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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1章 你為何而來

燈如豆, 人影昏黃,沈浪俊逸的笑容若隱若現,恍若夢裡。

王憐花拉著他走過幾個洞室, 在一處無人的角落站定。

他微微仰起麵龐:“你親親我!”

沈浪無奈笑道:“咱們還在討論正事呢!”

“我還是有些不能相信,”王憐花堅持道, 眼眸中隱含哀傷,“你當真願意和一個男人在一起嗎?”

沈浪緩緩靠近,近得能觸及彼此的呼吸。

王憐花整個人都戰栗了, 他一生親近過許多人,這一刻, 卻如剛知人事般無措。

隻聽沈浪低語道:“男人、女人不重要,隻是……”

他麵上忽然現出為難的模樣:“這臉蛋上敷的粉, 太多了些!”

飛在空中的心,驀然砸入地底!

今日為了扮白人修女, 王憐花麵上確實敷了些粉, 想到剛以這副不男不女的模樣索吻, 他簡直羞憤地要死過去。

一掌疾出!

他要打退沈浪,挽回體麵, 卻被突然覆住了嘴唇。

沈浪在他唇邊笑道:“也就這處,還能嘗出些本來的味道!”

王憐花瞬間全身酥軟了下去, 本要擊在沈浪胸膛上的手,柔柔地攀上了他的肩頸。

兩人已是久經人事的年紀,最初的驚駭過去, 王憐花立刻反客為主,將沈浪的呼吸都奪了去。

有輕快的腳步聲靠近, 沈浪不動聲色地錯開麵龐,作出剛說完悄悄話的姿勢, 慢慢拉開與王憐花的距離。

方才送米糊的小女孩,又顛顛地端過來一碗肉粥:“灰影叔叔,很香的,快嘗嘗!”

沈浪彎下身子,摸摸她的頭,慈愛地道:“丫丫拿去吃吧,叔叔吃過了!”

小女孩歪著頭,忽然笑道:“叔叔,嘴紅紅,吃肉肉!”

她輕快地端著粥碗跑走了。

沈浪直起身,促狹地看向王憐花。

王憐花麵上紅暈未消,喘息未定,卻已換了副正經模樣:

“所以,朱七七在總督府做大明公主,比你在這兒鑽地洞舒服多了,為何急著找人幫忙?”

沈浪也已開啟談正事模式:“西班牙人對我大明覬覦已久,如今有大明公主突然出現,必會第一時間派人北上,聯絡兩廣官員,借機尋找與大明的通商機會。”

他歎道:“她的身份遲早敗露,豈能不讓人著急?”

王憐花沉吟道:“若不是朱七七呢?”

“就算不是為了七七,這個總督府我也闖定了!”

沈浪正色道,語氣鎮定而充滿勇氣,

“治本還需清源,否則,就算我在這兒劫一輩子的刑場,又能救得幾人?”

王憐花笑道:“治本清源的話,你得殺到西班牙去才是!”

“那就遠水救不了近火了!”沈浪笑道,“不過,等此地事了,我當真要到那裡去一趟,親身見證一番咱們生活的地方,是不是真的是個圓球!”

王憐花立刻道:“我和你一起去!咱們泛舟海上,一輩子不下船了!”

沈浪捏捏他的下巴:“隻要你耐得住寂寞,沈浪自當奉陪!”

王憐花又有不滿了:“你乾嘛總捏我的臉,當我是個小孩子嗎?”

“知道你身上最吸引我的地方,是什麼嗎?”

見他紅了臉,垂頭作出害羞模樣,沈浪忙自揭謎題,“彆想歪了,我指的是你身上這副孩子氣!”

沈浪攬住他,低聲道:“與你初相識時,我就覺得你是個缺愛的孩子,靠一些惡劣的小手段來保護自己,就像一隻小刺蝟揮舞著自己僅有的幾根刺!”

“其實內裡,比誰都柔軟,都缺人疼愛!”

王憐花側過臉頰,在他頸邊道:“你知道你哪裡最吸引我嗎?”

他繼續道:“你總是用這份若即若離的寵愛,來誘惑我!”

“現在,你既招惹了我,就得愛我一輩子!”

“一個人,一輩子被休掉一次就夠了。”沈浪苦笑道,“我再不好好哄著王公子,難道要做二次棄夫嗎?”

王憐花如飄雲端,有一瞬間,他甚至理解了李夫人那副甘之如飴的賢惠模樣。

也就一瞬間,這個做“賢妻”的念頭就如泡泡一般炸開,消失得無影無蹤了。

他眼珠一轉,剛要開口。

沈浪立即搶在前麵,將他的壞主意堵了回去:“好了,去找阿飛他們來吧!”

他輕推王憐花一下,低聲道:“今日我剛劫了刑場,他們必定不會想到我還敢再去闖總督府。今夜,就是最好的機會!”

王憐花輕哼一聲:“你怎麼知道來的是阿飛?”

“你當真還需要我慢慢解釋?”沈浪抱臂挑眉。

王憐花擺手,抬步就要往外走,又被沈浪拉住,隻聽他緩緩道:“那位小貝神父,很重要!”

兩人目光交錯,王憐花瞬間明白了他的意思,若硬闖不行,也許還能交換人質。

他帶好修女帽,整理妝容,走出了藏滿囚犯的小院。

王憐花直奔最近的天主教堂,小貝是虔誠的修道士,堅持要把教堂當作眾人彙聚的集合點。

阿飛聽到沈浪無事,明顯地鬆了口氣。

聽到有人需要幫助,他立時就站了出來,一把扯下修女裝,露出腰間長劍。

卻被王憐花拉住,兜頭又罩上修女服:“衣服到了地方再換,省得路上圖惹是非。”

想到要被沈浪看到自己這副模樣,阿飛臉都綠了。

幸而狄飛驚善解人意,拉他到臥房內,打開隨身帶來的包袱,挑了一套藏青色短打,替他套在裡麵,微笑道:“進了門,脫了外衣就是了。”

見阿飛臉色還殘留著粉底,他用布巾沾了水,一點點替他擦去:“我們阿飛已經夠白了,不需要這些奇奇怪怪的東西。”

又將他頭發低低束住,對鏡一看,正是個俊秀無雙的少年郎;罩上修女袍子,垂下眉眼,也充的過去。

阿飛這才歡喜了些:“阿路,你太好了,不像舅舅,就喜歡看我笑話。”

狄飛驚又為他細細地描繪了眉毛,柔聲道:“是你長得太好了,怎麼打扮都好看。”

“你才是最好看的,”阿飛低聲道,湊過去親他眉眼,“這世間,沒有人比得過你!”

狄飛驚微微一笑,柔順地閉上眼睫,心中卻道:我一個人,可抵得上這世間你所在意人的總和?

兩人攜手出來,王憐花向狄飛驚使了個眼色,當先走了出去。

狄飛驚會意,輕拍阿飛的手道:“你在此地略等一下,我也換下衣服。”

他跟了出去,王憐花正站在聖壇下,背手細看上方的聖母像。

“這馬尼拉城聚集著成千上萬的外國人,他們不遠萬裡,漂洋過海而來。有人追逐財富,有人迫於命令,還有人是為了這些縹緲無蹤的神。”

“狄公子,你為何而來?”

狄飛驚垂頭,反問道:“王島主也不像是會管閒事的人,又為何而來呢?”

王憐花坦蕩蕩地道:“我自然是為了沈浪!”

“我說是為了阿飛,”狄飛驚毫不示弱地抬眼,“王島主信嗎?”

“信!”王憐花笑道,“為何不信,我們阿飛那樣討人喜歡,怎麼會有人不愛他呢?”

他轉過身,透過雕花窗,可見有三個本地人正彎腰修剪草坪,一個白發神父蹲在廊下擺弄花草。

靜謐悠閒的午後時光中,王憐花幽幽問道:“小貝,還在房裡寫書麼?”

他聲音壓得很低,狄飛驚也低聲回道:“他進了教堂就說要給國王寫信,還未出過房門!”

“守住他,”王憐花不容置疑地道,“不許他走出這座教堂與外人接觸,若有必要,將他劫持出馬尼拉城!”

狄飛驚瞬間會意,他隻問了一個問題:“讓阿飛一個人少年人獨當一麵,你們不擔心嗎?”

“他是你的情人,不是你的兒子,”王憐花挑眉笑道,“對他有點兒信心吧!”

對狄飛驚的留守,阿飛倒是十分讚同。對他來說,阿路本就隻是個頸部殘疾需要保護的文弱書生。

回到小院,日已偏西,沈浪將地道鎖死,對阿飛道:“你就藏在梁上,非必要不要暴露自己!”

他頓了頓,又道:“不要怕,我和你舅舅天亮前必回!”

阿飛昂頭道:“為何要怕?”

沈浪隻是笑笑,他已換上夜行衣,便隱身至房頂四周查看。

王憐花脫下寬大的修女袍,慢慢係緊頭發,低聲道:“若當真抵擋不住,就退回到教堂裡去!”

見阿飛要反駁,他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搖了搖:“你若有了危險,難道教堂就必然安全嗎?這地道裡的人未必立刻就死,保全自己,才能再圖將來!”

“何況,還有你的阿路在等著你呢!”

第132章 夜闖總督府

總督府, 處於眾多建築拱衛之中,是一座防衛森嚴的城堡,中間有著大片毫無遮擋的草坪。

沈浪引著王憐花, 輕車熟路地隱身於一株納拉樹上。

借著枝葉的掩護,他指著城堡中心塔樓一處微弱的燈光道:“據說, 那位大明公主就住在那裡。我探過幾次路,要到達那座塔樓,必須穿過草坪, 越過城堡主樓。”

王憐花極目四望,至少有三隊火槍手在院子裡循環巡邏, 城堡主牆上不時閃過幾點紅光,顯然有人在值守。

他輕笑道:“怪不得沈大俠也不敢輕易闖入, 尋常人穿過這片草坪的功夫,就得被打成篩子。”

沈浪伸手指了下不遠處的牆根, 五隻高大健碩的獵犬, 無聲地俯臥在陰影裡。

王憐花也歎了口氣道:“我看還是算了, 不如明日喬裝打扮了,跟著小貝來碰碰運氣。”

沈浪笑道:“想不到, 王公子也會有長他人誌氣的一天。”

他在王憐花肩頭一拍,輕聲道:“彆做聲!”

突然揚手, 一粒飛石掠過空中,正打在其中一隻獵犬的脊背上。

那獵犬跳起身,狂吠起來, 其他獵犬也不甘落後,吵的整座總督府都熱鬨起來了。

一隊火槍手立即奔了過來, 另外兩隊則圍著城堡散開,主牆上的紅點瞬間都熄滅了。

王憐花咋舌:“好訓練有素的護衛!”

“噓!”沈浪捂住他的嘴, 低聲道,“屏息凝神!”

兩人展開龜息功夫,一動不動地俯在繁葉之中。

牆內已燃起數十隻火把,跟著獵犬到處搜尋。

沈浪攬著王憐花,一手仍覆在他唇上,兩人幾乎疊在一起,一絲聲息也沒有。

獵犬領著人群湧過樹下,又噠噠噠地跑遠了。

沈浪伸手再揚,一枚帶著他體溫的石子落在城堡大門外。

獵犬的耳朵極靈,並不如人類般被跑動的喧鬨遮蔽,立即換了目標,向著城堡狂奔而去。

如此這般,用不了十枚石子,獵犬已帶著人群繞著城堡狂跑了一圈。

沈浪的手心突然濕熱了一下,他收回手,王憐花的眸子亮晶晶地,正滿是壞笑地看著他:“沈大俠,遛狗一把好手啊!”

“乖一點!”沈浪輕斥,“否則,就將你丟下去引狗!”

“你要是舍得,我毫無怨言!”王憐花將全身的重量都壓在他手臂上,有恃無恐地挑眉。

擔心他掉下去,沈浪隻得展開雙臂攬住他,低歎道:“你若是無聊,這次由你出手,如何?”

牆下的獵狗,已經繞過城堡,又噠噠噠地跑了回來。

王憐花笑道:“這有何難?”

兩人又靜靜潛伏了一會兒,等待獵狗重新臥下,火槍隊重新歸位,王憐花揚指出手,一枚石子打在同一隻獵犬的後臀上。

那獵犬又呲牙咧嘴地跳了起來,新的一輪騷亂重新開始了。

如此折騰到子夜時分,獵犬們都吐著舌頭臥在地上。

火槍手們更是忍無可忍,他們的鎧甲、火器都極笨重,跟著獵犬狂奔半夜簡直要命,大多東倒西歪地癱軟在地上。

城堡的大門打開了,一個軍官模樣的人站在門口,用西班牙語大聲嗬斥。

趁眾人目光轉移過去,沈浪與王憐花悄無聲息地溜下城牆,點了牆下陰影裡兩個火槍手的穴道,拎小雞一般提過城牆,丟在早就踩過點的一處窩棚裡。

獵犬又大聲狂叫起來,卻隻引來一陣喝罵。

沈浪換了衣服,將那兩人剝得精光,捆在一起。

王憐花刮下那兩人的頭發胡子,飛快地為兩人粘上,又從懷裡摸出筆、粉等易容之物,在沈浪臉上塗抹數下,口中也不閒著:“乾脆一刀一個送走算了,來日咱們被追捕時,這兩個黃毛一定跑得也不比彆人快!”

沈浪在他帽子上輕敲一下:“快走吧!”

他兩人又溜進城牆裡,原樣還癱在地上的陰影裡,作出無精打采的樣子,耷頭耷腦聽人訓話。

那軍官訓完話,嗚哩哇啦發出一長串指令。

沈浪低聲道:“他在讓大家恢複巡邏秩序,你可記得這兩人所在的隊伍嗎?”

王憐花笑道:“就隻你會過目不忘?”

他站起身,大大咧咧地插入中間那支隊伍裡,無精打采地背著槍,挎著腰站著,站在隊首的小隊長絲毫沒看出不對,還嗚哩哇啦地嗬斥他站好。

沈浪站在隊尾,簡直忍不住笑意。

他們早已看得明白,這隻火槍隊正負責在城堡周圍巡邏。

此時已接近換班時刻,小隊長訓話一通,又領著眾人巡視一周,就命令交接。

巡視時,沈、王不動聲色地觀察了城堡內部,等眾人回到兵士寢樓,他二人就假作說話,站在樓梯口。

換班下來的兵士早就累得有氣無力,進了房間,大多人一頭摔在床上就開始打呼嚕。

隻那小隊長還撐著在門口招呼沈、王二人,嗚哩哇啦一通喝叫。

沈、王二人裝出恭敬模樣,點頭不止,又裝模作樣地脫著盔甲,要回去睡覺。

待小隊長房門關上,呼嚕聲響起,二人立即丟下亮閃閃的鎧甲,對視一眼,默契地分頭行動,將一排樓道裡的十三個人都點了睡穴。

然後,兩人借著夜色爬上了城堡內牆。

城堡由三座主樓組成,以空中長廊相接,沈、王二人攀上廊頂,借著中間的鏤空雕花,輕巧地落入廊內。

一個穿著睡衣的女仆,正睡眼惺忪地提著油燈走過。

兩人忙閃身在一個圓柱後,靠悄無聲息的走位閃避過燈光。

待女仆的身影消失,王憐花低笑道:“若是這府裡的人,都規規矩矩睡在床上,倒也簡單了。”

他說話時,緊貼在沈浪耳邊,即使光線昏黃,也可清晰看見沈浪的耳朵開始發紅。

王憐花又道:“若是此時咱倆還沒有互通心意,沈大俠不得不挨我這麼近,一邊不承認愛我,一邊又臉紅心熱地不敢看我,該多有趣啊!”

沈浪歎道:“你是要有趣,還是要我承認愛你?”

王憐花睜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道:“你愛我嗎?”

“你猜!”沈浪輕笑一聲,轉身越過長廊,走過一排房間,從窗戶翻出,攀上房頂。

王憐花忙隨後趕上,兩人俯身在房頂上,向遠處塔樓眺望。

王憐花低聲道:“我猜那裡麵的一定不是朱七七,以那丫頭的耐性,方才的熱鬨竟然沒探頭出來看,也太不正常了些。”

沈浪蹙眉道:“也許,他們已經失去了行動自由。”

忽聽樓下傳來一陣腳步聲,兩人忙隱身於屋脊之後,悄悄探出半隻眼睛。

隻見約有三十個人的火槍隊伍正踢踢踏踏跑過草坪,在一個金發軍官的指揮下,站在大門口。

不一會兒,又一個腆著肚子的胖軍官走了出來,身後跟著一個滿臉絡腮胡子的人。

沈浪輕咦了一聲:“是他?”

“誰?”王憐花探頭看了一眼,“啊,是那個胡子船長!”

胖軍官講了幾句話,忽然將胡子船長踹翻在地,拔槍對準了他。

王憐花輕聲道:“這大胡子不知道你們的藏身處吧?”

“不知道,”沈浪低聲回道,“我一直很小心,讓他把食物、藥品放在三裡開外之處。”

那胡子船長跪在地上,戰戰兢兢地開口說話,胖軍官又大聲吆喝了幾句。

大門打開,兵士們踢踢踏踏地出了總督府,向著南邊去了。

因離得遠,且又是西班牙語,王憐花幾乎沒聽懂,隻看見沈浪的臉色慢慢變了。

他摸索著握住王憐花的手:“他們要去搜捕灰影,且已鎖定了那附近的三條街道!”

沈浪側過臉頰,在王憐花耳邊道:“我得去把他們引開,那麼多老弱婦孺,阿飛應付不來的。”

王憐花立刻回道:“我和你去!”

沈浪搖頭:“我已經來觀察過幾次,他們的兵力有限,又有十來個人被咱們製住了,如今幾乎可以算做傾巢出動,府裡剩餘人手不足二十個”

“咱們好不容易進來了,今夜,此時,就是最好的時機!”

他仰頭看了眼幽黑無光的塔樓,堅定地道:“你去找七七和熊貓兒!”

王憐花掐住他的手,低聲道:“我也可以穿灰衣,他們不會發現的!”

“你不是最喜歡我寵愛你的樣子嗎?”沈浪在他唇上親了親,低聲道:“去吧,若是見機不對,就先讓自己跑掉!”

說罷,他迅速滾落屋頂,消失在黑夜中。

王憐花伏在屋脊上,遠遠看到附近的軍營也亮起了燈光,一隊軍馬守在了城堡外圍,更多的人馬奔向南方。

他深吸口氣,借著黎明前濃深夜色的掩護,向那座高高的塔樓掠去。

第133章 七七

塔樓高聳而立, 借著與主樓相連部分,王憐花終於攀到塔樓城牆上。

這樓的窗台設計得都極小,王憐花繞了一周, 才找到一處裝著玻璃窗的大窗戶。

他運力於指尖,用指甲將玻璃輕輕切下, 小心翼翼地端著玻璃躍入塔內。

兩個端著火槍的西洋人,正坐在地上打瞌睡。

王憐花點了他們的睡穴,仍擺好姿勢, 才輕飄飄地上樓。

黎明前的夜最黑,也是人類睡得最沉的時候, 又經曆了前半夜的折騰,一路幾乎沒有遇到在外遊蕩的人。

頂樓的房門上, 鑲滿了珍珠和金絲,王憐花試著推了下, 鎖得甚緊。

他拔下頭上纏絲發簪, 慢慢拉出一根細絲, 插入門鎖之中。

“哢噠”一聲輕響,王憐花推開了門。

先走過一間起居室, 琳琅滿目地擺滿了瓷器和字畫,配著西洋沙發, 頗有些不倫不類。

王憐花推開正中的臥室門,雪白的流蘇帳下,躺著一個美豔絕倫的女人。

正是朱七七!

王憐花忙上前推她:“七七!”

卻久推不醒, 王憐花仔細查看了她的口鼻之處,確是睡熟了, 也許是用了加深睡眠的藥物。

他摸出剛開門的細絲,在朱七七頭頂穴道刺了一下。

朱七七的第一反應是尖叫, 然後才摸索著去枕底拿刀。

王憐花早有預料,一手捂上她的嘴,一手按住她的枕,低聲道:“是我,王憐花!”

朱七七杏眼圓睜,一把拉下他的手,輕呸一聲道:“你在地上打滾了?怎麼滿手的灰!”

王憐花苦笑:“你要是爬牆上來,手絕不會比我乾淨!”

他抓過衣服,丟在朱七七身邊:“快穿上,我帶你走!”

“我為什麼要走?我們的目標還沒達成,才不要半途而廢。”

朱七七又躺下了,捂著頭哼道,“我的頭為何這麼痛!”

王憐花憂心沈浪,顧不得解釋,先問:“什麼目標?”

“清剿海盜啊!”朱七七得意地道,“然後我們發現住在這城堡裡的總督,就是最大的海盜頭子!”

王憐花哼了一聲,道:“所以你們就假稱大明公主,混進來要刺殺這個大海盜頭子!”

“對嘍!”朱七七揉著腦袋,低笑道,“這主意很不錯吧?”

王憐花道:“你們來了幾天?一共見了那總督幾次?”

朱七七道:“十二天,他每天都要來找我聊天,也就是見了十二次!”

“那麼,你們為何還沒有得手?”

“他排場大得很,每次都被許多人簇擁著,我們擔心一擊不中,被火槍手們圍攻了。”

朱七七想了想,又道,“但最近跟著他的人有在減少,我想他正在對我們放下戒心呢!”

“哦,”王憐花心底有些好笑,“你們中的熊貓兒和朱羽呢!”

朱七七眨了眨大眼睛,道:“他們是男人,自然不好和我住在一起!”

王憐花沒好氣地道:“所以,你們就被分化開了,至少你得把孩子留在身邊吧?”

朱七七不服氣道:“那總督說了,他們那裡有身份的人都不會親自教養孩子,我作為大明公主,自然也得把孩子交給侍衛總管。”

王憐花歎道:“還好,你沒把孩子交給外人!”

朱七七道:“小羽語言不通,交給彆人豈不是吃個飯都難嘛!”

透過玻璃窗,東方已隱隱發白。

王憐花推她道:“你先穿好衣服,收拾些東西,告訴我熊貓兒和朱羽在哪兒,我去找!”

話音未落,牆角掛著的鈴鐺突然響了起來。

朱七七驚道:“有人要來,快!鑽到櫃子裡去!”

王憐花剛將櫃門關上,臥室的門就開了,一個本地女仆走了進來,蹲身行禮,用不太流暢的漢語道:“尊敬的公主,總督大人要上來了!”

朱七七一下子從床上坐起來,叫道:“天還不亮,總督來做什麼?”

女仆道:“聽說是府裡鬨刺客,總督大人要來給公主請安!”

她拿起床頭的衣物,熟練地開始服侍朱七七穿衣服,朱七七驚愕之下,倒是順從起來。

王憐花坐在層層疊疊的花裙子之間,簡直要因裡麵的熏香窒息了,用銀針刺了鼻尖穴道才好些。

盞茶之後,王憐花聽到門外傳來輕響,忙屏氣凝神,緊貼在櫃角。

先是進來一隊火槍手,舉著火繩槍在屋裡巡邏一圈,才走進來一個大腹便便的白人男子。

一進門,他就拿下了帽子。

王憐花透過櫃縫,隻能看見他微禿的後腦勺,先行了個禮,然後用生硬的漢語道:

“尊敬的公主殿下,今夜府裡闖入了不速之客!為了確保公主殿下的安全,驚擾公主美夢,還請海涵!”

朱七七有些慌張:“什麼不速之客?”

那總督道:“也許是灰影,也許是灰影的同黨,我們還在派人搜查。但公主殿下請放心,我會留一隊人專門守護這裡。”

他說話時,腳下並不停頓,慢慢地在屋子裡踱步,路過櫃子時,還有意地多停留了一會兒。

王憐花神色不動,手中卻握緊了隨身匕首,若是見機不對,他要先抓那總督做人質。

那總督繼續道:“此地物資貧瘠,人手缺乏,我已經派了人去通知貴國,讓他們儘早派人來侍奉公主殿下!”

他緊緊盯著朱七七的臉,想看她的反應。

那明豔女子卻抬起頭,冷聲道:“我已經告訴過你,大明對離異女人的看法,我是永遠不願意回去的!”

“你通知他們,豈不是又要把我推回富貴的金籠?”

她憤憤地站起身,加重了語氣:“你若不願意接待我,我還可以繼續買舟西行,何必這般惺惺作態?”

王憐花坐在櫃子裡,也忍不住為她這番表演暗暗叫好,這女子敏銳的時候真不能小瞧!

總督彎腰道:“冒犯了公主,我很抱歉!”

他用十分真誠的語氣道:“我所在的國家對離異女子毫無偏見,請公主再次考慮我的提議!”

說完這番話,總督就彎腰告辭,隻留了一隊人守在房門口。

朱七七掀開櫃子,疑惑道:“那個灰影到底是誰?是沈浪嗎?”

“除了他,還有誰有這般能耐?”

王憐花出了櫃子,透過窗戶看向城堡外麵,圍牆外人頭攢動,顯然這座城堡已被守得水泄不通。

遙遙地似有槍聲傳來,他無奈地坐在床上,腦中瞬間轉過無數念頭,對沈浪的擔憂始終縈繞心頭,又被他無數次壓下。

沈浪需要的是配合,絕不是自亂陣腳!

朱七七坐在他身邊,好奇地道:“你在擔心誰?”

王憐花敷衍道:“擔心我們怎麼出去罷了,還會有誰!”

“你在擔心沈浪!”朱七七肯定地道,她歎了口氣,“你們倆還是走在一起了!”

王憐花心虛地搖頭:“不是……”

朱七七笑道:“為何要否認?你莫忘了,我是個女人!我也許在彆的地方不夠聰明,但在感情上的事,你休想逃過我的直覺!”

王憐花不再否認,如今天色大亮,重兵把守,他們是闖不出去了,隻能徐徐另圖他策。

他低聲道:“你不生氣?”

“生氣什麼?”朱七七笑道,“七年前,小山亭,他並沒有醉,卻放任你去吻他。”

“從那一刻,我就留不住他了!”她站起身,俯視著王憐花,“況且,我也已不再愛他!”

她握住王憐花的手:“我希望咱們還是朋友!”

“我們當然是朋友,”王憐花動情地道,他回握朱七七的手,“就算沒有沈浪,咱們也早就是朋友!”

朱七七笑道:“貓兒已是我的哥哥,不如……”

她繞了個圈子,忽然噗嗤笑道:“沈浪也做我的哥哥,而你,就是我的嫂子!”

王憐花怒道:“我和沈浪在一起,還不知誰是夫誰是妻呢?”

他心頭卻輕鬆了些,對朱七七可能有的反應,他一直是有些擔憂的,但她仍是那樣明朗大度的女子。

朱七七嗤笑道:“就你,在沈浪麵前溫順得小貓一般,還想做人家的丈夫嗎?”

王憐花不服氣地道:“我那是”

遠遠地又一陣槍聲,密集得仿佛雨點,難道他們追上他了?

朱七七也聽到了,驚問:“什麼聲音?沈浪怎麼沒來?是不是他在……”

“不是!”王憐花斷然道,“他隻是有彆的事要辦!”

為了不讓她多想,他轉而真誠地道:“謝謝你,七七!”

朱七七果然被轉移了注意力,大度地揮手:“你不顧性命地來救我,一切都抵過啦!”

我一定會救你出去,王憐花在心裡暗暗發誓,哪怕拚掉性命!

他的腦海漸漸清明起來,問道:“那個總督,到底對你有什麼提議?”

朱七七坐下,大咧咧地道:“他向我求婚,想讓我嫁給他!”

第134章 大堂主的選擇

王憐花的目光亮了起來:“七七, 你信不信我?”

朱七七道:“當然!”

“我有個主意,即可以達成你們的目標,又可以平安逃走, ”他雙目灼灼,看著窗外道:“還可以替沈浪牽製壓力!”

朱七七奇道:“有這樣的好辦法?”

“對!”王憐花低聲道, “隻是需要你受點兒委屈!”

朱七七拍手道:“若當真有這般一石三鳥的好主意,受點兒委屈算什麼!”

王憐花忽豎起一根手指,口中繼續道:“那麼, 你是答應了,這主意就是”

他腳步輕移, 瞬間至門口,一把拉開房門。

趴在門上偷聽的女仆“哎呀”一聲, 撲到在地。

王憐花笑道:“我正愁沒個身份,你這丫頭就送上門來了。”

他抓住那女仆頭發, 讓她抬起頭來, 惡狠狠地道:“要死要活?”

那女仆抖若篩糠:“饒命!”

王憐花微微一笑, 點了她穴道,推著她進了仆人的小房間裡。

朱七七推了推房門, 紋絲不動,忙低聲道:“不要傷害她!她一直對我挺不錯的”

良久, 房門打開,女仆施施然走了出來,在她的目瞪口呆中, 翹著二郎腿坐在床邊,揚眉笑道:

“現在說說我的主意, 你答應那個總督的求婚,並要求在天主教堂舉辦婚禮!”

狄飛驚坐在桌前, 麵帶微笑,聽小貝絮絮地講他的著作,心弦卻是繃得緊緊的。

大街上,偶爾響起一兩聲狗吠,都會使他有跳出去觀望一番的衝動。

他一向不是個沉不住氣的人,相反,多年的大堂主生涯,讓他早已心如沉海。

那個倔強而溫柔的少年郎,難道已經改變他至此了嗎?

小貝還在滔滔不絕:“布吉島的性彆觀十分有趣,其實縱觀歐洲的那些女王們,就看得出來,性彆絕不是單純由生理可以決定的……”

狄飛驚冷不丁道:“你見過幾位女王?”

小貝未反應過來,掰著手指頭繼續道:“伊麗莎白女王,瑪格麗特女大公,我小時候還見過……”

他忽然反應過來,嘿嘿笑道道:“沒有,我都是都是遠遠地見……”

嘭!!!

街上忽傳來一聲巨響,便如憑空炸碎了雷群,嘭嘭嗵嗵的聲音不絕於耳。

小貝驚叫道:“火槍隊!”

狄飛驚早已跳了起來,叫聲得罪,一指點在他昏睡穴上,抄起就走。

他早已看準方向,出了門,就脫下黑袍將小貝牢牢捆在背上,施展輕功沿牆根飛奔而去。

此時已近五更,這世上如小貝一般的夜貓子畢竟不多,被槍炮聲驚醒的普通人,驚嚇之中大多選擇關緊門窗。

有張著膽子向外看一眼的,也不過看到一道怪異的黑影嗖地在牆根底滑過。

狄飛驚跑得很快,槍炮響起之處正是阿飛所在方向,一想到有排火槍指著自己的少年郎,他的魂兒都要沒有了。

阿飛,他心底隻有一句話,你若無事,我再也不會放你離開!

他終於到了王憐花所說的那條街道,槍炮聲卻愈來愈遠了。

狄飛驚的心臟又提了起來,難道阿飛已負傷逃走!

不!他絕不是這樣的人,當背後有人需要守護時,他便是死也不會後退一步的!

雖如此想,狄飛驚還是忍不住追了上去,遠遠見到一道灰影在房頂飛掠,火槍聲雨點一般追著他。

狄飛驚鬆了口氣,不是阿飛!

那人的輕功顯然很好,卻隻是在附近幾個屋頂走跳,待背著火繩槍的人靠近,才繼續往前飛奔。

他在引開火槍隊,他是誰?

狄飛驚眯起眼睛,不是沈浪就是王憐花,看身形,沈浪的可能性更大。

那道灰影忽然一晃,然後如枯葉般跌落,火槍隊的歡呼一時壓過了槍聲。

狄飛驚暗暗咬緊了牙,將小貝捆得更緊了些……

他不再猶豫,轉身向來路飛躍。

那處小院越來越近了,狄飛驚深吸一口氣,躍上牆頭。

劍光一閃,險些刺破他的喉嚨。

狄飛驚疾退,口中道:“阿飛,是我!”

劍影瞬間消失,阿飛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才免除跌落牆下。

阿飛拉著他落入院內,驚道:“小白,怎麼是你?為何有炮聲?”

觸及他背上的人,阿飛又加了一句:“你背上是誰?”

“他是你的護身符!”狄飛驚解下昏迷不醒的小貝,推給阿飛,“若是沒了退路,就把他推在前麵!”

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錦囊,塞進阿飛手裡:“照裡麵說的做!”

阿飛抓住他的手:“你要去哪裡?”

狄飛驚回握住他,另一隻手輕撫他的麵頰:“我不能讓你有遺憾,在這兒等我回來!”

他用力抱了下阿飛,回身躍上牆頭,待阿飛放下小貝,早已沒了任何蹤影。

空蕩蕩的街頭,在遠方槍炮聲襯托下,寂靜的可怕!

他回身看了眼蓋著地道的石板,有許多人正躲在下麵,仿佛柔弱無依的羔羊,躲在狼群奔騰的森林中。

他不能丟下這些人,去追他的小白,不,是他的阿路!

如舅舅所說,阿路本事很大,會比他活得還長。

至少他的輕功,就比自己強的多。

阿飛趴在牆頭,極力遠望,卻如何也望不到他心中的人。

狄飛驚已奔過那灰影落下的地方,有血跡,但槍聲仍在繼續,他還沒有被抓住!

東方隱約開始發白,狄飛驚趕上了火槍隊伍,那道灰影仍在屋頂上,偶爾趔趄一下,身姿依然飄逸。

狄飛驚將輕功提至極致,終於抄小路趕在灰影下方。

“下來!”他低聲叫道,“我來換你!”

灰影頓了頓,又不停步地奔向前方。

然後,在一處圓頂建築上跌落。

狄飛驚奔過去,接住他。

果然是沈浪,灰衣上血跡斑斑,順著衣擺滴落地上。

他的肩頭、腰腹各種了一槍。

狄飛驚伸指疾點止血穴道,收效甚微。

沈浪搖搖頭,低聲道:“先離開這裡!”

狄飛驚背著他,潛入一戶人家,推開一間空房,將沈浪放在上麵,然後飛身出去。

不一會兒,他就帶著一瓶烈酒回來了,撕開沈浪的衣服,低聲道:“忍著!”

他打開瓶蓋,用酒液為沈浪衝洗傷口,再撒上藥粉,然後才撕下自己的裡衣,將他腰腹、肩頭綁緊。

“半個時辰解開一次,否則會壞死的!”

沈浪早已痛得要暈過去,仍強撐著點頭。

狄飛驚道:“接下來,你預備怎麼辦?”

沈浪笑道:“我本來隻想引他們離開,見到你,卻有了個新主意!”

二人低語幾句。

狄飛驚擔心地道:“你還撐得住嗎?有些鐵砂還留在你的身體裡!”

沈浪撐著站起來,笑道:“比這更壞的情形,也沒讓我倒下過!”

兩人出了門,火槍隊正四散在附近巷子裡,到處推門闖戶搜捕。

狄飛驚先衝了出去,他用一塊灰布蒙了臉,出手就是大棄子擒拿手,毫不猶豫地擰斷數人的脖子。

沈浪則溫和地多,大多隻是折斷手臂,或踢斷腳踝。

火繩槍沉重而不易操作,目標又已受傷落地,大多數人都已將槍背在了肩上。

天大亮時,巷子裡已橫七豎八躺滿了人,活的,死的。

還有還擊能力的,不到五個人,其中就有夜裡在總督府見過的金發軍官,他們追著傳說中的灰影到了海邊。

灰影滿身鮮血地站著,海風吹拂著他的衣發。

他哈哈大笑,縱身一躍,消失在海中,徒留下一串輕飄飄的氣泡。

朝陽掙脫海麵,遠方的塔樓上,王憐花忽然失手跌落了手中的茶杯。

朱七七正要開口嘲笑,卻見他已低下身去,茫然地將鋒利的碎片握在手裡。

緊緊地攥著,直到手心流出鮮紅的血絲。

第135章 灰影的兒子

“你是怎麼了?”朱七七訝然道, “這樣毛手毛腳可不像你王憐花的做派。”

王憐花依然扮做那女仆的模樣,隻靈動的雙眸能看出他本來模樣,然而此時, 那雙眸子卻是茫然的。

他失笑道:“也不知怎麼了,心口突然痛了一痛。”

朱七七要找藥給他塗抹, 卻被王憐花製住,自己從懷裡摸出藥粉灑上。

手上的血瞬間止住了,他忽然想到, 這個藥為什麼沒有分沈浪一瓶,為什麼就沒考慮過兩人會被迫分開?

為何如此自信會與他一直在一起?他恨恨地又開始摳挖傷口。

朱七七驚叫一聲, 忙將他手指分開:“你在做什麼?到底有什麼事在瞞著我!”

“無事,”王憐花微笑道, “我替你把發髻梳起來吧!”

朱七七搖鈴,叫了兩個二等女仆進來, 將地麵清掃乾淨。

她則端莊地坐在梳妝鏡前, 讓王憐花替她梳頭。

這對擅長易容的憐花公子本也不是什麼難事, 但今日,他竟連著扯斷了朱七七好幾根頭發。

當著其他仆人的麵, 朱七七隻得齜牙咧嘴地忍著了。

兩人梳妝完畢,吃過早餐, 王憐花又分出食物,給關在房裡的女仆本人吃了,依然點穴綁在櫃子裡。

朱七七帶他到廊外平台上去, 道:“我每日無聊了,就來這兒看會兒風景。”

王憐花站在塔樓的平台上, 迎風向下觀望,苦笑道:“你這樣不能下樓, 不就是變相軟禁嘛,竟然還看不出端倪來?”

“你當我真的不知道嗎?”朱七七微微紅了臉:“不過反正都走不掉了,當然不能在你麵前失了麵子。”

她指著下麵的一座高樓,道:“瞧,熊貓兒和小羽就住在那裡!”

說話間,那座樓的窗戶被推開了,熊貓兒懶洋洋地伸手揮了揮,就又縮手回去,這動作顯然至少做過不下十次。

王憐花歎道:“你們這是互為人質,誰也跑不掉了!”

他將目光轉向大門,那裡仍然緊緊關閉,響了一夜的槍聲,好似對這裡毫無影響。

兩人站著看完了日出,那扇大門終於打開了,騎著馬闖進來的,是一個金黃發色的軍官,他舉槍叫道:“灰影死了!”

然後,在刺目的陽光下,那軍官跳下馬,帶著初立新功的喜悅,一路跑進了總督府大樓。

王憐花眼前一黑,天地都旋轉起來。

朱七七扶著他,低聲道:“沈浪到底做什麼去了?為何會死?”

王憐花咬著牙道:“不會的,這世間沒有人殺得了沈浪!”

他整個人已經顫抖起來,沈浪再武功高強,也隻是血肉之軀,為了引開敵人,他必定不能跑得太快。

也許,就是因此,他才沒有躲過密集的子彈!

王憐花狠狠地咬住嘴唇,不可能,他才剛與沈浪兩情相悅,甚至還沒有在一張床上睡過,豈能就此陰陽兩隔?!

他強撐著站起來,對已哭得梨花帶雨的朱七七道:“記著,今日的晚宴上,就答應那總督的求婚。”

“而且,你還要告訴他,你自願在天主教堂受洗,越快越好!”

沈浪,你最好無事!倘若你有一絲損傷,我會讓整座總督府為你陪葬!

阿飛坐在地道上方的石板上,隻覺得每一刻都有一天那麼久。

“我不能讓你有遺憾”,這是阿路最後留給他的話,他為什麼要這麼說?

那些拿著火繩槍的人,明明已經向著這邊撲來,為何又中途轉走?

沈浪與舅舅,如今在哪裡?

阿飛的心已經沉到了穀底,他年輕,但也聰明,能讓阿路奮不顧身的人,一定是阿飛很重要的人。

不是舅舅,就是沈浪!

小貝躺在地上,依然昏昏睡著,偶爾會有一隻螞蟻爬過他的衣袖,又不感興趣地爬走。

石板下忽然傳來聲響,小小的敲擊聲,三長,兩短!

阿飛小心地探過四周,才輕輕拉開石板。

一個小腦袋探了出來,輕聲喚道:“灰影叔叔,咦,哥哥?”

那小姑娘歪著腦袋,輕聲道:“你和灰影叔叔長得好像,是他的兒子嗎?”

阿飛看著她,沒有否認。

“丫丫!”一個婦人匆匆趕了上來,一把抓住那小女孩,“不要給灰影大俠添麻煩!”

她也看到了阿飛,先是吃驚,爾後,了然地笑了:“你一定是灰影大俠的兒子阿飛,他經常提起你呢!”

阿飛忍不住道:“他怎麼說?”

婦人笑道:“他說,你是個好孩子!”

阿飛小心地將石板封好,背起小貝,跟著婦人走下地道。

下麵的小室裡站滿了人,他們膽戰心驚地聽了一夜的槍聲,每個人既疲憊又驚恐,看見阿飛,都不約而同地笑了。

“你一定是阿飛!”大家都這樣說,好像見到了久彆重逢的親人。

阿飛驚訝地看見了大哥畫像裡的細妹子,她抱著一個小嬰兒,和丈夫一起站在人群中。

阿飛忍不住走過去道:“你是潘家的姑娘?”

細妹子點頭,眼眉彎彎:“我是細妹子,你的父親呢?”

所有人都關切地看著阿飛,等待他口中的答案,灰影不止是他們的庇護神,更是他們依賴的親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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