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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回到小木屋,蕭峰將木床收回去,鋪好,才把慕容複端端正正地放上去。

他自己則忙著生爐子,做飯。

慕容複靠在床頭,長歎道:“沒想到,我第一次縱聲長笑,竟是在成為廢人之時。”

蕭峰忙著將撕好的肉丟進鍋裡焯水,順口道:“以後我天天帶你出去玩,有你笑的時候呢!”

慕容複怔住了,半晌才道:“你真打算天長日久地在此生活下去?”

“有什麼不好?”蕭峰笑道,“沒有人,就沒有紛爭,清閒自在!”

慕容複歎道:“你這樣好的身手,又有那般機遇,若不成就一番大業,當真可惜之至!”

他頓了頓,又道:“水流的方向,必有出口。咱們今日發現的那處瀑布下,定有通往外邊的路!”

蕭峰將肉燉上,洗了手,走過來挨著他坐下道:“我若走了,你怎麼辦呢?”

慕容複看著他,低聲道:“蕭峰,若當日掉落崖底的是彆人,也會得你如此相待嗎?”

他那雙清亮的眸子,一眨不眨地看著蕭峰,仿佛要看透他的心。

蕭峰心底一突,竟不由自主地移開了目光。

那清朗的嗓音還在追問:“你究竟當我是什麼?”

當他是什麼?蕭峰自己也沒有答案,不是意氣相投的兄弟,更不是誌同道合的朋友。

在北喬峰南慕容齊名江湖時,慕容複就像一個親切的朋友,一直對他有種莫名的吸引力。

少室山上,慕容複光環破碎,讓蕭峰的滿腔期待登時化作烏有,甚至又向下挖出了個空蕩蕩的大洞。

氣急之下,他罵他是卑鄙小人。

這兩日的朝夕相處,慕容複又重新在他心裡鮮活起來,像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貓咪,既美貌又高傲,經不得逗,又容易受傷。

蕭峰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發,隨口應付道:“當你是個住在一起的好夥伴,我去看看湯好沒有。”

不待慕容複回答,他已經大步走開,低頭假裝看鍋裡的肉,隻把背影留給他。

那處瀑布確實可能是個出口,但他在此地有了牽掛,有了生活的樂趣,再不願意到江湖裡漂泊了。

第146章 朕又來了

玄燁在龍床上醒來, 有一瞬間的怔忡,他竟然又回到皇宮來了!

手腳靈便,朝氣蓬勃, 青春年華。

昨日的虛弱、癱瘓、尷尬、無助仿佛是一場夢,連帶著香噴噴的烤魚、壯麗的懸崖雪景、溫柔的陳大哥都了然無蹤!

玄燁站起身, 任憑貼身太監畢恭畢敬地服侍他穿上龍袍,洗漱收拾,心中卻不由得憶起, 昨日陳大哥為他裹上毛皮、擦洗身體時的體貼。

坐在禦案後,他看著眼前囂張跋扈的鼇拜, 忽然湧起一個念頭,若是武功高強的陳大哥在此, 必能一掌擊斃這廝。

陳近南也很詫異,如何一覺醒來, 自己竟就到了福州的一處客棧, 身邊一個人也沒有?

摸了摸懷中, 印信、路引、貴重物品一樣不少,他又下樓探問, 昨夜登記的名字為蕭峰。

店小二告知他,他是天黑前到的, 叫了兩斤牛肉一大壇酒,自酌自飲到月上柳梢。

聽起來,倒與崖下那眉目粗獷的漢子頗為相符, 想來,昨夜他應是到了自己的軀殼。

那位艾小兄弟, 獨自困在懸崖下,不知如何度日?他可也回到自己的軀體?

擔憂隻是一瞬間, 他的職責心甚重,立時就開始聯絡本地分舵蓮花堂兄弟,投身於反清複明的大業中去了。

天色將黑時,陳近南忽然想到,這個蕭峰看起來雖豪邁坦蕩,但天地會事關重大,不可不妨!

他當即彆了蓮花堂的蔡香主,獨自改換衣裝,出了福建一帶,徑直向著北方而行,然後隨便找個客棧住下。

崖底,蕭峰躺在床上,仔細思慮了這兩日的奇遇,不知昨日自己軀殼裡的是不是陳軍師?

他想到一個試探的法子,推了推身邊的慕容複道:“明日,我得去河西三裡處重新布置下陷阱,記得提醒我在門口掛著的樹皮上畫下地圖,寫好標識!”

慕容複趕著入夢,試一試會不會再有機會做皇帝,此時十分不耐煩被他吵醒,哼了一聲道:“明日我若在這兒,就提醒你!”

蕭峰心中一動,問道:“你明日不在這裡,會去哪兒?”

慕容複自知失言,蒙頭假裝睡熟了。

見指望不上他,蕭峰隻得自己跳下床,撿個根沒燒完的木條,走到門外。

龍床上的玄燁,怕再遇到離魂奇事,努力撐著眼皮,不敢入睡。

忽想到可能還會見到陳大哥,他心神一鬆,睡眠才鋪天蓋地地湧了進來。

次日,再在崖底醒來,陳近南隻是苦笑一聲,如此詭異之事當真前所未見。

木屋內變動不少,顯然昨日也有人在此活動。

他低頭仔細察看了土爐上的修補痕跡,又開門出去看了屋簷下新多出來魚和獵物。

外牆上,掛著一片細長輕薄的樹皮,上麵用木炭條寫著龍飛鳳舞的十餘個大字:屋舍粗陋,招待不周,陳軍師見諒!

落款,契丹人蕭峰!

陳近南心下慨歎,昨日與自己互換了軀殼的,果然是住在這裡的人。

他如此坦蕩,想來是個光明磊落之人。

隻是,為何是契丹人蕭峰呢?遼國滅亡後,契丹人不已蹤跡全無了嗎?

難道……

陳近南忽然有了個奇異的念頭,如今根本就不是清朝?

他低頭看了看身上衣衫,布料雖已洗得發白,依稀還看得出是紫黑色錦緞,隱約可見一些獸類花紋。

這位契丹人隻怕身份還不低,為何會住在懸崖之下呢?

正思忖間,房內傳來一聲呼喊:“陳大哥!”

陳近南忙推門進去,艾三已經醒了,正擁被坐在床上,驚慌失措地到處尋找。

看見他進來,艾三鬆了口氣,紅著臉道:“對不住,陳大哥,我好像又把床弄臟了!”

陳近南走過去,柔聲笑道:“無妨,我等下洗洗烤乾就是。”

他走過去,將墊在艾三腰間的褥子抽了出來,用一件舊布衫簡單擦了擦,笑道:“你先用皮襖子裹好,我去燒水!”

艾三垂頭道:“有勞大哥!”

他鳳眸一轉,向周圍看了看,道:“這房內有些不一樣了,看來昨日也有人在這生活呢。”

陳近南一邊燒水,一邊笑道:“想來這裡的人和咱們一樣,也是隔日一換。”

艾三遲疑道:“陳大哥,你說是什麼力量在換咱們的靈魂?神,鬼,還是妖術?”

陳近南出門挖了盆雪水回來,慢慢兌在鍋裡,笑道:“不可知,就算知道,咱們凡人隻怕也難以抗衡,不如既來之則安之!”

他試了試水溫,傾在盆裡,端到床邊道:“艾兄弟,將襖掀開些,我給你擦洗一下。”

艾三,也就是玄燁,心知久臥床上的人須得保持清潔,隻得紅著臉拉起皮襖。

為了防止他著涼,陳近南飛快地擦了兩條腿,脫下外衫搭在腿上,才慢慢擦拭關鍵部位。

玄燁又是感動,又是尷尬,胡亂找話道:“這兩人隱居在此,卻不知他們是什麼關係?”

話一出口,忽然想到種親密的可能性,他的臉又紅了一層。

“你猜呢?”陳近南微笑著看他,眼神既慈愛,又清澈,仿佛正接受他親昵照顧的當真是個小孩子。

玄燁紅著臉道:“我猜他們是兩位江湖大俠,因卷入江湖爭鬥,其中一個傷了腿,另一個便陪他隱居於此,精心照料。”

陳近南搖頭道:“不儘然,若是立誌隱居之人,必然會準備充足的生活用品。你看這屋子裡,哪一樣不是就地取材?這二人應是因故跌落懸崖。”

玄燁道:“他們感情一定很好,所有的禦寒之物都圍在床上這人身邊,他被照顧得也很乾淨。”

“嗯,”陳近南讚許地點頭,“看長相不是兄弟,他們定是很好的朋友!”

玄燁笑道:“也有可能,身體健康的這人是個陳大哥一般的好人,自願照顧床上這人呢!”

察覺到他語言中的討好,陳近南為他穿戴好,洗了手,寵愛地拍了拍他的肩頭:“肚子餓嗎?想吃什麼?”

感受到他的親昵,玄燁歪頭笑道:“想吃烤魚,昨天想了一天呢!”

“如此缺油少鹽的東西,難為你愛吃。”陳近南失笑,“好,咱們就吃烤魚!”

他去門外拿了兩條清理乾淨的魚進來,串在樹枝上,抹上野蔥、野蕪菁製的醬,放在火爐上炙烤。

玄燁躺在床上,聞著慢慢溢出的魚香,笑道:“吃完了魚,大哥可以帶我去撈魚嗎?”

“當然,反正咱們也無事,你想做什麼就做什麼罷!”

玄燁側身躺著,感受到一種彌補童年缺失的快樂。

快樂中卻還帶著隱憂,不知這身軀的主人是什麼樣的人,他可會在養心殿裡暴露靈魂變幻之事?

或者更糟,他會不會在皇位上胡亂作為,弄到無法收拾。

陳近南拿著魚過來,見他眉頭又皺起來,一副憂心忡忡的模樣,笑道:“年輕孩子家,做什麼悶悶不樂呢?”

玄燁道:“陳大哥,在你自己的世界,就沒有什麼需要牽掛的事務嗎”

陳近南雙眉也蹙了起來,歎道:“生於天地間,總有無窮的牽掛與煩惱,也許是上天看我太過勞碌,才給我機會到此一遊吧!”

玄燁悶悶道:“若是上蒼恩賜,為何要賜我一副行動不便的身軀呢?”

陳近南將烤魚遞過去,逗他道:“你若行動方便,隻怕就得自力更生,吃不到我烤的魚了呢!”

“當真?”玄燁接過魚,心中更加不快,“原來陳大哥是看我可憐,才這般照顧我。”

陳近南笑道:“小孩子家家,就愛胡思亂想,快吃吧,吃完了我帶你去撈魚。”

玄燁沒滋沒味地咬著魚,心底也覺可笑。

自己與陳大哥素昧平生,還指望對方是因何才這般體貼關照呢?

其中道理雖看得明白,他心裡到底還是有一絲淡淡的失落,久久縈繞不去。

第147章 小寶來了

慕容複又成了皇帝, 經過兩天的翻閱奏折與朝堂聽政,他已將當朝局勢摸索出個大概。

他所在身軀年號康熙,八歲就登基稱帝, 朝政卻一直掌控在四個輔政大臣手中。

四個輔政大臣分彆是索尼、蘇克薩哈、遏必隆和鼇拜,如今索尼已死, 鼇拜一家獨大。

窗外明月高懸,慕容複坐在禦書房內,手指輕敲奏折。

鼇拜不死, 他這個皇帝做得與燕子塢公子爺沒什麼區彆,而且朝堂不比武林, 靠武力值高低就能解決大多數問題。

除首惡前,須得設法把鼇拜那廝的黨羽一一斬除才行, 至少要調出京畿要地。

可惜他現在新來乍到,不暴露自己就已十分勉強, 想要掌控局勢, 非長期經營而不可行。

看來, 一切都急不得了。

慕容複長歎一聲,翻看起一摞奏折, 試著開始厘清朝堂勢力。

若是身邊有個靠得住的人,此時就能事半功倍了, 不知這小皇帝是否培養過心腹。

兩人這種互換模式,若是說出去,恐怕隻會被當中了邪一般關起來。

小皇帝若是個頭腦清醒的, 必不敢對外聲張,也許可以試著交換下情報……

皇宮宮女、太監來來往往, 難保鋪床疊被、收拾禦案的就會是某人的眼線。崖底小木屋雖清淨,卻又一眼可以望到底的簡陋。

該怎麼給小皇帝留信呢?

蕭峰在杭州一家客棧醒來, 身邊除了幾兩散碎銀子,就是兩套換洗衣物。

他從島上帶出來的印章、玉佩等與身份有關之物,全部憑空消失了,看來那位陳軍師開始防備他了。

蕭峰站在銅鏡前,照著本地人的模樣結了一根長長的辮子。

他從未打過辮子,一條辮子紮得殺氣騰騰,搭上鏡中人清俊的書生模樣,頗有些違和感。

蕭峰哈哈一笑,推門出去。

下樓叫了早飯吃了,他又上街買了匹棗紅大馬,剩餘銀兩全部獻給兩個大酒壺,然後信馬由韁,兩袋空空,向著京城方向而去。

那位姓鄭的王爺臥在病榻之上,還不忘諄諄相囑,讓務必穩住天地會。

蕭峰對天地會、明清之事均不甚了解,因經曆過遼宋之爭,對反清複明的大業也算不上熱心。

但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他還是向身邊人套問了天地會的情況。

聽起來,最大的隱憂在青木堂。

青木堂尹香主不幸被一個叫鼇拜的權臣所殺,那尹香主留下遺言,誰殺了鼇拜誰可繼任香主,引得青木堂內鬥不止。

蕭峰本就是丐幫幫主出身,對這種內鬥紛爭輕車熟路,青木堂前香主既然是死於鼇拜之手,解決問題最好的方式莫過於釜底抽薪,直接拔除根源。

他在此地左右無事,便打算走一趟。

據說青木堂的勢力已延伸到京城,一眾好手都聚在京裡伺機要殺鼇拜。

那鼇拜號稱滿清第一巴圖魯,不知可禁得住降龍十八掌?

蕭峰穩住棗紅馬,縱身向旁邊大石揮出一掌,陳軍師的內力雖還不夠,配合降龍十八掌的心法,這一掌也足以打得石飛地裂。

他躍回馬上,正要馳馬繼續前行,忽聽身後有人喚道:“前方的朋友,請留步一敘!”

回身看去,隻見一條虯髯大漢,頭上裹著白布,腿上帶著傷口,卻依然步態昂揚,身後拉著一個十二、三歲的小孩,大步而來。

離得一箭之地,那虯髯大漢就已抱拳道:“在下茅十八,剛才看到朋友拳法驚人,忍不住叫一聲,嘿嘿,冒昧了!”

那小孩子道:“你把人叫都叫住了,才來賠禮道歉,不是脫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嘛!”

茅十八臉色一黑,給了他一腳:“彆胡說!我這是看見英雄豪傑,惺惺相惜!忍不住要交個朋友。”

“交朋友?”小孩子低聲嘟囔道:“你忘了方才那位吃白食的朋友,是如何用冷屁股回應你的交朋友了”

蕭峰早已跳下馬,聞言哈哈笑道:“相逢即是有緣,說什麼冒昧不冒昧的話!在下蕭峰,方才行路無聊,隨意練練拳腳,見笑了。”

那小孩子咋舌道:“你隨意練練就這般厲害,那些費勁巴拉打了半天,人都拍不死一個的,真要給人笑死了!”

茅十八的臉色更黑了。

蕭峰笑道:“咱們行走江湖,最要緊是秉承堂堂正正的俠義之道,功夫不夠可以再練,人品不夠才要被人取笑哩!”

茅十八一把握住蕭峰的手,眼含熱淚道:“你這話真中聽,要是有酒,我一定得敬你三大碗呢!”

蕭峰從馬鞍上解下大酒壺,隨手拋給他一個,笑道:“酒碗沒有,但酒管夠!”

兩人都是好酒之人,當即席地而坐,你一口我一口地對飲起來。

那小孩子眼巴巴地看著,忽然也坐下道:“好酒見者有份,給我也來一口!”

蕭峰拍拍他的肩膀道:“小兄弟,喝酒早了容易長不高,你還要喝嗎?”

小孩子道:“我少少的喝一口,身高矮一點點有什麼關係。你這位老兄個子怪高大,偏偏做事小裡小氣的。”

茅十八敲了他腦門,罵道:“這酒辣的很,蕭老兄是怕你這小鬼麻掉舌頭呢!”

小孩子道:“我會不會辣掉舌頭是我的事,給不給喝才是他的事兒呢!”

茅十八有些不好意思地替他找補 :“這位小兄弟名喚韋小寶,嘴巴碎一點兒,但人還算仗義。”

蕭峰哈哈一笑:“自古英雄出少年,倒是蕭某的不是了,韋兄弟,請!”

吸龍手施展,一線酒液從壺中飛出。

韋小寶驚駭道:“這是變戲法呢?!”

茅十八忙推他:“小寶!快!”

韋小寶大喝一口,直辣得鼻涕眼淚齊出,咳嗽不止,強忍住咽了下去,哈赤哈赤地吸氣。

茅十八忙拿了水囊給他。

小孩子猛灌一氣,又吃了一大塊乾糧才壓下去,酒意上湧,暈暈乎乎地說什麼也不喝了,隻托著臉頰聽兩人揀江湖軼事下酒。

蕭峰有意把話題引到天地會上。

這可更對茅十八的胃口了,從總舵主陳近南、十大香主再到普通會眾,洋洋灑灑說到天黑月出。

一大壺酒喝完,那小孩子已趴在石頭上睡去。

陳近南酒量比不得蕭峰,半壺酒下肚,這副身軀也有些醺醺然。

茅十八卻越發豪情激湧,由天地會說到反清複明的事業上去,說到揚州十日、嘉定三屠的悲劇,嚎啕大哭。

蕭峰本隻覺得自己是個過客,對反清複明之事無感,此時也不由得熱血上湧,恨不得立時進京,將滿清韃子打出關去。

第148章 注定陌路

玄燁趴在床頭, 看著木盆內遊來遊去的小魚,歎道:“今日的天,怎麼黑得這般快?”

陳近南將烤好的褥子拿過來, 幫他搭在身上,笑道:“此地雖清淨, 到底不是咱們應處之地。歇一歇,還是得回到俗世的煩擾中去。”

玄燁伸手撥著水裡的遊魚,故作隨意地道:“陳大哥, 回到俗世後,我還能見到你嗎?”

陳近南蓋褥子的手一頓, 笑道:“當然,你住在哪裡?我有機會定要去看你。”

話頭又不著痕跡地拋了回來, 玄燁畢竟不是一般的少年人,就算麵對溫柔的陳大哥, 也隻是含糊道:“我住在京城, 陳大哥呢?”

陳近南笑道:“我是江南人氏, 平日做點兒小生意,偶爾也會到京城去販貨, 有機會一定到府上拜訪。”

玄燁收回手,撐著躺回床上, 規規矩矩地放好手腳,作出入睡模樣。

陳近南將木盆端到火爐邊,放上兩塊厚實耐燒的木頭, 也回到床上躺下。

兩人依然頭並著頭,腳挨著腳, 親熱地蓋著一條皮褥子,心下卻對對方的身份有了諸多猜測。

慕容複醒來時, 又回到了小木屋,天色剛蒼蒼發明,身邊人沉睡未醒。

有了前次經曆,他今日已不會因大起大落的境遇大悲大喜,且一夜酣睡後,他的頭腦也變得冷靜而清醒。

一個疑問漸漸湧上心頭:昨日、大前日這具軀殼裡的人都不是自己,以蕭峰的機敏,沒道理沒發現啊!

蕭峰動了動,也醒了。

慕容複趁他還未完全清醒,出其不意地問道:“昨日陷阱裡抓到的那隻兔子,是不是又跑出去了?”

蕭峰果然上當,誤以為陳軍師在慕容複的提示下去看了陷阱,忙坐起身道:“兔子跑了?我去看看!”

他四下找了一圈,並沒有兔子的蹤跡。

慕容複還在有意添加細節:“是隻灰色的野兔子,毛皮的顏色不鮮亮,這會兒也許看不清。但它額頭上有一撮白毛,應該還是比較顯眼的。”

蕭峰聽他說得細致,又仔細找了一圈,甚至連床底下都趴著看了,依然毫無白毛額頭兔子的蹤影。

他昨日果然也不在此!

慕容複再無懷疑,冷笑道:“你昨日去哪兒了?”

蕭峰一怔:“什麼?”

慕容複冷聲道:“你若昨日一直都在,我隨口瞎編的兔子怎麼瞞得過你?”

蕭峰正色道:“可是,我昨日真的抓了一直灰色野兔子啊,還拿給你玩了半日呢,怎麼是隨口瞎編呢!”

他說得鄭重其事,慕容複一時也疑惑了。

蕭峰拍去身上的灰,坐在床邊,笑道:“好了,無需彼此試探了!我昨日去了一個叫大清的朝代,你呢?”

見他這般坦白,慕容複也不再假裝,道:“我也是,不知為何附身在京城裡一個十三、四歲的少年人身上,你呢?”

蕭峰歎道:“我倒是沒有變年輕,依然三十多歲年紀,是一個書生。”

慕容複有些失望:“你也不會武功嗎?”

“武功嘛,”蕭峰摸著下巴,“好像有一點。”

慕容複躺回床上,毫不掩飾自己的不屑:“一點兒可不夠,那個少年人有個很厲害的仇家,起碼得是風四哥那級彆才製得住。”

蕭峰坐在他身邊,笑道:“原來慕容公子如今虎落平陽,想找個幫手了啊!”

“我現在正在進京的路上,你把那仇家的名字告訴我,我替你解決了!”

慕容複看他這般胸有成竹的模樣,便道:“那人叫作鼇拜,據說是滿清第一巴圖魯,你若隻是個文弱書生,可彆來送死!”

蕭峰淡然道:“我這個書生,收拾起滿清第一巴圖魯來,不比抓隻兔子難多少。”

“當真?”慕容複興奮起來,拉住他胳膊笑道,“你若真有這般本事,咱們就得好好謀劃一番。那鼇拜勢力遍天下,你給我幾日時間,容我慢慢想辦法折斷他的爪牙……”

蕭峰奇道:“聽說那鼇拜是清國權臣,你如今是什麼身份?”

慕容複麵不改色道:“不過是有些恩寵的皇親國戚,暗地使些手段還是可以的!”

蕭峰心道:原來你就是我要反清複明的那個“清”!

他試探著道:“你聽說過揚州十日、嘉定三屠麼?”

“那是什麼?”

慕容複低頭掀開身上褥子,喜道,“我昨夜竟然沒弄臟。”

聽他不像做偽,蕭峰也放下心來,本來慕容複就隻做了兩天“滿清韃子”,有心做壞事也沒時間呢。

他也轉過去看褥子下麵:“這會兒有感覺嗎?我拿盆來你試一試。”

慕容複咬著嘴唇,閉著眼睛,緊緊握著手中褥子,不去看蕭峰動作。

良久,有隱隱約約的麻熱從下麵傳來,忽聽蕭峰道:“你有反應了!”

慕容複羞窘萬分,隻能裝死。

又聽蕭峰道:“你這反應的方向不太對啊,到底有尿沒有?”

慕容複實在忍不住了,大怒道:“你尿尿前會這樣揉來搓去的嗎?”

蕭峰放下手,也有些臉紅:“我這不是想幫你刺激一下嗎?”

他轉過身,讓慕容複自己扶著,他則開始撮唇吹口哨。

好一會兒,有淅淅瀝瀝的水聲響起。

兩人登時大喜。

蕭峰笑道:“看來你隻是暫時傷著,慢慢休養,必可以恢複正常。”

想到以後有希望不再依賴彆人生活,慕容複也是喜上眉梢。

自崖下重遇以來,除了河上滑冰那次,蕭峰終於又見到他神采飛揚的模樣。

清晨陽光下,慕容複俊眉長睫,雪白麵頰上還帶著方才羞惱時的淡淡紅暈,一雙眸子烏黑發亮,滿是喜悅與信賴。

這般的清澈靈動,哪還有少室山上不擇手段謀求複國的可悲?

蕭峰忍不住歎道:“咱們的初見若不是在少室山上,該有多好啊!”

慕容複收了笑容,冷哼一聲道:“少室山上也是我,我就是那樣的人!蕭大王若是羞於與我這樣的卑鄙小人為伍,大可現在就一拍兩散!”

“翅膀還沒硬呢,就要單飛了!”蕭峰親昵地揪了下他的耳朵,“我是那個意思嗎?就會瞎想!”

他低頭仰臉,看著慕容複的雙眼道:“我是說,若是換了彆的場景,我一定會有時間細細地了解你!”

他湊得太近,兩人的呼吸交錯在一起,慕容複有些不自然地錯過臉去,低聲道:“你現在了解我了?”

“對,”蕭峰湊上去,追著他的雙眼,笑道,“原來與我北喬峰齊名的南慕容,又漂亮又高傲,還有些可愛……”

“啪”得一聲輕響,慕容複羞惱交加地伸手,一掌推開了他毛茸茸的大腦袋。

他怒道:“誰要漂亮可愛?你才漂亮可愛!”

蕭峰哈哈大笑,抱拳道:“承蒙誇獎!不勝榮幸!”

不待慕容複再暴起,他已抄起床下的盆子,大步推門出去了。

慕容複坐在床上,忽察覺自己竟抑製不住笑意。

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變得這般愛笑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雙腿,唇角的弧度慢慢降下了些。

他有些怔忡地想:我若是完全恢複了,他還會對我這般不離不棄、體貼周全嗎?

若是仍然癱瘓在床,我大可以安心繼續依賴在他身邊,做個無憂無慮的人。

若是恢複了,豈能繼續擱置複國大業?

數代人的心血,豈能就此放下?

況且,少室山之後,還有更不堪的事情呢!

慕容複躺下來,抱住頭,西夏招親失敗後。他的頭腦就有些癲狂了。

但他還記得,如何殺了段正淳與他的一眾情婦,如何認四大惡人之首段延慶為義父,如何殺了包三哥……

了解這一切後,蕭峰還會覺得他有可愛之處嗎?

他們早就注定了,不會是同路人!

第149章 愛憐與愛戀

蕭峰洗了手, 燒上土爐,從簷下取下兩條魚,開始熬魚湯。

慕容複抱著腿坐在床上, 看他忙來忙去的身影,心底又暖又酸。

察覺到他的視線, 蕭峰一邊折斷柴火丟進爐子裡,一邊笑道:“怎麼總盯著我看?”

鍋裡的水汽蒸騰起來,模糊了他俊朗高大的身形。

慕容複哼了一聲, 道:“屋裡除了我,就你一個活物, 不看你看誰?”

蕭峰攪了攪湯,加了些乾菜:“看把你無聊的, 吃完飯哥哥再帶你去滑冰玩!”

“不用,”慕容複懶洋洋地躺回床上, “我在那個所謂的大清勞累了一天, 正好在這裡歇歇。”

話雖如此, 吃完飯,他還是被拎了出去。

最近天氣暖和, 冰層薄了許多,不宜滑冰, 蕭峰便背著慕容複去看陷阱。

剛走出兩裡地,就遠遠聽到一聲狼嚎。

蕭峰疾步飛奔起來,慕容複被他顛得頭暈, 拍著他叫道:“這狼嚎聲這般大,怕是要召來狼群, 你還是把我放在家裡,省得拖你後腿!”

聽他說“家裡”, 蕭峰喜歡起來,雙手往後一扔,將他高高拋了起來,然後轉身將人接在懷裡。

慕容複驚叫一聲,怒道:“又發什麼顛?!”

蕭峰抱著他,笑道:“送回家裡去太費事兒,不如把你放在樹上,既安全又能看風景!”

慕容複想了一下,道:“也好,省得去晚了,那狼跑了,白丟一張狼皮。”

蕭峰笑道:“狼皮又硬又紮,不如兔毛。等天氣開春我多抓些兔子,給你做條軟毯子。”

他四處看了一看,縱身躍起,把慕容複放在一處突出的榕樹枝椏上。

又找來些乾草,將他安置舒服了,蕭峰才轉身要走。

慕容複抓住他胳膊,擔憂地道:“你快些回來!”

蕭峰摸摸他的頭,跳下樹去,幾個起落不見了。

慕容複靠在樹乾上,兩腿蕩悠悠地垂著,想到蕭峰承諾的兔毛毯子,忍不住笑出聲來。

好久也未見人回來,他起先居高臨下,還頗覺有趣,後邊就覺出不舒服來了。

這枝椏雖粗,坐久了又硬又硌,兩條腿沒有著力點,時間長了沉甸甸的墜著。

慕容複望眼欲穿地等了一會兒,漸漸焦躁起來。

日近正午,太陽暖洋洋地曬著,又沒有風,蕭峰走之前把皮襖、皮褥子緊緊裹在他身上,後背有了汗意,肚子也咕咕嚕嚕叫起來。

這些都還可以忍受,他最擔心的是,蕭峰久久未回,是否陷入狼群惡鬥?

慕容複抓著頭頂樹枝,奮力拉高身體,卻隻看到回環往複的懸崖峭壁。

側耳傾聽,隻有飛鳥呼剌一聲鑽出樹林的聲音。

日影西斜,蕭峰才兩手空空地走了回來。

慕容複大大鬆了一口氣,奇道:“狼呢?”

蕭峰躍上樹枝,幫他把兩條長腿盤起來,放在自己腿上,笑道:“是條喂奶的母狼,我費了好大功夫,才把它從陷阱裡拉了出來,送回狼窩裡去了,五、六隻小狼崽呢,都剛睜開眼。”

慕容複已看見他鮮血淋漓的手掌,又是生氣又是心疼,麵上卻隻是冷笑:

“公狼可以帶回去烤肉剝皮,狼崽、母狼就引你憐惜到舍身相救。看來,能讓大俠俠義心腸泛濫的隻有柔弱和無助。”

“如此來看,幸虧我摔斷了腿,否則掉下崖的第一件事就得挨一記降龍十八掌,然後被剝皮拆骨。”

蕭峰皺眉道:“好好的,怎麼說起這話來?”

慕容複冷冷昂著頭,不再看他,心裡也著實不知這股衝天怒火從何而來。

蕭峰笑道:“是不是肚子餓了,所以生氣呢!”

說著,他就把手伸到褥子下去摸他的肚皮。

慕容複又氣又急,立掌為刀,使勁擊打在蕭峰肩背上。

他丹田氣血不通,內力使不上來,蕭峰卻背肌雄厚,並不將這貓抓一般的痛癢放在心上。

他隻覺得逗弄眼前人愈發有趣起來,拎起他的後頸,向下晃了一下,嚇唬道:“再打我,就把你丟下去!”

慕容複下意識地抱住他的手臂,待反應過來,怒道:“你逗貓呢?”

蕭峰哈哈笑著把他拉回來,抱在懷裡道:“可不是隻貓嗎?長得美,脾氣爆,心氣兒還高!”

慕容複恨恨地瞪著他,但他現在身軟無力,最能輸出傷害的莫過於一口白牙,又要被他嘲笑像小狗了。

他瞪了一會兒,見蕭峰隻是大笑,不由得又心酸起來,想當初北喬峰南慕容江湖齊名,如何現在竟被當貓狗一般逗弄。

蕭峰正笑得開心,忽見眼前人一雙鳳眸開始發紅,漸漸蓄滿了淚水,止住笑道:“怎麼了?開個玩笑而已,你若不喜歡,我以後再不這樣了。”

慕容複歎了口氣,垂眸道:“蕭峰,你現在是不是很看不上我?”

他眼中本就溢滿了淚水,眼睫垂下時,淚珠就一連串滾了下來。

蕭峰隻覺得自己心頭也是一痛,忙伸手為他拭淚,柔聲道:“怎麼會呢?我愈來愈覺得你是個很可愛的人。”

“還很可憐對吧?就和那些小狼崽一般。”慕容複冷哼道,“既弱小又無力,你大俠心思一起,施舍些看顧過來。高興時,還可以如逗貓逗狗一般耍弄。”

蕭峰連連搖手道:“絕不是,我愛憐你心疼你還來不及呢!”

慕容複驚道:“你有龍陽之癖?”

蕭峰也是一怔,這些日子相伴中的悸動時刻一一閃現心頭。

見他不語,好似默認了,慕容複又驚又羞:“你”

他心中一個激靈,忽然想到,自己方才惱怒蕭峰憐惜未睜眼的狼崽,卻毫不猶豫地會折斷成狼的脖子。

究其根底,不就是在憂心,蕭峰在意關心的是狼崽一般柔弱的廢人慕容複,絕不會是野心勃勃的狠人慕容複嗎?

早在問出“龍陽之癖”前,他就開始為蕭峰眼裡不是真正的自己而惱火了,難道……

他的思緒又不由自主地回到了王夫人的彆院,他一次次舉劍刺下去的時刻。

倘若知道他殺過的那些人,蕭峰還會傾心於他嗎?

他還在整理自己紛亂的思緒,忽聽蕭峰斷然道:“我沒有龍陽之好,但我心裡著實愛憐你!”

愛憐與愛戀,一字之差,慕容複慌亂之下也未聽出來。

他的思緒不由得回到了西夏王宮中,那公主侍婢曾問出的那個問題。

你一生最快活,是在何處?

他不由得喃喃道:“懸崖之下,河冰之上!”

蕭峰疑惑道:“什麼?”

慕容複看著他,傷心地道:“蕭峰,真希望咱們永遠出不去!”

蕭峰怔了怔,回過味來,既訝異又有些歡喜。

他享受這裡的生活,卻又害怕孤獨,如今有人陪伴,他心中大定,已經開始預想相伴到老的後半生了。

蕭峰低頭細看慕容複,見他肌膚雪白,一雙鳳眸淚光盈盈,隱含幽微心事與脈脈情意。

他愈發滿意起來,伸臂攬住慕容複,大聲笑道:

“好,咱們永遠不出去!”

第150章 崖底人的關係

兩人回到木屋, 都有些後知後覺的害羞起來。

蕭峰將慕容複放在床上,後退一步道:“這兩日崖底暖和,我看有些向陽地方長出了嫩野菜芽, 你歇一歇,我去找些來煮湯喝。”

慕容複也有些不自在, 方才兩人在心情激蕩之下似乎表白了心意,如今冷靜下來,又有幾分彆扭和不自在。

他點點頭, 很有禮貌地道:“有勞你!”

蕭峰輕笑一聲,伸指在他額頭上輕彈一記, 親昵地道:“睡一會兒吧,我等下在門外煮飯, 不吵你。”

待他轉身出去,慕容複才依依不舍地收回目光, 心中突然轉起一個念頭:倘若蕭峰還是遼國的南院大王, 會不會為他出兵複國?

雖然心底隱約知道不可能, 睡熟後,慕容複還是做了一個蕭峰出兵助他複國的美滿故事。

然後, 在他的登基大典上,段譽、虛竹等人忽然出現, 指著慕容複大罵,說他是以色事人的慕容衝。

嚇得慕容複一下子驚醒了,愈發覺出自己方才心思的荒唐可笑。

晚上睡覺時, 兩人並排躺著。

蕭峰翻身,看著慕容複道:“中午以後, 你都不怎麼開口說話,不會是我挖到了毒野菜, 把你毒啞了吧?”

“你才被毒啞了呢!”慕容複翻了個白眼,也翻身看著他,低聲道,“你說,若是被江湖人知道北喬峰南慕容攪和在一起,會不會嘲笑咱們?”

蕭峰躺平,大大咧咧道:“反正咱們再也不出去了,理他們做甚?”

慕容複急了:“誰說咱們再也不出去了?我隻是希望,但不會真的不出去。”

蕭峰奇道:“既然希望不出去,為何還要出去?”

慕容複急道:“我若斷了腿,找不到出路,是天要絕我慕容氏,而非我慕容複不肖先祖,甘於平庸。但若能出去,還躲起來做縮頭烏龜,豈不對不起列祖列宗?”

蕭峰冷笑道:“看來,你不是中了毒野菜,而是中了毒家教了!”

慕容複氣得要打他,卻被一把按住,蕭峰居高臨下道:“你若不願意,我自然不會勉強,休要再來招惹!”

說罷,翻身就要下床,慕容複拉住他道:“我自然願意的,可百年祖訓豈敢違背?”

蕭峰回身看定他,苦口婆心道:“你父親都已放下了,為何你還要陷入這種無望的幻想中?”

“胡說!”慕容複嘶聲道,“我慕容氏辛苦經營百年,絕非無望的幻想!”

他雙眼發紅,狀若癲狂,這幾天的脆弱、傲嬌仿佛都成了幻夢。

蕭峰定定看著他,道:“是我錯了,你已經無藥可救了!”

他轉身要走,又被慕容複死死抱住:“你不能走,你若走了我就徹底瘋了!”

他抬起眼,帶著哀求道:“我控製不住自己,我已經要被複國的念頭折磨瘋了!”

“救救我!”他淚眼汪汪地道。

在冰河上大笑的慕容複一閃而過,蕭峰歎了口氣,又重新摟住了他。

玄燁醒來時,是在陳大哥的懷裡。

毛皮褥子下,兩人緊緊挨在一起,透過薄薄的衣衫,能感到彼此的體溫,陳大哥的手還緊緊摟著他的腰。

玄燁低咳一聲,陳近南這才驚醒。

他昨日醒來時,竟然是與兩個素不相識的醉漢醉倒在路邊。

他推了推身邊人,隻換來酒意濃厚的嘟噥,隻得脫下外衫搭在那小醉漢身上,獨自起身趕路。

不知道蕭峰那晚喝了多少酒,陳近南撐著趕了一天路,直到京城附近,腦袋還是昏昏沉沉。

這樣的狀態難免誤事,他隻得胡亂找個客棧歇下。

半夜換了身軀,依舊昏沉得難受,就醒得晚了些。

見到與身邊人這般親近,陳近南也有些尷尬,這崖底二人,不會真的關係曖昧吧?

他忙坐起身,將褥子還給身邊人掖得緊緊實實,笑道:“對不住,你再睡一會兒,我去做飯。”

陳大哥一貫坦然自若,玄燁甚少見他露出窘相,霎時覺出不一樣的趣味來。

他拉著床頭坐起來,歪頭笑道:“陳大哥,你覺得這兩人會不會是一對愛侶?”

陳近南低咳一聲,拿出了大人應對小孩的一貫糊弄態度:

“彆瞎猜,好兄弟抵足而眠也很正常。況且崖下物資短缺,冬日又冷,擠在一起睡再正常不過了。”

他套上外衫向外走,又畫蛇添足地回頭加了一句:“自古以來,陰陽相濟才是正道!”

看他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玄燁不由得暗笑。

他坐在床上,看著陳大哥忙來忙去,忽覺身下有些感覺,忙叫道:“大哥,快來!”

陳近南正在彎腰盛湯,聞聲回頭道:“怎麼了?”

玄燁低聲道:“我想方便”

陳近南放下湯碗,訝異道:“你下身有感覺了?”

玄燁又窘又喜,點頭道:“隱隱約約,似有還無。”

陳近南忙洗了手,拿了木盆過來,玄燁卻說什麼都不再讓他幫忙,自己接過盆子,害羞道:“大哥,你走遠些。”

有了這般意外之喜,兩人一天都心情振奮。

午後天暖的時候,陳近南將身體不便的人抱至屋外空地,為他按摩腿腳,試探著拿小草棍輕輕紮他的腳底心。

卻是沒有更多的反應了。

睡覺前,玄燁忽道:“大哥,我覺得小腹裡熱乎乎的。”

陳近南察看一會兒,握住他的脈門,緩緩輸入一股真氣,喜道:“你體內有真氣在隱隱對抗,看來,你這身體的功夫也要恢複了。”

玄燁愈發驚喜:“我有真氣嗎?這可是武林高手才有的呢!”

他又向陳大哥討教運轉真氣之法,一遍一遍地嘗試驅動丹田中那股熱氣。

良久,玄燁終是疲憊地躺回床上,歎道:“若是在咱們的世界裡,我也有高深武功就好了。”

陳近南道:“你還年少,勤學苦練,假以時日必有成就。”

“我卻沒有那麼多時間,”玄燁閉著眼睛,輕聲道,“如今正有個大對頭,要謀奪我的家產,我等不到‘假以時日’了。”

陳近南笑道:“我這些日子正在京城附近,艾兄弟,你若需要幫助,我隨時可以過去。”

玄燁翻過身,喜道:“當真?你在那邊的功夫也如此高強嗎?”

“這,”陳近南苦笑道,“恐怕要大大不如,但對付尋常惡霸還是綽綽有餘的。”

玄燁有些失望,歎道:“他可不是尋常惡霸,隻怕天底下沒幾個是他的對手呢!”

天底下罕有對手,又住在京城,陳近南心念疾轉,沉吟道:“難道是鼇拜?”

竟然被他猜到,玄燁心底大駭,能被鼇拜覬覦家產的,這世間恐怕也是屈指可數。

他忙找補道:“對,我家裡資產頗豐,鼇拜這廝一貫地欺壓良善,數次設計謀奪,我家又是一般讀書人家,哪裡扛得住這種當朝大員的威壓?”

陳近南放心了些,再問道:“艾兄弟是滿人還是漢人?”

玄燁見他目光炯炯,冷電一般看過來,心底一橫,賭道:“我是滿人!”

陳近南輕“哦”一聲,不再言語了。

玄燁有些心慌,道:“大哥不喜歡滿人嗎?”

“那倒不是,”陳近南抬眸看他,緩緩道,“漢人有作惡者,滿人自然也有良善者,隻要不欺壓良善,安分守己,便都值得尊重。”

他的目光仿佛能看透人心,玄燁先還竭力與他對視,終還是敗下陣來,低聲道:“陳大哥自是漢人了。”

陳近南點頭道:“此地本就是漢人的國土,自然漢人多些!”

彼時清朝入關未久,人心思舊,民間多的是反清複明之士,他話頭不對,玄燁不敢再探問,躺回去,半晌,才悠悠道:

“陳大哥還願意幫我的忙嗎?”

陳近南凜然道:“鼇拜魚肉百姓,無惡不作,遲早有人會收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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