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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41 章

等了會兒, 見沈惟慕沒有開玩笑的意思,溫翩然抱緊懷裡的小毛驢。

“彆了吧,有些殘忍。”

自昨日照顧起小毛驢開始, 溫翩然對小毛驢就有了感情。

他摸了摸小毛驢灰蓬蓬毛茸茸的小耳朵, 讓沈惟慕也摸摸看, 真的很可愛。

沈惟慕抬起手來,卻不是摸毛驢, 而是從食盒裡拿了一塊茉莉糕。

現在不是茉莉花開的季節,尹塞喜茉莉,在千機山莊建有暖房,最近暖房裡剛好有幾株茉莉開了花。

尹塞為了投沈惟慕所好, 給他的好賢侄一個難忘的送彆禮,特意讓廚子將這些茉莉花都摘了,做成了茉莉花醬。再用新鮮製成的茉莉花醬, 與鮮磨出來的糯米粉,以及綠豆、醍醐、蜂蜜等一起做成了茉莉糕。

茉莉花的香味兒十分清新,帶著一股淡淡的甜, 沁人心脾。當清新香甜的花香與糕點的米麵甜香相融合的時候, 就更加勾人的食欲了。

沈惟慕把點心一拿出來, 車廂內就彌漫著茉莉味兒的甜香。

小毛驢噴動鼻翼,黑漆漆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沈惟慕的手,仿佛在訴說著一種想要吃的渴望。

沈惟慕一邊聞著點心上的香氣一邊問溫翩然:“你不吃豬肉?”

溫翩然:“吃。”

“豬也是彆人養大的,你吃的時候可曾考慮過, 這對養大它的人來說很殘忍?”

“這是兩碼事兒,自己養的跟彆人養的哪兒能一樣, 自己養的有感情。”

溫翩然話說完就愣住了。

在沈惟慕淡淡目光的注視下,溫翩然臊紅了臉。

對於沈二三來說, 他就是彆人。按照他剛才話裡的邏輯,他養驢給沈惟慕吃,那就合情合理了,不算什麼殘忍。

……

馬車外。

宋祁韞、尉遲楓、白開霽和陸陽剛說笑了兩句,突然聽到馬車那邊傳來動靜。

四人一同看去。

昆侖派如竹般清雅有氣節的小師叔溫翩然,踉蹌地從馬車上下來,滿臉決絕哀戚之色。他時不時垂眸看向懷裡的小毛驢,歎息了一聲又一聲。

“這是出什麼事了嗎?”尉遲楓關心問。

見溫翩然不說話,陸陽詫異問:“難道你這樣的還能被沈二三給欺負了?”

溫翩然嘴唇動了動,真不知該怎麼講。

“是我婦人之仁了。”溫翩然重重歎了一口氣,終於下定了決心。

與宋祁韞等人略略點頭道彆後,溫翩然抱著小毛驢毅然決然而去。

宋祁韞和尉遲楓互看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疑惑。

陸陽搓著下巴目送溫翩然遠去,問身邊的白開霽:“我怎麼覺得他背影有點悲涼?”

“嗯,不是你的錯覺 。”白開霽也看出來了,“所以二三到底對他說了什麼,把他刺激成了這樣子?”

陸陽用下巴示意白開霽去問沈二三。他們幾人中,就屬他跟沈二三關係最好,有問題自然該他上。

白開霽三兩步跑到馬車邊兒,抬腳踏上車後,一個回旋轉身,他又跳下車了。

“出發吧!”白開霽騎上馬,號召大家動起來。

這回陸陽的好奇心被十足勾起來了。

與白開霽並肩騎馬時,他質問他:“你剛才怎麼回事?乾什麼上一半跳下來了?那車上有猛虎?”

白開霽正要回答,忽然感受到兩束目光,轉頭一瞧,宋祁韞和尉遲楓也往這頭湊。倆人騎馬姿態雖一副嚴肅正派的模樣,實則都在悄悄豎耳朵聽。

“是比猛虎還可怕!”白開霽故意賣關子。

“哦?什麼?什麼?”陸陽追問。

宋祁韞和尉遲楓更好奇,稍稍伸長脖子聽。

“還能是什麼?當然是食物的香味兒!我還沒進去呢,就聞到了賊好聞的茉莉甜香的味道。不用猜就知道,二三肯定在吃尹莊主給他的茉莉糕。

那東西多稀罕啊,憑二三的性子,能分給我們吃嗎?上趕著湊過去,隻聞得到吃不到,那不是自己找虐嗎?

這不比猛虎可怕?猛虎來了,我能一拳揍趴下,得一張漂亮的虎皮。但在沈二三跟前,我隻有咽口水忍著的份兒。”

陸陽連連點頭,對白開霽豎大拇指:“有理!”

尉遲楓跟著點頭稱讚白開霽變聰明了,不僅知道動腦,還透析人性了。

宋祁韞失笑一聲,精辟總結:“二三猛如虎。”

沈二三看似弱,實則在他們這群人中是最強的,如“虎”一般存在。不管什麼事,隻要他做定主意,絕不讓步,大家都要遷就他,適應他才行。比如一直不服的陸陽,已經在他身上吃了不少虧了。

三日後,眾人抵達京城。

沈惟慕與宋祁韞分彆時,問他何時能吃到“十吃驢”。

宋祁韞剛想說他要回大理寺複命,案子後續還要收尾,可能要等幾天。驀然間,他感受到了沈惟慕對他的審視,這些話都卡在嗓子眼說不出來了。

類似的場景,類似的話,之前就發生過。

沈二三這種審視他的眼神,跟他當初審視沈二三的時候一模一樣,如今竟被沈二三給還回來了。

“明天,就定明晚。”宋祁韞心一橫,對沈惟慕道。

沈惟慕滿意微笑,“到時見。”

……

兩炷香後,沈惟慕就帶著沈婷兒回了沈府。

“怎麼樣?”

剛下馬車,沈惟慕就迫不及待問來接他的柳無憂。

柳無憂笑著稟明:“人很容易就挖來了,此刻就在君瀾苑,說今晚要給公子露一手。”

“好。”

沈惟慕隨後去見沈玉章,把尹塞的回信和禮物送過去。

沈婷兒趕忙挽住柳無憂的手臂,好奇問:“挖什麼人啊?”

能讓她堂哥操心要挖來的人,必然是什麼高手或人才,那她豈能錯過會一會高人的機會。

“宋少卿家的廚子。”

沈婷兒愣了下,才反應過來,憑她二三哥嗜吃脾性,這挖廚子確實更合情合理。

“那我今晚要跟二三哥一起吃飯。”

晚飯有燒雞、燒鴨、清蒸鹹魚、爆炒黃芽菜以及山藥排骨湯等,俱是家常菜,色相一般,味道也一般,不難吃,但比起沈府原來廚子的手藝很有大差距。

沈玉章吃兩口後,稍稍停頓了一下,卻也沒多言,照舊把飯吃完了。

沈婷兒吃的比平常少,隻用了小半碗飯就放下筷子了。

沈惟慕將桌上剩下的菜全都吃完後,在家仆的伺候下漱口洗手。

“二三哥,這真是你花重金挖來的廚子?”

沈婷兒不敢相信她二三哥的品味突然變差了。

沈惟慕也疑惑,上次在宋祁韞那裡吃的燉奇蘑堪稱人間絕味。能做出那般精絕味道的廚子,按理說做彆的菜味道應該也不會太差才對,至少不該是現在這樣的味道。

這不符合常理。

沈惟慕向柳無憂確認,挖來的人是否真是宋祁韞家裡的廚子,他家是否還有彆的廚子。

柳無憂:“確定是,不可能有彆的廚子,我打聽得很清楚,宋少卿家一共六名家仆,隻有這一名廚子。平常在家裡,都是由他來給宋少卿做飯。”

柳無憂立刻把廚子喚來回話。

廚子人長得憨厚,說話也憨厚,從言談中可探知其性子很老實本分,不像是會撒謊的人。

“那日你如何做的燉奇蘑?”沈惟慕問。

廚子愣住,非常惶恐地搖頭擺手,表示那道菜不是他做的。

“那是誰?”沈惟慕奇怪,“宋宅不是隻有你一個廚子麼?”

“是隻有小人一個廚子。”廚子支支吾吾,臉憋得通紅,但就是不肯說是誰做的燉奇蘑。

“公子不過問你做飯的人是誰,也不是討要你家祖傳的寶貝,你這般扭捏做什麼?”柳無憂催廚子快說。

廚子趕緊跪地,給沈惟慕磕頭賠錯:“請小公子見諒,小人答應過他不能說出去,小人不能言而無信啊。”

“你——”

柳無憂罵他古板,這等小事有何不能說,又不會要他的命。

“我家公子可是你的新雇主,給了你十倍工錢!”

廚子還是求饒,不肯說。

沈惟慕:“你下去吧。”

“公子,我再去打探。”柳無憂知道他家公子很想要挖到那位做燉奇蘑的廚子。

“不必了,我知道是誰了。”

他早該想到,在千機山莊的時候就該想到。

……

宋祁韞在大理寺忙到亥時,將所有文書都整理完畢,才揉著酸疼的手腕離開。

宋祁韞剛歸家,小廝萬裡就來急報,家裡廚子被人挖走了。

宋祁韞以為自己聽錯了,問他:“什麼?”

“家裡的廚子被人出十倍雇傭金,挖走了!”萬裡在闡述時不自覺流露出了羨慕的語氣。

他這麼機靈,腿兒跑得快,辦事麻利,咋沒人挖他呢?不用十倍,兩倍就行。

“所以這會子沒人能做宵夜了,東家想吃什麼,小人這就去外頭買。”

“一碗麵就行。”

宋祁韞還有些懵,家裡廚子的手藝他可太了解了,沒什麼出彩之處,會的又少,許多廚娘做菜都比他好。

好端端的,誰腦子進水了,這麼想不開,花十倍價錢挖走他?

宋祁韞太累了,沒工夫深想這種小問題。填飽肚子後,他沾床就著。

一夜好眠後,天還沒亮,宋祁韞就晨起去趕早市。

若想買一頭年頭剛好又體型健碩的驢,必然要趕早如集市否則挑不到最好的。

宋祁韞最終選定了一頭五年的驢,體型高大,皮毛厚實,叫聲也比彆的驢嘹亮。

宋祁韞從集市裡往外牽驢的時候,有不少來逛集的百姓都會忍不住湊上來問他驢賣不賣、多少錢,可見他這頭驢選得極好。

一會兒還要去大理寺點卯,殺驢分肉這活兒宋祁韞做不了,隻能花錢請一位屠夫來幫忙。之後分好的肉,會由宋祁韞提前交代好的家仆們來負責處理醃製。

晌午的時候,宋祁韞飯都沒工夫吃,急急忙忙趕回家,把該需要提早熬的、燉的、鹵的都安排妥當,送進鍋裡了,交代家仆幫忙看火,然後再急急忙忙趕回大理寺,繼續下午的當值。

剛睡好了午覺出來了的鄭成梁,撞見宋祁韞也從屋裡出來,還以為他跟自己一樣睡過午覺剛醒。

瞅著宋祁韞滿頭的汗,喚人去給他打水洗臉,鄭成梁連連搖頭,嘖嘖兩聲。

“小玉年紀輕輕的,竟不如我,身子這麼虛!”

“鄭老頭,念叨什麼呢?”

陸陽突然從鄭成梁身後跳出來,嚇了鄭成梁一跳,所以隨即就挨了鄭成梁一記打。

聽到鄭成梁唏噓的經過後 ,陸陽就明白過來怎麼回事了。

今晨宋祁韞早就跟他們說過,今天要忙著給沈二三做十吃驢,從買驢到屠宰、備菜、烹飪都很費工夫,所以十分忙碌。

論起這事兒,還不是要怪沈惟慕逼得太緊?

陸陽歎了口氣,唏噓:“二三猛如虎啊。”

“二三?什麼意思?這事兒跟二三有什麼關係?”鄭成梁奇怪問。

“你求我啊,求我就告訴你。”誰叫這鄭老頭兒總打他,陸陽自然要趁機敲他竹杠。

鄭成梁:“滾,誰稀罕你說。”

在陸陽這得不到答案,他還有彆人。

鄭成梁隨即就跟尉遲楓和白開霽說了同樣的話,看這二人有什麼說法。

尉遲楓摸了摸八字胡,也歎了一聲:“二三猛如虎。”

白開霽連連點頭表達讚同:“二三猛如虎!”

鄭成梁:“?”

猛如虎?沈二三?是他想的那樣嗎?

第 42 章

鄭成梁滿臉震驚又八卦的模樣, 小聲吩咐二人快給他細說說。

“老大不是欠了二三好幾頓飯麼,此行千機山莊又多了一頓十吃驢,今晚就要安排到位, 大理寺這邊還有很多事要處理, 老大分身乏術, 自然是忙活得滿頭大汗。”

“原來是這樣啊。”鄭成梁一臉失望。

尉遲楓和白開霽從鄭成梁是反應中感覺到不對,反問鄭成梁在想什麼。

鄭成梁眨巴眼睛:“我能在想什麼, 在想你們此番破案十分辛苦,都立功了,後麵文書類雜活兒交給彆人做就是,從現在開始讓你們休沐。”

“真的嗎?那太好了!老大不至於為做一頭驢累得來回跑了。”

“噓, 小點聲!若被外頭人知道小玉堂堂一名大理寺少卿,擼袖子進廚房成了個廚子,老夫肯定會跟他一起被人笑話!信不信?沈玉章能拿這事兒嘲笑我三年!”

鄭成梁警告尉遲楓, 一定要管好白開霽和陸陽的嘴,做好保密工作,切忌不可讓消息外泄。

“鄭公放心, 我會看管好他們。”尉遲楓恭敬行禮應道。

待二人退下, 鄭成梁後怕地拍拍胸口, 鬆口氣。剛才幸虧他穩重,沒把想法說出口,否則豈不顯得他這人想法很醃臢?但他這可不是醃臢,是他見多識廣, 思想開闊,才導致他想的方麵比彆人多。

大家一起破案, 一起立功領賞,有麻煩自然也該一起扛。

尉遲楓、白開霽和陸陽都表示要去幫宋祁韞的忙。

宋祁韞也不跟他們客氣, “三位皆是及時雨,家裡缺了廚子,我正發愁沒人打下手。”

得知緣故後,大家都驚奇,到底是哪家傻子花十倍價錢,居然把宋祁韞家那個平平無奇的廚子給挖走了。

尉遲楓嗅到一點不尋常的味道,“或許挖廚子的目的不是為了讓其做飯呢,會不會衝著宋少卿來的?”

“剛才鄭公還囑咐我倆,要對老大做飯這事兒注意保密,不要外傳,以防朝中其他官員攻訐。難不成是朝中哪個不開眼知道了你這秘密,便挖那廚子過去,打算用他做證人?”

白開霽跟著展開了他的陰謀論,分析得條條是道。

以往白開霽不成熟的分析,宋祁韞聽聽就過了,但這一次他心裡也沒有數。

“那廚子憨厚,有情有義,既答應了我,不像是會背叛我的人。”

“但人不可儘信。”尉遲楓建議宋祁韞還是謹慎為上。

“交給我和開霽來查,保證給老大查清楚。”陸陽拍胸脯保證。

宋祁韞點頭,囑咐陸陽不要把事情鬨大,大不了被笑話幾句而已,憑他的辯才還不至於在這點小事兒上吃大虧。

四人在去宋宅之前,去集市買了些新鮮蔬菜、冬儲水果以及一些酒飲,這些都是為晚上的“十吃驢”做準備。

到家後,宋祁韞就把大鍋裡煮好的驢肉撈出來,分出一部分交給陸陽來剁餡。熟肉碎加粉條後調味成餡,包成的驢肉包子特彆好吃。

再從熟肉中選兩條驢後腿腱子肉,鍋加熱後放白糖熏製,大約半炷香時間即可做成五香驢肉,這看火的事兒便交給尉遲楓來。

宋祁韞取來銅鍋子,將驢脊骨添到鍋內當鍋底,以茱萸、麻椒、醪糟汁和醬調成湯底,此湯用來涮任驢肉格外好吃,去腥去異味的同時還提鮮。宋祁韞讓白開霽負責將冰鎮過驢五花切成大薄片,再添羊肉、魚肉以及蝦、青菜為輔菜,湊成一桌驢蠍子火鍋。

“本來這一桌鍋子就夠我們吃了。”陸陽故作誇張地唏噓,“可惜多了個沈二三,一頭驢都未必夠。”

“你肉餡剁好了?”宋祁韞問。

“剁好了!我是誰啊,武林第一罡,剁個肉餡,還是熟肉,那還不是眨眨眼的事兒。”陸陽挺起胸膛,自吹自誇得很起勁兒。

“太好了,那驢板腸就交給你了。”

宋祁韞去取發好的麵,揉了揉就準備包包子。包完包子後還會餘下一些麵,再混入驢油,還可以做成酥皮火燒。

驢板腸?

這邊的陸陽還有些懵,在家仆的引領下去了廚房後院,瞅見那一盆腸子才反應過來,差點吐了。

“臭死我了,快拿走!”

“陸司直彆瞧這東西聞著臭,一會兒洗乾淨了,燉進鍋裡,也好吃得很呢。”

陸陽捏著鼻子堅決道:“我乾不了這個。”

“這種臟活兒哪能讓陸司直做,洗腸子的事兒小人來,奈何人手不夠,這活兒乾起來又很費水,要麻煩陸司直幫忙提熱水來。”

陸陽依舊捏著鼻子:“沒問題。”這要再拒絕他就有些過分了。

腸子洗好後,大部分都下鍋醬鹵去了。少部分生的留下來,被用來做驢肉灌腸。

這會子宋祁韞早利落地將包子包好,驢油火燒也送進烤爐裡了。

驢肉灌腸裡的肉餡很有講究,九成用驢肉,剩下的加雞蛋清、地瓜粉以及佐料調和,做成一節一節的肉腸後,掛在臨時砌好的爐子內,以果木熏燒。

熏腸時煙比較大,遠遠看去還以為這邊著火了。白開霽特意提著一桶水飛奔過來,見沒事才笑哈哈地放下桶。

陸陽唏噓:“早知你這麼快,剛才提水的活兒就該你來乾,倒省得我聞臭味了。”

“你以為我乾的活兒輕鬆?換了更好,比起拔驢毛,我更喜歡聞臭味。”

“拔驢毛?”聽說是拔完了毛的驢皮有用,陸陽驚歎,“老大,你連驢皮都不放過?”

“驢身上除了毛都是寶。好了,你們辛苦了,去歇著吧,剩下的我來就行,馬上就開飯。”

幾人這才發覺天色已經晚了,快到吃飯的時間了,這忙碌的時間過得就是快。

“沈公子到了。”萬裡歡歡喜喜地來報。

陸陽敲他腦門一下,“老虎來了,這麼高興作甚!”

“老虎?”

萬裡不解,那麼俊美柔弱的沈公子怎麼可能是老虎?陸大俠又在唬人!

反正他很喜歡沈公子常來,天天看這麼好看的人兒,心情都能跟著變好,不管遇到什麼不愉快的事兒,隻要瞅沈公子那張臉,都能給忘了。

沈惟慕還沒到宋宅,就遠遠聞到了香味兒。這香味兒很特彆,來自於某種肉中自帶的一股香,而且這種香是其他肉比如雞牛羊豬身上所沒有的,十分引發人食欲。

到了宋宅後,沈惟慕不自覺加快腳步,就進了正堂。

尉遲楓、白開霽和陸陽三人在,卻不見宋祁韞。

白開霽招呼沈惟慕來他身邊坐,先吃些果點,不愛吃果點,倒也有提前切好的醬驢肉、醬驢肝可吃。

沈惟慕不負眾望,當即取了一片醬驢肉塞進嘴裡。

“看看看,我猜對了吧,你輸了!”陸陽伸手跟白開霽要錢。

白開霽不開心地甩一張百兩銀票給陸陽,然後不解問沈惟慕:“你最近不是對下水感興趣了嗎?”

“嗯。”沈惟慕應承。

“那你怎麼不先吃醬驢肝?”

“吃了。”沈惟慕道,“一起吃的。”

三人立刻朝那盤擺盤整齊的驢肝看去,果然有個地方少了一塊。

“欸,你什麼時候拿的,我們怎麼沒看到,隻看到你拿驢肉了?”陸陽不解問。

白開霽掐腰哈哈笑,“那肯定剛開始我們寒暄的時候,趁我們不注意先拿了,我不管,是我贏了,錢還我,再給我一百兩!”

陸陽不爽地把一百兩還回去,見白開霽還繼續勾手跟他要,“先欠著。”

“陸陽!你欠我多少錢了,還欠!”

“沒辦法啊,誰叫我窮呢,沒你家有錢。”陸陽聳了聳肩,表示他也很無奈。

“他耍賴,”沈惟慕指了指他左胸口,“那裡揣著三百兩銀票。”

“真的?”白開霽當即去扒陸陽的衣服,果然搜到三張一百兩的銀票。

陸陽十分驚詫,沈二三怎麼會知道他懷裡揣著三百兩銀票?

“行啊,武林小靈通,都靈通到我身上來了?”

陸陽氣勢洶洶地質問沈惟慕,他剛才進門的時候,是不是收買了他的小廝。

因為他今早揣銀票的時候,隻有他的貼身小廝看到了。

不及沈惟慕回話,白開霽就迅速擋在沈惟慕身前,與陸陽乾起來了。

“你這廝欠債不還,撒謊避債,還好意思找我兄弟的麻煩,找打!”

“姓白的,你這就過了啊!我這怎麼算是撒謊?我雖有三百兩,那跟你比也是窮啊,我說的是實話!”

陸陽邊解釋邊出招抵擋白開霽的攻擊,倆人不愧是江湖上被人稱頌的陰陽雙俠,打起架來很講究,自覺離開房間,去院子裡比劃。

尉遲楓見這倆人內訌,哪能任由他們打下去,趕緊跟出去勸。

沈惟慕喝了口茶潤嗓後,就坐在醬驢肉和醬驢肝旁邊,一片片文靜地吃。

醬驢肝口感細膩綿軟,與牛羊肝比,味道偏淡些,但一點都不腥,多吃也不膩。

醬驢肉顏色是很深的棕紅,肉質酥軟有勁筋,入口即是馥鬱的醬肉香,非常好吃。

等外頭消停了,沈惟慕這邊的盤子也乾淨了。

三人回來後,看到桌上的兩個空盤子,不該覺得意外的同時,又陷入了沉默。

“宋小玉呢?”反正沒肉吃了,沈惟慕起身就要去找宋祁韞。

三人忙攔住沈惟某,白開霽拿梨,陸陽拿蘋果,尉遲楓拿橘子,一人一句勸沈惟慕再等等,先吃點水果。

沈惟慕目光輕輕掃過三人,又嫌棄地看一眼他們手中的水果。已經吃過兩盤驢肉的人,豈會在即將吃“十吃驢”晚宴之前,吃這種水果盤占肚?虧他們想得出來用這招敷衍他。

“好,我不打擾他,我去廚房看看。”沈惟慕躲開三人,繼續要往門外走,又被三人攔住了去路。

陸陽:“你一個漂亮貴公子,去廚房那種地方乾什麼,公子遠庖廚懂不懂?”

白開霽:“對對對,這樣,你想吃什麼跟我說,我去給你拿。”

“再取些醬驢肉來就是。”

尉遲楓暗示他們二人中的一個趕緊先去宋祁韞給報信,以防一會兒沈二三堅持去廚房,撞見正做飯的宋祁韞。

“好好好,我去!”陸陽立即轉身——

“何至於如此,我知道做飯的人是他。”沈惟慕語氣淡淡,卻如一道雷劈三人的腦袋。

“啊,二三是不是誤會了,覺得千機山莊那頓煎肉很好吃,就以為宋少卿做飯很厲害?”

尉遲楓反應最快,跟沈惟慕解釋,那煎肉的做法其實是宋家廚子寫給了他們的,他們本來是打算等打獵的時候好好野炊一回。

“廚子把醃料的配方寫得很細,煎肉本也不需要什麼廚技,當時隻要把醃好的肉弄來一煎就行了,自然容易。”

沈惟慕感受到他們極力維護秘密的苦心,便也不多說了。隻是心裡有一個疑惑:在人間,做廚子是一件很丟臉的事麼?

一炷香後,菜上齊了。

桌中央擺的是驢蠍子火鍋,邊上放著驢肉片、驢血和煮熟切斷的驢尾,以及各種涮菜。沒有什麼食材被用來涮火鍋是不好吃的,更不要說是經過慢火燉製的驢蠍子火鍋了。

菜除了之前提到的驢肉灌腸,五香驢肉,醬驢肉等;還有鹵驢板腸、驢耳、驢心、驢腰、驢口條等;熱菜有蔥爆驢肉,紅燒驢蹄筋,驢油炒酸蘿卜粉條;湯有兩道,驢肉丸子薺菜湯,驢骨山藥蘿卜湯。

主食就是熱情騰騰的驢肉包子,還有驢油火燒。

每一道菜都有其獨特的口味,有的甚至還有三味,比如鹵驢板腸,分三種大腸、二腸和小腸,三種腸口感各有不同,大腸肉多最有嚼頭,小腸則口感最脆,二腸吃起來更綿軟些。若將這些鹵腸拿油再煎一遍,煎至表麵金黃,拉絲的時候配蔥蒜一起吃,又是另一種絕味。

眾多美味在前,難以一一細述,總之,嘴根本停不下來。

而對於嗜好美味的沈惟慕而言,更是如此。一頓飯下來,他吃得舒適地打盹,甚至不想動了。

宋祁韞就請大家今晚都留在他家休息,他去了書房住,將自己的房間讓給了沈惟慕。

“老大,你這是不是太優待他了?”

陸陽有點看不過眼,又給他做飯,又讓他在最好的房間睡覺,不知道的還以為大理寺卿不是鄭老頭,是沈二三了。

“禮賢下士,二三他值得。”

宋祁韞往自己的手上拍了拍茶粉,又洗掉,以達到去除手上異味的目的。今天他的手幾乎丟都泡在肉裡了,沾染的味道隻用水洗很難洗掉。

陸陽撓撓頭,曉得沈二三有點獲取消息的本事,但還是覺得他這人太神秘,不太可靠。

“我托我的江湖朋友再查查他。”

“用人不疑,他不會害我們。”

與沈二三打過這麼多次交到,對方的脾性他多少摸清一些,彆的不敢肯定,後者宋祁韞十分確定。

陸陽詫異宋祁韞居然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對上沈二三的信任程度這麼高了。

但他可不管,他還是要暗中再查查他。

寢房內,沈惟慕剛沐浴更衣完,就感覺到後窗有異響。

沈惟慕一把推開了窗。

宋祁韞站在窗外,衣著一身朗淨的青袍。他一手執扇,一手背在身後,蕭蕭肅肅,朗若星辰。

“二三,看我如何?”

“不如何。”沈惟慕靠在窗邊,漫不經心打量宋祁韞,“彆再我麵前偽裝他,一眼假,沒眼看。”

多變立刻變了臉色,隨即低頭檢查一番自己的偽裝,並不覺得有何不妥。他欲問沈惟慕他破綻在哪兒,接著他忽然了然了。

“我知道了,因為我身上沒飯菜味兒。”多變唏噓,“你說你來往的都是什麼人呐,一個愛做飯的大理寺廚子少卿。”

“這麼瞧不起做飯的,有種就彆吃飯。”

“你——”多變眯起眼睛,“小家夥 ,你現在對我的態度越來越猖狂了,你是不是真以為八長老在教內就排第八?”

“你在清月教排第幾我不清楚,但你在我這永遠是這個。”沈惟慕拇指和食指捏了一根驢毛。

夜色朦朧,牆外傳來響動,有人來了。

多變最後看一眼沈惟慕,一躍上了房頂,消失在夜色中。

一陣窸窸窣窣後,後窗正對的牆頭上冒出了半個腦袋。濃眉大眼,充滿了探求欲,一下子就與在窗邊站著的沈惟慕四目相對。

“噗”一聲,陸陽立刻跳了回地麵,灰溜溜地跑了,嘴裡還念“他應該沒看到我吧,我反應那麼快他肯定沒看到我”。

“尉遲先生,您說現在這天兒也不熱啊,怎麼會有人在睡覺前開著後窗?”

陸陽懊惱自己今晚真是吃撐了,居然想跑去夜探一下沈二三。

宋祁韞剛跟他說過“用人不疑”,沈二三若看到他了,跟宋老大告狀,他豈不是會很慘。

“睡前覺得屋子悶,又或失眠,想透氣吧。”

尉遲楓隨便答道,然後打了個哈欠,讓陸陽自便。

晚飯吃得太飽是真容易困,他可要睡覺了。

……

多變返回梅莊的時候,趙不行正提著帶血的劍待命。

見到多變,趙不行立刻恭敬行禮,稟告道:“六長老也解決了。”

“嗯。”多變毫不意外。

趙不行馬上跪地:“今後清月教唯八長老馬首是瞻!”

多變笑了,“這話說得可不對,咱們還有小教主呢。他可是剛過了我給他設下的考核,真叫人驚喜。”

隨後,多變突然斂住笑容,食指和拇指捏在一起,問趙不行:“這手勢什麼意思?”

趙不行驚訝:“八長老怎知道這手勢?這手勢在屬下家鄉那邊,是表達喜歡讚美之意。您看,這交叉的兩根手指形狀,像不像心形?”

第 43 章

“你在清月教排第幾我不清楚, 但你在我這永遠是這個。”

在回憶了沈惟慕對他說過的話後,多變哼笑一聲。

人不大,心思倒挺多。

想拍他的馬屁?門兒都沒有。

“既然我們的小教主考核通過了, 是時候該讓他‘學習’一下, 如何管理和統領整個清月教了。”

多變將一個信封交給趙不行, 令他輔助好沈惟慕成長成為一名合格的教主。

趙不行有些為難,“可小教主身邊已經有康安雲了。”

多變一巴掌打在趙不行的臉上, 趙不行的嘴角當即流了血。

趙不行趕忙跪地,垂首賠罪。此刻他心中惶恐至極,因為他不知道自己錯在哪兒。

“知道你錯哪兒了麼?”

趙不行身軀顫抖,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這一遭若答錯了他的命恐怕就會沒了。

“屬下不該抱怨,隻有無能之輩才會牢騷。”

“你是我的人。”

話外有音:他的人如果不夠強,給他丟了臉, 那還不如當個死人算了。

“屬下明白!”

趙不行再磕頭時,身上已經冒了一層冷汗。

……

夜霧像白紗帳一樣突然籠罩整個京城。

晨起時,屋瓦、樹葉都被打濕了, 邊沿處懸著水滴。

柳無憂得知昨夜沈惟慕宿在宋宅, 趕早給沈惟慕送來了一身新製的白衣。

衣裳料子是前幾日宮裡剛上次下來的密錦, 這種錦緞有一個特點就是輕薄密實,更為防風保暖。因為知道沈惟慕喜穿白,柳無憂隻在袍角用銀線繡製了祥雲紋,乍看與普通白袍無異, 但在陽光下走動時,袍角翩躚, 似閃動著流光。

因為兩層衣衫都很輕薄,本就有種仙氣十足的感覺, 加之沈惟慕本就氣質脫俗,這衣裳穿在他身上更是有“天上有人間無”的清耀豔絕。

白開霽和陸陽昨晚沒分出勝負,趁今早習武的時候,倆人又打了一場,這一回比試可謂是酣暢淋漓。

倆人開心地執劍扛刀往回走的時候,便見白茫茫的霧裡徐徐走出一名仙君來。

倆人一時間看傻了眼。

宋祁韞和尉遲楓也習慣早起,二人邊散步邊閒聊近日朝中的局勢,剛好也撞見這一幕。

待人近前,四人看清“卓絕仙君”是沈惟慕,忽有種百感交集的滄桑感。不是覺得他不好看,實在是沈惟慕昨晚驚人的食量還停留在他們的腦海揮之不去,便很難把他當成仙君了,畢竟仙君是不吃五穀雜糧的,吃了就是俗人。

見沈惟慕要走 ,宋祁韞問他:“去哪兒?”

“去吃崔記烤大腸。”沈惟慕還惦記著在千機山莊的時候,秦田給他推薦的崔記烤大腸。

宋祁韞不理解:“大早上的,吃這麼油膩作甚。”昨晚已經吃了那麼多肉了。

“哇,烤大腸嗎?我跟你一起去!”白開霽興奮道,他正愁昨天的煎羊板腸沒吃夠。

陸陽:“那我也去。”

確實被昨天那名小廝說中了,腸子聞著臭,但吃起來是真美味。

而作為愛吃肉的人,哪兒管什麼早上吃還是晚吃,隻要有肉什麼時候都能吃得下。

柳無憂這時候跑過來,拎著一個食盒跟在沈惟慕身後,食盒裡放著昨日沒被安排上桌的醬驢鞭。

陸陽看到醬驢鞭後,哈哈笑:“沈二三,這玩意兒你也拿?你這小身板子,小心虛不受補。”

“你想要?”沈惟慕反問。

陸陽氣道:“胡說什麼,我身子這麼壯,哪兒需要補這個,你留著吃吧。要是還不夠,陽哥我還可以再送你幾個!”

沈惟慕馬上點頭,“好,什麼時候送?”

這最後一句話,陸陽不過是在調笑沈惟慕,他沒想到沈惟慕會真答應。

陸陽愣了下,隨即大笑表示可以。

“那就九個,記住要一樣味道的。堂堂陽俠,大丈夫,不可言而無信。”

這話之後,陸陽笑不出來了。

一樣味道的,那就隻有宋祁韞才做得出來。他一個大理寺司直,哪兒來的麵子讓大理寺少卿主動給他做飯?肯定要舍下臉皮去求才行,那他就要欠人情了。

但又不能不應,他這個大丈夫說出來的話,哪能出爾反爾。

陸陽趁沈惟慕轉身的那一刻,忍不住輕打自己嘴一下。

又嘴欠!又嘴欠!真不長記性!

然後陸陽就用哀求的目光看向宋祁韞,拜托他幫忙。

宋祁韞瞪了他一眼,沒答應幫,也沒說不幫。

陸陽歎了口氣,曉得這一次人情肯定要欠個大的了。

尉遲楓對柳無憂行禮,“上次就覺得姑娘看著眼熟,請問姑娘,我們以前是否見過?”

“他是榆林巷母子身亡案的柳氏。”宋祁韞在唐縣時,見柳無憂第一眼時便認出來了。

當時見她穿錦著緞,臉上擦著胭脂水粉,裝扮得清雅得體,煥若新生。宋祁韞便曉得她在沈二三的幫助下逃離了那個家,過得很好。宋祁韞沒便有多問,有些傷疤,不提最好。

尉遲楓恍然反應過來,隨即意識到自己唐突了,忙岔開話題,對柳無憂道:“你家公子這身衣裳可出自你手?真是妙極!”

“尉遲先生謬讚了。”柳無憂感激行禮,隨後跟沈惟慕告彆,告退了。

白開霽和陸陽才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柳氏”是誰,倆人的確驚訝,但更驚訝的是他們之前竟然都沒看出來。

陸陽:“完全不像是同一個人啊,瞅她就是個未出嫁的姑娘!”

白開霽連連點頭附和。

“大鵬一日同風起,扶搖直上九萬裡。”宋祁韞念了一句《上李邕》,“沈二三便是她的風,有化啼血杜鵑為鵬的神力。”

“什麼意思?”白開霽還是不太懂。

尉遲楓笑了笑:“意思沈二三不簡單,是個人才,要你們努力招攬到大理寺。”

“噢,明白了!老大放心,我加倍努力!”白開霽拍拍胸膛保證。

陸陽還在發愁怎麼求宋祁韞幫他的忙。

他甚至有點慶幸他當時說的是“幾個”,所以沈二三最高也就能要求九個。如果他嘴更欠,說的是“幾十個”,沈惟慕肯定會要求九十九個,那真會要了他的老命了。

最終宋祁韞和尉遲楓也加入了沈惟慕的吃烤大腸隊伍。

一行五人,趕到還沒收夜攤的崔老叟那裡,輕鬆愉悅地吃了一頓早飯。

崔老叟的烤大腸特彆在醬汁和蒜上。大腸經過鹵製後,與獨頭蒜相間串烤在竹簽子上,烤到表皮焦黃的時候,刷上特製的醬汁,再略烤一陣兒,將多餘的油脂烤出,然後在表麵撒上滿滿的芝麻,吃起來特彆香。

肥腸烤的焦黃的部分口感焦脆,裡麵保持綿軟彈性的口感,獨頭蒜則相反,外麵綿軟,芯兒脆脆的,帶著一絲辛辣,剛好解了肥腸的油膩,一口肥腸一口烤蒜,給人意想不到的味覺驚喜,太好吃了!唯一遺憾是早飯期間不能喝酒配它,不然更絕。

賣烤大腸的崔老叟可高興壞了,昨晚夜市兒擺攤剩下的大腸,今晨全都被這五位俊朗的郎君們給包下了。看著他做的大腸被這些清貴英俊的郎君們吃得乾淨,他笑得嘴合不攏,感覺自己好像乾成了什麼大事。

“老板,還有大腸嗎?”

“沒嘍,沒嘍,都被那些郎君買完了,老叟我今兒要空車空桶回家嘍!”崔老叟開開心心地顯擺道。

秦田和餘明都感到遺憾,一會兒他們還要趕路,沒機會吃到了。

“哎呦,這不是二三兄弟嘛。”

秦田忽然發現那桌坐的人是沈惟慕,高興地來打招呼。

“沒想到二三兄弟真聽我的介紹來這吃烤大腸了,倒讓我自己買不著了。”

沈惟慕便將盤裡剩下的六串烤大腸推給了秦田。畢竟是秦田給他介紹的美食,當酬謝。

“喲,出息了,二三居然有主動讓食的時候!”陸陽驚歎。

“你懂什麼,咱們二三一直都是懂禮知節的人。”白開霽提醒陸陽彆再嘴欠,上一個嘴欠引發的問題還沒解決。

陸陽立刻被噎住,閉嘴不說話。

“秦兄弟和餘兄弟這是要趕路去哪兒?”尉遲楓問。

秦田把手搭在餘明肩膀上,“我陪他回水月齋,替他解釋一下請帖的誤會。”

宋祁韞打量二人一眼,目光隨即落在秦田暗紅色的指甲縫上,這顏色像是沾過血。

【叮——檢測到凶案即將發生,發生地:武學巷。】

沈惟慕喝茶的手頓住,問身側的白開霽:“這裡是武學巷?”

“不是,武學巷在隔壁,很多武館都在那邊。你看這巷裡的攤販賣的吃食都以肉居多,就是因為那些武人出了力後,都喜歡喝酒吃肉。”

“沒錯!”崔老叟邊擦桌子邊笑著應承,“俺們這些擺夜攤的,如果東西沒賣完,都會等到卯時三刻,等那些武館早間操練結束後,學生們就會跑來這邊買東西吃。”

沈惟慕起身,說要去武學巷看看。

陸陽:“你去看什麼?”

“想學武,強身健體。”

白開霽馬上道:“我教你!真不是我自吹,他們那些武館師父肯定沒我武功高。二三,有我這現成的高人你不用,花錢去那些武館乾什麼?”

“我也行。”陸陽舉手,“不過我收費。”

白開霽更積極:“我不收費!”

“看看而已。”沈惟慕堅持要去。

“我們同你一起。”宋祁韞察覺到沈惟慕有點不對勁兒,轉而邀請秦田和餘明也一起去 。

正沉迷於吃大腸的秦田懵了下,“啊?我們一會兒還要趕路。”

“江湖司可以出文書幫餘兄弟證明清白。”宋祁韞一句話戳中餘明的軟肋。

餘明馬上起身,感激地對宋祁韞三鞠躬。他趕緊拉了拉秦田,意思要跟著宋祁韞等人一同走。

“好好好。”秦田把剩下的兩串烤大腸拿上。

【叮——檢測到凶案發生,八卦線索界麵已開啟。】

沈惟慕:“……”

這麼快。

看來係統不能失去其給凶案提供八卦線索的意義,所以不會讓他這邊存在阻止凶案發生的可能。

倒是多慮了,還是那句話,世間萬物自有其因果,他無意插手,除非與他有關。

【在白霧茫茫的武學巷,每一間忙於早間操練的武館門口,都擺放著一個血淋淋的屍塊。】

【八卦線索一:死者之一與秦田長相一模一樣。】

【八卦線索二:吉昌武館與遠峰武館實則為一家。】

【八卦線索三:誰是江湖第一美人?】

第 44 章

七人走到武學巷的時候, 白開霽和秦田正有說有笑。

一陣風迎麵吹來,巷內的霧竟詭異地散了,伴隨著眼前呈現的血色震撼, 風帶來的一股子濃鬱血腥味兒充斥著每個人的鼻腔。

本該是青白色的石板路麵如今像鋪了層紅紙一般, 近乎被血染滿了。

武學巷巷長百丈, 有武館七家,七家武館的門口都擺放著血淋淋的屍塊, 有的是腿,有的是胳膊,還有的是身軀和頭顱。

秦田笑容僵在臉上,嘔吐之意明顯。

沈惟慕立刻接過他手裡的烤大腸, 秦田道了謝後,就急忙跑到牆邊,扶牆嘔吐起來。

餘明在秦田的影響下也沒忍住, 跟著去嘔起來。倆人幸虧沒吃早飯,把剛才吃的那幾口烤大腸吐了之後,就沒東西可吐了, 隻嘔著酸水。

瞧倆人這樣子, 短時間內肯定沒胃口吃東西。

浪費糧食可恥, 沈惟慕就好心幫他們把兩串大腸吃了。

在場的眾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沒人注意到沈惟慕,否則令他們覺得最震撼的一幕就不是眼前的碎屍現場了,而是在這種環境下還能閒適吃大腸的沈惟慕。

宋祁韞迅速記下了現場屍塊以及血跡的分布情況後, 倍感驚訝。

滿地的血還沒有凝固,但整個現場卻沒有足印, 七間武館的正門隻有屍塊,以及少量滴落的血跡, 門口的石板和石階上都沒有足印。

宋祁韞便讓白開霽去巷尾肅查那邊地麵有無血足印,若有,即刻追蹤足印的痕跡。

白開霽應承,縱身一躍,便跳到了左邊的牆上,飛速朝巷尾奔去。

宋祁韞在這時才對尉遲楓點了下頭。

尉遲楓抬腳踩在鮮血淋漓的黏糊糊的石板路上。

宋祁韞和陸陽緊隨其後,就在三人走了不過五步的時候,巷內響起人聲喧鬨,七家武館的大門突然開了,許多年輕的學生從門內衝出來。

嘈雜的話語聲、調笑聲中突然乍起驚叫聲。

“噫籲嚱!什麼玩意兒,險些絆倒我!”

“血!好多血!”

“這是人腿?”

“啊——

是是是是人頭!”

“死人了!”

“死人啦!”

……

七家的武館門口都亂起來。

陸陽清了一下嗓子,動用內功大吼,警告所有人:“大理寺辦案,所有人都不許動!”

喊聲穿透每個人的耳骨,練武人都可以感受到這聲喊中所蘊含的深厚內力。

場麵瞬間安靜下來。

白開霽這時候從右邊牆頭跑回來了,他對宋祁韞搖了搖頭,表示巷尾那邊並無血腳印。不僅如此,巷子兩側的牆頭他也順便查過了,沒有血跡。

宋祁韞點頭,讓白開霽維護好現場。

白開霽喊來七大武館掌事人,令他們將所有學生都有序地組織到一個地方,清點好人數後,一一記錄在冊。各武館內現如今還有誰人員缺席,名字便以朱砂筆標明。

“怎麼會出這種事?這碎屍手法太殘忍了!為何會放在我們武館門口?”

遠峰武館的總管周書茂年三十左右,身材高大,在看到巷內的場景後,他直搖頭,滿臉不落忍。

“到底是哪個狗崽子?居然在我們七家武館的的門口乾這種事!真他娘的不想活了!”

吉昌武館的張教頭是個黑皮的絡腮胡大漢,脾氣很火爆,掐腰罵凶手不是東西,耽誤他做生意。

白開霽質問張教頭:“你這麼生氣,隻是因為耽誤你做生意了?被害者死得這麼慘,你就沒一點同情?”

“同情什麼,我又不認識他!這世上我不認識的人天天都在死,我同情的過來嗎?”

張教頭隨即問白開霽,府衙什麼時候能處理完案子,讓他們正常做生意。

“不清楚,等著吧。”白開霽也懶得給張教頭好態度。

七間武館,正好對應七塊屍體。

吉昌武館門口的是頭,束著男子發髻,臉卻被割爛了,皮肉翻出,五官一片血肉模糊,暫時難以難辨清長相。

頸部是撕裂傷口,也是皮肉外翻,有明顯紅腫的痕跡。

尉遲楓:“死者是在活著的時候被硬生生地扯下了頭顱。”

“這麼殘忍?”陸陽驚訝,“那要很大的勁兒才行。”

尉遲楓接著再去看放置遠峰武館門口的下半部分軀乾,腰部傷口斷口整齊,兩股位置左側是撕裂傷口,右側傷口則斷口整齊。

接下來是軀乾上半部分,脖頸和肩關節處都是撕裂傷口,下方靠腰的位置切口整齊。

餘下的就是四肢,除右腿是整齊的切口外,其它三肢都是撕裂傷,剛好與軀乾的部分對應上。

死者穿著黑布鞋,綢緞裡衣和藏藍色衫袍,衣服也都隨著屍塊一起被分割成了幾塊,大半部分都被血水浸濕了。隻有小部分地方沒有被沾染血跡,比如小腿以下。

尉遲楓在這小部分相對乾淨的褲麵上,發現了線形的血跡,環繞小腿,一直延伸到腳踝處,另一條腿也有類似的情況。

……

“請大家都好好回想一下,今早有沒有誰發現什麼異常,聽到過什麼異響,或見到什麼奇怪或可疑的人出入巷子?”

白開霽號召七間武館的教頭和學生們仔細回憶。

眾人皆搖頭。

春生忙道:“大概在一炷香前,小人與周總管剛回到武館,當時街麵上乾乾淨淨的什麼都沒有啊。”

周書茂點頭應是,解釋說他昨夜與朋友在狀元樓吃酒,夜深了就在狀元樓休息了,直至一炷香前才回到遠峰武館。小廝春生期間一直陪在他身邊伺候。

“一炷香前?我們來這也有一會兒了 。”白開霽托著下巴算了算時間,“也就是說,凶手隻在半炷香時間內,就完成了殺人分屍,血洗整條武林巷?”

陸陽直搖頭:“這怎麼可能!他殺的是活人,從殺人到分屍,到拋屍塊到七間武館的門口,都需要時間的。

而且一個人的血量根本不足以鋪滿整條巷子的路麵,需要額外往地上灑血。那這又分屍又灑血的,怎麼會一個血足印都沒留下?”

“沒有足印,隻死了一個人,卻有這麼多血……鬼!一定是鬼乾!”

有一名武館學生突然驚恐地瞪圓眼,起初似害怕的模樣,後來又似乎有些高興。

“我就說夜裡突然起那麼濃的霧肯定有問題,原來真的是他!他回來報仇了!”

“他是誰?”

宋祁韞發現七間武館的大門門梁中央都掛著一個拳頭大的鈴鐺,他本來正在遠峰武館的門口仰頭看鈴鐺,忽聽這話,立刻走過來追問那名學生。

“潘英,彆胡說。”

周書茂製止潘英後,轉而對宋祁韞解釋。

“他說的是我們武館的學生,叫秦初。七天前我們七家武館舉行了一次擂台比試,本意是為了切磋武學。誰知那天秦初與吉昌武館的孫奎鬨了點不愉快,非要在擂台上見真章,簽了生死狀。秦初就在比武擂台上,被吉昌武館的孫奎給活活打死了。

這事兒當時還鬨到了大理寺江湖司,秦少卿當時不在,便由鄭公做主判了。既是江湖人,又簽了生死狀,且在眾人的見證下做的擂台比試,生死由命,不能按行凶命案來算,所以孫奎被無罪釋放了。”

潘英聽到這,眼睛紅了,聲音也哽咽了。

“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秦兄的功夫明明在孫奎之上,那天他不知道怎麼了,精神恍惚,發揮失常,才會一時不察被孫奎一拳給打死了。”

“秦兄是冤死的,所以他來報仇來了,殺了孫奎!”

潘英痛罵孫奎活該。

吉昌武館的人站得比較遠,這會兒才聽到潘英說的話,反罵潘英胡說八道,分明就是他們技不如人,上趕著找挨揍,比不過了就玩不起,還跑去報官說有貓膩。

“……有什麼貓膩,我們都是憑實力真功夫打的贏的!”

潘英氣得要反駁,另一名學生鄭方和忙拉住潘英的胳膊,勸他冷靜。

“都住嘴!現在是江湖司查案,不是小孩子吵架。問到誰誰說話,不然我手裡的刀可不長眼!”陸陽一凶,學生們都不敢應承了。

宋祁韞問潘英:“你知道死者是孫奎?”

“我看過他赤著上半身,腰上有個虎頭刺青,剛才他們踢到武館門口的屍塊上時,我瞅見了那個虎頭刺青。”

當時潘英被那場麵嚇得不敢說話,後來才漸漸平複情緒,開始思考。

所有屍塊已經被搬到了運屍車上,出於對死者的尊重,尉遲楓會在回到屍房後,在避開眾人圍觀情況下,才對屍塊進行剝衣深度屍檢。

宋祁韞讓尉遲楓先行確認一下死者後腰處的刺青。

尉遲楓看過之後點頭:“的確有虎頭刺青。”

“大大的身軀,小小的頭。”

一直站在遠峰武館門口咂著山楂糖的沈惟慕,突然出了聲。

“嗯?什麼意思?”白開霽聞到了一股酸酸的味道,當即跟沈惟慕要山楂糖。現場太血腥令人作嘔了,酸的能壓住這股勁兒。

“張嘴。”

白開霽立刻聽話地張嘴,沈惟慕便精準地往他嘴裡投喂了一顆山楂糖。

尉遲楓在聽過沈惟慕的話後,才反應過來,怪不得剛才驗屍的時候他就覺得哪裡不對勁兒。

擺正死者的頭顱,對接其對應的軀乾上的傷口,雖然是撕裂傷不平整,但在對上之後 ,還是明顯可以看出,頭顱脖頸處的傷口比軀乾脖頸處的傷口小一圈。

“這不是一具屍體!”

幾人皆驚,湊過來看。

沈惟慕:“對了,你們知道遠峰武館和吉昌武館的老板其實同一個人嗎?不知道的話,便欠我一佳肴了。”

宋祁韞驚訝地看向沈惟慕,瞧剛才兩家學生互不對付的樣子,正常人很難想到這兩家武館其實是一家。

武林小靈通連這兩家武館的消息都知道?不行,明日得空了他一定要去沈二三的八卦樓拜會一下。

就在宋祁韞剛還沉浸在各種分析思緒中時,他耳畔忽然又幽幽地響起沈惟慕的聲音。

“武林第一美人是誰?”

第 45 章

宋祁韞回眸上下打量一番沈惟慕, 他今天穿得確實好,人靠衣裝馬靠鞍,本來人長得就不錯, 有這身衣裳添彩, 是舉世無雙的驚豔。

早上大家的反應還不夠?這會子這種時候, 難不成還要他誇他美?

宋祁韞轉念又覺得不對,沈惟慕從來不是那種無理取鬨的人。上次在唐縣, 他們勘察案發現場的時候他也說些奇怪的話,事後證明他每一句話都不是白說的,看似無理取鬨,實則都是線索。

於是宋祁韞認真對待起沈惟慕的問題, 回他:“武林第一美人,從前是花百殺,現在應該是你, 與這案子有什麼乾係?”

“不知道。”

宋祁韞緩緩吸口氣,耐著性子問:“那你剛才問我這話的意思是?”

沈惟慕續了一塊山楂糖到嘴裡,“這是個線索。”

“哪兒方麵的線索?”宋祁韞想不明白, 這案子跟武林第一美人有什麼乾係, 兩家武館總不至於跟已經死了的花百殺扯上關係, 和沈二三就更不可能了。

沈惟慕驚訝地看宋祁韞:“你破案還是我破案?”

“……”宋祁韞差點沒控製好自己的表情。

他正要跟沈惟慕分辯,明明是他說話沒頭沒尾。沈惟慕突然咳嗽起來,宋祁韞馬上閉嘴,就怕他吐血。不出所料, 沈惟慕還真吐了。

“有事沒有?你身子虛,先回家歇息, 這裡還要忙好一陣兒。”

沈惟慕默默擦嘴角的血,沒說話。

那臉色慘白的模樣瞅著就叫人覺得揪心, 宋祁韞歎口氣,對他道:“聽話回去,回頭我這有好吃的給你。”

沈惟慕聽說有好吃的,立刻感興趣地伸手跟他要。等什麼回頭,就現在。

“還在做,沒到時候。”宋祁韞順勢要一巴掌拍掉沈惟慕的手,手揮到半空的時候才想起來這人剛吐血,所以最後就變成了輕輕地把他手拂下去。

“那我就再透露一個線索給你。”沈惟慕也不是那吃白食的魔頭。

宋祁韞洗耳恭聽:“你說。”

“你瞧那顆頭覺不覺得眼熟?”

宋祁韞望向運屍車上的那顆麵目全非的頭,五官都快分不清了。他是個正常人,平常接觸的人都有臉有皮,五官正常,樣貌正常。怎麼可能會就覺得這樣一顆頭眼熟?

“我瞅著與秦田的腦袋一模一樣。”

宋祁韞驚訝地去看沈惟慕的那雙鳳目,燦若星辰,清澈得沒有一絲瑕疵,這麼好看的一雙眼怎麼就有疾了呢?

沈惟慕又咳了一聲,用帕子捂嘴。

透過帕子可見一抹紅,他又吐血了。

宋祁韞喊來衙役,令其趕緊送沈惟慕回家,再請城東的郭大夫好好給他瞧瞧。儘管自古就有胃大能吃的特例,可沈惟慕身子如此弱,宋祁韞總擔心他承受不住。

如果他身體比之前好些了,便不管。若更嚴重了,且與食量有關,那他可就要多管閒事了,管束著沈惟慕一些,不能再讓他隨便亂吃東西。

沈惟慕可沒有想到在這一瞬息間,宋祁韞思慮了那麼多。

這樁案子應該很簡單,三條八卦線索透露完了,他任務完成也得到靈氣了,巴不得回家悠閒吃東西。

沈惟慕出巷口的時候,秦田和餘明還在扶牆嘔吐,酸水吐不出來,就乾嘔著。

想到白開霽說山楂糖能壓住那股子惡心勁兒,沈惟慕難得大方地舍了兩塊給二人。

倆人連連擺手,感謝沈惟慕的好心,表示他們現在實在沒胃口吃東西,哪怕是糖。

“哦。”沈惟慕挺開心東西沒送出去。

他收手的時候,身邊剛好有衙役急匆匆跑過,帶起一陣風,山楂糖酸酸甜甜的味道就鑽進了秦田和餘明的鼻腔內。

倆人肚子一陣咕嚕,本就沒吃早飯,剛才又把胃吐空了,尤其是瘦如竹竿的秦田,更耐不住餓。如今聞著這甜絲絲的帶點果味兒的糖味兒,更覺得胃空難受,餓得頭暈。

“我、我嘗一顆吧。”秦田改了主意,忙取一顆糖放進嘴裡。

餘明在聞到味道的時候,也有點想吃,順勢也拿了剩下的那塊。

含著酸甜可口的糖靠在牆邊,秦田緩了一會兒後,心情舒服了很多,頭也沒那麼暈了。他連忙拱手,跟沈惟慕道謝。

沈惟慕看他指甲縫裡的紅,問秦田怎麼弄得,“你的手近來沾過血?”

白開霽聽說沈惟慕吐血了,趕過來要送一送沈惟慕,剛好聽到對話,人就躲在巷口的牆後麵,打算先聽聽秦田怎麼說。

秦田不好意思道:“昨天趕路的時候嘴饞,打了隻山雞吃,殺山雞的時候手上沾了血。”

秦田轉頭看向餘明:“對吧?“”

餘明連忙點了點頭。

沈惟慕沒再多言,跟二人告辭後,乘馬車走了。

秦田笑著對沈惟慕揮了揮手,目送馬車消失在街頭後,才鬆了口氣。

“秦兄為何要說謊?昨日我們根本就沒打山雞、殺山雞。”餘明不解問。

秦田摟住餘明的肩膀,小聲道:“我哪兒敢直說,我這手是昨晚摸進農戶家偷吃,不小心伸到人家裝豬血的盆子裡去了。”

餘明驚訝:“你去偷?”

“哎呀,大丈夫能屈能伸,填飽肚子是頭等大事。等我回頭有了錢,一定把飯錢十倍還回去。知道你不是那種人,所以昨晚我沒叫你,也沒敢告訴你。”

餘明點點頭,悶聲道:“這種事我不做的,以後你也少做。我這還有點錢,足夠我倆填飽肚子了。”

“好好好。”秦田問餘明接下來怎麼安排,“宋少卿忙著案子,一時半會兒也顧不上咱們。咱們囊中羞澀,若住店的話,往後趕路錢恐怕就不夠了。要不彆麻煩他了,咱們繼續趕路?”

餘明:“有江湖司的文書佐證,師父肯定就不會信那些人的胡言了,也不用勞煩秦兄跟我一起回師門解釋,會省很多麻煩。我就在這等著,不管多久都等。”

“也對,我怎麼沒想到呢,這就用不著我了。”

“秦兄,我不是這意思。”

“彆多想,我正好突然想起有一件事,我答應人家了還沒辦。你的事兒肯定排在前頭,如今你這能解決了,我就不陪你了,先去鄭州辦事兒去。”

秦田請餘明不要見怪。

“哪能呢,秦兄有事就去忙,是我給你添麻煩了。”

餘明說罷就掏出錢袋,要分一半錢給秦田。秦田推脫不要,當即就跟餘明告辭。

白開霽這時候走了出來,一把擒住秦田。

“你撒謊!哪兒都彆想去,先跟我回一趟大理寺!”

秦田掙紮:“我怎麼撒謊了?白大俠莫要無憑無據冤枉好人!”

白開霽不管秦田狡辯什麼,單手穩穩地擒住他的胳膊,轉頭問餘明,今早他們幾時進城。

“卯正東水門開了,就進來了。”餘明解釋道,“秦兄說好不容易到了京城地界,若不嘗一口崔記烤大腸再走,太遺憾。”

白開霽:“崔老叟的攤子距離東水門隻有一炷香的路,你們怎會在快到卯時三刻的時候才到那裡?”

“我們去城隍廟拜了拜,秦兄說到一個地方就要拜一下城隍,便會有城隍神護佑,保我們安全無虞,還可能會有好事發生。”

餘明覺得挺靈驗,因為他拜過之後就遇到了宋少卿,宋少卿就好心要給他提供文書證明清白。

“拜城隍期間,你們全程在一起?”白開霽質問。

餘明猶豫看向秦田,白開霽立即以身體擋住餘明的視線。

“你看他作甚?如實回答我的問題就是。”

“他一直都跟我在一起,除了在城隍廟的時候,我在大殿前等著,他去了一會兒茅房,大概一炷香多一點的時間。”

白開霽便問秦田,城隍廟的茅房在哪兒邊,茅房邊上是什麼建築。

“靠北邊,在西廊房的儘頭,附近有間雜物房。”

白開霽哼笑,把秦田的另一條手臂也控製住了,“如實招供,你還能少受點罪。”

“我說得有什麼問題?”

餘明:“對啊,秦兄說的有何不對?”

“城隍廟的茅廁附近是有一間雜物房,但平常都鎖著門,從外頭看與其他房間沒區彆。你不是京城本地人,也不常去城隍廟,如何知道那裡有一間雜物房?”

秦田立刻反駁:“我上次來的時候,閒逛的時候剛巧看到那是間雜物房,不行嗎?”

白開霽哽住,忽然發現自己疏忽了這個漏洞,難道他又判斷錯了,推理錯了?

“當然行,不過你上次來是什麼時候?”宋祁韞這時候走了過來,態度平靜地詢問秦田,但語氣卻有著不容人質疑的壓迫感。

這事兒秦田撒不了謊,外地人進京都要帶憑由,守城禁軍會蓋印在上麵。

秦田老實答道:“差不多兩年前。”

“一年前那座城隍廟還沒有加蓋西廊房,你說的那間雜物房也不存在。”宋祁韞對京城內所有記載在官冊上的土木工程都有印象。

秦田驚愣住,再無話可辯。

白開霽也被宋祁韞超群的博覽能力震驚到了,真不愧是他們的老大!

“啊,瞧我這腦子,我忽然想起來了!我是上茅廁的時候,聽香客們說那是雜物房!”秦田又要狡辯。

宋祁韞看向白開霽,等待他的表現。

白開霽攥緊秦田的手腕,把捏地嗷嗷叫疼。

“彆撒謊了!你指甲縫裡的血漬根本就不是你說的那樣,什麼偷農戶家吃食的時候,不小心伸進了盛豬血的盆中。”

秦田就是不認,他不明白,白開霽昨晚又沒跟他在一起,憑什麼就堅持認定他在撒謊。

“盛新鮮豬血的農戶家,肯定剛殺過豬,豈會不煮豬肉?你既去偷吃食,又豈能錯過吃香噴噴豬肉的機會?

你剛才嘔吐的時候,除了剛吃的那幾塊豬大腸,便沒東西可吐了。說明你昨晚沒吃什麼東西,最多在晚飯的時候啃點餅子饅頭之類好克化的食物,到早上胃就空了。”

京郊附近的農戶如果想賣豬,都是直接賣生豬給屠戶。若自家殺豬,要麼為慶賀喜事,要麼為祭祀,總之最後豬肉都會被分吃烹煮。

“你若不服,也可說說昨日你偷的那戶人家在哪兒,我們這就去問,還你清白。”

秦田垂下頭,徹底無話了。

“武林巷的案子與你有關?”宋祁韞一步到位質問。

秦田閉了下眼,似乎是默認了。

“真是你!”餘明太震驚了,慌忙退了好幾步,以拉開自己與殘忍凶徒的距離。

他怎麼都沒想到,近來一直好心陪自己趕路的“摯友”,竟就是剛才碎屍案的凶手。

宋祁韞見秦田這副反應,忽然想到沈惟慕剛才說的話了。那顆血肉模糊的頭與秦田長得一模一樣,真如此嗎?

總之秦田嫌疑極大,當押回大理寺詳審。

……

屍房內,尉遲楓剝掉了屍塊上所有的衣物後,用清水清洗上麵的血跡。

四肢先被清洗,在血跡被洗乾淨後,尉遲楓就發現在四肢上都有明被絲線勒過的紅腫痕跡。從大腿上端一直延伸到腳踝,以及從胳膊上端一直延伸到手腕,都纏得很密實。

再查兩處軀乾,也有類似的痕跡,但不算太明顯。

尉遲楓端詳最後這顆麵目模糊的頭顱,臉上的皮肉被多處切割翻開,鼻子也被切割掉了半塊露出鼻骨,眼睛也不完整。想要完整保留現在的皮肉情況,清洗乾淨上麵的血跡,是個細致活兒。

宋祁韞進門,提了一壺茶來,喚尉遲楓休息一下再乾活。

尉遲楓洗過手後,接茶道謝,“審的怎麼樣了?”

“認了,說人是他殺的。”宋祁韞眉頭蹙了一下,抿口茶。

“我倒好奇,他用了何等手法,能在短時間內分屍如此?事後還從容與我們談笑,分吃大腸?”

宋祁韞:“隻認了殺人,其它一概不說。”

尉遲楓也不意外,“怪不得你這般愁容。”

“凶手行凶過程安靜,說明他在動手時死者沒有反抗能力,死者很可能在昏厥狀態下被凶手帶入巷內。

地麵的血量太多了,必然需要額外灑血,那就需要水桶之類的器物盛裝。凶手要麼驅車前來,要麼有幫手,又或兩者都有。

人如果真是秦田的殺的,那他一定有幫手。一個人的話,根本無法做到在那麼短的時間內找到死者,移動死者到武林巷,殺害死者,分屍,灑血,最後了無痕跡地離開。”

尉遲楓點頭,同時補充:“而且死者不是一個人,至少是兩個人。”

“是啊 。”宋祁韞看向那顆頭顱,問尉遲楓可有辦法儘量恢複他的容貌。

尉遲楓:“把鼻子接回去,肉皮縫合一下,再通過摸骨,大概能描摹出原本的長相。”

“太好了,何時能知其樣貌?”

尉遲楓無奈歎:“看來我今晚要熬夜了。”言外之意,明早就可以。

“辛苦尉遲先生了,”宋祁韞頓了下,問他,“要不我也請你吃一頓佳肴?”

尉遲楓連忙擺手,“要欠人情就欠彆的,我可不是沈二三,好糊弄。”

“這話說得,怎麼叫糊弄呢,我這手藝也不是誰都能吃到。”

尉遲楓深表讚同:“那倒是,不過跟著二三就能蹭到你的飯,我何苦浪費人情提這個要求。”

“聰明。”宋祁韞又問尉遲楓是否接受人情轉移。

問過何為“人情轉移”後,尉遲楓明白了。

陸陽欠沈二三九根醬香羊鞭,必要由宋祁韞來做,於是陸陽便欠了宋祁韞的人情。如今宋祁韞要欠他的人情了,便可讓陸陽代為償還。

“正好我有件事想麻煩他。”尉遲楓同意人情轉移。

“誒嘿,二位都在呢。”

陸陽興衝衝進來,聽了人情轉移的事後,馬上高興地應承。尉遲先生多溫柔,欠他人情肯定比欠宋老大的好還。

“我有一喜訊,二位要不要聽?”

宋祁韞嚴肅睨他一眼,“有話就說,賣什麼關子。”

陸陽揚起眉梢,難以抑製地高興,但他偏要停頓很久,把倆人的好奇心吊得足夠高後在說。

“你們知道了嗎,暗影閣解散了!”白開霽人還沒進門,聲音就先到了。

正醞釀要宣布消息的陸陽,被打個措手不及,感覺特彆憋屈!

這就像談好價錢的寶貝,他馬上就要出手了,突然另有一人出來白送寶貝,導致他這邊的寶貝也不值錢了。

“解散了?”尉遲楓驚訝地感慨這確實是個好消息。

暗影閣作為江湖第一殺手組織,犯下過很多臭名昭著的刺殺事件。

“對,排名前二十的殺手陸續在短時間內死亡,本就讓暗影閣受到重創,令買家對暗影閣喪失信任。

前不久排名第二的花百殺又在千機山莊死了,這最後僅剩的一點信任也崩塌沒了,加之暗影閣閣主與青雀派門主的私情被爆出,輿論喧囂塵上,暗影閣就徹底散了。”

白開霽忽然又想到一件事。

“對了,青雀派掌門留下認罪書自儘了,由常鶯繼承掌門之位,也不曉得她能不能抗下後麵的事兒。”

畢竟青雀派掌門鬨出那麼大的醜聞,連累青雀派在江湖上的名聲也臭了,短時間內,武林正道們怕是不會待見青雀派。

“扛不住也得扛,再扛不住就跟暗影閣一樣散了唄。”陸陽歎道,“不過要是我的話,可不會扛這種麻煩。”

白開霽:“都是情義深厚的同門,哪兒能輕易分離。我有空寫信問問常姑娘,如有需要幫助的地方,我幫她。”

“是是是是,全天下最善良熱心腸的就是你白小雞。”

“嘖,你叫我什麼?”白開霽問陸陽是不是又找打。

“欸,要打等會兒打,現在我有重要情況稟告。”陸陽輕咳了一聲,“老大府上廚子的事兒我打聽到了。”

“如何?”

“去了沈府!特彆提醒,是京兆尹的沈。”

尉遲楓驚了下,皺眉歎:“果然!”讓他猜對了,是對家盯上了宋少卿,欲用廚子的事兒攻訐他與鄭公。

“這當如何是好?”白開霽擔憂問。

“無事,你們不用擔心。”宋祁韞嘴上這麼說,人已經起身,立刻離開去找鄭成梁了。

是夜,鄭府上下,都能聽到鄭成梁氣急敗壞地咒罵聲。

“沈玉章你個龜孫兒!不是玩意兒的狗東西!竟如此陰損!想擺老子一道!你等著,老子弄不死你!”

次日一大早,鄭成梁就搖頭晃腦,伸胳膊伸腿,精神抖擻極了。

他一夜沒睡,為何不覺得疲累?因為他渾身都充滿了戰勝對手的激情!

昨夜,鄭成梁硬拉著宋祁韞陪他一起寫了萬字反駁書,做足了全麵反駁任沈玉章提出的何一種可能言論的準備。

今天沈玉章隻要在朝上提這事兒,他就能把沈玉章罵得狗血噴頭,體無完膚!

第 46 章

昨夜小兒子徹夜未歸, 沈玉章操心不已,打發去尋沈惟慕的人還沒回來,他便不得不去上早朝。

與幾位平日交好的同僚一起步行到勤政殿時, 身邊人說什麼沈玉章都沒聽, 滿腦子惦念的人都是沈惟慕。

鄭成梁甫一見到沈玉章, 就氣勢洶洶地朝他走過去。在與沈玉章擦肩而過的時候,他便重重地“哼”了一聲。

沈玉章正走神兒, 被“哼”回神兒後,發現是鄭成梁,不解問身側的禮部尚書呂渠武。

“他抽什麼瘋?”

“不知道。是不是你又惹到他了?瞧他今兒那氣勢,不簡單啊。”呂渠武提醒沈玉章小心點。

沈玉章哼笑, “他能有幾分能耐?不過都是靠下屬撐場子。沒了宋祁韞,他就是一個隻會靠鼻孔出氣的臟嘴老叟。”

呂渠武提醒沈玉章還是彆輕敵,正如他所說, 鄭成梁有幫手,指不定昨晚又找了宋祁韞一起謀劃。

沈玉章煩心地應承,他今天可沒閒心搭理鄭成梁。

朝堂上, 幾位重臣就關西邊境衝突不斷的問題, 從討論改為爭吵。基本就是主張求和派和主張打仗派的對峙, 各持己見,理由各有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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