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0-60(2 / 2)

“二三沒乾過損事。”白開霽率先開口,替沈惟慕講話。

“沒乾過?就說他是沈玉章兒子的事,瞞著我們,不損嗎?”

鄭成梁沒想到白開霽居然在這種時候為沈惟慕說話,這比他知道沈二三是沈玉章的兒子,更讓他火大。

“二三不透露出身的事兒,大家都清楚,您老也知道,也是您老主動要招賢納士,請二三到大理寺做事。二三起初還拒絕了呢,後來您和老大依舊盛情邀約他,他才來。

所以說您所謂的‘不拘一格降人才’的真相是:我們需要二三幫忙,才能更好的完成任務。”

“小白,你不張嘴沒人當你是啞巴!”鄭成梁吼道。

白開霽噤聲。

沈惟慕專心吃著麻花,對他們的爭吵視若無睹。

“要不是他,我何至於在朝堂上被——”鄭成梁狠狠瞪一眼沈玉章。

沈玉章正品著茶,聽到自己被不禮貌地點名了,聳了聳肩。

鄭成梁更氣,對宋祁韞等人道:“你們可知互換職權這一月,我們辛辛苦苦查案所立下的汗馬功勞,全都被他輕飄飄的一句話給毀了!”

“怎麼回事?”陸陽讓鄭成梁細說說。

“說這些案子若非有他兒子的幫襯,大理寺根本不可能那麼快破案,抓到凶手。

還說他在朝堂上雖與我鬥嘴,但民生、民怨、民冤不能不顧,凡事當以民為先、以民為本。

老子辛辛苦苦乾了一個月的活,居然比不上他說的幾句話有格局了!聖人誇了他三句,誇我就一句!一句!”

鄭成梁越說越生氣,十分不服氣。

沈玉章邊聽邊想笑,他儘量隱忍,不笑得太高調。

“你還笑!”鄭成梁撫著胸口順氣,“回去必須喝一劑清肝去火湯,不然老子要被氣死過去。”

“好喝嗎?”一記好奇的聲音。

眾人同時看向沈惟慕。

“你——”

鄭成梁捶了捶胸口,又要被沈惟慕氣死了。

“哈哈哈哈哈……”

沈玉章再也忍不住了,發出爆笑聲。

鄭成梁吹胡子瞪眼:“看看你養的好兒子!”

沈玉章得意,“我養的好兒子是好看。”

鄭成梁當即罵沈玉章真是不要臉。

“說事實是不要臉,那將彆人功勞占為己有的人是什麼?禽獸不如?

鄭老頭,稚瑾他們查案立功與你何乾?你不過頂著上級的名頭白撿便宜,怎好意思說‘老子辛辛苦苦乾了一個月的活’?”

沈玉章用語重心長的語氣勸鄭成梁,做人最好憑良心,不應如此厚顏無恥。

“你放屁!少造謠!”鄭成梁指著沈玉章的鼻尖罵。

宋祁韞與尉遲楓無奈互看一眼,都明白這二人又要開始沒完沒了地吵了。

當務之急,他們該如何找借口從這場爭吵中脫離出去。

上天仿佛是聽到了他們的召喚,隨即就有大理寺和京兆府的衙役同時跑了進來,行禮稟告。

“沈大人,鄭公,秦少卿,出事了!”

“一月之期已過,有事你自己管!”鄭成梁馬上甩給沈玉章。

沈玉章作為京兆府府尹,管著首府地界的大小政務,刑案訟獄隻不過是是他管轄眾多事務的其中一樣,照常理來說,有案子發生不會直接找到他這來,報交給府中推官、判官即可。

如今衙役匆匆跑來報給了他,同時大理寺的衙役也也來報給鄭成梁,足以說明這是一樁大案,影響極大,甚至很可能牽涉到皇親貴族。

“說。”

對於鄭成梁的一驚一乍,沈玉章的反應可謂是相當穩重文雅了。

宋祁韞湊到鄭成梁身邊,低聲評價:“高下立見。”

鄭成梁立即瞪一眼宋祁韞,怪他竟然也幫著對家說話。

“逍遙王府的世子被蘑教的人抓走了!”

京兆府的衙役恭敬地呈上綁匪的留信。

“三日內備齊二十萬兩白銀換世子命。”

落款是一個蘑菇形狀的圖案,隨信一起送過來的還有逍遙王世子蘇錦多的隨身玉佩、衣物、鞋襪,以及蘇錦多身體上的黑痣分布圖。

鄭成梁探頭,對黑痣分布圖好奇一觀。

沈玉章問衙役這圖所繪情況是否屬實。

“屬實。”

伺候蘇錦多的小廝丫鬟一起確認過了,上麵的黑痣分布確實與蘇錦多身上的一致。

白開霽歎:“這綁匪夠厲害的啊,連這都能想到。”

“怕王府的人不信。”宋祁韞若有所思道。

鄭成梁哼笑,作壁上觀:“這可是你們京兆府自己的案子,好好查吧。你不是格局大麼,好心讓兒子幫這個忙,幫那個忙的,我倒要看看,輪到你自己職責範圍內的事兒,你能辦得多漂亮。”

“鄭公,這還有一封信,被送到了大理寺。”

大理寺的衙役緊張地從袖中抽出一封信來,雙手呈給鄭成梁。

“三日送十禮,白銀碼頭裝船,否則十倍禮送。”

落款也有一個蘑菇形狀的圖案。

鄭成梁對信上的內容十分不解,疑惑問宋祁韞:“這什麼意思?”

沈玉章譏諷:“你也就靠他了,不然怎麼活啊。”

“二位大人,先緊著當前的案子要緊,想來這會兒逍遙王已經進宮麵聖去了。”尉遲楓恭敬拱手,提醒二人。

逍遙王並非皇族,與當今皇帝是同門師兄弟的關係。當年皇帝還是太子的時候,屢遭人陷害,逍遙王舍命救過皇帝兩次。

皇帝登基後,欲論功逍遙王,逍遙王既不邀功,也不參政,隻想過悠閒地富貴生活,樂得逍遙。逍遙王的封號便由此而來。

現如今逍遙王雖從不上朝議政,但卻被皇帝奉為知己。在政事上,皇帝一直很看重他的意見,他隨便一句話都有可能左右皇帝的判斷,影響朝局。

所以,逍遙王這人在京城中地位,要遠比真正的親王、君王還要高。

他家出了事兒,他去麵了聖,沈玉章和鄭成梁若再無行動,明天怕是隻能淪落到牢房裡啃稻草了。

倆人趕緊出門,步履一致地匆匆而去。

“蘑教太猖狂了,這一次我們會一定要將他們連根拔除!”陸陽憤憤道。

康安雲和趙不行聽到“魔教”這個稱呼,都下意識地打個激靈。

宋祁韞敏銳地抓到了這二人的異常反應,目光隨後就落在沈惟慕身上。

“你們說這信是什麼意思啊?不過這信既然送到咱們大理寺了,那這案子咱們也肯定要跟著一起查了。”陸陽道。

尉遲楓:“這本來就是咱們江湖司的案子,因為涉及到蘑菇教。”

宋祁韞點頭表示讚同。

剛才鄭成梁跟沈玉章鬥嘴,話中漏洞百出,他們這些做屬下的為了維護鄭成梁僅剩的那一點體麵,沒好意思直接點出來。

陸陽拍了下腦袋,“我也被帶偏了,鄭老頭真是夠了,就知道惹麻煩。”

沈惟慕吃完了盤裡的麻花,擦了擦手起身就走。

“你去哪兒?”宋祁韞問。

“吃飯。”

宋祁韞:“我們也沒吃飯。”

白開霽附和:“啊對,二三,我們初次來你家,你都不招待一下嗎?”

沈惟慕這才停下腳步,淡聲問他們:“你們需要我招待?”

“當然,你到我家的時候,我可是讓你吃得肚圓才走。”

宋祁韞感慨沈惟慕在待客之道這方麵,該當向他父親多多學習。

沈惟慕沒說話,目光落在表情彆扭的陸陽身上。

“你們不惱我了?不認為我陰損、窩囊、沒種、令人惡心作嘔?”

“當然不是!二三彆見怪,剛才情況太突然,陸陽他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說了些過分的話,我讓他跟你道歉。”

白開霽馬上把陸陽推了出去。

陸陽尷尬地立在地中央,兩頰有些紅,眼神兒避開了,不敢看沈惟慕。

“啊,我想起來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陸陽拔腿就要跑,被白開霽眼疾手快地攔住了。

尉遲楓拍陸陽肩膀,“你在我眼中,向來是光明磊落的陸大俠,嫉惡如仇,明辨是非。”

陸陽見尉遲楓也替沈惟慕說話,有點不解:“你們真的一點都不計較他對我們隱瞞身世,他父親可是借此機會在朝上好一陣威風,打壓了鄭老頭。”

“你拋開你跟你舅父的關係,也拋開你在大理寺的立場,再去看沈大人在朝上所言,可還覺得是錯?

事實的確是因為沈小公子的幫忙,我們才更快抓到凶手破案。

而比格局,鄭公確實輸了。”

在麵對著沈玉章的時候,宋祁韞因為要顧及鄭成梁體麵,不好直接給他下麵子。

但在自己人跟前,事實就是事實,該說的話他必要講明。

“回頭我會勸他改一改這一點就炸的臭脾氣,你也是。”

陸陽抿了下嘴,猶豫了片刻後,他舉手作揖,對沈惟慕三鞠躬表達歉意。

沈惟慕看著他一直默,回應。

“完了,二三不打算原諒我們了,怎麼辦?”白開霽哭喪臉地問宋祁韞。

宋祁韞倒覺得這事兒好辦,但不能在這種時候吭聲,再讓陸陽緊張一會兒,讓他牢牢記住這次教訓。

尉遲楓歎口氣,“能怎麼辦,一起相處這麼多日子,好容易建立的信任,說崩就崩了,人家對咱們失望也很正常。”

陸陽連忙對沈惟慕道:“真正陰損、窩囊、沒種、令人惡心作嘔的人其實是我,明知道自己錯了,還硬挺著不想認。

沈二三,你罵我吧,我也很討厭這樣的自己,你想怎麼罵都行,但你能不能彆跟我們絕交啊?”

陸陽向來嘴欠,又狂妄高傲,能說出這一番話來,實屬不易,足見其道歉的誠意。

沈惟慕依舊安靜地看著他們,眼底閃過一絲疑惑。

“你們,很奇怪。”

他們很奇怪?

哪裡奇怪?

“換成其他人,哪怕是大羅神仙,都隻會認為錯的是我。”

在他的世界裡,他永遠是錯的那一方,理當被誅滅的那一方。

白開霽震驚:“二三,你常被人誤解嗎?怪不得你剛才被陸陽那般罵的時候,反應那麼平淡,也不願意過多解釋。

原來你曾經被深深傷害過,所以不敢對我們這些朋友抱有希望是嗎?”

“二三,你真的太苦了。”

白開霽一把抱住沈二三,表達他的心疼。

陸陽跟沈惟慕拍胸脯保證,今天的事以後絕不會再發生,否則他就把自己的命交給沈惟慕。

眾人正要說陸陽這承諾未免太重了,就聽沈惟慕十分果斷地拒絕。

“不稀罕。”

大家哈哈笑起來,笑話陸大俠的命不招人待見,陸陽被臊得臉紅。

“多請我吃幾頓佳肴就行了。”

陸陽立馬樂了,因為這話意味著沈惟慕已經原諒他了。

他開心地跟沈惟慕保證,他一定會給他多弄幾道世間美味。

宋祁韞和白開霽也表示,他們起初立場不堅定,懷疑過沈惟慕,也要用佳肴賠罪。

沈惟慕一一記賬。

尉遲楓慶幸:“幸虧我遲來一步,免得欠賬了。”

“既然誤會都已經解開,就彆閒聊了,去逍遙王府。”

“早飯?”

“帶上,插空吃。”

因為趕時間,五人騎快馬前往逍遙王府。

宋祁韞怕馬匹顛簸,沈惟慕身子受不了,特意安排陸陽陪著他在後頭慢些走。

沈惟慕表示沒關係,他率先上了馬,一鞭子抽在馬身上,馬似乎發狂了,狂奔離去。

大家慌了趕緊去追,沒想到沈惟慕騎得那匹馬跑得特彆快。幸虧清晨,東大街上沒多少人。

等馬狂奔到街儘頭,拐向西街的時候,馬終於停了。

大家隨後而至,紛紛跳下馬去詢問沈惟慕的情況。

沈惟慕捂著帕子虛弱地咳嗽,指了指前麵。

眾人扭頭去瞧,西街左數第一個巷子就是眠花巷,京城有名的青樓楚館多在此處。

巷首毗鄰西街最近的這座青樓叫明月樓,規模最大,樓有四層。此時對著西大街的這一麵樓頂,正掛著一個裸身的男人,胸口上麵畫著一個大大的蘑菇圖案。

第 57 章

“看樣子這命案跟蘑教脫不了乾係。”

逍遙王府那邊不能耽擱, 五人決定兵分兩路。

明月樓四樓有挑高,做了八角飛簷,屍身就掛在四樓朝向西街的那角飛簷下端。

兩指粗的繩子緊勒著死者脖頸, 繩扣在腦後, 頭呈低垂狀態, 整個人被埋在屋簷的陰影下。因為位置較高,大家都看不清死者長什麼樣子, 隻能憑其身軀判斷死者是一位身材中等的男子。

掛屍的繩子穿過屋簷下的橫梁後,另一端綁在二樓的廊柱上。

為了保證驗屍的準確性,屍身在放下來的時候,要儘量維持原有的狀態, 不產生新的擦傷和碰撞。故而要等衙役們抵達,眾人齊心協力將屍身放下。

西大街本就有京兆府設立的軍巡鋪,喊人過來幫忙很快, 但大理寺的人可指使不動京兆府的人馬,隻能借沈惟慕京兆尹之子的身份一用。

沈惟慕聽了尉遲楓的請求後就點點頭,收好沾血帕子後, 就去叫人。

尉遲楓對陸陽歎:“瞧瞧, 心思多澄澈的孩子, 被你誤會,被罵得狗血噴頭了,剛才還吐了血,卻還是一絲抱怨都沒有, 就這麼乖乖地去幫咱們叫人了。”

“唉,我真不是東西, 對不起他。”陸陽打自己一巴掌。

“鄭公那邊你回頭還要多勸勸。”

陸陽拍拍胸膛保證,“放心吧, 今後他要是敢欺負二三,先從我屍體上踏過去。”

二人走到明月樓門口敲門。

清晨的明月樓反而是最安靜無人的時候,倆人敲了半天才有人應。

開門的護院披散著發,打著哈欠,瞧見敲門的人穿著官袍後,驟然精神,趕忙請人進門,去喊鴇母。

尉遲楓和陸陽要上四樓查看情況,鴇母楊媽媽急急忙忙阻攔,訕笑著表示不方便。

尉遲楓從楊媽媽的眼神中讀出幾分意思,他按住欲直接往上衝的陸陽,問楊媽媽:“有幾分不方便?此案事關逍遙王世子的生死,你若覺得你與四樓的貴人都能擔得起這份責任,那我們就不上去。”

楊媽媽臉色大變,忙表示她擔不起。

“可這位貴人我也得罪不起啊。二位稍等,我先去打一聲招呼再來——”

“一起。”尉遲楓伸手示意楊媽媽先請。

楊媽媽不好再提要求,訕訕地帶著二人走到四樓敲了敲門,對門內的貴人講明了現如今的情況。

屋內一陣沉寂,沒有聲響。

陸陽正要推門之際,門突然被打開了。

門那邊,衣冠齊整的禮部尚書呂渠武冷冷看著尉遲楓和陸陽。

“呂尚書。”尉遲楓作揖見禮。

三名貌美如花的青樓女子站在呂渠武的身後,粉麵含春,笑意盈盈地給尉遲楓和陸陽行禮。

陸陽抽動嘴角,忍不住冷笑一聲,他敷衍拱手,也算是跟著尉遲楓一起行了見禮了。

呂渠武一語未言,當即要走,被陸陽攔住了去路。

“呂尚書昨夜一整晚都在這?”尉遲楓問。

呂渠武板著臉,睥睨陸陽和尉遲楓,“你們還不配讓我回答這些問題。”

話畢,呂渠武便冷哼一聲。拂袖而去。

“好大的官威啊,都耍到青樓來了。”陸陽嘲諷罷了,問牡丹、芍藥和清瀾這三名青樓妓子,“昨晚呂大人威風嗎?”

清瀾笑了聲,嬌媚的目光落在陸陽身上,輕啟朱唇:“威風,當然威風了。”

牡丹和芍藥跟著笑起來,似火的紅唇綻放在她們白皙若雪的臉頰上,令人迷醉。

“正經點!”陸陽厲聲斥她們。

“明明是陸少俠先不正經,如今反倒讓我們正經了。”清瀾絲毫不懼於陸陽的吼叫,聲音越發嬌媚。

“你認識我?”陸陽重新審視清瀾。

“在這京城,誰人不識鼎鼎大名的陽俠?陰陽雙俠英雄俊逸,哪個閨中女子不向往?我們明月樓的姑娘,最愛聽的便是你們陰陽雙俠行俠仗義的故事。”

清瀾接著就點了幾位有名的江湖人士,說這些人都曾光顧過明月樓,跟他們講過很多陸陽的趣事。

陸陽聽到被點的人名中居然有他三叔,心裡狠狠給其記上了一筆。真看不出來,表麵一本正經的三叔,居然在背地裡來這種地方。

來這種地方就罷了,居然還跟彆人講了他小時候尿褲子的醜事。回去不揍到他找爺爺,他不姓陸!

“不過呢,論樣貌,我還是最喜歡你們江湖司新來的那位小少年,嘖嘖嘖,那長相……”

清瀾回憶起來,就好像在回味什麼美味美食食。

“全都長到姐姐心坎上了!姐姐就是不認識他,否則他要什麼,姐姐定然就給他什麼,全都給他!”

“我們也是。”牡丹和芍藥齊聲道。

“都閉嘴!知道我兄弟什麼身份麼,看得上你給的那點仨瓜倆棗?”

陸陽讓她們安分回答問題,不要說多餘的閒話,否則一律按冒犯朝廷命官之罪帶回大理寺。

這話很有用,清瀾等人立即噤聲,不敢多言了。

尉遲楓方開口詢問清瀾三人,昨晚是否整夜和呂渠武在一起。

牡丹、芍藥和清瀾互相看了一眼,清瀾代為應答:“是。”

“那從昨晚到今早,你們是否聽到什麼異響?”

三人搖頭。

“昨晚風大,屋內有絲竹之聲,屋外有樹枝嘩啦嘩啦作響,我們姐妹真沒太注意有什麼彆的動靜。”清瀾答道。

尉遲楓巡視一圈房間的環境,屋子非常大,西麵是擺著檀木大圓桌的廳;北麵是掛著名家書畫、有琴有棋的書房;南麵設有九曲流觴石桌,是行酒令、投壺嬉戲之所。最後一處東麵就是寢房了,床十分寬大,足以容納十人。

“四樓就這一間房?”

“對。”

陸陽推開西間的窗戶瞬間,窗外衙役們的喊聲便十分清晰地傳到屋內。

“慢點慢點,往左點。”

從西窗往外看,可以看到左前方半丈遠的位置,死者的身軀在緩慢地往下移動。

西窗這邊剛好能看到死者的背側麵。

“啊——”牡丹無意間瞟見外麵懸掛的屍體,嚇得大叫,抱頭蹲地,不敢再看第二眼。

楊媽媽趕忙去安撫,跟陸陽打商量能不能把窗戶關上。

“關不關的,你們明月樓上掛著一具死屍也是事實。”

陸陽嘴上雖這樣說,但還是順手把窗戶關上了。

隨後他就去推開北窗,北窗外也就是明月樓的內院長著一顆粗壯的桃樹。

這時節桃花早就落了,落花處依稀可見有小青桃子在形成。

陸陽伸手就折到了一根桃枝,數了數上麵的小桃子,手臂長樹枝,足足有七顆桃子,一顆都不缺。

“昨夜你們便是在此處彈琴?”陸陽問清瀾。

“對。”清瀾從容應答。

“然後?難道你們隻彈琴了?”

“自然不止是彈琴,當然也要做些這地方該做的事。”

清瀾徐徐踱步,走到陸陽跟前,柔媚的眼睛與陸陽對視。

“陸少俠一身正氣,確定要聽這些?”

“不必。”陸陽踱步到了床前,看著床上的被褥淩亂,伸手整理了一番。

“哎呦,這怎麼好意思讓陸大人來呢,妾身來。”楊媽媽趕忙過來幫忙,陸陽也不再伸手。

“看不出陸少俠還挺愛整潔。”

清瀾默了片刻後,看眼陸陽。

“我知我說這些話你們未必肯聽,但我還是要勸二位大人一句,沒必要白費功夫查呂大人,他跟外頭那個人的死沒任何關係。”

這時候,楊媽媽整理好了床鋪。

陸陽掃了一眼乾淨整潔的床榻後,轉眸問清瀾:“那跟你呢,可有關係?”

清瀾行了個禮:“陸少俠高看小女子了。”

“我看沒那麼簡單,你說昨晚你們做了該做的事,可你們三人唇上的胭脂沒有任何褪色痕跡,床榻看似淩亂,實則乾淨得很。

我雖不曉得你們昨夜到底在做什麼,但你可以捎一句話給呂尚書:這事兒他若不能親自給我們解釋清楚,那沒完!”

不是說他不配得到他們的解釋嗎?他倒要看看他們配不配。

清瀾臉色微變。

“昨夜你們根本就不在北間。是,昨夜起了大風,但昨夜刮得的是南風,樹在內院,三麵環著屋舍,且在背風向,樹枝如何能被風吹得嘩嘩作響?

真要嘩嘩作響了,這距離窗戶最近的這枝桃兒,總該掉幾個,瞧瞧吧,一個沒掉。”

陸陽隨手一甩,將陶枝丟進清瀾的懷裡。

清瀾捧著陶枝,詫異地看著,完全沒料到這也會是破綻。

“句句謊言,句句欺瞞朝廷命官,抓你回府受刑也不為過。知道我為何不現在抓你們嗎?”

陸陽眸光深邃,與清瀾對視。

清瀾倒也不懼,含笑看他:“為何?”

“屍身完好落地,可以驗屍了。”沈惟慕站在門口,聲低音短地通報。

聲音明明不大,屋裡的人距離門口都很遠,偏偏屋裡每個人都聽到了。

“憑什麼告訴你。”

陸陽收回目光,立即隨尉遲楓和沈惟慕下樓。

突然被賣了關子,得不到答案,清瀾不爽地哼了一聲,隨後也跟著下樓了。

明月樓下,西大街上,屍體被平放在草席之上。

周遭的百姓都被驅散到十丈之外,加之有帷布遮擋,並不能看清這邊的情況。也正因為如此,勾起許多百姓的好奇,猜疑聲和議論聲非常大。

尉遲楓和陸陽急走到屍體旁,在看到死者的臉的那一刻,都愣住了。

楊媽媽趕緊湊過來探頭一看,驟然睜大眼,突然打了一聲嗝,整個人暈死了過去。

清瀾沒去看屍體,從下樓後看到了沈惟慕,眼睛就一直落在沈惟慕身上。牡丹和芍藥都跟清瀾一樣,在看到沈惟慕的那一刻,都有幾分小激動。

在沈惟慕終於察覺到她們的目光,朝她們看過來時,清瀾大大方方地走到沈惟慕跟前。

“小兄弟,我叫清瀾,是明月樓的——”

清瀾話語停頓之際,沈惟慕接話。

“老板。”

第 58 章

清瀾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 質問沈惟慕:“你怎麼知道我是明月樓的老板?”

這件事這世上知道的人不超過五個,而這五個人都絕不可能將信息泄露出去。

“什麼,她是老板?”

陸陽從震驚中回神兒, 氣勢洶洶走過來, 警告清瀾在此待命。

“那今天你必須跟我回大理寺走一趟!”

“我說陸大俠, 你好歹在江湖上也有些名號,說話如此出爾反爾, 就不怕被世人恥笑?剛還說不帶我回去,賣關子不告訴我原因,這才一會兒,又喊著要抓我回去了。”

“怎麼, 你用謊言欺騙彆人的時候,就沒想到過自己有一天會為之付出代價?”

清瀾哼笑一聲,倒也不怕陸陽帶她回大理寺。

“這次的案子有點麻煩。” 陸陽對沈惟慕道。

恰逢這時候, 兩名護院正在抬走昏迷的鴇母楊媽媽。

清瀾正要歎楊媽媽膽子太小,無意間朝屍體那邊瞥了一眼,她立刻變了臉色。

“他、他怎麼會死在——”清瀾立即仰頭, 看向四樓那處吊過人的屋簷。

京兆府的捕頭耿英直端詳死者的容貌, 用肩膀碰了碰身邊的同僚。

“我瞧著這張臉怎麼有些眼熟呢。”

“他是大理寺寺丞徐繪。”

陸陽要去堵沈惟慕的嘴, 卻已經來不及了。

“啊——噢,對,是徐寺丞!”

耿英直這一聲感慨很意味深長,似乎蘊含了京兆府與大理寺所有糾葛的過往, 以及京兆府現在羅勝一籌的得意。

陸陽歎口氣,很想問沈惟慕是不是故意的, 可瞧沈惟慕那平靜無波的眼睛,就曉得他什麼心機都沒耍, 隻是在闡述事實而已。恰好對方是京兆府的衙役,若換成彆人,他大概也會這樣回答。

罷了,人已經這樣死了,肯定瞞不住,早晚會傳出去。

陸陽一直不喜歡徐繪這個人,總是自詡詩人,裝清高,實則比誰都好大喜功,愛搞邀功頌德那一套。但再怎麼討厭他,到底是在一個衙署的同僚,見他如今落得這樣的死法,陸陽也於心不忍。

在尉遲楓做好初檢記錄後,陸陽立刻扯來帷布,把徐繪的屍身遮蓋住了。

大理寺的衙役們這時趕到了,當得知死者是徐寺丞,還被人裸身吊在明月樓上時,大家的表情很複雜,但都保持緘默,按規矩收屍、勘察現場。

“死亡時間大概在昨夜醜時前,醉酒,頸骨被折斷,死後被縊掛在明月樓上。”

尉遲楓跟陸陽和沈惟慕簡短說明了初檢結果後,拿著縊吊徐繪的繩子。

“這繩結的係法有些特彆,我覺得有幾分眼熟,但不記得在哪兒見過了,你們可有印象?”

陸陽搖頭,但他記得明月樓有很多帷帳都係著繩結,還有後院打水的井,繩子總要係在木桶上,以及庫房等所有可能出現繩結的地方,他都讓人去查一遍,拿這個繩結進行比對。

清瀾在旁冷眼看了一會兒,插嘴道:“不可能是我們明月樓的人。”

陸陽:“哦?你這麼肯定?難道你知道凶手是誰?”

清瀾垂眸,避開陸陽的審視:“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沈惟慕跟著重複道。

陸陽瞪一眼沈惟慕,示意他彆在他審問人的關鍵時候亂摻和。

“哎呀,小兄弟信任姐姐,姐姐好開心。”清瀾燦爛一笑,伸手就忍不住想去摸沈惟慕的臉。

“啪”的一聲,清瀾的手就被陸陽給拍下去了。

“好痛!”清瀾委屈地抬起她被打紅了的手背,“陸大俠怎麼半點不懂憐香惜玉?”

“她昨晚不在明月樓。”沈惟慕接著道。

“確實。”陸陽以為沈惟慕在叫他之前,已經在門口聽到了他的推理,遂隻去質問清瀾,昨夜她們和呂渠武到底在哪兒,在做什麼。

“瞧二位大人說的,我們青樓妓子跟男人共度一夜能做什麼。”

清瀾故意扶額,一身的風流韻態儘顯。

“至於什麼風聲,嘩嘩響聲,許是我昨晚酒喝多了,又通宵熬了大半夜,耳鳴了,加之頭暈,就記錯了呢。”

“她沒辦法跟呂渠武做那種事,她是石女。”沈惟慕又插嘴道。

清瀾慢慢睜大眼,慢慢轉頭吃驚地看向沈惟慕,有那麼一瞬間她一度以為自己聽錯了。

“哎呦,大家聽見沒?明月樓的頭牌是石女,沒辦法跟男人做那種事兒!”

圍觀百姓人群中,有一位個頭十分高挑的男子,長著一對招風耳。

從衙役保護現場開始,這男子就一直在,偏頭豎著耳朵對著案發現場的方向。

十丈的距離,照理說用正常音量說話,那些圍觀的百姓聽不到,更不要說沈惟慕聲音較之普通人還要小一些。

“死的人那個人可了不得啊,你們知道是誰嗎?”

“誰?”

“誰?”

“誰?”

……

周遭的百姓起哄問。

他們最好奇的問題終於有人解答了!

“大理寺寺丞徐繪!”

“啊——”

眾百姓驚訝地深吸一口氣。

“那這回他們豈不是查命案查到自家頭上了?”

“可不是嘛!”

“嘖嘖,堂堂大理寺丞,赤身被人吊死在明月樓上,丟大人嘍!”

“晚節不保,晚節不保!”

陸陽氣得肝疼,命衙役將那個在人群中“妖言惑眾”的“招風耳”擒住。

“招風耳”聽到陸陽的吩咐後,立刻就鑽入人群要跑。

陸陽使出天罡疾走,縱身一躍,跳到“招風耳”跟前,一把拽住的衣領,拖了回來。

“招風耳”連連求饒,表示他隻是按耐不住好奇心,聽一聽閒話罷了,“陸大俠,這不犯法吧?”

沈惟慕快步走了過來,打量一番招風耳後,問他叫什麼,哪裡人。

“小人田盛,京城人士。”

“靠何為生?家中可缺錢?”

“你問這些乾什麼?”陸陽不解。

“小人原是混江湖的,就是因為沒錢,去碼頭當腳夫,沒活兒的時候就在各酒樓當送飯的跑堂。小人是真可憐了,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

田盛賣慘的“苦水”還沒吐完,手上就突然被塞了一錠金子。他沒看錯,真的是金燦燦黃亮亮的金子。

“以後跟我乾。”沈惟慕指了指牆邊,令他先站在那等著。

田盛怕自己在做夢,先掐了自己手臂下,真疼,他齜牙樂了,然後就用牙咬了咬金錠,軟的,好像是真的。

再瞧這位公子長得俊美無雙,富貴不凡,肯定不會騙他。

田盛傻笑著連連點頭應承,誰給他金子誰是他爹,說什麼他都聽。

“不許再亂言了,否則擒你入獄,金錠你也撈不到!”陸陽指著田盛,警告道。

田盛馬上閉嘴,連連點頭,說不說話就不說話,一聲都不帶吭的。

“沈小公子!”清瀾已經從震驚中回神兒,她赤紅著眼睛質問沈惟慕,怎麼知道她是石女,又怎麼知道她是明月樓的老板。

沈惟慕要回話,被陸陽攔住了。

“他憑什麼要告訴你,你不也是沒說昨晚你與呂渠武到底去哪兒了?”

清瀾:“那請陸大俠先回答我,為何起初你不打算帶我回大理寺,發現死的人是徐寺丞後,就要帶走我?”

“因為白之維的一幅畫。”陸陽點到即止。

清瀾頓時明白過來,“沒想到你居然會識得那幅畫。”

武林人在她眼裡,都是不同文墨的莽夫,沒想到眼前這位卻不一樣。

見清瀾不肯交代,陸陽招手,示意衙役將清瀾等人先押回大理寺。

“姓陸的,你明明猜到我什麼來路,還敢這麼對我?你負得起動我的後果嗎?”清瀾態度十分狂妄地質問。

“你當你有什麼正經來路?你現在的身份隻是明月樓的花魁。”

沈惟慕突然冒出一句,波瀾不驚的陳述方式卻如一道驚雷,劈得清瀾一激靈。

清瀾吃驚地看向沈惟慕,在與他四目相對時,她猛然間感覺到了沈惟慕的那雙眼裡,仿佛有曆儘千帆後萬物歸一的平淡。

“你——”

“聽說呂渠武的腳很臭,是真的嗎?”沈惟慕好奇問。

清瀾:“……”

怪她多想了!

清瀾等人被帶下去後,陸陽拍了沈惟慕肩膀。

“沒想到啊,明月樓的事兒你也知道的這麼清楚。但下次這些消息咱們可以私下裡說,小心樹大招風。”

沈惟慕點點頭,“徐繪的詩都搜集好了嗎?”

“詩?”陸陽皺了下眉,隨即反應過來。

對啊,自詡風流的徐繪,每次來明月樓消遣,都是為了作詩,可剛才衙役們搜查了徐繪包下的那個房間,一首詩都沒有。

……

“多虧二三提醒我,不然我險些把這事兒給忘了。但我想不明白,徐寺丞的死跟這些詩有什麼乾係?難不成作詩還作出個仇家來?”

晚些時候,陸陽跟宋祁韞回稟了案發現場的情況,也道出了自己的最大的不解之處。

宋祁韞覺得丟詩的事可以暫且放一放,“你說明月樓四樓掛著一副白之維畫的猛虎吃兔圖?”

“對,我確定是真跡。”

宋祁韞略作思量後,叫上沈惟慕和田盛,先去牢房見了清瀾、牡丹和芍藥。

沈惟慕和田盛留在牢房門口,陸陽隨著宋祁韞進大牢。

陸陽不解:“提審他們就行了,何苦來這種醃臢地。”

犯人們吃喝拉撒都在牢房內,牢房陰暗又窗小,這裡的味道著實不怎麼樣。

宋祁韞來這裡自然有必須來的理由,他大步走到清瀾等人的牢房前。

三姐妹正靠在一起坐著,安安靜靜地沒人出聲。當感受有人來了,她們同時抬頭看向沈惟慕。

宋祁韞看清她們三人的臉後,緩吸一口氣,問清瀾是不是還不願意招供與呂渠武的事。

清瀾頷首,淺淺勾唇應答:“大人英明。”

言外之意,她就是不招。

宋祁韞將目光轉移到牡丹和芍藥身上。

倆姑娘嚇得趕緊往清瀾身旁湊。

“跟她們沒關係,她們什麼都不知情。”清瀾伸手護住二人。

宋祁韞的目光最終鎖定在芍藥身上,“我瞧這位該是扛不住拷問,不妨試試看,她到底是不是如你所言那般,什麼都不知道。”

話畢,在他的示意下,隨行的獄卒打開了牢門,將啼哭的芍藥硬扯了出去。

“你們要乾什麼?”

“清瀾姑娘何必明知故問。”宋祁韞問清瀾說不說。

清瀾閉上眼睛,一聲不吭。牡丹把頭縮在清瀾的肩頭處,避開不看宋祁韞。

宋祁韞聲平氣穩地吩咐衙役們:“不急,等一會兒芍藥被拖回來,讓她們好好看看她的樣子,再問她們是否改主意了,若還不改,就換牡丹繼續。”

“狗官!你這是嚴刑逼供!”清瀾忍無可忍,怒罵道。

“難道以清瀾姑娘這般忤逆的態度,我們不該用刑罰懲治麼?”

清瀾冷哼一聲,氣憤地偏過頭去,無話可說了。

陸陽跟著宋祁韞從大牢裡出來後,大大地深吸一口氣,感慨還是外麵的味道清新。

宋祁韞以食指抵唇,示意陸陽不要說話。

陸陽懵了下,轉頭再看“招風耳”田盛正站在牢門內,側耳聽著大牢裡麵的聲音。

陸陽這才恍然大悟,感慨老大這招高。

不一會兒,田盛出來了,跟宋祁韞道:“一個問另一個,芍藥妹妹會不會有事,為何不坦白東家的身份嚇死那些人。另一個罵她住嘴,就再不說話了。”

“看來可以確定是真的了。”

白之維的猛虎吃兔圖為當今皇帝所收藏。明月樓敢堂而皇之地掛出這幅圖,無異於是在向進入四樓房間的人宣告:她們背後有人,是萬萬人之上的九五之尊。

一個明月樓居然能牽扯到當今皇帝,著實令人意外,也著實令人頭疼。

起初陸陽沒直接帶走清瀾,便因這個緣故。但如果朝廷命官被人以及其羞辱的方式被吊死在了明月樓,那情況就完全不一樣了,案件影響太大,大理寺不能不作為。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即便是這樁案子可能牽涉到當今皇帝頭上,該羈押的人也一樣要羈押。他陸陽來大理寺為官的初衷,決不能變。

……

“什麼?白之維的猛虎吃兔圖在明月樓?”

白開霽聽說這消息後,直拍大腿,恨陸陽非要搶他的機會,跟沈惟慕、尉遲楓留在明月樓查案。他因為陸陽和沈惟慕剛鬨了不愉快,需要多相處修複關係,才鬆口讓給他了,結果這一讓真讓人後悔。

“老大,我現在就要去複查現場。”

沈惟慕正準備吃烤地瓜。

胥長苗武和李超去外巡查,回來的時候正好趕上晌午,就特意給沈惟慕帶了三個烤地瓜。

自沈惟慕來了大理寺後,便以長相惹人注目,以愛吃聞名於眾。大理寺從上到下都比沈惟慕的年齡大,大家都當沈惟慕是個孩子,且是一個病弱需要被特彆關照的孩子。

本來一開始,大家見沈惟慕衣著貴氣,身子也虛,倒不敢隨便送東西給他,一則怕人家瞧不上,二則怕對他身體不好。

後來大家漸漸地發現,不管送什麼吃食給沈惟慕,隻要入得了口,味道可以,不管值不值錢,他都不在乎,吃得很開心,且都會吃光,很是給這些投喂他食物的人麵子。

有誰不愛看漂亮少年吃飯呢?於是不少人就養成了“遇到什麼好吃的就順便帶點給沈二三”的習慣。

現在的沈惟慕隻要坐在大理寺,桌案上的小吃食就就不會斷。

沈惟慕扒掉烤地瓜有些黑的外皮,裡麵焦黃焦黃的地瓜瓤正冒著熱騰騰的氣。

見白開霽要走,沈惟慕跟著起身:“我也去。”

“二三,你是不是也喜歡白之維的畫?對,你家就有一幅掛在側廳,可羨慕死我了。”

“彆提沈府,彆提畫。”

提了,宋祁韞就會忍不住回憶自己被沈玉章套路的經過。

對於一個聰明人來說,最殘忍的事是什麼?被騙。

剛才在牢房一見到清瀾、牡丹和芍藥的臉,宋祁韞馬上就想起來,他昨天剛見過這三位姑娘的畫像。便是他拜訪沈玉章的時候,沈玉章喊他幫忙相看,家仆們拿出的一堆畫像中有三幅便是她們。

沈玉章給最寵愛的小兒子張羅結親的人家,再怎麼樣也不可能是明月樓的姑娘,可見那些美人圖隻是被拿來用以驅趕他的手段。

沈惟慕吹了吹烤地瓜上的熱氣,一口咬下去,甜絲絲的帶著熱度的香氣像是猝不及防的暗器,擊中了屋內每個人的嗅覺。

要命了,他們也餓了。

陸陽趕緊打發小吏去買飯,眼下這案子乾係重大,他們暫時是沒辦法去酒樓吃飯了。

宋祁韞問沈惟慕:“昨日傍晚你可在家?”

沈惟慕已經把地瓜吃了大半個了,“昨日嗎?我一整天都在家試做叫花雞,很好吃。”

宋祁韞算是明白了,什麼“受友人邀約暫時未歸”之類的理由,都是假的。沈惟慕當時就在家,而且沈玉章完全是自作主張,都沒跟沈惟慕通氣兒過,直接做局把他忽悠過去了。

至於沈玉章為何不閉門拒絕見他,非要故意見他這一麵?就是為了避免讓他懷疑。因為第二天就是沈玉章與鄭成梁約定的一月之期結束的日子,他馬上就可以與鄭成梁論出高下了。

沈玉章如果不見他,就會引起他的疑心,他一定會去鄭成梁那裡道出自己的懷疑,引發鄭成梁的警惕,如此沈玉章便不能打鄭成梁一個措手不及了。

宋祁韞深深吸一口氣,反思自己到底是年輕了,雖心中有所感,但終究是還是被沈玉章那迷惑人的熱情態度給影響了。

“你爹真的是——”宋祁韞頓了下,斟酌措辭。

沈惟慕:“老奸巨猾?”

白開霽哈哈笑:“你倒是不客氣啊,這麼說你爹。”

“他常在家這麼誇自己。”沈惟慕見白開霽不著急走,趁機解決掉了剩下的兩個烤地瓜。

宋祁韞等人:“……”

這叫自誇?

“難不得朝中有人稱他是‘人狐’,人中狐狸,名不虛傳。”

宋祁韞囑咐白開霽一定要認真複查明月樓的現場,若能遺漏線索有獎勵。

“有獎勵?什麼獎勵?”吐掉最後一塊烤地瓜皮的沈惟慕,目光炯炯地看著宋祁韞。

宋祁韞食指微微彎曲了下,曉得這家夥又要讓他做飯了。

他得慎重想一想,要既簡單還能應付住沈二三的,畢竟他債多。

“吃過鮮拉麵麼?”宋祁韞告訴沈惟慕他那有一罐他自己調配出來的獨特味道的海鮮醬,用它當湯頭,做出來海鮮拉麵世無其二。

“走走走。”沈惟慕立即拉著白開霽出門。

宋祁韞則在與陸陽等人敷衍吃完午飯後,要再去一趟逍遙王府。

“為何還去?也跟小白一樣,要複查現場嗎?可蘇世子是外出未歸一整天後,王府才收到的信。”

宋祁韞拿起托盤裡縊吊徐繪的繩結,“這繩結與逍遙王府係帷帳掛鉤的繩結一樣。”

……

明月樓,二樓名為“詩仙”的雅間。

圓木桌上光禿禿的什麼都沒有,隻有幾處湯汁殘留的痕跡,乾涸發黏,偶有幾隻蒼蠅落在上麵。

白開霽伸手驅趕蒼蠅。

沈惟慕湊到桌邊,聞了聞這些湯汁的味道。

“都乾了,能聞出來什麼?”白開霽勸沈惟慕不用這麼努力。

“紅燒獅子頭,油燜蝦,蓴菜鱸魚羹,還有狀元紅。”

“神了,二三!徐繪就愛喝狀元紅,他說喝這酒能讓他如高中狀元一般意氣奮發,思如泉湧,作出好詩來。”

白開霽不禁聳了下肩,表示他到現在都沒見到徐繪作過多少好詩,隻一首除外。

“他有一首《望塞北》寫倒是真好,三言兩語繪出塞北的荒蕪和遼闊,讓我想起我十五歲天不怕地不怕闖塞北的時候。”

白開霽告訴沈惟慕,他那時候單槍匹馬一個人就端了馬匪窩。走的時候,當地百姓都跪地上哭著送行。

“塞北那邊的匪徒,壞得很狠,斷臂挖人眼珠子的事兒常做。但百姓呢特彆淳樸熱情,恨不得把一整顆心剖出來招待你。”

“塞北最好吃的是什麼?”沈惟慕去敲了敲床,表示裡麵有東西。

“烤餅,聽起來很一般是不是?但塞北的烤餅就是特彆香,離開那裡之後,我就再沒吃到同樣香的了。”

白開霽立即檢查,從床底下木板中找到一處暗格。這種暗格方式比較新鮮,板子一推,東西就會掉下來,幸虧他反應夠快,及時用手接住。

“鹿鞭丸?”白開霽撇了下嘴,“好像沒什麼用。”

沈惟慕拿過來,倒了一顆送到嘴裡。

“唉你——”白開霽見沈惟慕已經咽下去了,“小祖宗,這可是證物!再說你需要補嗎?前兩天不是剛吃了好多羊腰子嗎。”

沈惟慕馬上又倒了一顆,塞進白開霽嘴裡。

白開霽滿臉抗拒:“唔我不需要——”

第 59 章

隨著黑色的藥丸在舌尖化開, 白開霽表情從抗拒變成了疑惑。

他嚼了嚼嘴裡的藥丸,是酸甜味兒的,雖不知道這藥丸子是什麼東西做的, 但絕對不可能是鹿鞭丸。

“這什麼東西, 你能吃出來麼?”

鑒於沈惟慕有聞一聞桌上乾涸油湯就能辨出食物的本領。

“黑梨金桔山楂丸。”

說是丸, 其實跟糖差不多。

原料為野生的黑梨,純甜, 含糖很高,與金桔、山楂一起熬製,濾渣後將果湯慢慢收乾,最後濃縮成丸。果味兒充沛, 酸甜可口又消食,有健脾開胃之效。

一般家有閒錢的人家,在胃口不好的時候, 或者孩子不愛吃飯的時候,都會選擇吃這種黑梨金桔山楂丸。

“可為何在床下這個位置,藏一瓶實為黑糖金桔山楂丸的鹿鞭丸?”

沈惟慕又倒了一顆送進嘴裡, 含糊不清道:“被騙了吧。”

“鹿鞭丸的價錢貴得很, 用這種丸子替代, 確實很賺!”

白開霽稱讚沈惟慕聰明,感慨這也算是一條重要線索。

沈惟慕還要再倒丸子吃,被白開霽一把按住。

“這是證物,不能都吃光了。你如果想吃, 一會兒到藥鋪,都買給你。”

“好。”沈惟慕要收起藥瓶, 被白開霽一把奪了過去。

“還是我收著吧。”他怕沈惟慕收著,回頭隻剩下空瓶了。

“徐繪真奇怪, 作詩非要在這種地方做,但昨晚上又沒明月樓的姑娘陪,為什麼呢?鹿鞭丸都備了。”

白開霽唏噓如果徐繪昨晚好色些,讓人陪著,或許會逃過一劫。

沈惟慕:“怎知沒人陪?”

“床鋪整齊,問過明月樓的人,都說昨晚徐繪沒點姑娘,自稱詩興大發,要自己留在房中作詩,還特意強調不許任何人打擾。”

沈惟慕走向床鋪,掀開褥子,表示這褥子正反麵都一樣。

白開霽忽然想到什麼,立刻掀開整個褥子,在褥子的另一麵看到了一些痕跡。

明月樓的客源是官貴子弟,客房布置十分講究,被褥每日都會更換,這些痕跡肯定都是昨晚新弄上去的。

“有人特意把褥子翻麵了。”

“本以為凶手恨極了徐繪,也為了畫蘑菇圖案,才扒了徐繪的衣裳,如今看來他殺徐繪的時候,徐繪很可能恰好就沒穿衣服。

那凶手會不會是與徐繪歡好的女子?是明月樓的人?畢竟這明月樓神秘得很,背後勢力不容小覷。”

“不像。”沈惟慕指著褥子上的痕跡,“既那般殺他、辱他,肯定討厭極了他,一般女子不會願意跟他再做這種事。”

“咱們要考慮到所有可能性,或許凶手比較弱,需要趁徐繪沒有戒備的時候才能動手呢?”

“普通女子做不到悄無聲息地將一具男屍輕鬆懸掛在頂樓的簷角下,再將繩子另一端綁在二樓。凶手會武,有力氣。”

“啊對。”白開霽應承,他今天沒參與凶案現場調查,便疏忽了這一點。

“這麼說來,案發當時很可能有一名女子目擊了徐繪被殺的經過。”

當前緊要的就是如何尋找到這名女子。

“大理寺那封蘑菇信,誰送的?”

白開霽搖頭,“胥長苗武發現的,他晚間當值,早上下值的時候趕回班房,在班房的桌子上發現了那封信。”

“那就可能是蘑菇教在大理寺的內奸,留下的那封信。”

關於這名內奸的調查,由他和白開霽負責。這是他答應的事,肯定要做到。

沈惟慕突然吸鼻子,走出了雅間。

香味兒自隔壁“高山流水”雅間傳出,依稀有女子和男人的歡笑聲從裡麵傳來。

“香。”

白開霽預感不妙,喊他彆去,“二三,那是其他客人的房間,不能隨便——”

哐當!

沈惟慕推開了房門,大邁步進去了。

白開霽深深吸口,扶額,做好賠笑臉賠錢的準備,跟著進去了。

“你誰啊?闖我的房間乾什麼?”

桌邊坐著一名白衣清秀的男子,有幾分書生氣,也有幾分武人豪放。他身材中等,麵前放著一個青玉酒杯,酒杯邊放著一把鐵扇,懷裡摟著明月樓的綠荷姑娘。

白衣男子打量兩眼沈惟慕後,笑了。

“原來你們明月樓還有兔兒爺?這模樣可真是一等一,我還從來沒試過兔兒爺,倒也不是不行。多少錢?”

綠荷連忙搖頭表示沒有她們明月樓沒有兔兒爺,白衣男子卻不信,調笑著說“小娘子吃醋了”,讓綠荷不必擔心,該給她的錢他一兩都不會少。

“真壞!”綠荷紅著臉,害羞地推搡了一下白衣男子。

沈惟慕看著桌上菜,叫菜名:“炒三珍、紅燒獅子頭、燒雞燒鴨拚盤、油燜蝦、雜拌羊蹄筋、蓴菜鱸魚羹,酒是狀元紅。”

白開霽進門後,起先賠笑道歉:“真對不住,我兄弟走錯房間了。”

“原來他真不是明月樓的小倌兒。”

白長雲失望歎道,隨即爽朗地邀請二人一同吃酒。

“今天心情好,來者都是兄弟!既然你這俊朗的小兄弟喜歡我這裡的菜,同飲如何?”

說到菜,白開霽才反應過來,桌上的菜有“紅燒獅子頭、油燜蝦、蓴菜鱸魚羹”,以及酒狀元紅。這些與沈二三在隔壁桌上聞乾涸油湯時所說的菜一模一樣。

哪會有這麼巧合的事?

白開霽禮貌問了對方的姓氏後,便拉沈惟慕坐下,“一瞧白兄就是大氣的人兒,我們便不客氣了。說起來我們好像還是本家,我也姓白。”

“哦?是嗎?那可太巧了。”白長雲偏頭饒有興味地欣賞起沈惟慕的臉,“不知這位小兄弟怎麼稱呼呢?”

沈惟慕剛接過新添的筷子,用兩根筷子紮了一顆堪比他臉大的紅燒獅子頭到碗裡。

實際上這道紅燒獅子頭要分著吃。一個盤子裡就一個,做得個大兒,便是為取團團圓圓美好的意思。

沈惟慕卻全都弄到自己的碗裡,用勺子一口一口斯文地舀著吃,一轉眼就吃掉了大半

白長雲眨了眨眼,險些以為自己看錯了。

“白兄可聽說這裡今日發生命案了?”白開霽也夾了一筷子菜,假裝融入吃飯的群體中。

“當然聽說了,鬨得沸沸揚揚,把明月樓圍了,咱們也因為這緣故出不去了。我這人啊心大,反正已經不出去了,那不如就在這好好享受,所以就叫了酒菜和姑娘。”

白長雲反問白開霽和沈惟慕的情況。

“我們的情況也跟白兄一樣,嘖,真是運氣不好,趕上這種倒黴事兒。我倒還好,我這位兄弟昨兒晚上是背著家裡來的,這要是回去了,估計得被他爹打掉一層皮!”

白長雲忍不住又去欣賞沈惟慕那張臉,“打他?他爹真舍得?”

“嚴父!”白開霽湊到白長雲耳邊,用說悄悄話的語氣小聲告知,“家是高門。”

“原來如此。”

剛才白長雲喝得有點半醉,沒太注意,如今經提醒後,再去觀沈惟慕的衣著,才曉得自己剛才多麼眼瞎,居然把這麼一位貴氣公子認成了兔兒爺。

白長雲拱手道歉,“小兄弟大氣,沒跟我一般計較。紅燒獅子頭你若愛吃,我再叫兩份兒。”

白長雲話畢,就喊夥計。

夥計一進門,就愣了下,認出大理寺來查案的兩位也在房內。但夥計反應很快,立刻裝沒事兒人一般,應承退下。

“二位兄弟喜歡樓裡哪位姑娘,也叫來一起熱鬨。”白長雲問。

“彆提了,叫不來了,是牡丹和芍藥,都被官府抓走了。”白開霽猛地拍一下桌,為兩位姑娘叫不平。

“白兄你說句公道話,凶手將屍體吊到那麼高的房上,肯定力氣大。兩位姑娘弱不禁風,根本不可能殺人,那些狗官是傻腦子嗎,居然抓她們?”

“噓!這種話千萬彆亂說,明月樓外頭全是大理寺的衙役,讓他們聽到了可了不得,肯定把你也抓進大牢。”

白長雲感慨誰是凶手真說不好。姑娘家如果會武,同謀作案,也不是不可能。

“總之,衙門抓人肯定有衙門的道理,咱們隻管吃酒,彆亂摻和了。”

“唉,也是,我就是為牡丹、芍藥鳴不平,她們那麼溫柔可人,絕不可能會殺人。是不是啊,綠荷姑娘?”

綠荷非常讚同地點頭,“這是自然!也不曉得哪兒個天殺的在我們明月樓放肆,沒膽量自個兒找個地方殺人,給我們明月樓找晦氣。如今這案子鬨出去了,不知多少官人嫌這裡晦氣,不會再來了呢!”

提及凶手,綠荷掩藏不住地厭惡。

白長雲一直摟著綠荷的手漸漸放下了,假意給自己斟酒喝,但放下酒壺後,手再沒有放回綠荷的腰間。

白開霽觀察到這一反常情況後,給沈惟慕使了個眼色。

沈惟慕埋頭專心吃紅燒獅子頭,沒看到。

白開霽輕咳了一聲提醒沈惟慕,再給沈惟慕使了個眼色。

沈惟慕依舊埋頭專心吃紅燒獅子頭,沒看到。

“白兄昨晚在這屋聽到什麼動靜沒有?”

白長雲皺眉,審視白開霽:“你問這個做什麼?”

“我好奇白兄如果昨晚聽到什麼動靜,早上聽說死人了,回想來會不會後怕?”

白長雲搖頭,表示他什麼都沒聽到,“就是聽到了,我也不怕。我是江湖人,見慣了生死。”

白長雲拍了拍他放在桌上的鐵扇。

沈惟慕吃光了三個紅燒獅子頭,用帕子擦了擦嘴角後,就盯著那把鐵扇看,“瞧著好沉。”

“還好,不過你來拿,應該是沉。”白長雲笑著拿起鐵扇,遞給沈惟慕,讓他試試重量。

沈惟慕接過鐵扇的瞬間,白開霽立即起身,以飛快的速度控製住了白長雲。

“你乾什麼?”白長雲被這猝不及防的冒犯舉動弄得很惱火。

“大理寺辦案,現懷疑你與徐繪被害一案有關。”

沈惟慕去翻白長雲的行李,從其行李內翻到了一疊詩稿,每一張上麵都寫著詩。

白開霽一眼認出這些詩都是徐繪的字跡,果然他的懷疑沒有錯。

“證據在此,你還有何話辯駁?說,你為什麼要殺徐繪,你與他有什麼仇怨?”

白開霽死死地禁錮住白長雲的雙臂,將他的臉按在地上,讓他沒有任何反抗的機會。

“我沒殺他!這些詩確實是我昨晚潛入他房中所拿,但當時他屋裡並沒有人,桌上隻剩下剛吃過的飯菜。”

白長雲坦白承認,他此番來找徐繪確實是想找徐繪算賬。

“昨天傍晚,我見他來了明月樓,也跟來了,就在他隔壁的開了房。等到子時三刻,外頭人沒那麼多了,我才偷偷潛入他的房間,打算給他一個教訓,沒想到撲了空。”

白長雲找徐繪報仇的原因也很簡單,四年前他與徐繪相識,成為摯交好友,時常在一起飲酒作詩。

“在我要離開京城的前一夜,我們照舊暢飲作詩,我即興做了一首《望塞北》,徐繪代我寫在了牆上,直誇讚是好詩。

那之後我離開京城,去南方辦事,等他再聽到《望塞北》這首詩時,已經是半年後,天下人都說《望塞北》是詩人徐繪所作,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被摯友背叛,被剽竊了自己的心血之作,白長雲如何能不怨不恨?他第一時間就想找徐繪算賬,奈何當時被雜事纏身,脫不得身。後來他再來京城找徐繪,徐繪卻被遠調西北,而他接下來還有事要做,便又擱置了。

於是就這樣拖了四年,他終於在京城跟徐繪碰上了。

“昨夜你進徐繪屋裡的時候,桌上就是這些菜?”見白長雲點頭,白開霽不解,“你為何要點跟他昨晚一樣吃食?”

“圖爽快!他死了,就再沒機會吃了,看我,我還能吃!”

“至於那些詩稿,我特意拿過來就是想回頭宣揚出去,讓大家都好好看看,徐繪德疏才薄,窮儘智能,也不過隻能做出這等小氣鄙陋的詩詞,怎可能是《望塞北》的著者?”

“那你昨晚當真沒聽到什麼動靜?”

白開霽讓白長雲儘力回憶當時屋子裡的情況,這樣很有助於擺脫幫他嫌疑,否則最終很可能以他是凶手論處。

“我真沒聽到聲音。當時我進去的時候,門窗都關著,床鋪是亂的,屋裡有很濃的酒味兒,地上有一堆男人的衣裳,青色的,還有一雙黑官靴……好像是徐繪的衣裳。”

白長雲記得很清楚,他跟蹤徐繪進明月樓的時候,徐繪穿的就是一身青色衣裳。

當時他看到地上的衣裳,以為徐繪換了衣裳,穿了其它備用的衣裳,並沒多想。

白開霽搓著下巴,不解凶手為何要把衣物帶走,子時三刻如果凶手已經殺死了徐繪,將其懸掛於房上,那後來是誰回來收拾了房間,拿走了徐繪的衣裳,收拾走了桌上所有的飯菜?

難道剛好趕巧了,白長雲進屋的時候,凶手正在外麵懸掛徐繪的屍身?

白長雲從白開霽的表情反應中,察覺到不對,“怎麼,大理寺今天查隔壁的時候,沒看到那身衣裳?”

“不止如此,飯菜也沒有。”白開霽讓白長雲再回憶回憶,當時桌上的酒杯碗筷有幾個。

這個問題大理寺也曾問過明月樓的夥計。

明月樓晚上客人多,很多招牌菜都會提前做好,有點餐的夥計就直接端上。

負責詩仙雅間的,夥計表示當時他太忙了,不記得徐繪要多少飯菜和幾雙碗筷了。

“兩個。”白長雲很肯定道。

“你跟著徐繪來到這裡,在隔壁開房,昨晚就沒特意去注意有什麼人進了他房間?”白開霽又問。

“大人,小人就一雙眼睛,盯久了也會累的,再說我這間房很不巧,瞧不見二樓的樓梯。若是門縫開大些,盯著隔壁,那來來往往的客人和夥計一準兒把我當賊人給轟出去。”

明月樓的二樓是離一樓大堂最近的一層,二樓的熱鬨程度僅次於一樓,走廊上人來人往,要等亥時後才會消停些。

目前看來,白長雲的供詞並無可疑之處,但按律還是要將他暫時關押,等案件水落石出後,才能還他自由。

“二位大人,行行好,請一定要查明殺他真凶是誰。可彆叫我被他剽竊了詩不說,還要因他喪命,那我可是真慘哪!”

白長雲歎畢,呸了一聲,罵許徐繪真是他此生晦氣之最。

等衙役將白長雲押走後,白開霽問沈惟慕怎麼看。

他發現沈二三總是會在他們勘察現場的時候,直切要點,點出問題關鍵所在,令他們更進一步透析案情。所以他現在越來越在乎沈二三的意見。

“不一樣味道。”見白開霽挑眉表達疑惑,沈惟慕進一步解釋,“獅子頭的味道不一樣。”

白開霽恍然,“你是說隔壁的獅子頭跟這邊明月樓的獅子頭,是不一樣的味道?”

白開霽立即召來明月樓的夥計確認,明月樓做紅燒獅子頭的廚師有幾名。

聽說隻有一名後,白開霽歎道:“難怪夥計不記得在詩仙雅間的用飯情況,餐食是徐繪從外麵買回來的。”

徐繪來明月樓從來不帶小廝,那給他帶飯菜的人,要麼是他使錢雇來的跑腿兒,要麼是昨晚與他相處的那個神秘人,自帶了飯菜來。

“我覺得那些菜的味道很熟悉,我好像在哪裡吃過。”沈惟慕道。

白開霽當即來了精神,這可是很重要的線索。

“那如果再吃,你能認出來嗎?”

沈惟慕點頭。

“太好了!”

白開霽問沈惟慕這段時間都吃過哪些酒樓的飯菜,一一記下名字後,他就差衙役,將這些酒樓的這幾樣菜都買來,送到大理寺去。

白開霽在四樓欣賞完白之維的畫作後,連連稱奇,讚其運筆瑰奇,畫技出神,其筆下之物總是猶如活了一般。

“好想擁有!”

“那就拿走唄。”沈惟慕伸手要去摘畫。

“你瘋了!這畫若拿走,你我都得掉腦袋!”

白開霽不看了,趕緊拉著沈惟慕走。

……

宋祁韞與陸陽剛邁進大理寺,就聞到一陣陣飯菜的香味兒。

倆人順著味兒走到了大理寺側堂,就見側堂門口有許多衙役排隊等候領菜。

胥長李超剛領了一盤紅燒獅子頭,盤裡一顆巨大的獅子頭在邊邊上缺了一口。

反而是恰是因為缺了這一口,李超特彆高興。

“哈哈哈,我有沈小公子親自品鑒過的紅燒獅子頭,你們有嗎?”

顯擺!喪心病狂的顯擺!

大家紛紛罵他過分,然後祈禱到他們這裡的時候也能有菜。

“咋回事?這地兒我們一個時辰沒回來,改廚房了?”陸陽好奇問。

聽衙役們七嘴八舌解釋,很是鬨騰。

宋祁韞乾脆直接進屋看情況。

沈惟慕在嘗到杏花樓的紅燒獅子頭後,猶豫了片刻,又嘗了嘗。

然後他舀了點湯汁在桌上,對白開霽點頭。

白開霽便用扇子猛勁兒扇桌麵的湯汁,甚至運用內力,加大風量,讓湯汁乾得快些。

陸陽進門見到這一幕,稀奇地“哎呦喂”了一聲,“白大俠這是在做什麼法呢?”

沈惟慕又品嘗了杏花樓的其他幾道菜,接連點了頭,表示味道都很像。

等桌麵的湯汁乾掉了,沈惟慕再去聞,非常肯定就是這個味兒。

“不會錯。”

“成了!原來是杏花樓的菜。”

宋祁韞和陸陽聽白開霽解釋了經過後,都忍不住稱讚沈惟慕厲害。

想不到他在吃上麵的追求與執著,居然能幫忙破案,獲得這樣大的線索。

“杏花樓的菜已經預訂到半年以後了,且每一餐的預訂都有記錄。當然,像二三這樣有杏花樓金牌的人除外,可以隨去隨吃。但這種金牌隻有三枚,也能很好查。

事發就在昨晚,杏花樓的人肯定記得誰點了這些飯菜。”

白開霽總算明白了。

“怪不得凶手在行凶之後,兜走了飯菜,原來怕飯菜被人認出來,查到他身上。”

“那衣物呢?為何徐繪的衣物也被拿走了?”陸陽不解問。

沈惟慕把碗裡剩下的鱸魚羹喝乾淨後,抬頭道:“因為湯汁太多,會滲出去吧。”

“啊?”陸陽還是不明白。

宋祁韞懂了,“凶手急於收飯菜到食盒裡,弄撒了湯汁,湯汁從食盒的縫隙裡漏了出來,他便用死者的衣物包裹,以避免他帶食盒離開時,一路留下湯汁的痕跡。”

“那鞋子怎麼也拿走了?”

尉遲楓:“衣物都拿走了,隻留鞋子豈不很奇怪,很可能順手一遭拿了。不過真正的答案,隻能等抓到凶手審問才知。”

隨後,宋祁韞就盤問了杏花樓的掌櫃和夥計。

昨天黃昏前,確實有人執杏花樓金牌,點了紅燒獅子頭、油燜蝦等菜。

“臉生,沒說來曆,但用了金牌。”

杏花樓湯掌櫃一點不含糊,直接坦白他知道的情況。

“如今能使出杏花樓金牌無非就三位:一位是沈小公子,一位是逍遙王,另一位就是武林盟主祁連天。”

第 60 章

沈二三的金牌一直隨身攜帶, 肯定不可能是他。

武林盟主祁連天,如今人遠在五嶽華山,正參加華山論劍, 應該也不會出現在京城, 除非他把金牌讓給了彆人。

“但我聽說此金牌是刀祖生前贈與祁盟主的最後一件禮物, 祁盟主最重情重義,他應該不會將金牌隨便交予第二人使用。”白開霽道。

沈惟慕從瓷罐裡往外倒黑梨金桔山楂丸, 一下子倒多了,滿滿地一把。

沈惟慕乾脆全都倒進嘴裡。

陸陽:“刀祖?可是那位後來不混江湖,改當翰林修撰的方擎天前輩?”

要說武林人中,有什麼人最讓人意外驚訝, 當屬刀祖方擎天,當年一手龍騰九天的刀法在江湖上殺無敵手,據說連魔教的大魔頭見了他, 都要避其鋒芒三分。

誰料有一天,他突然棄武從文,竟一舉考中了狀元, 後來就在翰林院當了修撰。自古翰林出相才, 從翰林出來的官員一般都升遷很快。但方擎天卻拒絕升遷, 在翰林院乾了一輩子,一直到死。

儘管後來方擎天提出江湖為官,但江湖上一直流傳著關於他的傳說。

論武功,他傲視群雄, 是武林人最為崇拜的強者。

論才學,他是丙辰科狀元, 亦是天下文人敬仰的存在。

方擎天不僅是文武雙全,而是文武雙絕, 是令天下文武人都佩服得五體投地的人物。

“方前輩一生沒有收徒,他的龍騰九天刀法自此就失傳了,真是可惜。”

“聽說方擎天生前與沈玉章交好。”

伴隨著宋祁韞的一句隨口感慨,其餘三人的目光竟都齊刷刷落在沈惟慕身上。

陸陽激動地抓住沈惟慕的肩膀,問他是不是見過方擎天,方擎天有沒有教他幾招龍騰九天。

沈惟慕被陸陽晃得張嘴,“噗噗”吐出了幾顆糖丸子出來,全都崩到陸陽的臉上了。

白開霽一把揪開陸陽,讓他彆欺負二三。

“你看二三這樣子,像是會龍騰九天嗎?

沈大人十幾年來一直在外為官,近四年才回京,學武要從娃娃開始,二三再怎麼樣也來不及。”

“唉,我怎麼把這茬給忘了!”

陸陽感慨真可惜,他真的非常想跟會龍騰九天的傳人切磋一下刀法。

沈惟慕把嘴裡的糖丸子吃完的時候,白開霽和陸陽等人已經結束了方擎天的話題,改為討論由誰出麵,再去一趟逍遙王府確認金牌的問題。

逍遙王並非像其封號那樣逍遙,為人十分刻板,一言一行都是規矩,對待陸陽、白開霽等查案人員的態度更是嚴厲,不僅不愛回答他們的問話,還總是會反過來質問他們的調查方式、手段等等有紕漏,施壓教訓的態度非常之可怕。

江湖人愛自由,本不就不愛受束縛於府衙規矩,因為鄭成梁開了特例,白開霽和陸陽二人才算勉強可以忍受。

以往查案的時候,即便有官員涉案,需要被問話,對方的身份都在鄭公之下,對他們的態度倒都算隨和。即便是鄭公的對家沈玉章,那也算平分秋色,甩了臉子也沒事。

但這回的逍遙王就不一樣了,身份極高,堪稱一人之下,加之因為世子失蹤脾氣煩躁,他待人的態度就更差了。

陸陽和白開霽這樣的認定,忍得了一次,但很難忍得了第二次。

宋祁韞對此倒是應對自如,但他接下來還有要務處理,沒辦法再跑一趟逍遙王府。

尉遲楓溫言道:“我去吧。”

“先生可千萬彆去,你要去的話,他肯定會批你好好的主簿不做,竟自甘墮落當了仵作。

我猜他會說:‘也就鄭成梁那老叟無能,愛走偏門,召來你們這些妖魔鬼怪湊成一個無用的衙門’。”

陸陽不僅揣度,還學著逍遙王的語氣。

尉遲楓驚訝:“他說話這般狠?”

“對啊,不然先生以為我二人為何不願意去,真不是我們倆脾氣不好,是他脾氣太差。”

這逍遙王真不是不見不知道,一見嚇一跳。

“我去,隻要我回來後能吃到熱乎的楊婆婆煎夾子和孫記旋炙豬皮肉。”沈惟慕舉手,自薦道。

這兩樣小吃,一個在最城東,一個在最城西,都是要在晚飯前趕早排隊才能買得到的美味。

“這容易,我能辦到。”白開霽有錢路子廣,他有辦法讓這兩樣小吃在送過來的時候依然熱氣騰騰。

白開霽陪沈惟慕到逍遙王府的門口,進之前他還有些很擔心,再三問沈惟慕是不是真的可以。

沈惟慕已經懶得重複回答了,直接敲門進府。

不一會兒,他人就出來了,手提著一個紙包。

白開霽已經做好了至少等半個時辰的時間,沒想到人這麼快就出來了,前後總共不到一炷香的時間。

“你沒見到逍遙王?”

“見到了。”

“那怎麼這麼快,他居然沒盤問你祖宗十八代,問你為何進入大理寺?問你進大理寺的初心嗎?”

沈惟慕搖頭。

白開霽不解撓頭:“啊?為什麼沒問?難道因為你長得好看?逍遙王下不去嘴罵你?”

沈惟慕搖頭,表示他也不清楚。

沈惟慕隨即就高興地提起紙包,告訴白開霽,逍遙王府的錦繡酥很好吃。逍遙王人很好,見他愛吃,讓人包了一大包給他。

白開霽嘗了一口錦繡酥,歎確實很好吃。

“二三,你真有福氣。我算是看明白了,長得好看就是有用,你爹說的沒錯,秀色可餐。長得好看不僅可以避免挨罵,還可以換美食來吃。”

二人片刻不耽擱,立即趕回開封府稟明情況。

“逍遙王的金牌果然不在了!當是蘇世子偷偷拿走了金牌,沒告訴逍遙王,如今金牌便落入綁架者的手裡。”尉遲楓揣測道。

陸陽:“但我不明白,蘇世子用金牌為何不明說,要悄悄拿走?”

“怕被訓教吧。”

白開霽多少能理解蘇錦多這一舉動,如果換成是他,有一個逍遙王那樣的爹,不管乾什麼都被約束,被質問原因,不瘋也得被逼瘋。

尉遲楓:“蘇世子人品貴重,為人端方隨和,是世家子弟們學習的榜樣。他這樣的人當是最看重規矩,會做這種事?”

“越是乖的孩子,叛逆起來其實越嚇人。”

這方麵白開霽和陸陽都有經驗,他們不見過不少闖江湖的少年都曾經是家裡的“乖孩子”。

沈惟慕一手拿著錦繡酥咬著,另一手在下巴下接著碎渣。

錦繡酥的外皮是椒鹽口味,一咬就酥得掉渣,裡麵的餡料則是桂花和糖蓮子,取“貴子”之意,在鹹椒鹽反襯下更香甜。

沈惟慕難得大方,請大家一人吃一塊。

“這錦繡酥是當年逍遙王府為慶賀蘇世子的出生,專門特製的喜餅。”

“原來如此。”大家一邊品嘗,一邊感慨逍遙王真的很看重世子,否則不會為他特製喜餅,且府裡至今都在用這種喜餅當點心。

“小玉啊,情況怎麼樣了?”

門外突然傳來鄭成梁的喊聲。

鄭成梁隨後進門,他一眼看到坐在桌邊吃點心的沈惟慕,當即黑著臉。

“你怎麼還敢來大理寺?”

“二三是大理寺的人,有案子了他自然要在,眼下這案子很多線索都多虧了二三幫忙。您老閒著沒事兒,就彆跟著亂摻和。”

陸陽趕緊拉住鄭成梁的胳膊,要帶他去外麵說話。

鄭成梁不肯,執拗地要甩開陸陽,但他根本甩不開,身體晃來又晃,胳膊卻依舊被陸陽穩穩地拉住。

鄭成梁怒聲質問陸陽:“你要乾什麼?反了你了!”

白開霽:“為官者最忌諱朝令夕改,否則您老今後說的每一句話都很難讓人信服。”

“連你也反了!”鄭成梁連白開霽一起訓。

“您這樣難以服眾。”尉遲楓溫潤勸解。

“沒錯,當初說好‘不拘一格降人才’,如今竟像個笑話。”

白開霽警告鄭成梁,他可不怕他,大不了他不乾了。

左右他來大理寺為官,一是因為興趣,二是為民伸冤,若上麵的人這般愚蠢,他不乾也罷。

“那我也不乾了。”陸陽跟著道。

他已經對不起沈惟慕一次,不能再有第二次。

“你,你,你們都反了!”

“沈二三到底給你們灌了什麼迷魂湯,你們都向著他說話!”

鄭成梁顫顫巍巍地坐下來,傷心地捶胸口。

“咱們相處多久,你們與他相處多久,如今竟都向著他來說我,可太叫老夫寒心了。”

“受不住了?”宋祁韞遞了杯茶給鄭成梁。

鄭成梁邊邊喝茶邊點頭,表示接受不了。

“那您就趁早告老還鄉,尚且還有精神含飴弄孫。”

噗——

鄭成梁喝到嘴裡的茶,全都噴了出去。

他抖著手指著宋祁韞:“你你你……”

“鬨夠了沒?這次的案子可沒時間讓您老人家任性。”

宋祁韞提醒鄭成梁,眼下這案子如果不能儘快破了,大家都要提頭見皇帝。

鄭成梁立即對宋祁韞嘿嘿笑:“老夫不擔心,有小玉在,這案子肯定能破。”

“若無眾人齊心協力,隻我一人,杯水輿薪。”

“抓不住綁架者,接下來還會繼續發生凶案,三天九起,我縱然有三頭六臂,也分身乏術。”

“什麼?三天九起?”鄭成梁驚問,音量拔高。

陸陽、白開霽和尉遲楓聽到這數字,也都十分驚訝。

隻有沈惟慕,像沒事人一樣,麵不改色地吃著錦繡酥。

四人疑惑等著宋祁韞解釋,卻見宋祁韞看著沈惟慕,四人就跟著一起看向沈惟慕。

宋祁韞:“二三一點都不驚訝我說的話,是不是早就想到了?”

沈惟慕點頭。

“想到什麼?”鄭成梁急不可耐地問。

“你們可還記得蘑菇教給大理寺的那封信?”

“當然記得,信就在這。”

白開霽將信拿出來,給大家在展示一遍上麵的內容:

“三日送十禮,白銀碼頭裝船,否則十倍禮送。”

宋祁韞:“如今這第一份禮我們已經收到了,便是徐繪之死。”

上一頁 書頁/目錄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