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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路遇殺神

蕭峰走進了四百年後的京城, 熙熙攘攘,來來往往者都垂著辮子、穿長衫、帶小帽,與宋都汴京簡直是兩個世界。

他牽著棗紅馬, 慢慢走入鬨市,沿途皆是擺小攤賣蔬果、吃食的, 頗有些與宋代不一樣的異種。

一個攤位上擺滿了紅紅圓圓的果子,賣菜老頭笑嗬嗬道:“嘗一個,不好吃不要錢。”

蕭峰從善如流地拿起一個, 咬了一口,汁水四溢, 酸甜可口,不由得大喜:“這果子叫什麼?倒是很有滋味。”

老頭笑道:“這叫洋柿子, 生吃做菜都要得。”

一個婦人正彎腰挑菜,聞言笑道:“你這人穿的體體麵麵, 怎麼洋柿子都不識得?難道剛從山野旮旯裡來的嗎?”

蕭峰隻是笑笑, 也不以為忤, 隻是請賣菜老頭稱兩斤給他。

老頭一邊稱菜,一邊向那婦人笑道:“君子遠庖廚, 他們讀書人哪裡認得這個?”

蕭峰接過柿子,從懷裡摸出一塊碎銀給他, 並道:“多謝老丈,不用找了。”

喜得老頭笑出一臉褶子,婦人也驚得瞪大了眼。

蕭峰本已將身上銀子全都貢獻給了馬匹酒壺, 哪曾想昨日陳近南又塞給他十兩銀子。

他生性豪邁,沿途遇到稀奇物事就掏錢買一些。

不一會兒就引來街上攤販注意, 見他這般財大氣粗,都遣了自家孩子、婦人上前兜售, 竟將整個街道都快堵了起來。

忽聽前方一聲呐喊:“讓開!”

隻見二、三十名騎士簇擁著一輛馬車,自街頭呼嘯而來,見這諸多婦女兒童,也不減速,隻是大聲呼喊讓路。

領頭數名護衛已縱馬躍至眾人麵前,其中一人揚鞭喝道:“賤民!看見鼇少保車駕,還不讓路!”

馬鞭在空中帶起風鳴,眼看就要抽在一個護著孩子的婦人身上,卻被文氣修長的一隻手抓住。

身在陳近南軀殼裡的蕭峰,抓住鞭稍,一把將那人拉下馬來,摔了個狗啃泥。

其餘護衛連聲呼喝,圍將上來。

一個參將模樣的漢子大喝道:“兀那漢子,要為這些賤民出頭嗎?”

蕭峰剛要承認,轉念又想,這些百姓長居京城,自己一時激於義憤出頭固然痛快,過後難免給他們帶來麻煩。

思及此,他昂然笑道:“與他們有什麼相乾?不過聽你們說轎子裡的是鼇拜,我一時技癢,想向滿清第一巴圖魯討教幾招!”

那參將怒道:“你是什麼雜碎,也配向鼇少保討教?”

蕭峰也不言語,雙掌齊出,連抓帶打,不消片刻就將頭前的數十人擊落馬下,然後才笑道:“打一個滿洲韃子,也需要資格嗎?”

馬上眾人都驚呼道:“好反賊!也不怕風大閃了舌頭!”

但見他英勇過人,一時也沒人敢上前做出頭鳥。

周圍百姓見有人敢攔路鼇少保,膽小些的都忙收拾東西跑掉,隻有些血氣方剛的年輕人遠遠站著,大聲為蕭峰喝彩。

蕭峰越過地上摔得七倒八歪的護衛,大步上前,馬上護衛們大驚,當著鼇拜車駕又不敢後退,馬匹們受蕭峰氣勢所攝,都聳動驚惶起來。

“哈哈哈哈!”

幾聲粗野大笑自轎內響起,轎外侍從忙掀開簾子,一個滿麵橫肉的凶煞漢子走了出來,大笑道:“平生不識陳近南,便稱英雄也枉然!原來名動天下的第一號大反賊竟是這般莽撞無智之人。”

蕭峰本打算救得在場百姓,就找機會脫身,此時被他識破真身,倒不好隨意脫逃了,以免會連累陳總舵主的名聲。

他淡淡道:“好說了!”

他又上下看了眼那凶煞漢子,皺眉道:“閣下就是鼇拜,倒是聞名不如見麵!”

鼇拜冷哼一聲,地動山搖地走過來,站在蕭峰麵前,道:“你我既然遇上,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廢話少說,手底見真章吧!”

他一揮手,眾護衛忙下馬,將地上傷員、周圍百姓驅散開來,清理出大大一片空地。

蕭峰也不再多言,衫擺一揚,道:“請吧!”

鼇拜大吼一聲,猛虎下山般撲將上來,氣勢雖壯,若是蕭峰本人在此,不過是一掌解決的事。

奈何陳總舵主與他內力不是一個路數,缺乏剛猛,降龍十八掌不能隨心而發,隻得用輕身功夫先和鼇拜周旋兩圈。

待對他功力略有了解,蕭峰才一掌推出,直擊鼇拜胸口。

鼇拜連退兩步,喝道:“好!”

再此撲將上來,一拳向著蕭峰臉頰砸來。

這廝橫練功夫竟已高明至此了嗎?

蕭峰不敢大意,瞬間幾掌拍出,已在鼇拜全身招呼了一圈。

鼇拜痛呼不已,鼻子都被打歪了,鮮血流了滿臉。

蕭峰這才放下心來,他隻有前胸後背抗揍,想來是穿了寶甲護身,其他部位不過比常人更硬實些罷了。

鼇拜畢竟是千軍萬馬之中闖將出來的,又生來力大無窮,此時見對手身法快捷、掌力驚人也不驚惶,拚著又挨了幾掌,且戰且退。

終於趁著麵頰再中一拳時,借力後退數步,向眾護衛喝道:“擒拿天地會反賊!得手者賞千金,晉三級!”

俗話說,重賞之下必有勇夫。他貼身護衛中頗有幾個武林好手,此時膽氣大震,團團圍了上來。

蕭峰哈哈大笑,他一生中最不懼被人圍攻,何況是從未聽說過的異族權臣鷹爪。

數十個護衛手持刀、劍、槍、鞭,齊齊向中間人身上招呼,又有使暗器、會弓箭的在旁掠陣。

蕭峰凜然不懼,借力打力,奪過一把鋼刀,斬斷刺過來的劍,又將一柄長槍舞得虎虎生風,近者斷腿傷身,在地上摞了一層。

鼇拜被打得頭破血流,又見手下這般不中用,肺都要氣炸了,連聲派人去調援兵,又從靴子裡抽出一把寒光閃閃的匕首,趁那人長槍崩斷,搶上去圍攻。

蕭峰已連打斷了四把武器,正要再搶一把大刀來使,後背寒風乍起,忙側身避開。

右臂卻已被劃了一道長口,他轉身看去,隻見鼇拜手持一柄滴血不染的短匕,凶悍無比地複撲了上來。

兩處街口又有馬蹄聲無數,顯然是大隊清軍圍攏過來。

第152章 咱倆什麼關係

鼇拜手持匕首, 大叫道:“反賊,死來吧!”

他今日在大庭廣眾之下,丟儘了顏麵, 雖有大批援兵來到,也想搶在眾人麵前抓住陳近南, 挽回麵子。

卻被幾位近身侍從拚命阻住,一個謀士模樣的書生叫道:“大人身份貴重,豈能親入險地?”

那最先被打落馬下的參將也爬起來, 叫道:“大人已傷了賊人,無需再勞累動手!”

眾護衛都退至鼇拜身邊, 將他層層護住。

蕭峰冷笑道:“就憑你們,也擋得了我?!”

他飛身縱起, 一路踏過數人腦袋,在眾人反應過來之前, 已落在鼇拜麵前, 一抓一拉, 將鼇拜拽在身前,又劈手奪下他手中匕首, 抵在他後心,大笑道:

“你身上寶甲, 可抵得住我手中利刃?”

鼇拜大駭,但他到底不是個單純的粗人,見前鋒營兵馬已經將街口團團圍住, 還有十來個看熱鬨平頭百姓一並被圍在中間,心念一動, 大聲道:

“眾人聽令,不必受這反賊要挾, 隻要我傷著一分,就將這條街的漢人燒殺個乾淨!”

蕭峰氣笑了:“咱們之間的恩怨,與平民百姓何乾?”

鼇拜冷笑道:“你們天地會不是自詡為漢人出頭嗎?他們既然受了惠,總不能一毛不拔吧!”

蕭峰道:“那咱們就賭一賭,一個死少保的命令,還有沒效果!”

說罷,匕首直接刺入一分。

鼇拜倒也硬氣,忍著疼痛,大聲道:“這裡的漢人,絕不能放走一個!”

蕭峰忽然笑道:“你表現得倒像是條漢子,隻是,腦袋上少出些冷汗就更真了。”

原來,鼇拜口氣雖硬,額角後頸都已滲出冷汗,可見心底到底是怕的。

此時被他揭穿,鼇拜的冷汗出得更多了,直接順著鼻尖流了下去。

蕭峰不再與他囉嗦,大喝一聲:“走!”

匕首紮在後心的滋味到底不好受,鼇拜不由自主地邁出一步。

圍在街口的官兵,見一個滿麵是血,鼻青臉腫的人被挾持著走過來,一時都未認出來。

鼇拜的隨從們大叫道:“讓開!傷了鼇少保你們擔待的起麼?”

街外圍觀人群轟然大叫:“果然是鼇拜!”

其中不乏王公貴族、皇親國戚,有與鼇拜素來不和的,立刻起哄道:“胡說,鼇少保那般英武人物,怎麼會這般腫頭腫臉地被個書生挾持?!”

鼇拜顏麵掃地,恨不得殺了在場所有圍觀人員。

前鋒營都統仔細辨彆了一會兒,大叫道:“果然是鼇少保,快讓開!”

眾兵士驅趕著人群讓開一條路。

蕭峰押著鼇拜,緩步走過大街,遊目四顧地形街巷,口中低聲道:“鼇少保,今日咱們是不幸撞上,切莫尋思事後報複,否則,定殺的你全家雞犬不留!”

他言語森森,刀尖在後心口緩緩攪動,鼇拜痛得簡直暈過去,豆大的汗珠更是流若飛瀑,咬牙點頭道:“是我技不如人,咱們江湖規矩,絕不事後報複!”

蕭峰冷聲道:“將這番話,大聲講十遍!”

鼇拜隻得大聲道:“我們是江湖比武,我技不如人,願賭服輸,絕不事後報複,否則讓天下人恥笑!”

他一路走,一路喊,講夠十遍,剛好走至一處街巷混雜的十字路口。

蕭峰已看清地形,正要一掌擊開鼇拜,脫身而走。

卻有一個賣膏藥的老頭子正好從巷口出來,被身後十來個看熱鬨的人一推擠,撞破前鋒營圍出的缺口,踉踉蹌蹌躍進鼇拜的護衛隊中。

蕭峰皺眉,忽聽有人喝道:“總舵主!走!”

人群立時騷亂起來,許多處的人流都在推擠、湧動,更多的人朝著鼇拜圍了過來。

一個道人高呼道:“殺了惡賊鼇拜!”

又有許多人手持刀劍,與官兵們戰做一團,街上人群磨踵擦肩,不免殃及圍觀百姓。

一時慘呼聲絡繹不絕,蕭峰不再猶豫,運起降龍十八掌心法,兩掌揮退身邊官軍,又一掌推在鼇拜後背:“鼇少保!咱們後會有期!”

他朗聲大笑,躍入一條小巷,站在屋頂上喝道:“江湖比武,點到為止,走!”

人群又混亂湧動,手持刀劍的人都躍入周邊小巷,很快不見了。

掌擊之下,鼇拜後心傷口登時血流如注,昏迷前最後一眼,是房頂那人飛鳥一般消失的身影。

慕容複得知鼇拜遇刺時,已經是下午。

他當時正在乾清宮接見新任官員,這些人都是所謂的“西選官”,是由平西王吳三桂舉薦任免,朝廷不過走個形式,對皇帝說不上恭敬。

慕容複還在看任免奏折,忽瞥見下方兩個官員在交頭接耳,還發出笑聲,不由得大怒,拍案道:“因何殿前喧嘩?!”

兩個官員互看一眼,跪下道:“啟稟皇上,我們上午進京時,遇到一件奇事。”

慕容複忍怒道:“何事?”

見到他發問,眾官員皆忍不住笑意,其中一人道:“名動天下的鼇少保,被一個書生當街打斷了鼻子,逼著遊街十裡,那書生還揚長而去,當真可惡至極!”

他有意貶損鼇拜,並不提書生就是天地會的首領陳近南,又把遊街裡數誇大數倍。

慕容複心下好奇,但又不想顯得自己這個皇帝掌控信息能力差,隻是淡淡道:“朕已知道了!”

他批了選任奏折,打發走這些西選官員,立刻問起身邊內侍。

小太監們所知也有限,且都是傳了幾手的流言版本,說得愈發離譜。

慕容複隻捕捉到“書生”、“掌力驚人”、“飛天走地”等關鍵詞,令他想到了蕭峰,

次日醒來,他第一時間推醒蕭峰:“你打了鼇拜?”

蕭峰還未睡醒,迷迷糊糊地摟住他,道:“路上撞見,就打了!”

慕容複大為歎息:“你為何不殺了他?!”

蕭峰睜開眼,笑道:“當時圍觀人群甚多,我擔心官兵反撲之下,傷了無辜,就饒了他一條狗命。”

“也好,趁這功夫,我得趕快調動幾個人。”慕容複沉吟片刻,又推蕭峰道,“你這些日子,彆離開京城,等我發信號給你,就取了那廝的性命。”

蕭峰看著他,笑道:“我倒是可以不走,但身軀的主人要離開,我可阻擋不在。”

慕容複道:“他隻要不走遠,以你的腳力,返回京城又是什麼難事了?”

蕭峰鬆開他,躺在床上,悠然笑道:“慕容公子一張嘴,就要人拎著兩條腿去拚命,也太容易了吧?”

慕容複嗔道:“咱倆這般關係,你還要與我計較嗎?”

“咱倆什麼關係?”蕭峰歪著頭逗他。

慕容複沒好氣地道:“咱倆沒什麼關係,你就等著我被仇家打死吧!”

蕭峰哈哈大笑,從後背摟住他,在他雪白的臉頰上親了一親。

第153章 對月盟誓

經過一日緩衝, 兩人關係自然了許多。

慕容複本就不覺得二人會長久,況且是在沒有他人的崖底,愈發覺出今朝有酒今朝醉的夢幻悲涼。

他回身摟住蕭峰的脖子, 有心更親昵一些,卻苦於多年忙碌, 在情事上經驗匱乏,隻能學著對方的樣子,在蕭峰胡子拉碴的臉頰上也親了一親。

見他這般主動, 蕭峰一時難以自抑,翻身將他壓在身下, 又頓住,低聲道:“我這樣, 會不會冒犯你?”

慕容複笑道:“難道在這荒野之地,你還想要三媒六證、八抬大轎嗎?”

蕭峰大笑:“八抬大轎也是抬你!”

他俯身在慕容複唇上親了一下, 隻覺得柔軟至極, 心都跟著酥了半截。

但他到底不是莽撞之人, 強抑住心神動搖,正色道:

“終究不能這般草率, 不如咱們等你身子好一些,尋一月圓之夜, 以月為媒,以天地為證,行三拜之禮, 再親熱不遲。”

慕容複心下嘀咕,不知咱們能不能等到那一天?

但看他這般鄭重, 也頗為感動,便笑道:

“都依你!”

有了約定, 兩人接下來崖下數日都是甜甜蜜蜜的日常生活。

偶爾冷靜下來,他們也會心生詫異,如何與這個人的關係,竟發展得如此順利?

但崖底生活波瀾不驚,又無世俗眼光需要估計,慕容複隻當最後的狂歡,蕭峰覺得此生定矣,也無人提出異議。

在清代,慕容複仔細甄彆朝中勢力,又與小皇帝留言通信,逐漸圈定了鼇拜的幾個鐵杆心腹。

玄燁自親政以來,一直被鼇拜等權臣壓製,這幾日鼇拜重傷昏迷不醒、生死未卜,他的心腹勢力人心惶惶,不敢再像往日般上躥下跳

他也有心借機剪除鼇拜羽翼,故而,接到崖下慕容公子的留言,玄燁震驚之餘,暗呼這人心計智謀可用。

兩人一拍即合,相互配合,或調離或問罪,接連卸了鼇拜好幾條臂膀。

忙完公務之餘,他又在布庫房遇到了個不認識皇帝的小桂子,兩人比武有來有往,大是有趣。

偶有不敵,玄燁也會在崖底向陳大哥討教,倒比太後教的更有用些。

蕭峰頂著陳近南的殼子,在京城當街暴打鼇拜,一時大快人心,江湖傳頌。

天地會群雄更是激動萬分,尤其是青木堂眾人,恨不得立即殺入鼇拜府上,為尹香主報仇雪恨。

陳近南全力壓製躁動的群雄,忙得一時也出不了京城。

他首次在屋簷樹皮上給蕭峰留言,勸他行事莫要高調,天地會當韜光養晦。

蕭峰心知風頭大盛的隱患,接下來數日,都隻與青木堂兄弟們飲酒暢談,閒暇時便四處打聽十三、四歲的權重皇親,範圍逐漸縮小,指向讓人心驚。

月亮俞來愈圓,在蕭峰、陳近南多日真氣滋養之下,慕容複的腿日漸有力,有時還可扶著蕭峰站立片刻。

這一日,日朗風清,蕭峰一大早就開始準備。

他在門外打掃出一片空地,用細軟泛綠的藤蔓編織出一張精美厚實的席墊子,下方鋪滿軟香的乾草。

砍樹劈木作一張新木案桌,他又用乾木削出蠟燭形狀,灌注動物油脂,另準備了數碟炸魚塊、烤兔肉、果子酒等物。

天黑月初,蕭峰將一切物事擺置妥當,然後進屋將慕容複抱出來,扶著跪在草墊上。

月光下,案桌、喜燭、喜宴一應俱全,兩岸高崖威嚴肅穆,見證著一切。

慕容複見他這般用心,又是感動又是愧疚,想到總有一日要離他而去,愈發柔順配合。

兩人拜了天地,結為伴侶。

蕭峰帶笑喊道:“抱入洞房!”

然後,他俯身抱起慕容複踢門而入。

慕容複心底含愧,也不與他計較,任憑他將自己擺在床上,青澀而熱情地撲了上來。

他們胡天胡地鬨了一夜,次日一早醒來的陳近南,瞬間眼前一黑。

他是個成過親的人,對床上的混亂自然心知肚明,忙披上衣衫起身,將床鋪大致收拾了下。

玄燁迷迷糊糊地醒來,叫了一聲:“陳大哥!”

就又迷迷糊糊地睡去了。

雖知昨夜不是自己,陳近南還是心生歉疚,精心烹製了早餐,替他溫在爐子上。

他又將屋內屋外打掃得乾乾淨淨,甚至跑到崖邊向陽處折了一大把迎春花。

直到日上三竿,玄燁才徹底醒來,迎麵就是金燦燦的鮮花,不由得喜道:“春天要來了!”

陳近南扶他起來,絞了熱騰騰的布斤給他擦臉擦手,然後才把粥端過來。

他平日就對玄燁諸般照顧,今日更是加倍的溫柔體貼,玄燁心底暖洋洋地,有些惶恐又有些竊喜。

他喝了口粥,向陳近南笑道:“大哥,你對我真好!”

陳近南隻能勉強一笑。

吃完飯,玄燁嘗試下地時,雙腿卻比平日更加酸軟無力,不由得心生駭意:“大哥,我的腿又不好了!”

陳近南低咳一聲,道:“這是勞累過度的表現,你今日多休息休息就會恢複。”

玄燁到底不是一般的無知少年,此時慢慢也回過味來,雙腿更軟了,幸而被陳近南一把攬住。

觸及身邊人溫熱的體溫,玄燁心神一動,問道:“大哥,你的相貌是怎麼個模樣?”

陳近南慢慢把他扶回床上,笑道:“我長得很一般,可沒有這位蕭大俠這般威武。”

玄燁坐回床上,笑道:“大哥這般溫柔,我猜必是位溫潤如玉的君子!”

陳近南笑了笑,不置可否,拉上褥子,開始為他按摩腿腳。

玄燁心底盤算,陳大哥文武雙全,不如招攬他入朝,以後即使沒了崖底奇遇,也可朝夕相處。

他試探著道:“開了春很快就是春闈了,大哥可想過下場小試牛刀嗎?”

“我?參加科舉?!”陳近南訝然失笑,仿佛對麵人說了什麼大笑話一般。

想是注意到玄燁的失望之色,陳近南清咳一聲,笑道,“我是商家子弟,無法科舉入仕。”

玄燁依然不死心,繼續道:“大哥若是有意,我可以想些辦法。”

陳近南搖頭笑道:“我自在逍遙慣了,不願受清人朝廷的約束。”

“清人朝廷”的說法引起了玄燁的不適,他低頭想了想,到底還是想見陳大哥一麵:

“大哥,你如今身在京城,我想儘一儘地主之誼,請你吃個便飯,行嗎?”

他如此多番想幫自己,陳近南也有些感動,抱拳笑道:“我初到京城,人生地不熟,隻能客隨主便了!”

玄燁歡喜地握住他的手,心下開始盤算:可惜我對宮外也不甚熟悉,不知哪家酒樓的菜可口。

第154章 玄南初見

玄燁在清宮醒來, 想到要見到陳大哥的廬山真麵目,激動歡喜得飯都多吃了一碗。

早朝後,他叫來禦前侍衛總管多隆, 讓他選一處清幽安靜的酒樓。

多隆聽說小皇帝要親自出宮與人吃飯,還以為是少年人春心萌動要私會佳人, 忙將自己的一處彆苑收拾出來,請來京城最富盛名的廚子和樂師。

玄燁又派他到陳大哥指定的地方送了請柬,自己則精心換了衣服、梳了頭發, 乘著多隆的轎子出了宮。

彆苑早已被禦前侍衛層層接管,宴席被安排在彆苑湖心島上, 銅爐內熏香幽幽縷縷,樂師臨水演奏琴笛, 頗為風雅彆致。

轎子直接抬到了湖邊,玄燁下轎, 已遠遠看到島上之人, 布衣長衫, 飄逸瀟灑。

他抬腳就要過橋,卻被多隆攔住。

多隆麵有難色地道:“主子, 來的是位先生!”

玄燁笑道:“我本來請的就是先生!”

多隆遲疑道:“看起來像是位練家子,不如多派些侍衛伺候?”

玄燁正要說不用, 話到嘴邊卻變成了:“你挑兩個人,陪我上去吧!記得,少說話!”

他最後一句話說得極嚴厲, 多隆忙點頭稱是。

玄燁快步上了島,終於看清陳大哥的陣容, 麵容清雋,約莫三十多歲, 氣度從容不凡,並不為周邊層層護衛所震懾。

玄燁平靜心情,迎上去道:“陳大哥!”

陳近南溫文而笑,答道:“艾賢弟!”

他目光如電,往少年人身後掃視一圈。

侍衛總管多隆都忍不住縮了下頭,心下嘀咕:這人不知是誰?卻有幾分麵熟。能與皇上稱兄道弟,想來非富即貴了。

確定是陳大哥,玄燁顧慮全消,揮手讓多隆等人退下。

多隆遲疑道:“主子!”

玄燁喝道:“下去!”

他年紀雖輕,卻是氣宇軒昂、不怒自威,與此前崖底之時判若兩人,陳近南一時也有些恍惚。

玄燁已忍不住握住陳近南的手,低聲道:“陳大哥,我終於見到你了。”

他上下大量一番,又道:“你比我想象中的還要好看。”

陳近南笑道:“我一個老男人,還有什麼好不好看的?”

兩人攜手坐下,各色山珍海味流水般送了上來。

玄燁初始還習以為常,後來見陳大哥眉頭緊蹙,才覺出不妥,出聲喝令停止上菜。

陳近南心中有了猜測,笑道:“咱們相交日久,卻不知賢弟的艾如何寫法?可是愛新覺羅的愛?”

玄燁心下緊張,麵上卻是言笑自若:“若是愛新覺羅之愛,大哥可會改變態度?”

陳近南皺眉道:“我與清廷有些過節,倘若你是皇家子弟,此後隻怕要敬而遠之了。”

玄燁雖有些預期,還是忍不住紅了眼眶,抓住對麵是的手,哽咽道:“那麼,到了崖底下,大哥也不要理我了嗎?”

陳近南溫聲道:“你行動不便,我自然還會照顧你。”

玄燁收回手,指著桌上宴席道:“你見過這麼暴發戶的皇家子弟嗎?就好像沒請人吃過飯一般。”

他還要繼續剖白,遠處笛聲忽停,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嗡嗡之聲,玄燁正要開口喝問。

陳近南眼疾手快,輕喝一聲:“小心!”

反手把玄燁抓至身後,扯下外衫護住他頭臉,黑壓壓的蜂群轉瞬即至。

陳近南掌影重重,將靠近的蜂群擊落。

玄燁透過衣衫縫隙,隻見蜜蜂一團團地靠近,盤旋在陳大哥的掌風下,不能靠近,才大大鬆了口氣。

他四下打量,忽見亭中香爐落了許多突圍蜜蜂,忙叫道:“大哥,香爐!”

陳近南也已看見,攬起身邊人,掌風依然不斷,足下兩步靠過去,一腳將香爐踢下湖去。

蜂群瞬間轉向,繞著吞沒香爐的湖水盤旋不去。

玄燁怒道:“原來是有人陷害……”

話未說完,飛箭破空,呼嘯而來。

湖岸上,多隆帶領眾侍衛已與數十黑衣人交上了手,被纏得無法過橋救駕。

他隻能連聲大呼:“上亭去,保護主子!”

眼見箭矢烏壓壓地衝著湖心亭撲去,多隆的叫聲愈來愈小,心下暗叫:這下禍闖大了,我九族休矣!

玄燁躲在陳大哥身後,飛箭哚哚釘入亭蓋上、木板下。

他心底卻是從未有過的安心,陳大哥抵禦過一輪飛箭,將他攬腰抱起,低聲道:“閉氣!”

一躍跳入水中,正好躲過新一輪飛箭。

嗖嗖嗖地壓過來。

玄燁閉著眼,緊緊摟著陳大哥的腰,麵部使勁貼著他的前胸。

他從未遊過水,隻覺得水流無孔不入,瞬間淹沒了他的聽覺、視覺,天地間,隻剩下麵前的心跳。

咚,咚,咚……

有力,強勁,令人安心。

陳近南見他如此無聲無息靠著自己,擔心是方才吸的氣不夠,便輕輕扶起他的臉,湊上去為他渡氣。

唇上倏然而至的柔軟,讓玄燁驀然睜開了眼。

湖水帶來的刺痛過去,眼前是陳大哥清俊成熟的眉眼,仿佛受了蠱惑般,玄燁在那雙柔軟的唇瓣上吮了一下,然後攫住了唇後的軟舌。

陳近南整個人都怔住了,待見到麵前人掙紮起來,才醒覺過來,帶著因唇上動作而缺氧的少年人遊出湖麵。

玄燁大口大口地吸氣,遠方飛箭停下了湖麵上橫七豎八地躺滿了箭矢。

多隆看見他露出湖麵,忙繼續大叫:“快!下去救主子!”

卻被兩個黑衣人左右夾攻,難以動作。

陳近南攬著玄燁,避過一輪暗器,搶到一處假山旁,將身邊人塞了進去。

他自己則回身一掌,將兩名搶上來偷襲的黑衣人擊退。

玄燁躲在山石裡,見陳大哥遊龍一般在人群中穿梭,很快擊倒數人,不由暗暗喝彩。

有了陳近南相助,禦前侍衛們最終控製住了局麵。

多隆戰戰兢兢地站在一地屍體中,還不忘謹遵玄燁出宮前的嚴令:無論何時,絕不許暴露身份!

他垂首彎腰,一一探過活口,忙奔去向皇帝彙報:“主子,刺客齒中□□,都已自儘!”

玄燁不置可否,隻是“嗯”了一聲,向身邊人笑道:“陳大哥,讓你受累了!”

陳近南點點頭,目光卻在多隆新調來的官兵身上遊移不去。

玄燁知道他已起了疑,便拉著他走到一旁,低聲道:“大哥,你猜得對,我確實姓愛新覺羅,是皇室宗親。”

他握住陳大哥的手,語聲帶了絲哽咽:“大哥,你彆不理我!”

第155章 子夜時刻

崖底, 小木屋中,爐火熊熊,床上兩人喘息漸平, 仍緊緊地擁在一起。

慕容複伸出一根白皙修長的手指,自蕭峰雄健的胸膛上輕輕劃走一滴汗珠, 貌似隨意地道:“明日,你去把鼇拜殺了吧!”

蕭峰一隻手還搭在慕容複勁瘦的細腰上,下巴還抵在他蓬鬆柔軟的發間, 室內的空氣仍粘膩綿軟。

他停頓一下,才把可能會破壞氣氛的反問咽了回去, 換了種說辭,低笑道:“我能問問, 這鼇拜到底怎麼得罪你了嗎?”

慕容複道:“他是個十惡不赦的大惡人,你隻當替天行道吧!”

蕭峰哈哈笑道:“原來, 我們慕容公子是位一心替天行道的大好人……哎喲!”

他肩頭瞬間被狠狠地戳了一下, 慕容複功力漸複, 這一指可是絲毫沒有留情,使得蕭峰半邊肩膀都麻了。

慕容複歎道:“我講過的話, 你全然不放在心上,這個鼇少保欺壓良善, 要搶奪我家財產”

他一番話說得行雲流水,蕭峰暗道,一個十四歲的皇親國戚, 家產多到被鼇拜覬覦,又能輕易調走鼇拜心腹勢力, 即便是數百年後的清廷,符合以上種種條件的也是屈指可數。

恐怕, 隻有一個人選!

他心念一動,暗地起了個大膽的念頭。

次日,蕭峰不再與兄弟們喝酒,隻是聊天套出一位擅長易容的兄弟。

待到午後,他單獨找到那位兄弟,為陳近南的麵容修飾一番,畫粗眉毛,敷暗肌膚,點上幾粒麻子。

一入夜,蕭峰就換了套低調的夜行衣,展開輕身功夫,直奔宮城而去。

他已打聽得清楚,清帝康熙常居乾清宮。

翻入宮牆後,蕭峰埋伏在一處角門內,無聲無息地抓了一個過路太監,逼問出乾清宮方向,又扒了他的衣衫換上,打暈藏好。

陳近南本身輕功不俗,蕭峰又著了太監服飾,無須太過擔心被人發現,他一路行得飛快,穿廊過院,很快摸到了乾清宮。

借著廊下更漏,可看出現在已是三更時分,皇帝居住的昭仁殿依舊燈火通明。

慕容複正伏案批閱奏折,忽聽窗戶“哢噠”一聲輕響,值守的小太監們忙過去察看,此時卻從側門走進一個人來。

經過這些時日,慕容複對康熙身邊伺候的人大多都已認得清楚,抬頭見來人麵生,正要嗬斥。

那人手指輕揚,數枚飛石擊出,窗口值守太監紛紛倒地。

慕容複大駭,剛要呼喊,那人已飛身躍至案前,手中寒光一閃,一柄匕首抵在慕容複頸側,冷聲喝道:“出聲就沒命!”

自靈魂轉換以來,宮裡鬨過幾次刺客,但這樣欺至聖駕前的,還是首次。

慕容複暗恨如今這副身軀的無用,但皇帝日理萬機,哪有功夫潛心鑽研武藝?

那人見他害怕,忽笑道:“慕容,你這副模樣也太小了些吧!”

慕容複一怔,不可置信地道:“蕭峰!”

見那人雙眼中流露出熟悉的溫暖,他氣得一把撥開匕首,怒道:“你不去殺鼇拜,跑這裡來乾什麼?”

蕭峰笑道:“殺人之前,總得知道雇主是誰啊!”

他收起匕首,四下大量一圈,笑道:“沒想到,因緣際會之下,慕容公子竟然圓了皇帝夢,可喜可賀!”

慕容複冷哼一聲,道:“這皇帝和傀儡差不多,當來有什麼樂趣?”

蕭峰回頭,認真地道:“當了皇帝,還不滿意,你又如何真正放下?”

慕容複咬牙道:“你幫我除了鼇拜,讓我真正過一把皇帝癮,我就能放下!”

蕭峰緊盯著他的雙眸,輕輕道:“你追求的是複興燕國,在異世當一個異族皇帝,你就當真放得下嗎?”

慕容複一時無言,半晌,才錯開目光,低聲歎道:“也許吧!”

蕭峰還要追問,忽聽門外有人尖聲道:“太後駕到!”

慕容複忙使眼色,讓蕭峰將兩個暈倒的值守太監藏起來,然後跟著自己迎出去。

那太後約莫三十多歲,在一眾宮女太監的簇擁下,款步進來,扶起慕容複,慈愛地道:“聽聞皇上近日夜夜批改奏折至深夜,勤政雖好,到底還要愛惜身體啊!”

慕容複說了兩句客套話,敷衍過去。

那太後眸光四轉,又道:“皇帝身邊,怎麼如此少人伺候?”

慕容複離魂至此,擔心被人看破身份,平日隻讓少數太監近前,大部分隨侍太監,隻能在殿外廊下值守。

這也是為何今夜,蕭峰如此輕易就摸了進來。

慕容複笑道:“孩兒近日喜歡清靜,太多人在跟前,難免分心。”

太後冷聲道:“皇上喜歡安靜,讓伺候的人安靜些就是了。奴才們做不到如若無物,隻管拉出去打發了!”

她注意到一旁垂頭的蕭峰,奇道:“這個奴才倒是眼生……”

慕容複忙道:“他是近日孩兒新提拔的,年紀雖大,倒還算麻利!”

太後幽幽道:“不是你昨日從宮外弄進來的就好。”

慕容複不知玄燁昨日出宮之事,懵懂得渾然天成。

太後看他這般鎮定自若,倒是不好拆穿,帶著些笑意道:“皇上年歲漸長,也到了知人事的年紀,是哀家疏忽了。”

她拍了拍手,兩個美貌宮女婷婷嫋嫋地走上前,跪下向慕容複行禮。

太後笑道:“後宮自有佳麗三千,皇上以後就莫要再往外跑了。”

她受了宮中傳言誤導,隻以為皇帝是出宮會佳人召來刺客,故而專門為他安排了暖床宮女。

可憐慕容複無辜受累,隻覺背後蕭峰的眼刀嗖嗖嗖地飛了過來。

太後又囑咐了一番愛惜身體的廢話,才款款而去。

那兩個宮女都是太後的心腹,慕容複也不好直接趕走,隻得任憑她們紅袖添香、端茶遞水。

幸而今日奏折甚多,直到子夜將近,慕容複伸了個懶腰,作出困倦不堪的模樣,向滿含期待的宮女們揮手道:“下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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