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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們剛才怎麼沒事?”陸陽問。

尹塞無奈地翻了個白眼:“我謝謝你們,對我期待如此之高!你們真當我是大羅神仙啊!機關開啟一次後,當然要重製。

舉個例子吧,你們在野外下個套子抓野豬,抓了一次之後,難道不需要重新布置陷阱下套子嗎?”

“原來如此,”眾人恍然大悟,他們之前的確是有些過於神化尹塞了。

“沈公子?”溫翩然知道,在沒證據的情況下,想從尹塞嘴裡撬出東西很難,他唯一的希望就是沈惟慕。

呂乘風當年身死易水閣的具體原因,沈惟慕真不太清楚,可這不妨礙他為一頭驢不擇手段。

“你何不跟他打一場?”沈惟慕看向蕭元。

溫翩然愣住,十分不解。

蕭元冷笑,看溫翩然的目光很複雜,帶著一種莫名情緒的恨。

“你在校場跟機關人對打時展現的武功路數,與執鐵筆的蕭元有幾分類似。”

沈惟慕此話一出,當即引來白開霽、陸陽以及幾位江湖人的讚同。

“對,我說當時怎麼覺得好像眼熟,是有點像!”

“我當時還以為是巧合呢,沒敢說。”

“少拿他那的野路子武功玷汙我!”蕭元當即反駁,滿臉憎惡。

溫翩然不解,他在校場所展現的武功,傳自於他師父獨創的檀中七星掌,不過他沒使掌,改用了刀,怎麼可能會與蕭元的類似。

“到底怎麼回事?”宋祁韞問沈惟慕。

沈惟慕聳了下肩,表示讓倆個人打一下可能就知道了。憑蕭元那情緒激動的樣子,怕是打不了幾招就會爆發。

一個人情緒崩潰的時候,最容易露出破綻,到時憑宋祁韞的能耐,自是可以盤問出些東西,給溫翩然一個交代。

而他隻需要把下一個豬蹄啃乾淨,坐等推理結果並收獲一頭驢即可。

第 36 章

“請賜教!”

溫翩然知道這是他獲得真相的唯一途徑, 立即對蕭元出刀。

蕭元以鐵筆擋住溫翩然的攻擊,溫翩然便繼續出招,但打的都是蕭元非要害之處, 且未出全力。

這舉動反而激怒了蕭元, 認為溫翩然在瞧不起他。蕭元以鐵筆化鎖鏈, 對溫翩然出猛招,溫翩然起先避讓, 後受不住蕭元緊迫的攻擊,也回以殺招。

倆人對打激烈,從院中到廊下,劈壞了兩根柱子後, 又轉至房頂,擊碎了很多瓦片。

碎瓦如落雨一般,劈裡啪啦往院中落, 大家為了躲避這些碎瓦,一會兒左挪一會兒又右挪,但依舊不妨礙他們觀戰的熱情, 看高手對決就是精彩。

檀中七星掌最妙絕的一招, 就是直攻檀中穴那一招讓人避無可避。

溫翩然改用以刀劍使出掌法, 攻擊速度竟更快一籌,便是昆侖派掌門來了,恐怕都躲不過這一擊。

然而蕭元卻預判了溫翩然的招數,以鐵筆反手後擋, 借鐵筆與刀刃相撞處為支點,縱身一躍, 以身體飛起之勢,將所有重量和攻擊都下衝, 壓到對手的刀刃之上。

溫翩然瞬間感覺自己手握的刀如千鈞重,他紮著馬步的雙腿晃了下,才勉強接住蕭元這一招。隨即他打出昆侖派的劍法,與蕭元勢均力敵。

蕭元與溫翩然纏鬥了幾個回合之後,嘴角突然上揚,甩出鐵鏈纏住溫翩然的刀,一轉手鐵筆的柄竟彈出尺長的利刺,小拇指粗細,尖銳異常。

蕭元使它如用短劍一般,縱身一躍,帶動鐵鏈在空中劃出一個耀眼的弧度,直直刺向溫翩然檀中穴所在。

溫翩然手上的刀被鐵鏈困住,正設法解困,忽然被蕭元以相似的檀中七星掌殺招攻擊。

刹那間,他就意識到自己避無可避,將要迎接死亡——

在利刺將要刺中溫翩然檀中穴的時候,蕭元的身體突然側移,偏開了攻擊。在距離溫翩然半丈遠的地方,他將將落地,站穩了身子。

蕭元怒瞪向身後的人,目光掃過十幾人,也包括快速略過了人群最後頭的沈惟慕,最終定格在白開霽身上。

白開霽正遺憾自己反應太慢,沒能及時出手阻攔一下蕭元,溫翩然的性命恐怕要不保,結果一眨眼發現蕭元居然收手了。

蕭元怒氣衝衝奔向白開霽,還未及開口,忽聽身後的溫翩然對他道謝。

“多謝手下留情,剛才是溫某冒犯了。”

蕭元怔愣一下。

白開霽佩服地對蕭元拱手:“蕭管家,好氣度!我得向你道歉,之前還以為你是個不好相處的人,沒想真到對打的關鍵時候,你如此君子,大氣!”

蕭元抽了下嘴角,眯起眼,彆有深意地看著白開霽:“我是不是君子,夠不夠大氣,你很清楚。”

白開霽懵了下,以為蕭元沒聽夠他的誇獎,馬上更真誠地讚美:“清楚清楚,蕭管家虛懷若穀,溫恭直諒,令我等十分欽佩。”

蕭元沒在白開霽的眼神裡看到其它情緒,他居然判斷失誤了,剛才在背後用小石子之類的東西襲擊他的人竟不是白開霽。

剛才那角度,有可能打到他背部麻穴的,就隻有那十幾個人。除了白開霽,餘下的都是些江湖上沒什麼名頭的小人物,很難做到那樣的穩準精巧。

到底是誰?

蕭元隨即想到了多變,那個一直存在卻總是以不同麵容泯然於眾的魔教高手。

不是白開霽的話,那這些人中必然還有一個高手,這人恐怕就是多變的偽裝。

“都彆動!”蕭元當即命家仆控製住這些人,挨個檢查這些人是否有易容的情況。

趁此時機抓到多變,倒能解決一個大患。

尹塞:“這是作甚?”

“我懷疑他們當中有魔教八長老多變。”

尹塞當即表示支持,讓家仆弄熱油來,給這些人洗臉。易容之術他多少有些了解,防得住水,卻很難防得住熱油。

之前他心思都在給幼妹報仇的事兒上,沒分神去管多變的問題,如今是該把這個攪和事兒的家夥給抓起來了。

“憑什麼懷疑我們?”被要求的十幾名江湖人感受到差彆對待,十分不爽。

“對啊,憑什麼懷疑我們。”

沈惟慕吐出一塊骨頭後,也跟著附和。

“要洗大家一起洗,若多變真在我們當中,總能洗出一個他。”

“好主意!大家身正不怕影斜,一起洗就是,一起抓多變,名噪江湖!”陸陽馬上讚同,高聲起哄。

上次讓多變在他眼皮子跑了,這次他一定要抓到多變。

陸陽這番話可謂是精準抓住了所有江湖人的心思。

大家群起激昂,紛紛表示願意配合。

這抓魔教八長老有他們出的一份力,將來說出去臉上多有光!

尹塞便吩咐家仆立刻去準備溫熱的油來。

“溫大俠,你沒事吧?”沈婷兒見溫翩然臉色不對,關心問他,“為何你的武功與蕭管家的那麼相似?”

“是啊,我們也發現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沈公子知道吧?剛才沈公子就說過這個問題。”

眾人又被這件事吸引了注意,向沈惟慕尋求答案。

沈惟慕沒說話,看向蕭元,大家便也出於好奇,都跟著看向蕭元。

蕭元臉色陰沉,鄙夷冷嗤:“是他師父偷學了我們蕭家祖傳的劍法。”

“不對啊,溫大俠練的是他師父的獨創絕學檀中七星掌,怎麼可能會跟你蕭家的劍法一樣?”

“我記得劍神蕭長墨的劍法以百步穿楊而聞名,並沒有攻擊檀中這一式。”

聽人這樣說,蕭元臉上的怒意更甚。

“那是因為我蕭家的劍法共分為三本,第一本為內功心法,第二本為百步穿楊十六式,第三本便是檀中劍法。當年我爹隻是練前兩本,便已經是名震江湖的劍神。”

見溫翩然臉色震驚,蕭元譏笑了,問他是不是覺得很意外。

“我爹當年也很意外,更傻得很,以為結交的武林朋友都是君子,可以是無話不談的過命好兄弟。

哪曾想他在醉酒之際,沒心沒肺地講了蕭家先人奇遇、如何從高人手中獲贈三本武林秘籍的故事後,便被他那三位朋友覬覦。

那三人竟合謀將他害死,分贓了他的三本武林秘籍。”

宋祁韞:“你說的這三人就是南宮天浪、周基和呂乘風?”

蕭元點頭。

因為之前早有沈二三提前透露過消息,再結合蕭元的反應,大家心中多少都有了猜測。

這會兒當真相被說出來的時候,大家還是覺得很意外。

大家料到劍神蕭長墨的死,或許跟南宮天浪、周基和呂乘風有關。但真沒有想到,曾經在武林上頗有聲名三人,竟曾經乾出過如此下作齷齪令人不恥的惡事。

“不可能,我師父不是那種人。”溫翩然不信,反問蕭元有何證據證明他說的是真話。

蕭元冷笑數聲,絲毫不意外溫翩然會說出這種話,這也是他之前懶得跟溫翩然多做解釋的緣故。

“多少功成名就的背後是枯骨。你真以為你眼中的武林正道,是真的正道?”

江湖本就是個魚龍混雜的地方,而這個地方又以武為強,以更強為尊。頂層尊者擁有無上榮耀,享受極好的待遇,大家自然都想削尖腦袋往上擠。

乾慣了打打殺殺之事的江湖人,比普通人更容易冷血。所以江湖人中,為爬上去不擇手段的人不在少數,更不乏有成名之後假裝道義的偽君子,用著提倡所謂江湖道義、鋤強扶弱的話來洗白自己肮臟的過去。

如溫翩然、白開霽之流,都是武林中的幸運兒,要麼自幼受門派中資曆高的長老們喜愛,要麼出身武林世家被寵愛長大。

他們見識過武林險惡,但從沒真正承受過武林的黑暗與險惡,所以才會仍然保持著純正道義的初心。

宋祁韞認為蕭元想法偏激,正道中還是以好人居多,也確實免不了有幾隻臭魚爛蝦。

“不過你說這事,的確要講證據,尤其是對頗有俠名的前輩們,更該如此。否則不管什麼人,大家都可以無證據的汙蔑,豈不亂了套了。”

蕭元臉上的表情諷刺意味十足,語氣更嘲諷。

“還要什麼證據?我的武功招數與他的如此類似,還不足夠?

他呂乘風在拿了我爹的檀中劍法後,才得以自創檀中七星掌成名。還有南宮天浪,也是得了心法,才能一躍成為西域第一高手。

至於丐幫長老周基,早有人死在他的百步穿楊劍法之下,不過他怕人發現他會此劍法,每次殺完人之後,都會把屍體燒了。”

“但除了武功類似這條外,後麵這些都是你的片麵之詞,並無證據來佐證。”

宋祁韞表示功夫可以偷學,同時也無法排除呂乘風在下山之後另外收徒的可能,所以隻憑這一點很難作為說服人的證據。

“你們江湖司,果然麻煩。”蕭元冷哼一聲,不屑再去證明什麼。

尹塞咳了一聲,把蕭元擋在身後,對溫翩然、宋祁韞等人表示,他其實就是人證。

蕭元當即變了臉色,阻攔尹塞:“師父!”

大家驚訝,原來蕭元竟是尹塞的徒弟。

尹塞擺手,示意蕭元不必攔他。

“當年是呂乘風他們三人出重金,讓我做的銀針詭箭。”

眾人更加驚訝,很多人的嘴巴都不禁張大了。

“我當年的行事風格你們都清楚,隻接生意,不問來曆,不問去向。我收錢後按照他們的要求做了,告訴他們銀針詭箭使用方法,便算生意成了。

一個月後,我聽說江湖暗影閣出了個殺手孫飛雲,擅使出銀針詭箭。雖覺得有點奇怪,但也懶得深究,隨他們去了。

五年前,蕭元來了天機山莊。我看中他天資聰穎,意欲收他為徒。而他找上我的目的,竟是要跟我清算殺父之仇。

我這才知道,我隱居天機山莊後,他父親蕭長墨竟死於銀針詭箭。我們二人便解除誤會後,便做了君子協定。我助他報父仇,他乖乖做我徒兒。”

“原來尹莊主早就收徒了!”

“那這繼承人選拔大典,還真是假得不行,沒一點真。”

“倒也不能這麼說,考核繼承人不假,不過考核的不是你們,是他。”尹塞坦率回答,滿意地看向蕭元。

宋祁韞問尹塞:“如此你們是承認了,是你們動手殺了南宮天浪父子、周基以及呂乘風?”

見宋祁韞有緝拿尹塞的意圖,蕭元立刻掏出隨身攜帶的另外四份生死狀,遞給宋祁韞。

宋祁韞看過之後,蹙著的眉頭就沒展平過。

“怎麼了?”尉遲楓接過來看,白開霽和陸陽也湊了過來。

是呂乘風等四人的生死狀。

這四份生死狀的內容與今天的類似,呂乘風等四人都表示願意接受易水閣的挑戰,他們心甘情願,生死由命,如若身亡與千機山莊無任何關係。

溫翩然走過來翻看屬於他師父呂乘風的那一張,“是我師父的字跡,右手還畫了押。他右手中指指腹有一道疤痕,是他沒錯。”

溫翩然撫摸著生死狀上的手印,落了淚。他很難接受今天所聽到的一切,很多情緒交疊衝擊著他的大腦,讓他一時間很難控製住自己的脾氣。

“你們都對我師父做了什麼?他無緣無故為何要來千機山莊,為何要進易水閣?”

“沒做什麼,都是他們自己貪心不足,才會死在易水閣。”

尹塞隻是去信告訴這三人,千機山莊有兩本他們很渴望的武林秘籍,誰能破了易水閣的機關,告訴他易水閣機關還有什麼不足之處可以修補,便可獲贈武林秘籍。

因為尹塞在江湖上本就是個沉迷於研究機關術的癡人,這三人在得到消息後,都不疑有他,一個接著一個地都來了。

“而且來的時候,他們竟都對身邊人保了密,倒給我們省了很多後續麻煩。”尹塞譏諷地感慨道。

宋祁韞:“這是蕭管家想的主意吧?”

以尹塞的性子,根本不可能想如此周全的計謀,他所有的心思都用到了研究機關上,對人從來都沒有耐心。

“是我。”

蕭元對宋祁韞得意地拉起嘴角,卻掩飾不掉眼眶裡因憤怒而染上的紅。

“為殺醃臢的仇人,把自己的命搭進去,是愚蠢之舉,為此我仔細研究過江湖司的規矩和律法。宋少卿覺得如何?可要抓我?”

宋祁韞與蕭元對視一眼後,扯起嘴角,轉移話題:“熱油到了,先抓多變。”

在場的眾人早已經被千機山莊一波又一波的秘密和真相,震得說不出話來了。

此千機山莊一行,他們雖然是被白溜腿了,但真不白來,大戲沒少看,足夠他們吹一輩子了。

如今若再把多變抓到,那就更堪稱精彩和完美了!

所有人都積極配合,用熱油洗臉。

蕭元則立刻清點人數,表示除了死掉的,眾賓客都在。

沈惟慕:“家仆也要清點。”

“對,多變可以偽裝成任何人。”蕭元召集所有家仆,令他們也以熱油洗臉。

結果是熱油洗過後,所有人都沒有問題,臉都是自己的臉,不曾偽裝過。

“千機山莊這麼大,多變也有可能躲起來了。”

“那就有一個問題,大家都在,且都是真臉,家仆們也都在。躲起來的多變以何種身份存在,卞夕夕?”

“對,卞夕夕!他自來之後就失蹤了。”

陸陽剛附和,有一家仆出列,表示他發現了屍體。

“在西跨院的井裡,剛發現,小人正要上報。”

屍體已經完全被井水泡的發脹發大,想完好無損的打撈上來,從井口運出,頗為困難。

“西跨院這邊一般不來人,這井更無人用。”家仆解釋道。

尉遲楓在觀察過屍體的表征後表示:“死了至少有兩天了。”

尉遲楓當即對打撈上來的屍體動了刀,查看其胃內食物的殘留情況。

“幾乎沒有食物,被害前還沒吃飯,應該是剛來天機山莊不久就被害了。”

檢查其衣著及隨身之物,俱與卞夕夕的特征相符。

“那就有一個問題,卞夕夕也死了,剩下的大家都在,都是真臉,是不是說明多變正以真麵目混跡在我們之中?”

白開霽學宋祁韞之前的句式,向大家發出疑問。

眾人唏噓之餘,都開始互相懷疑,你看我,我看你。

“如沈兄弟、沈姑娘這樣才十幾歲的年輕小輩可以排除,如我、陸陽和宋少卿等自小到大的經曆明明白白的人,也可以排除。剩下的二十五歲以上,過去來曆不太清晰的人,都要被列為懷疑對象。”

沈惟慕咬著甜鹹味兒的烤肉腸,聽完白開霽的分析後,“唔”一聲。

白開霽立刻看向沈惟慕。

宋祁韞等眾人也齊刷刷看向沈惟慕。

烤腸的油,呲在了尹塞青色的衣衫上,在其胸口的位置畫出一個美妙的弧度,

一股名為憤怒的情緒爬上了尹塞的臉。

尹塞暴躁地質問沈惟慕:“你乾什麼!”

“吃腸呢。”沈惟慕以為尹塞沒看到,當他的麵又咬一口烤得油潤飽滿的肉腸。

呲——

這一口咬出來的油,直接呲到了尹塞的臉上。

第 37 章

“你乾什麼!”尹塞活這麼大, 頭一次被人用油呲臉。

“二三年少不懂事,請尹莊主見諒。”

宋祁韞眼疾手快,立刻用帕子去擦尹塞的臉。白絹帕在尹塞的下顎處蹭了又蹭, 直到把他的皮膚蹭紅了才停手。

尹塞哪裡會不明白宋祁韞的意圖, 暴躁質問:“你二人早商量好了合謀戲耍我?”

“唔, 那倒沒有。”

沈惟慕邊咀嚼著嘴裡的烤腸,邊躲到白開霽和尉遲楓的身後。

“在場的人中就你沒用熱油洗過臉, 多變絕不可能以真麵目示人——”

刺啦!

沈惟慕話未說完,就突然抓住尉遲楓的臉,猛地撕扯掉了他半張臉皮。

這一幕發生的太過突然,過於驚悚, 大家心裡都沒有準備,猛然見沈惟慕瘋狂扯掉了尉遲先生的半張臉皮,嚇得驚呆了一瞬, 連被人稱頌“虎膽雙雄”的白開霽和陸陽的臉色也都變了。

宋祁韞在確認尹塞的臉是本人之後,眼睛眯了下 ,目光隨即就定格在尉遲楓身上, 剛好這時候沈惟慕就撕開了“尉遲楓”的假臉皮。

“尉遲楓”猝不及防地被抓臉, 反應極快, 迅速用手護住臉,奈何他還是晚了一步,被沈惟慕扯住的部分已然被撕下,而另半張臉因為被他及時按住才得以保留。

尉遲楓蓄著八字胡, 經沈惟慕這麼一扯,臉上便楚河漢界分明:一半臉是正常黃色皮膚, 唇色偏深,保留著有八字胡左邊的部分。另一半臉皮膚極為白皙細嫩, 唇色偏紅,無胡須,眉眼因為被一雙手及時遮擋住了,大家都沒來得及看清。

“是多變!”

眾人終於反應過來,先是驚得退步,而後就以“尉遲楓”為中心,迅速包圍了他。

大家都緊張地拿著武器,對準多變,意圖共同殲滅這個惡名昭著的武林敗類。

“太像了,我們竟沒識破。”白開霽打量多變這一身尉遲楓的裝扮,簡直不敢相信剛才身邊的人一直是假的。

“輕易被我們識破,反而不是多變了。”陸陽也抽出刀,死盯著多變的身影,這一次他絕不會讓他逃了。

“哈,哈哈哈哈……”多變袖子一拂,擦過臉頰,麵上便戴了一張狡黠的狐狸麵具。

他揚起下巴,頗感意外地看向沈惟慕。

倒是自己“輕敵”了,小瞧了他。

麵對近百數武林人的刀劍相向,多變背著手踱步,絲毫不慌張。

“你如何發現的?”多變問沈惟慕。

他自認這次的易容術毫無破綻,難免會好奇被識破的緣故。

其實不止他,在場所有人都好奇,目光紛紛看向沈惟慕。

沈惟慕把竹簽上剩下的最後一口烤肉腸吞進嘴裡,在眾人的目光下慢悠悠地咀嚼著,就是不吭聲。

不論是在魔教,還是在麵對仇敵,多變還從來沒有被人這麼無視過。

“我問你話呢。”

突然揚起的眉梢,彰顯著多變的不耐,隻是他現如今帶著麵具,沒人看得到。否則若被魔教的人看到他這副表情,早就呼啦啦地跪成一片了。

“你算老幾,問了話二三就要答?嘿,我們二三就偏不回你!”

陸陽知道多變很渴望知道答案,那就要嘴賤地往他軟肋上戳。

白開霽招呼沈惟慕到他身後,以防一會兒打起來,這魔頭會針對二三,他無法第一時間護住他。

多變哼笑了一聲,從袖中抽出一張雕刻精製的金牌來,金牌中央有隸書寫的“杏花樓”三字。

論戳軟肋,辨析人的弱點,誰能比得過他?

“杏花樓終身免吃金牌,拿它換你的答案如何?”多變對沈惟慕道。

杏花樓是以“最賞心悅目的美味”聞名於京城的酒樓,名號雖排不上京城第一,但他家的菜肴味道卻是當之無愧的第一。

杏花樓的菜品講究慢工精致,每日隻接客十桌,去他們那裡吃飯都要提前預定。因為預定吃飯的人已經排到半年後了,所以沈惟慕至今還沒嘗到杏花樓的佳肴到底什麼味兒。

所以,一張隨時隨地可以免費吃杏花樓的金牌,對於沈惟慕而言是無比巨大的誘惑。

沈惟慕立刻從白開霽身後探出頭來。

多變當即朝沈惟慕丟了金牌,沈惟慕馬上伸手穩穩地接住。

整個過程堪稱絲滑,看呆了眾看客們。

“二三,彆接!不要!”白開霽要勸沈惟慕,表示他也可以弄到這金牌給他。

多變輕笑,“此牌世上隻有三枚,你確定你能弄到?”

白開霽噎住,也不確定自己能不能弄到。

沈惟慕利索地把金牌收到袖袋裡。

宋祁韞扶額,歎了口氣。他早料到了,這種時候說什麼都無用。

“你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尉遲楓有官身,是大理寺主簿。”

“哦?這又如何?”多變還是不解,難不成是他裝得不夠有官家人的氣派不成。

“每遇案子驗屍時,他行事必定克己守規。

死者為大,在未經征詢其朋友、家人以及上級的同意,便擅自對屍體動刀,不符合尉遲先生的行事風格。哪怕這是江湖案子,他也不會如此。”

多變恍然大悟,剛才他給卞夕夕驗屍的時候,的確是直接動刀劃開了他的胃部,沒去征詢彆人的意見。

昨夜他研究尉遲楓所著的《驗屍錄》太過癡迷,迫不及待想嘗試一下,沒想到因此疏忽了,失了周全。

白開霽和陸陽在聽了沈惟慕的解釋後,才反應過來,那會兒尉遲楓行事與往常相比確實反常。但因為當時大家都急於探究卞夕夕的死因以及多變的去向,便輕易地忽視了這處反常。

這卞夕夕必然是多變故意放出來的假靶子,用來乾擾他們的注意和調查。

宋祁韞其實注意到了尉遲楓的反常,但因為尹塞提出熱油可破解多變易容術的建議,偏移了他的注意力,他便沒再深究此事。反正如果是假的,一會兒以熱油洗麵即可揭穿。

當在場所有人包括尹塞在內,都驗證過以油擦麵後都是“真容”後,宋祁韞才反應過來不對。

多變從不以真麵目示人,這麼多年養成的習慣,他絕不可能一夕更改。

那麼就剩下兩種可能:要麼多變現在隱藏在山莊的某一處沒現身;要麼他的易容術可以耐得住熱油的查驗。

尹塞震驚,不解質問多變:“這怎麼可能!你剛才以熱油洗臉的時候,使詐了?”

多變大笑:“你啊,當真是老了!這麼多年過去了,你的機關術都能進步,我的易容術難不成還會原地踏步?”

果然如此。

宋祁韞檢討自己的疏忽,剛才他竟毫不懷疑“老江湖”尹塞的提議,相信以熱油洗臉之法就可以驗出偽裝的多變。

尹塞在千機山莊隱居多年,早就對江湖上的消息遲滯了,比如蕭長墨死於銀針詭箭之事,便是多年後蕭元找上門來了,他才知道。

宋祁韞不禁有幾分佩服沈惟慕,眾人中唯有他不受影響,精準判斷出了偽裝成尉遲楓的多變。

此時,沈惟慕正從布袋裡掏出個小竹筒,扒掉上麵綁的細麻繩後,掀開一半竹筒,便露出裡麵的紅豆糍糕,外皮白糯,內裡是朱色的紅豆沙。咬一口彈性十足,白糯的外皮被拉得很長,在拉扯到極限的時候才會斷開,口感糯嘰嘰的,紅豆味兒濃鬱,還不太甜,有淡淡的竹香,好吃極了。

宋祁韞終究是被不論何時何地都能吃的沈惟慕打敗了,敬佩的目光隻在他身上停留一瞬,就立刻收回。

“說!你把尉遲先生怎麼了?他人在哪兒?”陸陽的大刀直直地抵向多變的脖頸。

“年輕人,禍福無門,惟人自召,衝動隻會害了你。”

多變的話音還沒落,人就已經閃到陸陽的身後。他持扇在陸陽的後頸處輕輕一拍,陸陽就眼睛一閉,整個人就朝地上摔倒。

“你對他做什麼了?”白開霽立刻去扶住陸陽,邊探他頸間的脈搏邊憤怒質問多變。

眾人見識到多變身形之迅速,出手之從容可怕,都被震嚇到了,紛紛都退後了一步。

這真不是在做夢?江湖上赫赫有名的高手,在多變跟前竟毫無還手之力!那他們這些叫不上號的小嘍囉,在多變那裡,豈不是比碾死一隻螞蟻還容易!

探到陸陽隻是暈厥,還有脈搏,白開霽才稍鬆口氣。

宋祁韞矗立原地未動,哪怕多變靠近他,他的麵色依舊嚴肅如故,沒什麼變化,質問多變的語氣還如官員審問犯人那般。

“你此來天機山莊的目的是什麼?”

“目的嘛,”多變笑了,瞟向沈惟慕。

宋祁韞自然也察覺到他的目光,跟著看向沈惟慕。

“你說呢?”多變問沈惟慕。

沈惟慕剛好吃空了一個竹筒,順手就把空掉的半邊竹筒丟到了地上。他手伸進布袋裡,又拿一個新的竹筒拆線,準備繼續吃。

“無聊。”

“哼——”多變笑了,應承感歎,“對,我就是無聊,無聊到跑來逗小孩兒,沒想到能把自己栽裡頭。”

在江湖上如魚如得水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在易容上栽過跟頭,這是第一次,哪怕他沒有露全臉,隻露了半張,仍是他的恥辱。

宋祁韞陷入了沉思。

逗小孩兒?千機山莊根本就沒有孩子。

那麼現場這些人中,誰會是多變要逗的‘小孩兒’?

多變不可能隻是因為無聊,親自來千機山莊折騰一遭。他所謂的“逗”必是另有深意,總之在千機山莊之內,必有一個人是他此行的目標。

“大家一起上,今日擒了這魔頭,為武林除害!”

白開霽安置好陸陽後,便號召大家一起抓多變。

溫翩然、蕭元和常鶯等人都亮出武器,準備配合白開霽。

尹塞偷偷拽了下蕭元的衣服,低聲警告他不要多管閒事,妄圖以卵擊石。

彆人不了解多變,他這位老江湖可太清楚這廝功夫有多可怕。彆說在場這些人,就是武林盟主和昆侖派掌門來了,也未必會是多變的對手。

“尹莊主還是如此瞧得起我。”

多變開心地笑了,手一伸,當即把周遭的武林人嚇得又後退了一步。

他展開扇子,優雅地扇了扇風,然後雙目含笑地看向白開霽等人,瞬間,眼中殺意肆虐。

“一起上吧,對付我這種歪門邪道,你們這些武林正道自是不必講究什麼一對一的打法。”

“好,我一個人跟你打!”白開霽受多變的話激將後,立刻改口。

溫翩然驚訝,“白兄弟你——”

尹塞立刻趁機把蕭元拽走。開玩笑,這可是他好不容易培養出來的徒弟,仇都幫他報了,這會兒如果死了那可損失大了。

“他說的沒錯,我們是武林正道,不應當以多欺少!”

眾人:“……”

陰俠是不是傻?他做人就不能對得起他的名號,“陰”一點?都這種時候了,還研究什麼正道反派,一對一對打?他一個人上,那不就跟送死一樣嗎?

多變頗感新鮮地看著白開霽,“哐”的一下把扇子扔了,以內力吸走了距離他最近的一名武林人手中的劍。

“既如此,我也敬你是個對手,用正經武器與你對打!”

多變腳底一彈,瞬間淩空,展臂揮劍——

周圍的武林人立刻退避三尺。

沈惟慕正小口斯文地咬著紅豆糍糕,拉長它,在注意到多變升空的那一刻,他馬上將剩下的紅豆糍糕全都吞進嘴裡。

啪!啪!啪!啪……

轟然的炸裂聲自四麵八方傳來!

院子裡瞬間塵土飛揚,瓦片殘壁斷垣齒輪齊飛。

大家叫嚷著躲避砸下來的磚瓦,許多人被嗆得連連咳嗽。

宋祁韞第一時間護住了沈惟慕,將他帶到一處未必波及的屋簷下躲避。

待塵土碎片漸漸落定後,又有零星幾個齒輪、鐵片、暗器等落下來。一瞧就知,這些都是暗藏在屋瓦之下和牆體之內的機關。

好深厚可怕的內力!

多變打出來的內力,威力竟如火藥爆炸一般!

宋祁韞此刻隻感到慶幸:多變剛才突然改了主意,沒對白開霽下手,否則倆人對陣,他一招便可致白開霽於死地。

“你們沒事吧?”

白開霽匆匆趕過來,查看宋祁韞和沈惟慕的情況。剛才事發突然,他必須要第一時間護住還暈厥的陸陽。

“讓他給逃了,我去追他!”

“追什麼追,彆說追不上,追上了你能打過他?”尹塞隨後趕來,一邊嫌棄地拍掉自己頭上塵土,一邊罵白開霽沒腦子。

白開霽求問地看向宋祁韞。

宋祁韞應承:“尹莊主說得在理,這種時候不要逞能。”

“那我們就眼睜睜地看這魔頭跑了?任由他藏在天機山莊?吊橋還在恢複,誰都走不出千機山莊,現在可是抓他的好時機。”

白開霽覺得機會十分難得。

“時機雖好,實力不行。”宋祁韞也想抓他,奈何要認清事實。

白開霽曉得宋祁韞說得對,但就是不想承認,氣得踹一腳木柱,“哢”的一聲,原本就裂開的木柱應勢折了。

幾人趕緊又挪到院中央,眼見木柱支撐的回廊陸續坍塌了半邊。

尹塞十分不滿地瞪一眼白開霽。

白開霽理虧地咳嗽一聲,感慨:“我就是不服,本該是邪不壓正!”

一直處在旁觀狀態的沈惟慕,忽聽這話,終於掀起眼皮。

“何為邪?何為正?”

“邪就是邪啊,不正經,不正當,不正派,壞的。”白開霽跟沈惟慕解釋道。

“那正派與否,好壞與否,又是誰定的?”沈惟慕接著問。

白開霽吸一口氣,納悶問沈惟慕:“二三,你是真不懂,還是在這故意跟我咬文嚼字呢?我不信你長這麼大,十幾歲了,還分不清好壞。”

沈惟慕斂眸。

說錯了,不是十幾歲,是千百萬歲了,還分不清。

“二三,你怎麼了?為何突然糾結這個問題?”

宋祁韞敏銳察覺到沈惟慕的不對勁兒,他似乎不認為多變是邪道。難道多變剛才說逗的“小孩兒”,就是他?

“出什麼事了?”尉遲楓趕了過來,被眼前的場麵驚訝到了。

眾人在見到尉遲楓的臉的時候,都下意識地警惕,顯然剛才多變的行為給大家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尉遲楓匆匆走到宋祁韞跟前闡述:“在易水閣的時候,有個千機山莊的小廝趁我回房取東西的時候,打暈了我!”

當時尉遲楓擔心白開霽等人會被易水閣的機關傷到,可能需要第一時間救治,便回房把銀針和止血之類的藥物都拿過去備著。

宋祁韞拍拍尉遲楓的肩膀,感慨他沒事就好。

尉遲楓得知多變在偽裝成他的時候,驗屍驗得有模有樣,不禁唏噓,有些後怕。

“他怎麼什麼都會?什麼絕技都能學得那麼快?太可怕了。”

“是啊,此禍害一天不除,武林難有一天安寧。”宋祁韞的目光隨即又落在沈惟慕身上。

多變這人是不好對付,但如果他有軟肋,拿捏住其軟肋再對付他,也不是沒有可能成功。

黃昏前,溫翩然果真兌現諾言,弄了一隻驢來給沈惟慕。

當沈惟慕聽說有驢的那一刻,確實挺高興,他第一時間出屋去迎驢。

但當看到溫翩然時,沈惟慕不僅高興沒有了,還耗儘了所有耐心,才忍住沒對溫翩然動手。

“可愛吧?我特意挑了一隻最好看的小毛驢給你。”

溫翩然把懷裡剛出生不足十日的毛茸茸小毛驢往沈惟慕那邊送了送,問他要不要抱一下。

沈惟慕後退了一步,目光寸寸在驢崽身上審視,然後看向宋祁韞。

宋祁韞當然知道沈惟慕的意思,警告他:“你想都不要想,去了皮和骨頭,剩不了二兩肉。”

沈惟慕轉身就走,去廚房了。

溫翩然有些懵,不解問宋祁韞緣故,見宋祁韞滿臉欲言又止的表情,他才後知後覺地領悟了。

“啊,二三要毛驢不是為了養?”

“嗯,為了吃。”

“那我會錯意了,我以為他那麼大年紀的少年,要毛驢是要養呢。”

昆侖派的小師侄們,常會央求溫翩然在下山的時候帶些貓狗兔子小馬什麼的回去。

所以,當他發現沈惟慕對驢特彆感興趣的時候,便自然而然認為沈惟慕跟那些小師侄們一樣,討小毛驢是為了養它。

“這毛驢——怎麼弄來的?”宋祁韞很好奇。

“尹莊主有機關鳥,可以飛下山,但隻能承重二百斤以內。”

之前大家一起挖落梨園的時候,溫翩然跟著陸陽去過千機山莊的庫房,便看到機關鳥。

“那這麼說來,吊橋不是上下山唯一的途徑。”

溫翩然:“機關鳥就一個,用的話很惹眼,山莊的人肯定能發現。”

“你們看,那機關鳥又飛起來了!”

“上麵的人是多變!”

聽到有人喊,宋祁韞和溫翩然立刻追傳過去看。

就見戴著狐狸麵具的多變,正盤腿坐在機關鳥之上,烏發隨風飛揚,淩空跟他們揮了下手,隨即他便操控機關鳥,迎著夕陽,朝山下飛去。

陸陽急匆匆跑到高點,拉滿弓,射出火箭,精準射中了機關鳥的腹部。

火箭的尖端塗抹著特製的火油,不容易燃滅,很快就點燃了機關鳥腹部的木料。

機關鳥正在飛過峽穀,火越燒越旺,發出黑煙,在快要飛過峽穀之際,墜落了。

陸陽高興極了,拍了下手,嘴角的笑容還不及擴大,就見一抹身影跳到峽穀對麵的叢林之中,驚起一群飛鳥。

陸陽氣得咬牙:“可惡,又讓他給逃了!”

……

“諸位,給大家賠罪的晚宴準備好了。”

“多變既已經離開千機山莊,今晚大家可以儘興,不醉不歸。”

“如何儘興,我大師姐被殺!我的仇還沒報!”

常鶯紅著眼睛喊道,她隨即灌了一碗酒到自己嘴裡,邊哭邊罵自己沒用。

青雀派另外兩名弟子都連忙勸常鶯,結果勸不住,他們自己也哭了。

眾人也紛紛勸,卻有零星幾人說了風涼話。他們懷疑許蘅蕪有問題,覺得她跟多變私會通奸這事兒基本可以坐實了。

“勾結魔教,多行不義必自斃,她那也是活該了。”

“你胡說!我師姐不可能做出這種事!”常鶯抽刀就要割了那胡言之人的嘴。

“割嘴?我看你也有嫌疑,是多變的幫凶!麒麟派被害的那些弟子都被割了嘴了,你說是不是都是你乾的?”

“你——”常鶯氣急,本來她隻是抽刀想嚇唬一下那個亂說話的人,如今卻真的被惹怒了,她揮刀就想砍過去,手腕突然被擒住。

常鶯瞪向對她出手的陸陽,“你鬆手!”

“常姑娘,稍安勿躁。”宋祁韞勸道。

“死的不是你的親人朋友,你們自然是無所謂,我卻忍不了!”

“常姑娘難道不想抓到凶手為你師姐報仇嗎?想的話便聽我的勸,冷靜些。”

“多變人都跑了,我報什麼仇。”常鶯覺得宋祁韞一本正經胡說的模樣很搞笑。

“多變並沒有殺你師姐,殺你師姐的人是他!”

宋祁韞指向鄰桌正悶頭啃饅頭的季雲。

第 38 章

常鶯以劍抵在季雲的脖頸處, “是你殺了大師姐?”

季雲嚇得把手裡的半塊饅頭掉在地上,連連擺手:“怎麼可能是我?你們對我是不是有什麼誤會?”

大家都看向季雲,一時間場麵安靜, 無人說話。

季雲耐不住這種安靜, 慌忙為自己辯解。

“如果因為夜壺的事, 說我有報複師兄們的嫌疑,我被懷疑倒情有可原。但我怎麼可能是殺許姑娘的凶手?

明明是多變殺了許姑娘, 易容偽裝成了許姑娘!

沈姑娘可以為我作證,多變偽裝許蘅蕪出現的時候,她在我手背上留下了香粉胭脂畫的笑臉。”

季雲邊說邊舉起手,給大家看他手背上的笑臉。

“是啊, 這事兒我可以為他作證。”沈婷兒道。

眾人紛紛點頭,都覺得在理,歎宋祁韞怎麼糊塗了, 案子明明已經結了,怎麼突然又指責季雲是殺許蘅蕪的凶手。

“他不止是殺許蘅蕪的凶手,他還殺了花百殺, 麒麟派的大師兄王鴻和二師兄, 還有那三名中機關而亡的麒麟派弟子嘴裡被塞夜壺的事, 也可能是他乾的。”

季雲是宋祁韞見過的凶手中,人前性格與人後性格區彆最大的一個。

“宋少卿喝醉了?咋說上胡話了呢?”

唐明夜特彆納悶宋祁韞作為一名斷案老手兒,怎麼會懷疑到最不可能的季雲身上。

“您瞧瞧他,胖乎乎的, 那麼大個兒,武功低又不聰明, 咋可能是殺害許蘅蕪的凶手?

我們那多人都親眼見證了,是多變易容成了許蘅蕪, 還有花百殺,還有尉遲先生,這些怎麼可能跟季小兄弟有關係。總不至於多變那魔頭做這些,都是為季小兄弟打掩護吧!”

武林人都知道,多變狂傲不羈,向來我行我素他,從不把任何人看在眼裡,能有資格讓他為之打掩護的人,除了清月教教主絕不可能有第二人。

至於夜壺的事兒,也好解釋,多變就是故意那樣做,想引導大家把注意力放在季雲身上,以達到混淆視聽的目的。

在場其他武林人都很讚同唐明夜的想法,剛才大家看著季雲沒說話,都是因為太驚訝了。因為他們都很難想象季雲這樣的人,會殺死武功高強的許蘅蕪。

眾人勸常鶯趕緊收手,彆再嚇到季雲,他人本來就膽小。

“我相信宋少卿的判斷。”常鶯堅持把刀架在季雲的脖子上,就不收手。

季雲畏畏縮縮地擺手,委屈出一張苦瓜臉來,表示真不是自己。

“你是相信他的判斷,還是看上他了?”唐明夜不明白常鶯怎麼不聽勸。

常鶯立刻用殺人的眼神怒瞪唐明夜,“堂堂遊俠唐明夜,就這點出息?見彆的女人意見跟你不同,便傷自尊了,非得造謠誣陷人家一句,你心裡才舒坦?”

“長著針鼻兒大小的心眼兒就彆來混江湖,省得把自己氣死了沒人收屍。”

常鶯罵完唐明夜後,就翻了一個大大的白眼,對他的嫌惡之意溢於言表。

唐明夜欲言又止,隨後釋然一笑,歎口氣:“罷了,好男不跟女鬥。”

“我看你就是嘴欠找死!”

常鶯話落,劍就劈向唐明夜。

二人當即對打起來,從屋內打到屋外。

大家趕緊勸兩句,但見二人都不聽勸,還打個沒完,就懶得理了,隨他們去了。

刀劍相撞的聲音不時地從外頭傳來,給屋內對峙的氛圍添了幾絲緊張。

季雲還是委委屈屈的模樣,語氣真誠地道歉:“都怪我不好,讓宋少卿和常姑娘誤會了,給唐少俠添了麻煩。”

大家見狀紛紛安慰季雲不必擔心,有誤會解釋清楚就好,他們相信大理寺江湖司是講理的地方。畢竟在此之前,江湖司處理的江湖案件都很好,無一不受稱讚。

“尉遲先生,勸勸宋少卿?”

“要不給宋少卿把一下脈?會不會是多變還會巫術,讓宋少卿中邪了?”

……

大家覺得宋祁韞太過反常,便小聲向尉遲楓提議。

尉遲楓也很奇怪,這明擺著的事兒,為何宋祁韞會認定凶手是季雲,這其中或許有緣故。

“我相信宋少卿的判斷,大家稍安勿躁,且聽宋少卿細細解釋。”

既是兄弟又是上級,這點麵子尉遲楓還是要給的,但如果接下來宋祁韞還解釋不明白,那他可真就要按照中邪來處理他了,先給他腦袋紮十三針!

宋祁韞對尉遲楓點了下頭,很感謝他可以一直堅定地選擇信任他。

“查案最忌一葉障目,千萬不要被眼前所見之象輕易蒙蔽了。現在大家便都有一個誤解:認為會易容術的,易了容的人,就一定是多變。

大家都沒見過多變的真容,如何能確定,你們所見到的假許蘅蕪、假花百殺就一定是多變?如果這千機山莊內,還有其他人會易容呢?”

“啊?”眾人都懵了,反應了好一會兒,才明白宋祁韞的意思。

他是有些一葉障目了,都認定易容出現的人就一定是多變。

“難道千機山莊內,還有彆人會易容術?”

宋祁韞問季雲:“你是烏桓人?”

當初季雲主動表示要跟白開霽同一間房的時候,王鴻突然來攪局,說過他已經給季雲找了位同鄉一起住,此人和季雲一樣都是烏桓人。

季雲怔了下,點了點頭。

他眼眸一直低垂著,讓人看不清楚他眼中的情緒。

“多變便是在烏桓之地學了隱藏變化之術,你呢?可會?”宋祁韞又問。

眾人一驚,隨即回想起來,傳言多變確實是從烏桓之地學的易容術。

“我、我怎麼可能會?”季雲吃驚歎。

宋祁韞:“第二次了。”

“什麼第二次?”季雲不解問。

白開霽焦急地撓了撓頭,每次宋祁韞賣關子,白開霽都覺得自己聰明的大腦受到了挑釁,怎麼就沒一次讓他把事兒能徹底都搞明白了?

二三或許懂,上一次就是多虧二三的引導,讓他學會了更深一步的分析推理。

白開霽轉頭看向正捧著蟹釀橙吃的沈惟慕,橙香味和蟹肉的鮮味兒都跟會認路似得,猛勁兒往他鼻孔裡鑽,挑戰他的口水分泌。

“哪兒弄得?”

“賠罪宴要上的菜。”沈惟慕答得理所當然。

白開霽這才發現沈惟慕身後邊的桌上,已經擺放了十二盤蟹釀橙。他可以非常精準地預言,這些蟹釀橙即將隻剩下橙子皮了。

“老大說的第二次是啥意思啊?你知道嗎?”白開霽回到正事兒上,問沈惟慕。

沈惟慕塞了一嘴的蟹肉,哪兒有工夫張嘴說話,揚下巴示意白開霽靜觀事態發展就好。

“我就是好奇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為啥我就不能領悟?”

白開霽剛小聲抱怨完,那廂愛宋祁韞便開始了解釋。

“二次問你問題,你都沒有直接否認,而是反問回來。”

犯人審問多了,自然就發現很多犯人在撒謊的時候都會有共同點,比如手上都會有一些小動作,語言上會下意識逃避。

當麵對他突然提出的問題,第一反應不是直接回答而是選擇反問的嫌犯 ,大多都有一種逃避或防禦心態,怕被抓到把柄。

季雲剛才的表現,恰就證實了這一點。

季雲:“那又如何,就因為我是烏桓人,被人質疑殺人後,反問了兩個問題,就可以被定罪是凶犯了?”

宋祁韞嘴角上揚,他很滿意季雲的反應。

現在的季雲已經跟他平時表現出的那個挨打挨罵也不還手的“怯懦季雲”完全不一樣了。

這說明什麼?他猜得沒錯,季雲有兩幅麵孔。

眾人也很驚訝於季雲這番話,好像第一次認識他一般,打量他。

季雲立刻低頭,怯聲委屈道:“罵我什麼事兒都可以,但誣陷我殺同門師兄,我不認!”

大家想想也是這個理兒,兔子急了還咬人,何況是被誣陷殺人。

“宋少卿還有彆的證據嗎?”

“昨晚我就注意到,他的頭發在光照之下顯色棕紅。我早就跟大家說過,我清楚記得第一次遇見許蘅蕪時,她的頭發在陽光照射下顯色棕紅,但許蘅蕪本人的頭發卻是烏黑。

許蘅蕪那根珍珠簪上所纏的一根發絲,便與季雲的發絲一致。”

眾人去細看季雲的頭發,這才注意到他的頭發確實是在光照下顯棕紅。

“不對啊 ,我記得假許蘅蕪出現的時候,季雲也在啊,那會兒他正被他師兄們欺負。如果假許蘅蕪是季雲,季雲是誰?”白開霽頭更大了。

沈惟慕剛巧吃完一個蟹釀橙,空出嘴來:“是多變唄。”

“啊?”眾人隨之也驚歎驚訝。

“多變是季雲,季雲假裝許蘅蕪,那跟許蘅蕪有奸情的人不是多變,是季雲?”

尹塞嗤笑:“不然呢,你們以為多變那樣的人,真會跟許蘅蕪那種女人有奸情?”

多變為人是足夠壞,但不可否認他是武學奇才,且十分勤奮好學。

這些年來,他活躍於江湖,為非作歹,乾出了許多令人憎恨咬牙切齒的惡事,但卻從沒有一條是關於女色的。

一個十分沉迷於學習各門派絕學和易容變化之術,且十分專注於搞事情禍害江湖的魔教頂尖高手,連青雀派的掌門都不看在眼裡,豈可能會看上許蘅蕪,更不要說特意跑到千機山莊來跟她通奸了。

尹塞非常認真地跟大家闡述和分析多變的行事作風。

“這種事兒若傳出去,會丟儘多變的臉,有損他在江湖的‘威名’,他那麼聰明,絕不會乾這種蠢事……”

沈惟慕連連點頭表示讚同,提醒大家:“所以一定要傳出去,他武功高,我們打不過他,就用流言殺他!”

眾人:“……”

“好主意!”

“行行行,我們回頭就去傳。”

……

大家反應過來後,紛紛讚同沈惟慕的提議。

這少年長得挺漂亮,心眼也挺壞啊,招人稀罕。

第 39 章

季雲見大家都被沈惟慕吸引了注意力, 沒人管他被宋祁韞冤枉的情況,為他辯駁兩句,唇抿得發白。

“我不明白, 你們抓多變現行, 都不認為他是凶手, 僅憑我是烏桓人,頭發有些棕紅, 就認定我是凶手了。為何?隻因我好欺負?

本以為你們跟師兄他們不一樣,不會仗勢欺弱的,原來竟是我的妄想 。”

淚水一滴滴地從季雲的眼裡落下,啪嗒啪掉在地上, 襯得他整個人無助又可憐。

大家的注意力這才回到季雲身上,便有幾個人為他說話,請江湖司拿出季雲是凶手的直接證據來。

宋祁韞略顯理虧, 起初他也被多變擾亂了視線。原本他懷疑季雲,打算驗證一二,結果多變突然現身鬨事, 打亂了他的驗證計劃, 以至於現在沒有直接證據可以證明季雲就是殺人凶手。僅憑推理, 即便再合情合理,證據不足,也難以服眾。

但凶手隻要行凶犯罪,就必留下破綻。

宋祁韞突然揭穿季雲, 便打算趁機其不備尋他身上的破綻,再對他進行搜查, 進一步確鑿證據。

這也不違背他們大理寺江湖司的行事原則,江湖人本就武功高強, 更為狡詐詭變,不容易在現場留下證據。所以他們可以無理由扣押有所懷疑的嫌犯,對其進行搜查。

但季雲太會利用周圍人對他的同情了,仗著大家對他留有“怯懦不敢反抗”的深刻印象,便誘導大家在這個時候維護他。

如今大家都受困於千機山莊,武林人一旦多了就容易鬨出亂子,所以大家的意見不能不在乎。不然大家衝動起來,兩廂硬碰硬的結果,就會如外麵對打的唐明夜和常鶯那般。

宋祁韞正措欲遊說眾人之際,沈惟慕遞了帕子給季雲。

季雲愣了愣,接過帕子,小聲道謝。

沈惟慕遞帕子的手背上有一條細長的紅線,正是沈婷兒用香粉胭脂所畫的痕跡。季雲接帕子的那雙手的手背,剛好也有香粉胭脂畫的笑臉,線條要粗上一倍。

不對比不明顯,一旦湊到一起對比起來,修長對短胖,白皙對暗黃,真可謂是美的美死,醜的醜哭。

宋祁韞也跟大家一樣,目光停留在倆人的手上。

“我們的手也湊一起比比。”宋祁韞突然道。

話畢他挽袖,抬起了他的手,手背上也有被香粉胭脂畫了一條線。

白開霽、陸陽和尉遲楓等人紛紛也如宋祁韞那般,伸出各自的手,手背上也都有被香粉胭脂畫過的痕跡。

眾人見狀,不禁哈哈笑起來,感慨真沒想到,大理寺江湖司的官員們居然還都這麼幼稚,跟小孩子似得,比起誰手好看起來。

“來來來,我們也湊個熱鬨,一起比比。”

“要我說你們這些大老粗,伸多少隻爪子都沒用,誰能比沈公子的手更漂亮?”

“那倒是。”

“嘖,真不公平,同樣是人,老天爺給他一張俊美如神君的臉就罷了,居然還讓他的手長得也這麼好看!”

“頭發也好,烏發如墨。”

“說起來,季小兄弟的頭發是跟咱們不太一樣,我的頭發也棕,但沒他那麼紅。”

大家紛紛去看彆人的頭發,尉遲楓就趁機提議每人出一根頭發,對比一下。

季雲抽著鼻子,卑微地低下頭。

“我、我頭發是有些特彆,小時候比現在還紅一些,師兄們便總嘲笑我,說我上輩子是一匹紅棗馬,是天生被人騎的畜生、下賤貨。每次他們欺負我的時候,都一把一把地薅我頭發。”

大家連忙安慰季雲彆多想,此舉並不是隻針對他,也是在驗證彆人。

“對了,我想起來了!那晚假許蘅蕪從我身邊走過的時候,我感覺我頭發被什麼東西刮了一下,會不會就那時候她發簪纏了我的頭發?才會讓宋少卿誤會我了?”季雲突然感慨道。

眾人點頭,感慨確實有這個可能。

也就是說,一會兒就算驗證了季雲的頭發,是唯一跟簪子上的頭發一樣的,也不能證明季雲就是殺害許蘅蕪的凶手。

“這也太巧了吧,宋少卿不提頭發的時候,你也不提這事兒。”有人懷疑季雲,提出了異議,但很快就被其他人反駁。

說到底,還是證據不足。

“誰說證據不足,這不就是證據?”宋祁韞再度拉起季雲的笑臉手背,與自己的對比。

白開霽的、陸陽和尉遲楓馬上又配合地亮出他們的手。

沈惟慕正忙著在試吃新端來的菜炸蘑菇。

蘑菇用的是粗腿菇,切成肉條狀,裹調味麵糊炸過後,外焦脆內多汁,口感勁道,還不油膩,比炸肉更好吃更耐吃。

白開霽見沈惟慕沒參與,硬是把他的手拉過來一起,好幾雙手,唯獨沈惟慕的指尖亮晶晶的,粘著油花,還帶著炸物的香氣,把身邊人都勾出了餓意。

“這算什麼證據?”

“露一手?”

“哈哈哈哈……”

宋祁韞讓沈婷兒取香粉胭脂來,令她模仿那一日的情形,在他們的另一個手背上都畫同樣的圖案。

沈婷兒應承,食指沾了香粉胭脂後,就在宋祁韞、沈惟慕等人手上快速畫了一下,然後就到季雲那裡,輕擦三下,便畫出一個笑臉了。

因為香粉胭脂是白色膏狀,現在這樣塗抹完之後,看不出什麼明顯的東西來。

宋祁韞用沾了油的帕子,給所有人的手背擦了一遍。香粉胭脂隨即眾人的手背上顯了紅色。

大家下意識地看沈惟慕白皙的雙手背上,左一條紅,右一條紅,倒是對稱了,但很破壞那雙完美的手的美感。

“這又做一遍是什麼意思啊?”

“你們看季雲的!”有人突然喊。

所有人都立刻朝季雲的手背上看去,季雲馬上縮手,把手背到身後。

這明顯是心虛了!

“怎麼回事?”

“那兩個笑臉不一樣,沈姑娘剛才畫的線條細些,他原本那個的很粗。”

眾人反應了下,才明白過來。沈婷兒是女子,手指較細,她的手沾了胭脂後畫出來的線條自然也細。

其他人兩雙手手背上的線條粗細痕跡都一致,唯獨季雲的不一樣,為什麼?因為粗的那個不是沈婷兒所畫,是季雲自己畫的,他胖,手指粗,畫出來的線條自然也粗!

“季雲,你心虛什麼,你亮出來給大家看看!”

陸陽欲強硬去抓季雲的手,季雲退步,甩手掙紮,不願陸陽和大家瞧見。

白開霽馬上去幫忙,欲控製住季雲另一隻手。

陸陽當即抽刀,與二人對打起來。

劈裡啪啦刀劍相撞的聲音,與屋外的剛好相呼應。

很快,屋外頭的聲音停了,常鶯和唐明夜都好奇進屋,來看屋裡是什麼情況。

當得知季雲真的是殺害她大師姐的嫌犯後,常鶯二話不說,也加入戰鬥。

季雲以刀抵擋白開霽和陸陽的攻擊時,察覺到左側有常鶯來襲,他靈活避開後,使儘全力橫刀掃白開霽和陸陽。

趁白開霽和陸陽後退躲招的時候,季雲一個後空翻,站到常鶯背後的位置。

他中指食指並攏,蓄內力於指尖,對著常鶯後頸打出去——

是青雀斬!

“小心!”唐明夜立刻撲上前去,以刀相抵。

白開霽和陸陽隨即同時出擊,再次攻向季雲。

唐明夜挨了一記之後,抱刀滑跪在地上,好一頓踉蹌。

“你沒事吧?”常鶯知道是唐明夜救了自己,自是要放下前怨,關心他的安危。

“嘿嘿,我沒事。”唐明夜憨笑一聲,讓常鶯不必擔心。

見唐明夜懷裡抱著的那刀已經被打變形了,常鶯深知自己的後頸如果挨了這一下子,必死無疑。

“多謝!”常鶯見有尉遲楓等人照顧唐明夜,便執劍再次去打季雲。

青雀派另兩名女弟子隨即也跟著拔劍上了。

五打一,季雲有些招架不住。

他突然從腰間又抽出一把軟劍,使出了麒麟派的殺招一線天。

這一回白開霽和陸陽都多加防備他,沒給他任何得逞的機會,將季雲壓製得越來越靠近牆角。

“小心他還有彆的絕招!”白開霽提醒。

花百殺死於梅花拳,季雲必然會。但梅花拳適合近戰,他此刻打不出來。再有便是蓮醉快影了,謹防他逃跑。

“來!讓我再見識見識,你的放龍入海!”陸陽興奮起來,他運出全身的罡氣,對季雲打出絕招放龍入海。

季雲被逼到牆角,被迫不得不應戰,也打出放龍入海,與陸陽對抗。

兩人罡氣對衝時,激起屋內氣流回旋,像龍卷風過境。很多人的衣角袍子被吹得翻飛,眼睛快要睜不開了。

安靜窩坐在桌邊吃飯的沈惟慕,立刻護住剩下的三盤炸蘑菇,然後翻身到屋外頭,坐在背風的廊下繼續吃。

噗!

熟悉的吐血場麵。

不過這一次吐血的人不是沈二三,是季雲。

季雲到底不敵真正的放龍入海,人虛脫地癱坐在牆角,捂著被打成重傷的胸口,氣喘籲籲。

常鶯以劍指他:“說,你為什麼要殺我大師姐?你又怎麼會我們青雀派的絕學青雀斬?”

“你大師姐?”季雲嗤笑,他一邊擦嘴角的血,身體一邊以驚人的速度在變瘦,最後肥碩的身軀竟變成了正常人的體型,原本圓潤的臉也變得棱角分明。

“我去,見鬼了!”陸陽跳了一下,用刀指了指季雲,驚訝地問白開霽是不是也看到了,不是他眼花。

“嗯。”

白開霽也是第一次親眼見這種場景,邊不錯眼地盯著季雲邊跟陸陽解釋。

“吹皮功,與縮骨功一樣,是可以改變人身形的功法,相傳烏桓古國的人都會此功法。沒想到五叔給我講的故事,我今日能親眼見到。”

季雲聽到白開霽的話,扯起嘴角,有氣無力地笑了。

“沒想到你還挺有見識,沒錯,我就是烏桓古國的後人。多變當年所學的易容之術,便傳於我父親。

我三歲時被父親的仇家擄走,自那後音訊全無。後來多變受我父親之托尋我,隻可惜我們父子緣分淺,他找到我時,父親他老人家已經化為白骨了。”

“原來你與多變是一夥的!”唐明夜震驚不已,“那這些絕學功夫,都是多變傳給你的?”

“對。”季雲遺憾歎了口氣,不服看向陸陽,“可惜我學得太晚了,十三歲才開始正式練功,不然我一定打過你!”

“多變又怎會我青雀派的絕學?”常鶯死抓著這問題不放,一定要找到答案。

“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想來應該不難,畢竟你師父對暗影閣閣主一往情深,什麼都舍得放棄,何況是一招對她來說始終都學不會的青雀斬呢。”

常鶯震驚地瞪大眼,搖搖頭,“不可能,你胡說!”

“說起來,你當叫我一聲大師姐夫,竟這般對我不敬。”季雲嗤笑。

常鶯又一次震驚得瞪大眼,這回她臉色徹底白了,被晴天霹靂了一回還不夠,她竟倒黴地又被劈了一回。

“你、你們……”

猜都猜得到,季雲與許蘅蕪如何勾搭上的,必是那多變從中牽線,兩個歪門邪道便走到一起了。

“猜錯了。”季雲扯起嘴角,“是我想一鍋端了暗影閣,才算計你師姐,騙色殺人。”

季雲過分的坦誠讓常鶯不知所措。

多年來堅持的信仰,以及她最尊敬崇拜的人,都在一瞬間崩塌了,她好崩潰,忍不住難受想哭了。

“常姑娘節哀。”唐明夜遞上手帕。

宋祁韞:“你為何要端掉暗影閣?你父親當年的死,與暗影閣有關?”

季雲點點頭,感慨宋祁韞不愧是大理寺少卿。

“那你與多變此番千機山莊一行,目的為何?你是特意留下來,還是因為機關鳥隻能承載一人,不得不留下來?”

“宋少卿總是能抓到問題的關鍵。”

季雲無奈笑了笑,看似從容模樣,眼底卻一片黯然,了無生機。

“反正我也活不了了,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但現在我好餓,想吃點東西,就炸蘑菇吧。”

剛才對打的時候,滿屋子飄著炸蘑菇的香氣,令他憶起師娘給他做的那頓炸蘑菇了。

陸陽正要罵季雲癡心妄想,被宋祁韞一把拉住了。

宋祁韞敏銳觀察到了季雲的情緒變化,他這人童年多波折,少年時期又受多變影響,性子沒那麼正常。瞧他心生死意,死前狠鬨一波也是有可能的,倒沒必要在這種情況下與他死磕。

“沈二三呢?”宋祁韞環顧一圈屋子,沒看到沈二三。而桌上隻有十幾個空盤子,一片炸蘑菇都沒看到。

白開霽去找沈二三。尉遲楓便請尹塞幫忙,差人去廚房詢問是否還有剩餘的炸蘑菇。

“這呢。”東窗外,白開霽拉著沈惟慕出現在大家視線範圍之內。

沈惟慕手托的盤子裡隻剩下六塊炸蘑菇了。

季雲眼睛直直地看著那盤炸蘑菇,像是陷入了什麼回憶。

當聽說了季雲想吃炸蘑菇的訴求後,沈惟慕先與白開霽對視了一眼。

就在白開霽伸手要端走他手裡的盤子時,沈惟慕一手撈過了盤裡所有剩下的炸蘑菇。

在白開霽、宋祁韞等人吃驚的目光中,在季雲渴望又深陷回憶的目光中,沈惟慕把炸蘑菇都塞進了嘴裡。

掩嘴吃的,沒人看見沈惟慕張了多大的嘴,反正是一口吞了。

遲滯一步才反應過來的季雲,瞬間瞪圓了眼。

白開霽、宋祁韞等眾人:“!!!”

咋整。

隨後,廚房那便傳來“噩耗”,蘑菇都用完了,沒有一塊剩餘。

季雲瘋了!

“我吃不到炸蘑菇,你們也都彆想好!疑問就全都留在心裡吧,這輩子都得不到答案,啊哈哈哈……”

第 40 章

季雲發狂大笑, 笑著笑著眼角突然流血,嘴裡也往外吐了血。

那模樣太詭異了,比話本裡形容的鬼還可怕, 眾人都被嚇得不輕。

宋祁韞立刻前去探看, 尉遲楓馬上為他把脈。

季雲身體開始抽搐, 耳朵鼻孔也開始冒血。尉遲楓馬上施針封住他的穴位,季雲扯起嘴角, 轉動了一下血色的眼眸,最後看了尉遲楓一眼。

季雲徹底斷氣了,死相很慘,震懾到了在場絕大部分人。

“這……這是——”

尹塞聲音發抖, 縱然是老江湖的他,見到這場麵也為之色變。

“三秋蠱!”

“三秋蠱是什麼東西?”

尹塞:“三秋蠱取名自‘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原本是苗疆那邊女人專門用來對付負心漢的。

被種母蠱和公蠱的人必須要經常見麵, 分彆超過一日公蠱必瘋,令人死於非命。如果母蠱提前死了,也是如此。

季雲此時發作, 必然是母蠱已經死了。”

唐明夜撓了撓頭, “等等, 讓我捋一捋。這蠱專門用來對付負心漢的,那是許蘅蕪給他下的?可許蘅蕪死了兩天了,他怎麼才發作?”

常鶯驚訝歎:“我師姐居然還會下蠱!”

原來大師姐早對季雲有所防備,還不算太傻。

“不, 你們想錯了。

苗疆所用的蠱叫癡情蠱,三秋蠱源自於癡情蠱, 卻被改進過,比癡情蠱更詭譎霸道。

此蠱為清月教獨有, 是清月教用來考核護法時專用的蠱。”

尹塞當年給清月教建造千機島時,與清月教的人打過很久交道,對他們教內的情況多少有所了解。

當年清月教為了發展壯大,以各種稀世珍寶、名劍名器為誘惑,廣納武林人才。

“當時烏神醫用千年冰紅蓮製出了一味可令內力暴增的神藥,問紅塵,被許多武林高手覬覦。

清月教就以問紅塵為獎勵,廣告天下武林人,教內外不管誰隻要能通過清月教的護法考核,即可直接擔任清月教護法,不僅巨額錢財任意支配,還可並獲得問紅塵的獎勵。

我記得當時這消息公布出去的時候,惹來很多武林人嘲諷,笑話清月教是跳梁小醜,瞎搞事兒,正經武林高手根本不會有人搭理他們。

然而在背地裡,很多武林高手都跑來千機島,參加了清月教的護法考核,其中不乏一些有名氣的正道人士。”

清月教武林第一魔教的惡名從來都是名副其實。

為避免考核者中有人彆有目的,護法考核就用到了三秋蠱。

三秋蠱分公蠱和母蠱,但卻是可以一母對多公。

母蠱一般由負責考核的教主或教內長老服用,公蠱則由被考核者服用。

此蠱對考核者有一種約束,離母蠱時間太久,公母必在體內暴動,可瞬間將人的五臟六腑化成血水。唯有考核結束,由母蠱引出公蠱,方可安全無虞。

所以當時所有參加考核的人,都必須保護好種有母蠱的主考人。倘若主考人死了或出了意外,大家都會死。考核者在未經允許的情況下擅自逃離,也會死

白開霽罵道:“這是什麼破規則,真夠陰損的!”

“你猜人家為什麼叫魔教?不夠陰損的話,也不會叫這個名字了。”陸陽歎道。

宋祁韞分析:“是一種試膽,一些彆有所圖又沒膽量的人,很容易被這種規矩嚇走。剩下的人,必然都是有膽量的、玩命的、孤注一擲的,倒是與魔教的人在行事作風上‘誌同道合’。”

雖然大理寺江湖司探查不到太多有關於清月教主的消息,但宋祁韞一直覺得清月教教主一定是個很無情、有野心且很有頭腦的武學高手。

若武功不高,他必然鎮不住魔教那麼多肆意狂妄的高手。若沒野心和頭腦,清月教定然不會壯大到如今這地步。

像多變這樣的鬼才都能被他吸納入清月教,就可見這人的實力有多可怕。

這樣的人是惡人之首,是整個武林的不幸。

“那種母蠱的人呢?”常鶯問尹塞,“分開後也會死嗎?”

尹塞:“當然不會,母蠱溫和,不會對人有任何傷害,隻要掌握方法,很好容易將其喚出來。”

白開霽拍大腿,“我明白了!季雲犯下的那些命案,其實都是多變對季雲的考核。如果此次考核成功了,季雲就會成清月教的護法!”

“然而他失敗了,多變坐機關鳥走了,他便注定沒命活。怪不得他剛才突然狂笑,說自己沒活頭了。”尉遲楓感慨道。

“可惜沒聽到他後麵的話,不知道他要說什麼。”

陸陽感覺他們錯過了很大的線索。

陸陽掐著腰,無奈質問沈惟慕,怎麼就不能把那兩塊炸蘑菇留給季雲吃。

大家也覺得不應該,都看向沈惟慕,聽他怎麼解釋。

“是六塊。”沈惟慕糾正。

陸陽:“……”

兩塊,六塊的,意思不都差不多嗎!

陸陽深吸口氣,繼續掐腰,表情更凶:“什麼意思?在你看來,難道六塊跟兩塊區彆很大,如果是兩塊的話,你就給了?”

沈惟慕:“不給。”

季雲討要炸蘑菇的時候,身上將死之氣濃鬱。沈惟慕不會把食物分給一個根本吃不上的將死之人。

“好了,彆吵了,沒意義。給了也吃不了,他那一口血吐出來,彆人也無法吃。”白開霽又把沈惟慕護在身後,又替沈惟慕說話。

陸陽本來還要再凶,見白開霽這麼偏幫,氣得指了指他。

“你啊總為他出頭,彆有一天為他死了!”

“滾滾滾,不會說話彆說。”白開霽推搡一把陸陽,讓他滾遠點。

尹塞拍了拍手,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最近這兩天發生了很多不愉快,但如今該走的惡人也走了,該死的凶手也死了。

大家天南海北聚一遭不容易,明日便要各奔東西了,今晚我們放鬆一下,喝酒吃肉!”

“好!”

有人應和,聲音粗獷,聽起來就沒心沒肺。

“尹莊主可真夠心大的,有這麼嚇人的屍體還在這,誰會有胃口?我們江湖人再不拘小節,也受不住這個呀。”

“他有胃口。”陸陽指向沈惟慕。

“哈,哈哈哈……沈公子有天人之姿,也有天人之肚量,我們這些俗人哪兒能跟沈公子比。”

說話的武林人蠻喜歡沈惟慕的長相,也曉得他跟江湖司的關係不錯,自然要謙遜地恭維一番。

尹塞感慨屍體確實礙眼,隨即就用扇子敲了敲在四腳高桌的腿。

“咚、哢、嚓”三聲後,眾人再去看季雲的屍身,已經沒了。

一群密密麻麻的黑殼蟲子從一塊翹起的地磚縫隙內爬出,直奔鮮血所在,須臾的工夫,黑殼蟲子原路返回,地麵整潔如初,好像那裡從來不曾有過人慘死。

看來之前在易水閣,大家看不見彭咬天和錢鵬程的屍體,便也是因為這樣的緣故。

“西域吸血蟲。”

尉遲楓感慨尹塞的機關術讓人驚歎,養毒蟲毒草的水平也很不一般。

“那是自然,隻要是和機關術有關的東西,我都琢磨透了。”

說話間,菜都已經上完了,晚宴正式開始。

烤乳豬、炒片雞、野鴨羹、豌豆頭拖麵炸蘭花、荷花兔肉、枇杷燒木耳……每桌共計二十六道菜。

本來這些菜裡,該有蟹釀橙和炸蘑菇,這兩道菜被沈惟慕吃光後,便隻能由油燜筍和爆炒羊雜來替代。

尹塞不喜歡吃下水,故而千機山莊的酒菜裡從沒有跟下水有關的菜。

現在上來的這一盤爆炒羊雜裡有羊心、羊肝、羊肚,廚子為了去掉羊雜裡的雜味兒,特調了一種醬料,翻炒之後香味兒撲鼻。不膻不腥,鮮嫩噴香有嚼頭,竟成了桌上最受歡迎的一道菜,第一個被吃光。

沈惟慕選擇坐在人最少那一桌,本來該八人一桌,他這桌算上他隻有四人。

一位滿臉惆悵,看起來在為什麼事兒發愁,肯定沒胃口。另一位活潑些,人很瘦,如竹竿,話密,沈惟慕剛坐下就聽他已經念叨十句話了。

最後一名是沈婷兒,非要跟他同桌,不然的話這桌隻有三人,更完美。

不過沈婷兒一個女兒家,胃口不大,多她一個,也不會耽誤他少吃太多。

“看,果然是這道菜最受歡迎!我就說嘛,沒人不愛下水,會吃的人都知道下水最香。不管是炒豬大腸,還是烤牛腸、羊肚包肉……那都是一絕啊。

欸對了,沈小兄弟家在京城是不是?那你可曾吃過崔記的烤大腸?

啊,你竟沒吃過啊,那太可惜了,我建議你回去一定要吃,保證香得你找不到北。”

“崔記的烤大腸。”沈惟慕點頭,表示他記住了。

秦田本沒想過沈惟慕會搭理自己,就是習慣絮絮叨叨說話。如今忽然聽漂亮少年竟然回應他,他高興極了。

他武功不高,在江湖上沒什麼名氣,就是個混子,這次能來千機山莊,還要靠他這張碎嘴子能忽悠人,騙人家帶自己來。

可沒想到剛來了這裡遇到熟人了,被人當場揭穿他是江湖騙子,所以才不受大家待見。

而他旁邊那位愁眉苦臉的更奇葩,運氣好,撿了一張請帖來,本以為自己走了大運,結果來了被請帖的主人撞個正著。對方死不承認是自己沒收好弄丟了請帖,誣陷他是小偷。

小兄弟是有門派的,因為對方揚言離開山莊後,就要書信一封給他師父,揭穿他小偷行竊的真麵目,所以他這會兒才十分愁苦。

秦田歎了兩口氣,也挺為這兄弟叫屈的,給他夾了一塊炸蝦球,勸他看開些。

“車到山前必有路,飯該吃還是要吃的。”

沈婷兒從開飯後,就握緊筷子,趕緊夾了幾筷子自己想吃的菜到碗裡,然後便開始端起飯碗認真扒飯。

“我沒胃口,多謝秦大哥勸慰。”餘明悶頭回話,可憐兮兮地抽了下鼻子。

“唉,可惜我名聲也不好,不然還可以幫你解釋幾句。”

秦田拍了拍餘明的肩膀,以表達安慰。

他又歎了兩口氣,便回過頭來,打算繼續吃飯。

筷子抬在半空中,望著滿桌空掉的盤子,秦田愣了。

他眨眨眼,又揉了一下眼,確認自己自己沒看錯後,他瞅向正扒飯的沈婷兒,她半碗飯上麵還疊著幾筷子菜,看起來是夠吃了。

秦田轉即望向沈惟慕。

人端坐在桌邊,正安靜地擦嘴,要多斯文有多斯文。

菜、菜呢?菜都哪兒去了?

他不過是安慰餘明幾句的話功夫,怎麼菜都沒了。

沈婷兒吃飽了,放下筷子後,見秦田一臉驚訝疑惑的樣子,沈婷兒就好心提醒他謹記一個江湖教訓。

“什麼教訓?在下洗耳恭聽。”

“食不言,有飯吃。”

這是她和江湖司眾位大人一致總結出的江湖教訓。

秦田嘴角抽搐,眼角跳了又跳。

餘明深吸口氣,想想秦田勸他的話在理,不能因為一時被人誤會,就想不開連飯都不吃了,說不定師父會選擇相信他。

餘明又深吸一口氣,鼓足勇氣抬起頭來,他起筷子,要吃飯,然後就被滿桌子白盤子晃了眼。

餘明和秦田麵麵相覷。

憑他倆的人緣兒,到彆桌吃飯的可能性為無。

“沒事兒,咱去廚房,我給你做拉麵吃去,是我們秦家獨傳的手藝!”

正喝茶的沈惟慕在聞言後,立刻放下茶碗,看向秦田。

秦田震驚不已:“沈公子,你不會還沒吃飽吧?”

沈婷兒笑了,“你這人怎麼小瞧我堂哥。”

“沈二三,我有話要問你!”

尹塞拎著酒壺挨桌敬酒,到了沈惟慕這一桌,看滿桌子空盤子他也不驚訝,打發家仆趕緊再弄些菜來補上。

秦田和餘明聽這話都鬆了口氣,他們有飯吃了。一個心裡想以後吃飯的時候再不碎嘴子了。另一個心裡想以後受再大的非議也要好好吃飯,比如這位沈公子,被大家非議指責過多少回了,依舊吃喝不誤,任憑他人評說。

沈惟慕被尹塞請到了屋外麵說話,四周安靜,看起來無人,適合說秘密 ,實則東、北兩方向暗藏著陸陽和白開霽。

“沈小兄弟,你好吃,自來千機山莊吃的可好?我們可曾虧待過你?”

“直說。”沈惟慕懶得聽尹塞的恭維。

尹塞笑了笑,“我很想知道,沈小兄弟如何得知我過去的那些事?還有我天機山莊內的情況,是誰透露給沈小兄弟的?”

尹塞讓沈惟慕放心,隻要他如實告訴他這些情況,千機山莊裡的寶貝任他選。

“我還有很多比千機傘更厲害的武器,你要錢也行,我給你的銀票在各地通兌。”

一瞬安靜後。

沈惟慕從布袋中掏出一個紙包,這個不對,又掏出一個紙包,也不對。

沈惟慕將六紙包點心都暫時放在尹塞的懷裡後,終於掏到一封信,給了尹塞。

“這信是?”

借著旁邊石燈籠,尹塞認出了信上的字跡,他驚訝了下,睜大眼睛重新打量沈惟慕。

“你是——”

“我隻能告訴你,消息不是你山莊的人透露給我的。”

沈惟慕打斷尹塞的話後,就告辭了,他還急著吃下一桌席。

彆人說這話敷衍他,尹塞肯定不會相讓,但沈惟慕不同。

沈玉章是他的摯交好友,好朋友的兒子就是他的兒子。甭管是敷衍他,還是對他撒謊,尹塞都不會計較。

自家孩子嘛,年少狂妄,口無遮攔,調皮搗蛋些有什麼呢,都情有可原。

不過,沈玉章那廝還真是好命啊,家世才華被他占儘了不說,長得還好,兒子也多,最疼愛小兒子長得比他還俊美,真叫他這個無後之人羨慕極了,但不嫉妒。

蕭元見尹塞離席許久,過來問候尹塞情況。

尹塞邊看信邊對蕭元道:“賢侄不易,以後他若有事,你要多幫襯他。”

蕭元愣了下,不解問尹塞:“賢侄是?”

“當然是沈二三了,等莊上的事兒處理完了,你有空就下山多照應他。”

蕭元更懵了,這咋回事?前一刻還惱怒不滿地跟他說,要找沈二三算賬,一定要把他亂傳他隱秘消息的事問清楚。先禮後兵,不行就乾。

現在不僅問題沒搞清楚,怎麼還親切地喊上人家賢侄了?還要他照應他?

“徒兒謹聽師父安排。”

……

次日,眾人用過早飯,便與尹塞等人告彆。

宋祁韞收了尹塞手裡的免死金牌和請罪折,彭咬天等人的生死狀也一並帶著了。

待回京後,宋祁韞會將在千機山莊發生的事全部一一稟告上去,尹塞是冠軍侯,複仇案肯定要上達天聽,才能做出最終決斷。

不過按照當今聖人的脾氣,他們師徒二人應該不會有大事。

一行人在馬場領了各自的馬之後,沈惟慕也上了馬車。

“誒,你們等等我!”

溫翩然匆匆趕來,鑽進了沈惟慕的馬車。

白開霽愣了下,扭頭問宋祁韞:“我剛才沒看錯吧,溫兄懷裡——”

“你沒看錯。”宋祁韞語氣肯定道。

車廂內,沈惟慕剛拆開食盒,打算品嘗一下尹塞今早送他的茉莉糕,忽然有個人影衝進來,一個灰蓬蓬毛茸茸的頭隨之湊到他手邊來。

“啊嗚啊嗚啊嗚……”

沈惟慕立刻撤走食盒,警惕看著小毛驢,以及抱著小毛驢的溫翩然。

溫翩然笑著將小毛驢往沈惟慕那裡送了送,“當初說好了的,二三兄弟幫我,在不違背天地道義的情況下,我會答應你任何三個條件。這毛驢是第一件,你還沒收呢。”

沈惟慕往後避讓了一下,“三件是嗎,還有兩件,我現在就提。”

“你說。”溫翩然認真聽。

“養大它——”

溫翩然點頭:“好,這不難。”

“再把它殺了,做成鹵驢肉送給我。”

溫翩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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