幸運。”
想到對方是蘇夢枕,花滿樓一時也不知該如何安慰。
幸而,張無忌是個會自我開解的人,他望著水中倒影,笑道:“不過,能在他身邊,照顧他,也很好啊!”
花滿樓隻能拍了拍他的肩膀。
月上中空,漫天煙花升起。
花滿樓借著城內這份喧鬨,又與蘇夢枕換回麵具,兩人各自歸位。
蘇夢枕坐回張無忌身邊,眸子中是掩不住的光彩,灼灼地看著遠方。
張無忌道:“看來,你挺欣賞那位趙公子。”
蘇夢枕點頭:“他還不錯,至少知道前塵往事,不會重蹈覆轍。”
張無忌也有些歡喜:“甚好,隻要推他上了帝位,咱們就算是成功了一大半了。”
蘇夢枕收回目光,轉向張無忌:“推新皇上位,又談何容易?”
那邊兩人已經起身,從靠岸的船跳上碼頭。
蘇夢枕也站起身,低聲道:“走,咱們遠遠地護送他們一程!”
已是子夜時分,城內依然人頭攢動,多是些青年男女,熙熙攘攘地在各色花燈下流連、嬉笑,不時有煙花炮竹在附近街巷響起。
女人身上的脂粉香,煙花散落的煙火氣,各色花燈散發出的燈燭味,使得蘇夢枕咳嗽愈發激烈。
張無忌拉住他,低聲道:“你回到河邊等我吧,我護送他們回去!”
蘇夢枕也不推辭:“如此多謝了!”
客氣 ,疏離,當真將天下挑在自己身上了嗎?
張無忌心頭有些不悅,點點頭,靈巧地消失在人群裡。
遠遠地護送那趙公子回到朱雀大街的鄆王府,又見花滿樓從裡麵離開,張無忌才回身往汴水邊趕。
此時已是後半夜,街上人稀少了些,他一路飛奔至水邊,看見還有三、五遊船飄蕩在汴河上。
水月相映,光影相照,船上的人就仿佛漂浮在天上一般。
他們乘坐那隻遊船離岸邊不遠,張無忌輕輕躍至船上。
蘇夢枕披著白裘,趴在船舷上,似已昏昏睡去。
張無忌忙去摸他的手,觸之冰涼,一路順著他的袖子摸進去,小臂也是冰得瘮人,直到手肘以上,方慢慢有了溫度。
蘇夢枕已經驚醒,麵頰上泛著睡後紅暈,抽回手道:“不妨事,我身上素來如此!”
“怎麼能在這麼冷的地方睡著呢?”張無忌有些氣惱,又握住他的手,替他輸送真氣暖身。
待他手上暖起來,張無忌才鬆開他的手,獨自坐到船頭。
一盞燈輕輕地在他耳邊觸了觸,潺潺水聲中,蘇夢枕的聲音輕而飄渺:“無忌,想不想放河燈?”
張無忌回頭,見是一盞精巧的荷花燈,便接過來捧在手中。
蘇夢枕自己也拿了一盞,又遞了支筆給張無忌:“許願吧,我的已經寫過了!”
張無忌拿筆思索良久,寫下了三句話:一願蘇夢枕身子康健;二願與他長相伴;三願國泰民安!
兩人底下身子放燈,張無忌有意撇了眼蘇夢枕的燈。
上麵龍飛鳳舞的隻有四個字:國泰民安!
張無忌暗自歎了口氣。
放完燈,兩人退了遊船,上岸進城。
城內的人更少了些,多是些成雙成對的青年男女,攜手相伴,不願分開。
張無忌從袖底伸出手去,試探著想勾蘇夢枕的手指。
旁邊巷子裡忽然竄起數枚炮仗,四、五個小孩子拍手叫好。
炮仗爆裂產生的火藥氣,嗆得蘇夢枕大咳起來。
張無忌忙展開袖子,替他掩住口鼻,叫道:“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