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40(1 / 2)

第 31 章

天機山莊正堂內, 尹塞滿臉不悅地坐在上首位的黃金椅上。

滿山莊都是他費儘心機製造的機關,連樹尖尖都沒放過,這些竟然都沒得機會發揮, 便被這幫人挖破了他的老巢了!

是他年紀太大不了解江湖了?還是現在的江湖年輕人都這麼不講武德了?不按套路辦事兒了?

大家吵吵嚷嚷讓尹塞給個說法。

“什麼說法, 你們不都是自願來我天機山莊參加選拔大典嗎?”

“你憑什麼關我們?我們要下山!”

“當我天機山莊是客棧麼, 你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尹塞嫌棄地拍了拍肩頭塵土,被飛揚起來灰塵嗆得咳嗽。

“想走也行, 必須等我天機山莊舉辦完繼承人選拔大典之後。”

“我們現在就要下山,你能如何?”

彭咬天亮出大刀,一雙眼瞪得比牛眼還大,粗聲粗氣地狠狠威脅尹塞。

尹塞笑著靠坐在金椅子上, 左手指尖輕輕地敲擊三下扶手,東西兩麵牆以及屋頂梁陸續有機關觸發。

先是一陣飛刀從大家頭頂飛過,後又有許多鏤空的鐵球飛滾到人群中, 惹得大家慌亂躲避。

這時,屋頂忽然呲水,許多人都被淋濕。

沈惟慕淡定地從懷裡掏出一個巴掌大的玩意兒, 按了一下手柄處的機關, 哢哢哢三聲後, 撐出一把大傘,及時擋住了天降的水。

白開霽和陸陽眼疾手快,將宋祁韞、尉遲楓和宋婷兒都拉進了傘裡避水。

尹塞當即就注意到了這邊,睜大眼辨認:“我的千機傘怎麼在你那裡?”

沈惟慕:“撿的。”

“撿的?”尹塞大怒, 斥家仆們做事馬虎,居然亂丟了他的千機傘。

宋祁韞低聲問沈惟慕:“在哪兒撿的?”

“庫房。”

宋祁韞等五人:“……”

那你可真會撿!

尹塞欲索回千機傘, 沈惟慕不還。

“算是賠罪禮。”

尹塞想起來了,這少年就是之前那個拒收望仙劍的傻子。

如今看, 這少年不僅不傻,還很有眼光,曉得他做的千機傘遠比那什麼勞什子的絕世名劍更好!

罷了,看在他如此識貨份兒上,便把千機傘給他了。

“哈哈哈哈哈哈……”

尹塞兼顧能力很強,解決完沈惟慕這邊的問題,便對眾人大笑,開始他新一輪的威脅。

“這不過是給你們一個小小的警告,若再有人敢輕舉妄動,這些飛刀便不會輕鬆地從諸位頭頂飛過了,鐵球裡也會爬出西域火蟻,棚頂落下來將不再是水,而是化屍水!”

西域火蟻最喜歡吃骨肉,咬一口便足以讓一名七尺大漢命絕歸西。化屍水就更毒了,沾上就化骨肉為水。

他們就算武功高,逃過前麵兩遭,也難逃棚頂落下來的化屍水。

好歹毒的機關!

眾人怒瞪尹塞,其中有不少武林人攥緊手中的刀劍,蠢蠢欲動。

“這三種機關在我千機山莊不過算九牛一毛,隻要你們人在山莊裡,命都掌控在我手中。

哦對了,千萬彆想著要對付我,惹我不高興。殺了我,山莊便會自毀,大家都得死!”

“哼,死就死,大家人同歸於儘,也總比我們一個個被你玩死強!”

彭咬天最討厭彆人威脅他。

不就是玩命嗎?他死也要拉個墊背的。

彭咬天抽刀就要朝尹塞砍過去,被白開霽一把拽住。

尹塞從容微笑地翹起左手食指,正要按下去,見人被攔下了,他手指就沒落下去。

“看來眾位對我誤會很深呐,我可沒有亂殺無辜的癖好。千機山莊隻殺不守規矩之人,此番選拔大典也隻意在選拔最合我意的繼承人。”

眾人不信。

宋祁韞:“我相信,不然以尹莊主的能耐,在我們踏入天機山莊那一刻,就將我們置於死地了。”

“又一個識貨懂我的。”

尹塞很開心,但聽身邊的蕭元介紹宋祁韞的身份後,他就不那麼高興了。

尹塞不喜歡官府的人,哪怕是常跟江湖打交道的江湖司。

眾人還是要尹塞給個說法,

“消失的吊橋,封閉山莊,還有之前發生的幾樁命案,都怎麼解釋?”

“我說了,千機山莊不是想來就來想走就走,諸位既然來了,就必須參加完選拔大典。

麒麟派三名弟子不守規矩,觸發了鐵刺機關,是他們該死。至於其他的,跟我們千機山莊無關。”

尉遲楓問尹塞:“尹莊主的病可痊愈了?”

尹塞咳嗽兩聲,“沒有,被你們這麼一鬨,怕是會更嚴重。”

話音落了,他打算再咳,忽聽有咳嗽聲,循聲望去,發現是剛才那個霸占他千機傘的漂亮少年。

嘖嘖,聽他這咳嗽聲,裝得比他還假——

尹塞突然愣住,眼睜睜看著少年咳了血出來!

天呐,他真有病。

“你把千機傘還我!”

尹塞激動討要千機傘,他寶貝千機傘的新主人絕不能是個短命鬼!好晦氣!

沈惟慕抬頭,疏冷而清澈的鳳目與尹塞對視了一下。

猛地,他又咳出一口血來,血剛好吐在千機傘上。然後,沈惟慕伸出手,把千機傘遞向尹塞。

尹塞:“……”

好臟的手段!

他的寶貝千機傘,終還是不能要了。

“尹莊主與蕭長墨之子蕭管家的關係如何?”尉遲楓又問。

“你管得著嗎。”

尹塞將他鬢角落下的一縷白發攏了回去,不滿地白一眼尉遲楓 ,警告他沒事兒不要把官府查案那一套拿來對付他,他不會配合。

“行了,亥時馬上就到了,奉勸大家早點回房休息。”

尹塞話畢,就靠在金椅上,翹起二郎腿。

大家抱怨不斷,態度各異,不過最終還是決定散了回房。

嗖——

在人群喧囂時,忽有一記飛刀直衝尹塞的眉心。

當啷!

飛刀在距離尹塞半丈遠的地方,被忽然展開的鐵盾擋了回去。

蕭元隨即收了鐵盾,化作一隻鐵筆,夾在食指和中指之間。

妙極!想不到這鐵筆竟還能化成薄如蟬翼的鐵盾。

“找死。”尹塞仍舊慵懶地靠在金椅上,隻動了下手指。

撲哧!

一把一尺長且兩端鋒利的飛刀從堂東第二根鐵柱中射出,瞬間紮穿了一名已經走到大堂門外的江湖男子。

這男子長得虎背熊腰,腰帶以虎皮裝飾。被飛刀刺穿胸口的那一刻,他還沒反應過來,遲滯了下,才緩緩低頭,吃驚看著刺穿他胸口的白刃。

而後,男子身軀直直地栽倒,從石階滾了下去。

劇烈的翻滾致使傷口割傷更深,洶湧流下的血自門檻處一直蔓延到石階下,十分駭人。

宋祁韞記得這人,猛虎山的趙三虎,是個江湖流氓,靠攔路打劫謀財,秉性貪婪且脾氣火爆,剛才確實是他出刀暗算了尹塞。

由此可見,尹塞的觀察能力和計算能力都十分可怕!

剛才的場麵那麼混亂,尹塞不僅可以一眼鎖定暗算他的人,還能利用屋內的機關,精準射殺目標。

“大家都看到了,是他要先殺我,我為了保命才不得已出手。”

尹塞無奈地聳聳肩,提醒大家記住一句話。

“聽我勸,吃飽飯。”

否則你們就再沒有吃飯的機會,隻能上西天了。

沈惟慕本來要走 ,聽尹塞這話後駐足,目光專注地看向他。

白開霽忽然預感不妙,忙要去堵沈惟慕的嘴,卻還是晚了一步。

“我聽勸,都有什麼飯?”

正勾著嘴角得意笑的尹塞,愣了下,一時間沒反應過來。

沈惟慕:“有驢嗎?我想吃驢。”

“啊哈哈哈……我這兄弟體虛病弱,吐血後容易腦子迷糊,說些胡話,尹莊主彆介意。”白開霽忙擋在沈惟慕前頭,笑著解釋。

識時務者為俊傑,懂一些機關術的白開霽很明白,當下絕不能跟這位尹莊主硬拉來。

之後,白開霽和宋祁韞幾乎架著沈惟慕離開。

在場其餘眾人見趙三虎死得那麼慘,連陰陽雙俠都對尹塞無可奈何,他們也敢再叫囂什麼,都安靜地散了。

正堂內,寂靜良久,家仆已經把門外石階上的血漬都清理乾淨了,尹塞還在沉思。

這名叫沈二三的少年知悉他們千機山莊很多內部情況,連蕭元的身世都一清二楚,一出手就拿走了他的得意之作千機傘,絕對不簡單。

故而他剛才說的話,肯定不會是字麵的意思,必然另有深意。

尹塞想了半晌沒琢磨明白,問蕭元:“他那話什麼意思?什麼叫他聽勸,想吃驢?他是不是在挑釁我?又或是在給莊裡的內奸傳什麼暗號?”

蕭元也認真想了一番,搖了搖頭,表示他真揣摩不出來。

“這沈二三言談行事都很怪誕,琢磨不明白,要不要乾脆把他——”

“不行,他跟江湖司的人乾係太深,動他會很麻煩。”

不知道為什麼,尹塞總覺沈二三的眉眼有幾分眼熟,但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像誰了。近來圖紙畫太多,他總是容易頭昏眼花,記性也不那麼好了。

眾人離開正堂以後,就開罵尹塞那廝混賬。

“早知道挖出來這麼個玩意兒,還不如不挖。”

“白出半天力了,就不該聽那個沈二三的!”

“你傻啊,好歹能看到人了,把話講明白了,心裡多少有點底兒。這不比之前人都不見了好啊?”

……

“啊——”

一記叫聲從客房方向傳來。

聽這聲喊得驚悚,肯定有事兒了,大家都奔過去。

季雲慌慌張張地從三十二號客房跑出來,臉上滿是恐懼,“大師兄和二師兄他、他們都死了!”

大家衝進去瞧,果然見地上躺兩個人,死狀與青雀派之前身亡的三名弟子有幾分類似。同樣都是嘴巴被劃開,被硬塞了夜壺。但也有區彆,這兩具屍體沒有被尖刺捅穿,而是在脖頸處中了一劍。

唐明夜號召大家保護現場,交給江湖司來調查,大家也都配合。

現在這種時候,除了江湖司外,沒人會有心情去驗屍查案,大家最多隻是好奇凶手是誰,等著江湖司的調查結果就好。

尉遲楓經過初步驗屍,再結合目擊者的證詞,確定王鴻的死亡時間就在一個半辰內,大概就是眾人在落梨園挖坑的時候。

眾人隨即就開始互相證明。

詭異的事發生了,除了王鴻及其二師弟外,所有人在場,都曾參與過挖坑。

也就是說,如果凶手在他們中間,要麼在挖坑期間有人返回客房殺人;要麼凶手在殺完人之後,才趕到落梨園參與挖坑。

唐明夜靈光一現!

他知道宋祁韞記性好,忙問宋祁韞在場這些人在今天晚飯後,可曾有人有換過衣服。

宋祁韞掃視一圈後,對唐明夜搖了搖頭。

“凶手不在我們當中,肯定是千機山莊的人!

傷及頸脈,必會引起大量的血飛濺,那凶手在殺人時身上肯定會濺血,我們大家都沒換過衣服,都乾乾淨淨的,不可能是凶手。”

“一般人這樣殺人,確實會如唐大俠所言那樣,身上難免會染血。血在噴濺時所留下的痕跡,皆有跡可循。如遇阻擋,對應地方的痕跡就會空白,但這間屋裡留下的噴濺痕跡很完整。”

還要多虧唐明夜及早主張,保護了現場,才得以觀察到如此完整的血液噴濺痕跡。

尉遲楓擦拭乾淨兩名死者脖頸上殘餘的血跡,一道細如紅線的傷口呈現在大家麵前。

“傷口被薄刃所傷,一劍封口,速度極快,血不及噴濺,便收刀走人——”

“是麒麟派絕招一線天!”

眾人嘩然,恐慌在人群中無聲蔓延。

又來了,又一個人死在自己門派的絕招!

白開霽問季雲:“你可會一線天?”

季雲紅著眼睛連連搖頭,“我不會,師父隻教給了大師兄和二師兄,我資質愚笨,連本派入門功法還沒練熟。”

“自是如此,你若能練熟了,豈會那般被他們欺辱。”

陸陽不禁接話,譏諷他一句,恨鐵不成鋼罵他。

“江湖武林就是如此,慕強欺弱。你若想不被欺負就要努力,讓自己變強大起來。”

季雲耷拉著腦袋聽訓,不敢吱聲。

沈惟慕遞來一塊印酥給他。

圓形的小點心上,印著紅色的“福”字,散發著淡淡的蜜香。

“謝謝。”季雲接過印酥,小聲自責嘟囔,“都怪我無用。”

沈惟慕拍拍季雲的手臂,聊表安慰後,突然又咳嗽起來。

季雲忙攙扶住沈惟慕,沈惟慕靠在季雲身上,擦乾淨嘴角的血後,跟他道了謝。

“你很有用。”

季雲感動於沈惟慕身體情況如此之差,還安慰自己。他雙眼更紅了,熱淚盈眶。

季雲點了點頭,深鞠躬跟沈惟慕道謝。

“諸位,亥時馬上就要到了。”蕭元帶著十幾名家仆趕來,看見地上的屍體,他表情沒什麼太大變化,隻提醒大家彆忘了違背規矩的下場。

眾人都不敢逗留,立刻散了,各回各屋。

“你要的名冊。”蕭元將一本名冊遞給宋祁韞,而後就帶人匆匆走了。

“老大,咱們?”

“先回房,明日再說。”

“可咱們有一個問題啊,多了一個人。”白開霽提醒。

“我來跟你們湊數。”唐明夜去而複返,告訴他們,同屋的彭咬天另找了個伴兒,他就多出來了。

唐明夜點名要跟沈惟慕一屋的原因很簡單,從小到大,他還從沒跟相貌如此出挑的人同屋過,他想要趁機增加人生閱曆。

“好。”

想到沈惟慕剛才從廚房那邊搬回來的那一袋子吃食,宋祁韞答應得特彆爽快。

終於,他今晚能睡個好覺了。

宋祁韞已然猜到凶手是誰,但苦於證據不足。

明日若能保持腦子清醒,必然十分有助於他找到此凶手作案的證據。

第 32 章

次日, 天剛亮,幾人就聚在一起。

唐明夜頂著黑眼圈,陪坐在一邊, 連連打哈欠。

“唐兄昨晚沒休息好?”尉遲楓關心問。

唐明夜扭頭睨一眼正在吃炮豚的沈惟慕, 佩服地歎了口氣, 果然陪伴美人是要付出代價的。

唐明夜蔫蔫地對尉遲楓抱怨:“真後悔含了你給的那顆醒腦丸,”否則昨晚他聞了迷煙後, 就睡死過去了,哪兒至於失眠一夜。

憶昨晚,肉香味兒滿鼻 ,伴隨著哢哢的脆響聲, 他恍恍惚惚了一夜。問是哪種恍惚?就是剛迷迷糊糊快要睡著了,便憑著武人的警覺性被一聲“哢哢”弄醒的恍惚。如此循環往複了一夜,弄得他身心俱疲的同時又很饞。

到現在唐明夜都特彆好奇, 那椒鹽炮豚真有那麼好吃?但人家沈二三沒邀請他吃,他主動去討要,未免太失禮了, 硬生生憋到現在。

哢!

聽沈惟慕又發出吃炮豚的聲響, 唐明夜額頭的青筋都跟著跳。

“什麼東西這麼香?”白開霽湊到沈惟慕手邊聞了聞。

沈惟慕猶豫了下, 才將手裡的一片炮豚遞給白開霽,這一舉動當即惹來了唐明夜的羨慕。

唐明夜不是沒吃過炮豚,但沈二三手裡的椒鹽炮豚真比他以前吃的那種香。

他以前吃的炮豚都是豬肉片裹一層麵衣後油炸,趁熱吃美味, 涼了便軟了,遠不如熱時口感好。

沈二三吃的椒鹽炮豚, 肉片肥三瘦七,沒有麵衣, 被炸得色澤金黃,兩邊翹起,邊緣的一層皮略焦,表麵粘著均勻的椒鹽,散發著誘人的油脂香氣。最要命的是它涼了也嘎巴脆,這一點從沈二三吃一整夜到現還很酥脆,便能明顯地感受到。

白開霽把一整片炮豚送入口中,哢哢嚼兩下後,不禁發出“唔”的驚歎聲。乾香酥脆,竟無絲毫油膩感,越嚼越香,特彆上癮。

“能再來幾片不?”白開霽沒吃夠,主動跟沈惟慕打商量。

沈惟慕確實吃得差不多了,還要留點肚子吃早飯,就把剩下的半包椒鹽炮豚給了白開霽。

唐明夜眼睛立刻亮了,湊到白開霽身邊,問他味道如何。

白開霽大方,立刻就把椒鹽炮豚分享給了唐明夜。

唐明夜拿了一片他心心念念一整夜的椒鹽炮豚,激動地差點哭出來。

他終於吃到了!好脆!好香!好想再來幾塊!

唐明夜趕緊又拿一塊,開開心心地品嘗,不禁幸福地閉上眼。

耳畔響了幾下腳步聲,唐明夜沒多想,等他再睜眼,想客氣地再取兩塊椒鹽炮豚的時候,發現桌上隻剩下一片空空的油紙,紙上隻殘留幾顆可憐的油渣,一片肉都沒有了!

“味兒不錯。”宋祁韞評了下,便斂眸繼續看名冊。

尉遲楓邊擦嘴角邊點頭。

陸陽意猶未儘地咂了咂嘴,表示沒吃夠,乾脆把油紙裡剩的渣渣都劃拉一下,用指腹蘸著吃乾淨了。

唐明夜:“……”

陸陽居然乾了他剛才心裡最想乾的事!

苦命啊,他如今連渣渣都吃不到了。

早知如此,開始時他就不裝客氣了,先多搶幾片。

“就是他了,卞夕夕。”宋祁韞用朱砂筆將人名圈出,“這人在名冊上有記錄,但自入山莊以後,我從沒見過他,你們可曾見過?”

大家都搖頭,表示沒見過。

宋祁韞便喚來負責名冊登記的小廝,詢問他對這位卞夕夕可有印象。

“有印象!一個三十歲左右個頭不高的男人,有山羊胡,五官記不太清了,他來時剛好趕上晌午,太陽大,他戴著個大草帽,遮擋住了大半張臉。”

小廝表示這男人問題還很多,問了他很多事兒,他都懶得搭理。

“都什麼問題?”

小廝回憶:“可多了!問什麼天機山莊的來曆、被選拔為繼承人有什麼好處、晚上住哪兒、每天飯食如何、選拔要幾天結束、有沒有比武、比試會不會要人命、可不可以主動認輸……等等問題。”

陸陽唏噓:“問題是挺多的,像個初入江湖的生瓜蛋子。”

“或許這人不是多變?”尉遲楓表示懷疑。

“看這名字,卞夕夕,後兩字拚起來是‘多’,反過來念就是‘多卞’,多變,不是他是誰?”白開霽分析道。

尉遲楓點點頭,“這廝太猖狂了,普通人偽裝大多都會低調行事,求不惹人注意,他倒無所謂這些。”

“猖狂得很,所以在江湖上惡名昭著。”

“現在卞夕夕不存在了,那必定還有一人死或失蹤了,他偽裝成這人模樣,混跡在我們中間。”

“是誰?”

大家都有些謹慎地觀察身邊人,擔心他們中會不會有人是多變的偽裝。

“我有辦法幫你們甄彆!”沈婷兒高興地跑進來,身後還跟著常鶯等人。

“什麼辦法?”宋祁韞問她。

沈惟慕吃渴了,低頭慢慢飲茶。

“多變在前日黃昏前,偽裝成了許蘅蕪,那麼當時與許蘅蕪同時出現的人,都可以排除嫌疑。

當時有麒麟派弟子季雲,常姑娘及她兩位師妹,蕭元等家仆,還有你們,全都被我摸過了!”

咳!

沈惟慕突然嗆了一口茶。

在場其他男人也神色略顯尷尬,但其實他們對沈婷兒摸他們的行為並無太深印象。

除了宋祁韞,宋祁韞對細節的觀察和記憶一向比較強,所以他麵色最淡定。

陸陽趁機調笑沈惟慕調:“怎麼?才意識到你這小堂妹非同凡響?還把我們都摸過了,真敢講!”

“堂哥,我沒壞心思的。”沈婷兒忙乖巧地給沈惟慕遞上帕子。

沈惟慕接過帕子,溫聲道:“繼續說吧。”

他並非因沈婷兒的話驚得咳嗽了 ,隻是恰巧突然咳嗽罷了。

“因為這個。”

沈婷兒拿出一個雕著月桂圖樣的方形銀盒,盒子打開,香粉味兒便飄了出來,盒子裡裝有乳白色膏狀質地的胭脂。

“這就是香粉胭脂?”

尉遲楓早有耳聞,香粉胭脂聞著有一股子香粉味兒,色狀卻是乳白色,非大家以為的紅色,塗抹三日後方顯色,且經久不掉,可維持一個月左右。

“對,是香粉胭脂。我當時從許姑娘那裡得了這東西,一時起了戲耍的心思,便給大家都抹了點這個,想著在三日後,大家的手上都顯出一抹紅的時候,我再解謎多有趣兒。”

當時大家的注意力都在房間分配上,沈婷兒趁亂或擦或碰一下大家的手背很容易。也因她一路上就是個小鬨騰,愛竄來竄去,大家早習慣性地忽視她的鬨騰了,所以都沒太注意。唯一有所察覺到的沈惟慕,隻以為沈婷兒魯莽,也沒太多想。

沈婷兒沒碰麒麟派的弟子,嫌他們惡心不配。但季雲除外,沈婷兒瞧他可憐,特意在攙扶他的時候,在他手背上畫了個笑臉。

小時候她受同齡人欺負的時候,兄長就會在她睡著後,畫一個笑臉貼在她床頭哄她,所以沈婷兒也想這樣安慰季雲。

“雖說江湖兒女不拘小節,但你一下子摸這麼多男人的手,真不知道羞嗎?”陸陽問沈婷兒。

“不過是鬨著玩兒,我心思正,有什麼好羞的。倒是你,腦子想什麼汙穢呢,覺得我該羞?”

沈婷兒反駁完陸陽後,又跑到沈惟慕身邊求庇佑。

陸陽詫異地質問沈惟慕:“這你都不管?”

沈惟慕不解回看陸陽。管什麼?又不是毀天滅地。

而且,就算是毀天滅地,他也不會管。

瞅著沈惟慕根本就不把這事兒當回事,陸陽肚裡悶著一團氣撒不出去了。怎麼好像不正常的都是正常,他這個正常的反而好像是個奇葩一樣?

得知那胭脂抹過之後,遇水不掉,抹了油就可提前顯色,尉遲楓歎沈婷兒這次立大功了。

“多變的偽裝跟本人再像,也隻是偽裝,不可能把真身的皮穿到自己身上去。也就是說,我們現在隻要驗看大家的手背,即可排除身邊人的嫌疑。”

尉遲楓命人去廚房取油來。

白開霽迫不及待,直接拾起那張包過炮豚的油紙,在自己手背上擦一下,果然有一點紅呈現。

之後大家陸續嘗試,手背上都有紅色顯現,或大或小。

最後季雲也被請來了,擦一滴油在其手背上,果然有個笑臉圖案出現了。

再聽過沈婷兒的解釋後,季雲紅了眼眶,再三行禮謝過沈婷兒如此安慰鼓勵他。

陸陽歎季雲太老實了,“有什麼謝的,該罵她占你便宜才是。”

“哼!”沈婷兒不滿地瞪一眼陸陽。

看見季雲的“笑臉”手背,宋祁韞蹙眉,陷入了沉思。

唐明夜尷尬笑:“那這屋裡頭的人,豈不是隻有我沒法證明自己不是多變?”

“有辦法,”白開霽勾住唐明夜的肩膀,“咱們兄弟之間總有外人不知道的秘密,你說一件與我就是。”

“對對對!”唐明夜趕緊湊到白開霽耳邊說了一件。

白開霽對宋祁韞道:“我拿命擔保,是本人無疑。”

大家去飯堂用早飯的時候,其他人都已經到齊了。

“人齊了。”蕭元拿出一張名單宣告,“以下讀到名字的人,已從繼承人選拔中除名,何園、胡大、鄭萬裡。”

“為什麼?”

被讀到名字的三人,紛紛站起來質問。

“昨夜你們沒守規矩,未對鏡子自誇一炷香時間。”

三人張了張嘴,無話可辯。

在場其他人都有被震懾到,原來他們在房間裡的一舉一動皆在千機山莊的掌控之下。

早飯開吃後,堂內的寂靜才漸漸轉為喧鬨。

宋祁韞問季雲,昨夜跟誰同屋。

“彭大俠。”季雲翹起嘴角,但眼睛還是不敢與人對視,“他很照顧我。從遇到諸位之後,我好像就開始轉運了。”

“是啊,凶手往你師兄們嘴裡塞夜壺的舉動,看起來很像是在為你報仇。這些人中,可有你什的麼親戚朋友或在乎關心你的人?”宋祁韞問。

季雲搖搖頭,邊搓著手裡的筷子,邊垂著腦袋悶聲道:“我是個孤兒,幸得師父收養,沒什麼親戚,平常接觸的人就是師兄他們,我沒朋友。在遇到諸位之前,也沒什麼人關心過我。”

“真可憐。”沈婷兒搶來了最後一個蟹肉包,本來想自己吃,現在立刻遞給季雲。

“多謝,我吃這個就很好。”季雲捧著饅頭,悶頭咬著。

沈惟慕把蟹肉包夾了過來,塞到自己嘴裡。

“你們說多變怎麼會那麼厲害,那麼多門派的絕學居然都被他學了去!”

白開霽天不怕地不怕,但對多變這人真有點發怵,這廝是真邪門啊。

他身懷諸多門派的絕學,武學造詣必然極高。但都已經這麼強了,他卻從來不跟人正麵打,還搞偷襲玩陰的,這誰能鬥得過?

當!

蕭元敲了下鑼,場麵瞬間安靜。

大家都看向蕭元。

蕭元:“第一場考核將在半個時辰後開始。”

“考什麼啊?”

“不知道。”

……

宋祁韞這桌,便有沈婷兒、唐明夜、季雲、常鶯及其兩位師妹參加考核。

沈婷兒完全沒頭緒,試探問宋祁韞有沒有什麼想法和建議。

“宋大哥洞察細微,能不能猜到他們要考什麼?”

唐明夜等人聞言後,也都眼巴巴地盯著宋祁韞,期待他能透露點情況,讓他們有點準備。

宋祁韞失笑搖頭,他怎麼可能會知道。

陸陽:“考核嘛,無非就是比文比武,這兩樣都需要日積月累,現準備沒用。你們現在隻需要放輕鬆,彆讓自己失常發揮就好。”

沈婷兒等人都覺得有道理,但一點不妨礙他們緊張,頻頻喝水潤嗓。

當!

蕭元又敲了一下鑼,宣布第一場考試開始。

所有參與者都盯著蕭元,等待他出考題。

蕭元清了下嗓子,張口就唱:“噗噴比飄泡,皮婆劈平怒。”

眾人:“???”

什麼?什麼東西?

蕭管家的嗓子眼卡包子了嗎?

嗚哇哇亂喊什麼呢?他們咋聽不懂?

“請接下一句。”蕭元認真嚴肅地說道。

“蕭管家,你剛才唱的什麼?”

“請接下一句。”蕭元隻重複前話。

“蕭管家,能在唱一遍嗎?”

“請接下一句。”蕭元依舊重複前話。

“……”

場麵一度寂靜,隻剩下沈惟慕吃核桃的聲音。

第 33 章

正當大家以為蕭元在戲耍大家玩的時候, 堂內忽然響起一句歌聲。

彭咬天:“噴胖噸飄蓬,盤旁陪當等。”

蕭元眯起眼睛,嘴角勾了勾, “你唱的是什麼?”

“蕭管家唱的難道不是烏桓朔國古語所唱的《上聲歌》?”

“我自然知道我唱什麼, 這是考校你的內容。隻知其音, 不知其意,也無法通過。”

“儂本是蕭草, 持作蘭桂名;芬芳頓交盛,感郎為上聲。”

彭咬天笑著表示這《上聲歌》的歌詞很多人曉得,但朔國古語,除了他們村子老一輩曉得, 鮮有人再知道了。

“很好,你考核通過了。”蕭元在名冊上記下彭咬天的名字。

彭咬天愣住:“這就完事兒了?”

隨即,他麵露喜色:“那大家都沒通過, 隻有我通過了,是不是天機山莊繼承人就是我了?”

眾人嘩然,紛紛表示如果這樣的話, 未免太不公平了。他們從沒見過這麼草率的繼承人選拔方式。

“既然是我家莊主選繼承人, 自是按照莊主的考核辦法, 參與者無須置喙,隻須遵守。”

蕭元的話令彭咬天高興極了,正當他以為自己輕鬆勝出的是時候,蕭元又宣布進行第二場考核。

“看來我們還有機會哈哈哈……”

眾人調笑彭咬天高興太早。

彭咬天冷哼, 問蕭元一共有多少考核,如何論勝出者。

“一共三場考核, 勝出最多者即為繼承人。”

彭咬天信心倍增,他已經贏了一場, 且是這場唯一的勝者,如果他再贏一場,便保證能進入繼承人的最終角逐了。如果三場他都贏,那必然就是天機山莊唯一選定的繼承人了。

蕭元帶著眾人到了校場,他跺了跺腳,校場中央有五塊距離不等的石板翻動,五個人形木人兒從石板底部翻立而起。

木人兒身軀是木頭,關節為鐵製,高矮胖瘦略有區彆,但皆為女子身形。

每個木人兒手中拿的東西都不一樣,有的是花瓶,有的是鏡子,有的是劍……

細看它們的軀體上有很多或圓形或長方形的接縫,必然內有乾坤,安置了不少機關。

“校場機關陣現已啟動。諸位看到校場地上這些雜玉色的青石板沒有?每一塊下麵都有要人命的機關,觸發方式各有不同。

校場機關陣一旦開啟就無法關閉,率先打倒這五個機關人的人,即可成功關閉機關陣,為本輪考核的獲勝者。”

眾人驚訝,“這一次考核的勝出者又是隻有一個人?”

蕭元微笑:“是的,請問誰先來?”

也就是說,如果有人搶先勝出的話,後麵的人即便武功高於這個人,也再沒參與的機會了。

這場比試不僅比的是功夫和破解機關陣的技巧,還比人的運氣和膽量。

畢竟大家對這機關陣都不熟悉,對於老江湖來說,肯定是想等彆人探出虛實來,有幾分把握再出手。但現在這個規則,等待便也有隨時有被淘汰的風險。

“我來!”

彭咬天本來就膽子大,自恃武功不錯,加之他贏了第一場考核,整個人都張揚著誌在必得的自信。

蕭元提醒眾人注意聽他接下來的話:

“此機關陣法十分霸道,所行機關皆為自動觸發,一旦開啟,無法人為關閉。

機關無情,要人命。量力而行,勿魯莽。

諸位參選者在進入機關陣前,請先簽下生死狀。若因此喪命,千機山莊概不負責。”

“沒問題!我彭咬天可不是那膽小愛抱怨的龜兒子,技不如人死了就認命,不怪彆人。”

話畢,彭咬天就要去簽生死狀。

溫翩然先彭咬天一步執筆,在生死狀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彭咬天吃驚:“他搶我的!蕭管家,你不管嗎?”

蕭元:“我隻認在生死狀上先簽名的人是溫翩然。”

彭咬天氣得不行,怒指溫翩然:“想不到昆侖派的師叔行事如此小人!”

溫翩然對其拱手,淡笑解釋:“彭兄弟,你似乎還沒弄懂考核規則。蕭管家說了,率先破解機關陣者為本輪考核的勝出者。

所以這搶先,本就是考核的一部分,大家按考核規矩辦事,各憑本事搶機會,哪兒算什麼小人?”

“沒錯。”蕭元表達讚同後,請溫翩然上場。

溫翩然一身青衣直綴,人淡雅如竹,執劍一步步從容踏進了校場。

沈惟慕站在遠處的槐樹下,吃起了葡萄乾,一顆又一顆地送進嘴裡,安靜地嚼著。

唐明夜見狀歎息:“你昨晚怎麼不吃這個?”那他昨晚就能睡個好覺,如今便可以精神十足地參加繼承人選拔。

現在他的腦袋昏沉沉的,真沒辦法思考。不然他剛才可能比溫翩然反應快,搶個最先。

“瞧這陣法不算難,我隻要搶先了,應該能勝出。”

沈惟慕把嘴裡的顆葡萄乾斯文咀嚼完了,才對唐明夜道:“不用謝我。”

唐明夜驚詫得聲調都變了,“謝你?”我不怨你就不錯了!

罷了,罷了,倒沒必要去跟一個病弱的美少年計較。

沈惟慕繼續往嘴裡送葡萄乾,鳳目半睜看著校場,表現的興趣不大,似乎隻是無聊打發時間才去看。

此時,溫翩然已經小心邁著步子,走過了好幾塊玉色石板,周遭還沒有什麼變化。

溫翩然在靠近其中一個木人的時候,突然揮劍打算砍掉木人的頭,腳下及周圍的六塊石板忽然塌了,溫翩然立即後空翻,跳到邊緣未塌的石板上。

一丈見方深坑呈現在溫翩然眼前,深坑下是密密麻麻的被打磨鋥亮鋒利的白刃。人若摔在那上頭,可想而知情況會如何慘烈。

哢嚓!

突然有一雙鐵手鉗住溫翩然的腳腕,五個姿態各異的木人突然同一時間朝溫翩然轉動,所有木人的腦袋都突然裂成兩半,露出裡麵的暗器裝置,朝溫翩然嗖嗖發射暗器。

溫翩然在第一波暗器攻擊來的時候,平身下腰躲了過去,隨即以刀刃破開困住他雙腳的鐵手,偏在這時候,地磚開始一片片收縮,帶著刺刀深坑越來越大。

溫翩然一邊在空中飛躍尋找新的落腳點,一邊還要躲過空中飛射來的四波暗器攻擊。

一枚暗箭刺破溫翩然的袍角,自他的臉頰側邊險險擦過。

溫翩然剛落腳,距離溫翩然最近的木人突然張口,放出一股白煙。溫翩然縱然閃躲了,還是有少量白色粉塵落在他的青衫上。與此同時,足下的石磚又開始震動,無數火蟻自石磚縫隙裡爬出,隻認準溫翩然一人攻擊。

溫翩然不管跳到哪個玉石板上,那群火蟻就往哪個方向跑。同時這些玉石板都不規則的移動、翻轉,同時冒出更多機關,對他發出攻擊。

溫翩然知道再這樣這下去,他會體能消耗太過,敗在機關陣內,必須趁著自己還有體力的時候,擊敗五個機關人。

溫翩然執刀砍向一個背對著他的機關人,沒想到這機關人好像活了一樣,察覺到他的攻擊,突然轉身,打開了腹部,突突突射出好幾個剜刀。

溫翩然躲過,改為攻擊另一個機關人,機關人手中的鏡子彈向溫翩然。溫翩然正打算以劍鞘打飛鏡子,忽然聞到一股兒火藥味兒,麵色大變,一個側空翻躲過。

轟!

巨聲炸響,在場人瞬間耳鳴。

炸碎的“鏡子”竟是無數不規則形狀的鋒利刀片,四處飛射。離校場較近的圍觀人都被波及,幸虧大家反應較快,躲過了。

溫翩然因為落腳點不穩,被其中一個刀片劃破了臉頰。

頭有些暈,溫翩然隨即感到不妙,刀片上或許淬了毒!

腳下的石板隱隱在震動,又有機關要出現了!

他清醒時應對這些尚有些吃力,更不要說頭暈或毒發作的時候了。

溫翩然當機立斷飛出校場,結束自己的挑戰,甘願認輸。

“好厲害的機關術,那些木頭人都跟活人一樣!”

“太狠了,讓人以為有著腳點,實則一點都沒有,每一次落腳都是一波新的攻擊。”

“這種陣法除了會飛的神仙,誰能破得了?”

“幸虧第一個去的是溫大俠,換我們恐怕早死裡頭了!”

……

許多江湖人在觀戰之後,都選擇了放棄。千機山莊繼承人的位置固然誘人,但如果命都拚沒了,還談什麼繼承。

“哈哈哈 ,這回沒人跟我搶了吧。”彭咬天得意之際,又一個身影躥出,先於他簽下了生死狀。

彭咬天呆住,看清楚這人是他的老朋友錢鵬程,氣得跳腳。

“你這孫子,居然也敢擺我一道!”

“彭兄,瞧你這話說的,規則如此,能者在先,你不行怪誰呢。”

錢鵬程人瘦如猴兒,輕功快閃如電,十分了得。

他與彭咬天是多年摯交好友,二人自少年時候就相識,共患難過。據傳倆人關係好到曾共穿過一條褲子,分吃同一顆葡萄。

“彆廢話了,趕緊點,你完事兒了我還要上呢。”彭咬天催促道。

“那你可沒機會了,這機關陣我必破!”

錢鵬程兩手空空,沒拿武器,他隨身背著一個布袋,布袋裡裝的都是鐵球,這些鐵球便就是他行走江湖的武器。

溫翩然在下場後,就立刻來找尉遲楓來幫他診脈。他的手剛伸給尉遲楓,人就搖搖晃晃閉上眼,倒下了。

宋祁韞等人連忙扶住了他的身體。

這一幕嚇壞了在場其他的江湖人,大家冷吸了一口氣。

“人死了?”

趁著錢鵬程還沒上場,很多人都勸他彆冒險去試了。

昆侖派的小師叔都破不了的機關陣,他一個遊俠逞能什麼,為搶個繼承人的位置連命都不要了,實在不劃算。

“哈哈哈,你們等著瞧好吧!”

錢鵬程格外自信,一個縱身飛進機關陣,腳踩玉石板時,機關開始動了,他雙手伸進布兜內,再抽出來時,倆手的指縫都夾了一鐵球。雙手一共吧個鐵球,分彆打向最遠的四個木人。

嘭嘭炸響聲,此起彼伏,木屑木片紛飛。

錢鵬程沒精力去顧及這些,因為機關陣還沒停。

他拋出抓鉤纏住麵前僅剩的機關人的腦袋,拉繩借力,順利躲過周遭的暗器攻擊,同時他巧妙避開了觸碰石板所引發的新一輪暗器機關。

被勾住腦袋的木人,手臂突然裂開,變成兩把不停開合的大剪刀,剪刀每一次閉合都發出哢嚓的響聲。木人舉著兩把剪刀,手臂一邊哢嚓一邊旋轉,像個陀螺一樣。

錢鵬程連接抓鉤的繩子被剪斷,人順勢就滾在了地上,石板塌陷了,錢鵬程又一滾,險些被突然冒出的錐刀捅成了蜂窩。他趕緊換個方向滾,周遭許多火蟻爬向他。

錢鵬程穩住身形,迅速站起身,又一次對剪刀臂木人發出攻擊,啪啪兩下,兩個鐵球精準砸在木人的前胸。

嘭嘭兩聲後,木人的胸口處被炸出兩個窟窿。

整個人機關陣都停了下來,到處亂爬的火蟻被磚表麵溢出的一種綠水逼退回了縫隙裡。

錢鵬程氣喘籲籲地躺在了玉石板上。

縱觀現在的校場,五個機關木人兒的胸口全都被炸開兩個洞,露出了內裡部分變形的鐵支架和齒輪。

錢鵬程哈哈大笑,“我當多複雜的機關陣呢,連昆侖派檀中七星掌的傳人都敗在這陣法之中,原來如此簡單!”

這話分明是在踩彆人抬高自己,在場不少武林人聽了覺得刺耳,卻也有慕強的人為錢鵬程叫好,恭喜他在這場考核勝出。

“承蒙大家厚愛,哈哈哈。”錢鵬程又笑起來。

“贏了又如何,不過是靠投機取巧,用那鐵火藥蛋子炸木人罷了。”陸陽嗤之以鼻,“早知道我也備一包火藥,直接把校場炸平了,是不是也能算贏 ?”

“對啊,這種也能算贏?”很多行事正派的武林人,都看不過眼。

“你們可不能不講理啊,蕭管家可沒限製上場的武器!”錢鵬程分辯道。

“瞧你剛才手法熟練,專拿這玩意兒打胸口,必然是慣來使的手段。一個出手如此陰險狠辣的人,竟是自稱遊俠?哪門子的遊俠?大家可聽過他的名號?”

有人提出質疑。

眾人紛紛搖頭。

錢鵬程這人,都是這次在千機山莊,由彭咬天介紹給大家的。彭咬天這人大家都算認識,但他在江湖上也不算什麼正派人物,不然也不會被大家戲稱為是麵慈心苦的笑彌勒。

在眾人打算深究之際,蕭元開口:“算數。”

這下大家都沒話好說了,轉頭關心起一開始受傷的溫翩然。

尉遲楓:“氣息脈搏都很平穩,人隻是睡著了,沒事。”

“那就好,幸虧上麵的塗得不是毒藥。這麼看來,尹莊主也不算太惡意。”

“下麵是第三場考核。”

蕭元隨後帶大家到了易水閣。

看到易水閣三個字,眾人的臉色都有不同程度的變化。多數人都下意識地回頭,目光都聚集在人群後頭正專心吃葡萄乾的沈惟慕身上。

就是這位沈姓少年曾說過,易水閣裡麵曾死過好幾位武林高手,有前西域第一高手南宮天浪及其長子南宮辰,丐幫第七長老周基,昆侖派先第三長老呂乘風。

這會兒是因為溫翩然暈了,不然以他的性格,一定會趁機盤問蕭元。據說他參加這次繼承人選拔大典,就是為了要弄清楚他師父呂乘風的下落和失蹤的原因。

沈惟慕才後知後覺地抬頭,發現大家在看自己。

眸光閃爍,沈惟慕似乎突然意識到了什麼。

他立刻用手攏了一下紙包,然後頭一仰,把紙包裡剩下的葡萄乾全都倒進了嘴裡。

眾人:“……”

他們才沒想要搶他的葡萄乾吃!

“到易水閣了。”宋祁韞提醒沈惟慕 。

沈惟慕這才抬眼往前望,注意到了不遠處的易水閣。

彭咬天和錢鵬程因為各贏了一場考核,倆人在路上就開始較勁了,都希望打敗對方,自己是最後勝出的那個人。

“這第三場考核彆人還有參加的必要嗎?”

很多人已經喪失了參與比試的興趣,更何況這是易水閣。雖不知沈二三之前說的是真是假,不過看蕭管家等人反應,這易水閣肯定不是什麼好地方。

“我千機山莊很講情理,諸位願意參加就參加,若不願意隻需等選拔大典結束,即可離開 。”

蕭元的回答,幾乎等同於沒回答。

有聰明的人換了個問法:“如果他們二人皆沒通過,另有人通過第三場考核,最後該怎麼定?”

蕭元:“加試。”

一些有功夫且懂機關的武林人,有些動搖了,琢磨著他們現在還有沒有必要再爭取一下。

或許沈二三說的易水閣的事兒隻是個謠言,隻為了嚇唬大家,一切都是千機山莊的算計,在故意檢驗大家的膽量。

“第三場考核開始,在易水閣內呆兩炷香時間,最先出來的人,即為本輪的勝出者。老規矩,入閣之前,先簽生死狀。”

大家猶豫之際,沈惟慕走了過去,提筆要簽。

“你乾什麼!”白開霽立刻奪過沈惟慕手裡的筆,“這種玩笑你怎麼能亂開。”

沈婷兒也走了過來,“前兩場考核我都沒機會,這第三場我可不能錯過了,不然就白來了。”

本來因為易水閣還有幾分猶豫的錢鵬程和彭咬天,在瞧過這一出後,都湊了過來。

“你們簽不簽?不簽我們要先簽了。”

說罷,二人就搶走白開霽手裡的筆,率先把名字簽好了。

“簽好了,就請先進易水閣,計時按每個人算,先進先出的,算先贏。”

錢鵬程和彭咬天聽這話後,立刻爭前恐後衝了進去。

易水閣大門在二人進去後,立刻緊閉。

“哐”的一聲重響,莫名讓人心神俱顫。

沈婷兒提起筆,也要在生死狀上寫自己的名字,生死狀突然被抽走,沾過墨的筆尖在生死狀空白的地方畫出一條長長地黑線。

沈婷兒以及眾人都驚訝地看向抽走生死狀的蕭元。

“蕭管家這是做什麼?”

“報名結束。” 蕭元卷起生死狀,淡定塞入袖中。

沈婷兒滿臉無辜,滿臉懵:“啊?剛才沒說這麼快就結束報名啊。”

蕭元:“現在說了。”

沈婷兒:“……”

蕭元隨即對沈惟慕道:“說吧,你的條件。”

眾人:“?”

這又是什麼情況?倆人早就談過條件,早有密謀?

嘖嘖,果然如他們所料,沈二三與千機山莊是同夥!

真看不出來,這看起來白白淨淨單純又漂亮的少年,實則最心機計有城府,居然給財大氣粗的千機山莊做事兒,便聽聽他如何獅子大開口,提出條件。

沈惟慕:“我要一頭驢。”

眾人:“???”

第 34 章

驢?

蕭元腦袋一瞬間空白, 竟不知該做何反應。

今日早飯前,沈二三忽然找到他,聲稱可以在最後一場考核的時候幫他。

蕭元不解沈二三怎麼可會知道考核步驟, 但考慮到沈二三武林小靈通的能耐確實不簡單, 蕭元對沈二三便十分警惕, 裝作聽不懂沈二三的話。

沈二三也沒跟他爭辯,隻說了一句“到時候我若幫到了你, 你隻需要答應我一個條件即可”。

到了第三場考核的地點易水閣,蕭元一直擔憂的問題果然出現了。

礙於沈二三之前透露過消息,眾人都知道易水閣危險,懷疑裡麵死過多位武林高手, 都有所忌憚,不太敢挑戰。

彆人不敢進也就罷了,但錢鵬程和彭咬天不能不進。

蕭元沒有想到, 他正暗暗心焦的時候,沈二三率先出來,表示他要報名。這一舉動直接刺激了錢鵬程和彭咬天, 令二人毫不猶豫地選擇進了易水閣。

沈二三給他添過麻煩, 但剛才也確實幫了他的大忙。

一碼歸一碼, 這個恩情蕭元自認是該感謝他,所以他問沈惟慕的條件是什麼。

千機山莊有很多價值不菲的寶貝,也包括武林人覬覦的諸多武功秘籍。

蕭元本以為沈惟慕提出的條件跟這兩者有關,萬萬沒想到他竟張口要“驢”。

是他理解的那種驢嗎?

蕭元觀察到, 相對於其他人的詫異不解,宋祁韞等江湖司的人似乎很了解“驢”的內情, 他們對沈惟慕皆是一臉無奈。

似乎是沒什麼暗指,是真驢的意思。

蕭元便把事實告訴沈惟慕:“沒有驢。”

雖然山莊現在沒有驢, 但如果他真的想要,等吊橋通了,他倒是可以弄一頭驢給他。

蕭元還沒來得及說這些話,就聽沈惟慕先開口了。

“你撒謊。”後山明明就有驢叫。

蕭元不爽沈惟慕不信他的話,“我說沒有就沒有,沈公子難道還能比我更了解山莊不成?”

“如果有呢?”

蕭元聽沈惟慕這緊抓不放的口氣似乎是要鬨事,目光冰冷如刀地割向他,已然開始做應戰的準備。

宋祁韞等人也察覺到氣氛不對,要勸走沈惟慕。

“——那這頭驢就歸我!”

宋祁韞等人:“……”

是他們多慮了。

“隨你。”

蕭元無所謂地回答,反正山莊裡沒有驢。

“蕭管家,兩炷香的已經時間過了,裡麵怎麼一點動靜沒有?”

“他們人怎麼還沒出來?”

眾人紛紛詢問。

“很遺憾,此次千機山莊繼承人選拔無人勝出,明日諸位即可下山!”蕭元宣布完結果,轉身及要走。

“啊,這就失敗了?那易水閣裡的錢鵬程和彭咬天怎麼辦?”

“笨,還用想嗎,肯定死裡麵了!”

“不確認一下,怎知道倆人一定死裡麵了?或許還有救呢。”

“對啊,咱們就這麼走了,未免太草率。”

尉遲楓也覺得不該就這樣離開,無視那倆人的性命。他便請問蕭元能否打開易水閣,確認二人的生死情況。

“縱然他們簽了生死狀,但人若沒死,此刻比試既已經結束,理當及時救治。”

宋祁韞讚同,“煩勞蕭管家將易水閣打開。”

從蕭元突然不讓沈婷兒簽名開始,宋祁韞就可以確定這考核肯定有問題,但已經來不及阻止了,彭咬天和錢鵬程已經進了易水閣。目前看來,二人活命的機會很渺茫。

在校場那樣空曠的地方,如溫翩然那類的高手都打得吃力,更不要說在這種密閉的滿是機關的房間。

這三場考核分明就是一個圈套。

前兩場的考核就是在做篩選,在篩出他們想要的人後,第三場易水閣就是對他們的絕殺。

蕭元最終扛不住眾人的聲討,打開了易水閣。

門一推開,進入大家眼簾的就是地麵光潔的大堂,沒看到什麼血腥場麵,也沒看到人。

白開霽和陸陽最先邁入殿內的,大家看二人都沒事,才小心翼翼跟著入殿。

易水閣一樓的布局有點像道觀寺廟的大殿。東西北三麵牆前都立著雕像,雕像的種類很雜,有道家的三清大帝,有佛祖、觀音,還有城隍、魯班、秦始皇等。

陸陽參觀一圈之後,很不理解,問蕭元:“這……到底信的是什麼?”

“我家莊主聰慧,向來會做人,麵麵俱到,拜神也是如此,從不會不厚此薄彼,求得就是一個公平公正,讓所有神仙大能都保佑他。”

眾人默了。

“啊——”白開霽恍然大悟,率先打破安靜,“我說我怎麼每次求神拜佛都無用,原來是拜得不夠周到,學會了學會了。”

眾人又默了一瞬。

隨後,大家才敷衍地發出稱讚,感慨這一招真是妙,他們居然都沒想到。

宋祁韞隻專注於尋找彭咬天和錢鵬程:“怎麼不見他們二人?難道在二樓?”

大家隨即上了二樓,二樓布局跟一樓差不多,也有很多雕像。隨後上了三樓,也是如此。

易水閣一共就隻有三層,每一層他們都看過了,並無兩人留下的任何痕跡。

“人呢?”

大家都看向蕭元,希望他能給一個交代,細說一下這第三輪考核是什麼,為何也要簽生死狀。

“易水閣是我們千機山莊檢驗一個人德行好壞的地方,來這裡考核的人,都會被眾神拷問。但凡心中有鬼、做過大奸大惡之事的人,都逃不過這裡的眾神審判。

現如今他們二人都消失了,說明他們二人皆乾過大奸大惡之事,死不足惜,所以才會灰飛煙滅,了無痕跡,上了西天。”

“說人話!”陸陽讓蕭元少裝神弄鬼,妖言惑眾。

“我說的事實,陸大俠若不信,留這易水閣試試就知道了。”

“試試就試試。”陸陽還真想見識一下這易水閣內有什麼貓膩。

白開霽當即表示跟陸陽一起。

宋祁韞和尉遲楓也要留下,被二人堅決拒絕。

“我我我。”沈婷兒表示她可以,轉而還問沈惟慕要不要一起。

沈惟慕咳嗽了兩聲,毫不猶豫地轉身出去了。

“他身子不好,留著也是拖累。倒是你,學學你堂哥,識趣點,趕緊也出去。”陸陽打發沈婷兒。

沈婷兒掐腰瞪他:“老虎不發威你真當我是病貓了?”

話音未落,沈婷兒的刀便突然出鞘,抵在了陸陽的脖頸處。

“好快的刀法!”

白開霽注意到沈婷兒所持的刀上刻有“玄真”二字,驚訝不已。

“你是玄真刀法的繼承人?”

“正是,李玄真是我師父!”沈婷兒特彆驕傲地揚著下巴介紹完,順勢收了刀。

陸陽也有些驚訝,沒想到當年以快閃出刀一招製敵而名噪江湖的李玄真,竟然是沈婷兒的師父。

陸陽好一番打量沈婷兒,“沒見你有多特彆。”

“哼,我的特彆你看不出來!”沈婷兒輕蔑地白了一眼陸陽,然後更驕傲地說道,“我的特彆在於我爹救過李玄真!”

陸陽、白開霽:“……”原來如此!

最終,陸陽、白開霽和沈婷兒都留在了易水閣。

蕭元在關門之前,麵帶微笑地提醒他們現在反悔還來得及。

“等等!”溫翩然匆匆趕來,“我也要進去。”

如果真如沈二三所言,他師父就死在易水閣,他定要探一探這裡。

“沒想到一個沒勸出來,還多進去一個。”蕭元無奈地搖頭歎氣,好似在惋惜這些人都死了真可惜。

大家都慌了,想勸白開霽等人三思——

“哐”的一聲,蕭元把門利落地關上了,隨即用那把特製的鑰匙將門上了鎖。

易水閣外。

宋祁韞和尉遲楓都擔憂地等待結果。

其他武林人也跟著等待,大家很是擔心兩柱香後,這四人也會如彭咬天和錢鵬程那般消失不見了。

所有人都緊張地盯著易水閣,沒人注意到沈惟慕不見了。

沈惟慕咬著從廚房順來的兩串糖油丸子,邊吃邊走進了後山禁地。

初入,感覺到腳下碎石子路微微震動,有嘩嘩聲從遠方傳來。竹林在動,叫人辨不清方向。

沈惟慕徑直朝前走,絲毫不受陣法的影響。

突然,前方又起了霧氣,一隻飛舞的蝴蝶在飛進霧中時,倏地墜落在地。

啊嗚啊嗚……

是毛驢的叫聲!

沈惟慕毫不猶豫地踏入霧中,行走如風,不受霧中毒瘴半點影響。

地堡內,後山禁地所屬的鈴鐺倏地響起,一聲接著一聲,一串接著一串。

鈴鈴鈴……響個不停,吵得人頭疼。

後山禁地的鈴聲已有五年不曾響過了!

上一次響,還是蕭元買回來的一隻狗誤闖入那裡,但不過一聲短促的響鈴後就停了,那狗便已死在陣法裡了。

尹塞驚了,立刻丟下手裡沒畫完的圖紙,跑到後山禁地機關的總控區域去瞧,眼見著負責各區域機關的齒輪一個接著一個地開始轉動,竟毫無不歇的跡象。

是誰?什麼鬼東西?竟然到現在都沒死。

“看來是個高手,啊哈哈哈……”

尹塞搓著手,興奮起來。他倒是好奇這位高手,能挺過他的多少機關再死。

後山禁地的機關陣法,比易水閣更完美,是他最新最得意之作,可以攔得下這世上任何武林高手,沒人能活著走出那裡。

命家仆搬了椅子來,尹塞就像看戲一樣,舒服地坐在椅子上,邊品著茶邊等著齒輪停轉,見證這位闖入者身死消亡的那一刻。

茶喝見底了,齒輪還在轉動,且位置越來越深入。

這怎麼可能!

尹塞驚得起身,摔了手裡茶碗。

有些焦躁地看著最後未被觸發的三個齒輪,一種名為恐懼的情緒久違地爬上他的臉。

他的天羅地網、萬箭穿心、奪命黃沙、斷魂蠶絲、毒瘴、毒蟲、毒草……都不起作用了!?

這怎麼可能!

不,做到這些的絕不可能是人!

是鬼東西!

那鬼東西已經越來越深入禁地了!

眼見著最後三個齒輪被觸發後也開始轉動了,尹塞“撲通”一下從椅子上滑到地上,整個人驚愣地說不出話來。

家仆們扶起尹塞的時候,他整個人跟丟魂兒了一樣。隨即他猛地推開這些家仆,他要去後山一探究竟。

溪流自山澗傾瀉而下,濺在圓形的灰石上,然後順著石麵流淌到石頭下方的小水潭中。

水潭並不深,清澈見底,潭邊有很多鵝蛋形的小石頭,表麵長著綠色的青苔,岸邊垂柳濤濤,不遠處有一間建造精致的琉璃瓦房。

沈惟慕對那房子並不好奇,他環顧四周,尋找驢子的身影。

忽然,驢叫聲再次響起,沈惟慕這才發現聲音來源於琉璃瓦房。

過了河,去推琉璃瓦房的門,竟推不開。

似乎是察覺到了有人來,屋內的驢叫聲越來越頻繁。

沈惟慕抬腳猛地一踹,便輕鬆踹開了門鎖繁複的鐵板門。

屋子裡很寬敞,布置奢華精美,所有家具桌椅的邊角都被軟布包裹了起來。

“啊嗚啊嗚啊啊——”

一個身穿白衣披頭散發的女子,戰戰兢兢躲在桌後,渾身發抖,滿眼畏懼地看著沈惟慕,嘴中發出的聲音正與驢叫無二。

沈惟慕蹙眉,沒料到會是這樣的結果。

他有些失望,回身就要離開,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男聲。

“噗噴比飄泡,皮婆劈平怒——”

音調與蕭元第一場考核時所唱的一致,但聲音卻與彭咬天一模一樣。

這女子會口技,人雖瘋了,但技能還在。

沈惟慕回首,多看了她一眼。

女子在感受到他的注視後,驚慌地抱頭,緊緊揪住自己的衣領,使勁兒往桌子裡麵躲,恨不得把自己埋進土裡。

……

尹塞匆匆趕到琉璃屋,發現屋子的鐵門雖然勉強關著,但有大半扇都被踹變形了,須得三名家仆合力,才吃力地將變形的門推開。

“阿音,你沒事兒吧?”尹塞探頭,小心地詢問躲在桌下麵的女子。

白衣女子聽到尹塞的呼喚,恍惚了一下,立刻從桌下爬了出來,哐哐對尹塞磕頭道歉。

“尹莊主,阿音對不起您,沒能保護好小姐!”

尹塞驚得連退了幾步,然後激動地衝到懂音跟前,抓住她的雙肩:“阿音,你恢複神智了?”

董音淚流滿麵地點了點頭,急得要跟尹塞講明是誰殘忍殺害了小姐,卻發現她根本記不清楚當時的場景了。

隻依稀記得當時的場麵很殘忍很恐怖,她親眼目睹了非常可怕的事情,她好想去救小姐,奈何人被捆住了四肢,被堵住了嘴。她怒得渾身的血都上湧,在看到最殘忍的那一幕時,充血的腦子轟然炸開,便失去了意識。

“啊啊我好沒用,竟然沒記住害死小姐的人!”

董音自責地捶打自己的腦袋,被尹塞攔下了。

“沒關係,我已經找到了害死她的人,讓他們得到應有的懲罰了。還要多虧你,在失智的情況下,仍能不斷重複那狗賊作惡時唱的歌,否則我至今也找不到他們。”

尹塞安撫董音:“你忘了當時的場景也好,若記得恐怕也不會恢複神智。”

“這些……都是怎麼回事?”董音看著被打變形的鐵門。

尹塞驚訝:“你不記得了?”

董音迷茫地搖搖頭,“我好像突然回過神來,就聽到尹莊主喊我。”

“是她!一定是她!她回來了,顯靈了。”

尹塞懊惱地捶了下桌子。

“剛才就不該讓那兩人死得那麼容易,我該親自動手的!”

“親自動手,那就是謀殺,尹莊主難道想去住江湖司的大牢?”

見蕭元站在門口,尹塞驚訝質問:“沒我引路,你怎麼來這裡的?”

“尹莊主何不去看看外頭那些陣法,陣眼全被破壞了。”蕭元道。

尹塞忽然覺得有些不對,奇怪歎道:“如果是她回來了,不該是鬼嗎,該來去無形才對,怎會毀門、毀陣眼呢?”

蕭元無奈:“您就沒有考慮過,這可能不是鬼,是人?”

“不可能!我這麼完美的陣法怎可能被人破了!說是鬼神我才信,人絕對不可能!”尹塞被這一句話刺激得跳腳,不高興地對蕭元吼起來。

“罷了,先不討論這些。”蕭元轉移話題,“前麵的事,您得出麵主持。”

“什麼事兒啊?”尹塞擺手,表示不願應酬那些人。

“您彆忘了,魔教的八長老多變還混跡在山莊之中,這兩天他可犯下了不少凶案。咱們一直沒抓到他是誰,宋祁韞那邊似乎有頭緒了。”

“走走走!”尹塞邊走邊絮叨,“先讓我猜猜誰是多變,必是那個長相異端俊美的少年!天天就知道吃,瞧著就詭異!”

蕭元:“有可能。”

“那個叫唐明夜的也像!”

蕭元:“有可能。”

“沈婷兒,她一個在江湖上沒名沒分的小姑娘,突然野心勃勃地來我千機山莊參加選拔,很奇怪誒。”

蕭元:“也有可能。”

尹塞飛奔的腿突然停住,漸漸睜大眼,轉頭看向蕭元:“會不會是你?”

第 35 章

蕭元對視尹塞:“您覺得呢?”

“你不是。”

尹塞了解蕭元, 是個喜歡恪守規矩辦事的人,所以剛剛蕭元才會勸他不要親自動手殺人。如果換做那個魔教八長老多變,那個最喜歡用無常變化來挑釁人性、打破規矩的鬼東西, 肯定不會說出這種話。

蕭元帶著尹塞來到易水閣的時候, 易水閣外已經鬨哄哄得跟集市一樣喧囂。

沈惟慕拿著烤豬蹄一口一口咬著, 色澤棕紅的大豬蹄子和少年精致俊美的臉以及斯文的吃相形成鮮明的對比。

宋祁韞在前不久發現沈惟慕不見了,因為擔心易水閣裡的白開霽和陸陽, 就暫時沒去操心沈惟慕去哪兒。

後來白開霽、陸陽、溫翩然和沈婷兒安全出來,宋祁韞問過裡麵的情況之後,便想起沈惟慕來,再用目光尋他, 就發現他端了一盤豬蹄正靠在樹下吃著。

宋祁韞自然而然就認為剛才沈惟慕消失,隻是去廚房尋吃食了 。

大家見到尹塞和蕭元來了,紛紛圍上前, 讓他們給個說法。

“為何白大俠他們進了易水閣,都安然無恙地出來了,錢鵬程和彭咬天卻不見蹤影。”

尹塞沒說話。

蕭元微微一笑, 代為回答:“自然是白大俠他們人品好, 都從沒做過什麼大奸大惡之事, 所以才會順利地通過諸神審判。不然,你們換一個罪孽深重的再進去試試?”

眾人一時無言,誰也不可能在這種時候站出來說自己罪孽深重,再冒險進那要命的易水閣。

白開霽等四人眼神交流了下, 皆無話可辯了。沒錯,從小到大, 他們都沒做過什麼奸惡之事。

“尹莊主和蕭管家莫要再以這種話混淆視聽,易水閣的考核, 分明就是你們算計殺害彭咬天、錢鵬程的手段!”

宋祁韞厲聲拆穿二人的計謀。

尹塞倏地笑了,輕聲問宋祁韞:“宋少卿有證據麼?”

蕭元跟著補充:“我這有他們當眾自願簽下的生死狀,二人早知易水閣考核凶險,在我再三提醒下,卻仍願意承擔凶險前往,當責任自負,與他人無關。”

“這便是你們算計的精妙之處,若我沒猜錯的話,此次千機山莊繼承人選拔考核,不過就是個噱頭。你們真正的目的就是借繼承人選拔之名找出這二人,然後合規合法地取走這二人的性命。而我們這些人,不過被利用來當見證。”

眾人聽說繼承人選拔不過是個騙局,他們都是被白拉出來的溜圈的騾子,十分生氣,吵鬨得更凶,非要尹塞給他們一個滿意的交代才行。

尹塞起先還扛得住,狡辯兩句。但架不住指責謾罵他的人多,給他整暴躁了,旁邊的蕭元再三提醒他壓住脾氣,他也忍不了。

“我就是利用繼承人選拔的事兒,搞死他們怎麼了?那倆個畜生,本就該死!我還後悔讓他們死得太容易了,更後悔我沒親自動手!”

眾人質問:“尹莊主與他們有何深仇大恨?”

如果隻是不痛不癢的理由便要人命,他們照樣要繼續聲討他。

尹塞暴躁地罵了很多“禽獸不如”之類的話發泄情緒,才漸漸消停下來,給眾人講了經過。

十五年前,尹塞憑著一手精湛的機關術,在江湖上混得如魚得水,聲名鵲起,也因他自恃才高,做事猖狂,不論正邪好壞,隻認錢做生意的行事風格,在江湖上得罪了很多人,惹來許多仇家追殺他。

因有暗器陣法傍身,尹塞倒也能輕鬆應對那些追殺者。

但有一次,那些仇家查到了他的居所,尹塞不得不帶著與他相依為命的幼妹尹秋一起逃跑。

逃跑路上偶也有應敵的時候,尹塞因為要顧及保護尹秋,受過兩次輕傷。

尹秋因此十分自責,為了不拖累尹塞,她悄悄留書告彆尹塞,帶著丫鬟董音離開了客棧。

當時他們在涼州地界,恰逢丐幫新幫主上任,廣邀江湖人前去慶賀。

涼州恰是前往丐幫總舵的必經之地。

尹秋是老來女,與尹塞差了十五歲,她剛出生不久尹父尹母就相繼去世。

尹塞幾乎把尹秋當女兒一般寵大,什麼好的貴的東西都舍得用在她身上,因此也養成了尹秋使錢如流水,不通金錢俗物的性子。

那天尹塞怎麼都沒想到,他隻是半天沒找到尹秋,尹秋便因為露富被劫財奸殺,慘死在野外。

“……她的丫鬟也被折磨得極慘,滿臉的血,幾乎沒了氣,後來被我及時送醫,花重金為她續命,才勉強把她的一條命撿回來,但她醒來後人就瘋了,可見她生前受了多大的刺激。”

“原來如此,那是該死!”

可大家不明白,為何尹塞在十五年後才找凶手報仇。

如果有證據可尋凶的話,理應在當時就查到了,怎會時隔這麼久才尋?彭咬天和錢鵬程真的是殺害尹秋的凶手嗎?

“那有何證據證明,他二人是殺害你幼妹的凶手?”

接下來,宋祁韞就問出了大家心中都有的疑惑。

“那不是普通的奸殺,是極其殘忍毫無人性的虐殺。”

回憶那時的場景,尹塞怒得紅了眼眶。

“你們可都看到錢鵬程對付那些木人的手段了?”

大家當然記得,當時還引起大家議論,覺得錢鵬程扔鐵火藥蛋子,隻打那木人兒某個部位的招數太損。

眾人隨即反應過來,震驚求證:“尹莊主的意思是說,令妹身上的傷……”

“對,跟那些木人兒情況一樣。隻不過木人兒被炸了,飛的是木片;人被炸了,飛的就是血肉。你們說我要他們就這麼輕易死了,是不是便宜他們了?”

眾人沉默了,但都相當於認同了尹塞的話。

陸陽:“鐵火藥蛋的確少見,在江湖這麼多年我也是第一次見這東西。當初尹莊主怎麼沒順著這個線索查到錢鵬程身上?”

“當年就這一個線索,我豈會放過。因我仇家人太多,不便調查,我便托了當時在官府的朋友幫忙,出高價懸賞尋人。

當時有幾名可疑的人選,但在調查這些人的時候,沒一個承認,在他們家中也沒搜到這類武器。更詭異的是,自那之後,江湖上便沒人再用過這東西,直到今天。”

“那句歌來自當年瘋掉的丫鬟口中唱吟?”宋祁韞早就推敲到歌詞與彭咬天有關聯。

尹塞有幾分欣賞地看向宋祁韞:“可惜你生得晚,當初若有你來查此案,我何須等待十五年。

正如你所言,我是近年來才發現她不是在發瘋亂喊,而是在學唱一種歌。她總是揮舞的手,也不是在亂比劃,而是在畫眼睛。”

尹塞便將這些眼睛謄畫在紙張上,對比之下總結出是兩雙不同的眼睛。

宋祁韞翻閱這些畫著眼睛的紙張,立刻意識到什麼,隨即就掃向眾人。

在場的眾江湖人,眼睛有大小區彆,但眼型基本都可以歸為兩類,與畫上的兩種類型的眼睛很類似。

尹塞見他領悟非快,再次唏噓宋祁韞生得晚。

“隻憑一雙眼睛,不可能辨出人是誰。但我可以肯定,傷害我妹子的人一定是江湖人。因為現場除了鐵蛋殘片,還有半張丐幫廣邀天下武林英豪同聚同賀的告示。

近兩年,我買了很多江湖消息,弄到了當年慶賀丐幫幫主的武林人名單,將當時可能混跡在涼州,有類似眼睛的江湖人都篩選了出來。

排除掉那些沒有作案時間的人,剩下的我們便全都下了請帖,邀請到了這裡。

當年他們就是貪財好色之徒,如今麵對前千機山莊的巨財,必定也會受不住誘惑,會欣然前來。”

如今大仇得報,尹塞開心得很。

他隨即表示他不會讓大家白跑一趟,會給所有人以錢財補償。

眾人都很同情尹塞幼妹當年被害的遭遇,紛紛表示他們不需要補償。身為江湖人,自當以除惡扶正為本心,能助尹塞大仇得報,他們也覺得是功勞一件。

尹塞沒想到會聽到這番話,拱手向眾人表示感謝。

“吊橋重連需要六個時辰,今晚我設宴款待大家,明日大家即可下山。”

尹塞衝眾人拱手,再次道謝。

眾江湖人紛紛笑著拱手回禮,表示沒關係。

現場氣氛突然轉變為祥和輕鬆的氛圍。

“尹莊主是大仇得報了,我的呢?”

溫翩然的一記高聲質問,令剛熱起來的氣氛瞬間降至冰點。

“我師父的死,請尹莊主給個交代。”

尹塞抱著雙臂,立刻擺出一副高傲不好接觸的模樣:“不清楚。”

溫翩然轉而對沈惟慕拱手,鞠躬行大禮,“請沈公子幫忙一二,說清楚我師父當年死在易水閣的消息來源。”

大家目光都齊刷刷地看向沈惟慕。

沈惟慕表情些呆地回看溫翩然。

“沈公子,請你一定要說句公道話!您今天幫我這個忙,隻要不違背天地道義,今後我溫翩然當牛做馬,任您隨意驅使三件事。”溫翩然再次鞠躬行禮懇求道。

安靜,更加安靜了。

明明是近百人的場子,在這一刻卻靜得落針可聞。

咚!

一塊趾骨落地。

眾人的目光便跟著落地的趾骨移動。

好一塊完美的豬蹄趾骨,啃得真乾淨!

尹塞本來打算略過沈惟慕的事兒,不計較了。但如今溫翩然非要向沈惟慕問消息來源,那他也很期待答案了。

他很想知道山莊裡到底是哪個不要命的內鬼,居然敢傳消息給這個病弱少年。

在所有人期待的目光中,沈惟慕緩緩開口:“易水閣裡的諸神告訴我的。”

尹塞:“……”

溫翩然:“……”

宋祁韞等及其一眾江湖人:“……”

“怎麼了,很驚訝嗎?諸神可以審判大奸大惡之徒,如何不能告訴我一點消息呢。”

尹塞:“你少他娘的忽悠人!”

“這麼說,尹莊主也承認自己之前在忽悠有人了?”白開霽問。

尹塞覺得搞笑,“當然,我剛才不是認了嗎?我就是在利用考核規矩,合法地殺他們!”

雙方對質成了僵局,彼此皆無語之際。

“我有一個疑問,”沈惟慕思維跳脫,突然發問,“當年彭咬天闖江湖,騎的是不是毛驢?”

“對啊,你怎麼知道?”唐明夜驚訝問。

“那他這回來——”

唐明夜:“騎的是馬。”

“哦。”沈惟慕很失望。

溫翩然卻從中抓到了關鍵,“隻要沈公子助我查清師父的死因,驢我能給你弄到!”

“如果我今晚就要一頭呢?”

“可以。”

尹塞詫異反問溫翩然:“我山莊沒有驢!你上哪兒弄去?自己變驢嗎?”

“現在是驢的事兒嗎,是呂乘風當年是不是真死在易水閣!”

“尹莊主,說句準話吧,呂乘風的失蹤到底跟你有沒有關係?”

“還有南宮天浪、南宮辰、周基,是不是都如沈公子所言那般,死在你的易水閣了?”

“你說易水閣隻殺大奸大惡之人,他們幾人又犯了什麼惡了?”

……

麵對眾人七嘴八舌的質問,尹塞煩得很,大吼不知道,轉身就要跑,被溫翩然揪住。

蕭元見狀要解救尹塞,卻被白開霽和陸陽左右夾擊,控製住了。

“你們!你們早就算計好了,要對付我們!”尹塞忽然反應過來,氣罵大喊。

“抱歉,冒犯二位了。”

宋祁韞略略作揖,淺淺道歉,語氣裡卻透露著毋庸置疑的堅定。

“千機山莊既請了我們江湖司來,那發生在千機山莊的案子,我們江湖司理當是有責任一一厘清,給所有人一個交代。”

“可否請尹莊主解開易水閣的機關,讓在下查看彭咬天和錢鵬程的屍身。”尉遲楓對尹塞客氣道。

尹塞哈哈笑了,“哪有什麼屍身,倆狗東西早化作血水滲進土裡了。易水閣的機關精妙就在於,活物一旦觸發機關,會死得無聲無息,無色無味,沒人能看到一點點痕跡。”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