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如今已經過了早集的時間, 今天恐怕買不到這麼多隻活的野山雞, 那明天自然就吃不到。
另外, 還要備飯後的茶點。這廬山雲霧茶要用清晨剛從荷葉上搜集的露珠來煮才最有味道。”
“露珠和活山雞對吧?沒問題。”沈惟慕讓宋祁韞放心,這兩樣食材他都可以解決。
白開霽驚訝問沈惟慕:“這麼短時間去哪兒找?難不成叫人現抓?”
京郊的活山雞可不好抓,早就被人打乾淨了。集市上售賣的活山雞都是獵戶在深山裡設套抓的。
山雞跑得快,又會飛, 打死容易,抓活的十分難。最有經驗的獵戶, 在運氣好的情況下,也要三五天的時間才能湊齊二十隻活的野山雞。
“現抓肯定來不及, 從找獵戶到去山裡設陷阱,最快也要小半天的時間,再等山雞踩上陷阱,時間就更長了。”
尉遲楓便問沈惟慕是不是打算去酒樓高價買。
白開霽馬上道:“高價買也行,我替沈兄弟出錢!”
沈惟慕搖頭,酒樓買的哪裡比得上山裡現打的鮮活。
在沈惟慕的認知裡,山雞跟蘑菇一樣,一定要從山裡現采的才好吃。
“你們都不必操心了,晚間放值時,定將活山雞送到宋府。”沈惟慕淡淡陳述道。
白開霽開心不已:“那我可好好期待了。”
美食誰不愛,尤其是經過宋少卿之手烹飪野山雞,那必將是無與倫比的美味。隻是如此想一下,竟忍不住要流口水了。
“那我們今天中午吃什麼?”沈惟慕又提出一個問題。
宋祁韞、尉遲楓:“……”
“中午隻能簡單吃了。我請客!咱們去嘗嘗溢香樓的蒸菜怎麼樣?”白開霽提議道。
沈惟慕連連點頭附和。
不多時,陸陽也回來了。他和白開霽將他們所查到的有關於魔教與醉酒翁的消息,都回稟給了宋祁韞。
魔教近來活動頻繁,魔教各分堂以及與魔教交好的諸多邪派,都派出了有身份的人前往魔教聖地,準備參加新教主的繼任大典。
魔教聖地在西北的奉聖州,那裡有廣袤無垠的草原和沙漠,很適合騎兵作戰,但不適合跟蹤和埋伏。
陸陽發愁地皺眉:“不知道魔教是不是故意選那種地方當聖地,若有外人去很容易被發現行蹤。”
“著名的千機島在海邊,聖地卻在草原沙漠。”
尉遲楓感慨這魔教果然不簡單,如他們八長老多變一樣,怪誕詭譎,神秘莫測。
白開霽罵他們雞賊,“難怪他們不懼將繼任大典的消息宣揚得全天下都知道。”
“有利便有弊,他們容易發現外人的行蹤,那外人也一樣容易發現他們的蹤跡。如兩軍對戰,最終還要看誰的實力強,誰才能獲勝。”
然而,敵方在暗,我方在明,應對起來可沒那麼容易,除非能先一步探清魔教聖地的底細。
宋祁韞覺得魔教的這出戲裡肯定有陰謀,但要應對起來其實也容易,彆輕易入戲上了他們的套就行。
“醉酒翁銷聲匿跡了十幾年,江湖上沒人知道他這些年去了哪裡。但有人見過他自奉聖州而來,他挑唆江湖司聯合各大門派圍攻魔教目的必然不純,我猜他跟魔教或有很大的關係。”
白開霽甚至做了一個很大膽的猜測,醉酒翁說不定就是魔教的長老。
目前他們知道的魔教長老就一位:八長老多變。
那在多變之前至少還有七位長老,醉酒翁就是其中之一也不是沒有可能。
白開霽提議將醉酒翁緝拿回江湖司審問一番,寧可錯抓不可放過。大不了之後證明他無辜,他代表白家出麵,多賠他些好酒就是。
宋祁韞思慮良久,斟酌開口道:“我們對於醉酒翁的情況了解甚少,不確定之處太多,其武功和背後勢力深淺也未知,在無法做出準確判斷之前,我們不可貿然行動。”
白家在武林中的地位確實高,一般情況下搬出白家來,的確會起到震懾作用,即便對方是武林盟主也會給三分薄麵。
但醉酒翁可不像是正派的武林人,如果白開霽打著白家的旗號對他“胡作非為”,說不定給白家結仇,引來全族浩劫。類似的情況,江湖中不是沒有發生過。
宋祁韞可以自己以身犯險,但絕不允許跟他的兄弟這樣冒險。
眼見著時間快到中午了,他們幾人還為醉酒翁的事兒討論得沒完,沈惟慕決定給他們點準確的消息。
“關於醉酒翁,我們八卦樓倒是探聽到了一點消息。”
幾人都看向沈惟慕。
沈惟慕便問他們能去吃中午飯了麼。
宋祁韞等人立刻明白,要把中午飯吃好了,沈惟慕才能透露消息。
白開霽馬上張羅起來,先行騎快馬去溢香樓點菜。
從大理寺去溢香樓,剛好途徑明月樓。
宋祁韞遠遠就瞧見明月樓有損毀。路人在經過的時候,都忍不住抬頭往明月樓那邊瞧。
離近了些,聽人議論才知,明月樓在昨夜遭雷劈了。
宋祁韞和尉遲楓互看一眼,都覺得這事兒玄妙。昨日連雨都沒下,好好的一座樓突然遭雷劈了,也不知是走了什麼黴運。
到了溢香樓,雅間內,熱氣騰騰的蒸菜剛好上來。
蒸酥肉、蒸蟹、蒸蝦、蒸蛋、蒸羊肉以及蒸甜飯等等,幾乎各類食材的蒸菜都有。有的菜直接蒸,有的則在蒸之前炒炸過,輔以不同的配菜,味道各有特色。
蒸菜的一大特點便是軟爛,水汽足,去油膩。比如肥瘦相間的五花肉在油炸之後上鍋蒸,口感就會變得軟彈嫩香,肥而不膩,老少皆宜。
在飯快吃完的時候,沈惟慕跟宋祁韞透露了醉酒翁的消息。
“醉酒翁原名叫蘇昌源,是逍遙王的長兄。二十三年前他因為犯了族中大忌,被蘇家人從族譜中除名。
後來便有蘇家仆人對外宣稱,他被趕出蘇家的當晚,就因為羞愧難當自儘而亡了。實則當時他並未死,蘇昌源離開京城後便改名蘇長義,去混跡江湖了。”
白開霽驚訝於沈惟慕的八卦樓居然打探到這麼多驚人的內情,連連佩服地對他豎大拇指。
“那他到底犯了什麼大忌?”白開霽好奇不已。
“混江湖,入了歪門邪派,練邪功,亂殺無辜。”
這一點是沈惟慕在得到八卦線索提示之後,派人去蘇家老仆那邊打探到的線索。
“那他入了什麼邪派?”宋祁韞問。
沈惟慕搖頭,“那老仆不知,當時知情的蘇家人隻有蘇父和逍遙王,二人如今都死了,想知道答案的話隻能親自問醉酒翁了。”
“極好。”宋祁韞很感謝沈惟慕能給他們提供這麼重要的線索。
本來還在發愁該如何謹慎應對醉酒翁,現在有了這些消息,他們大可以直接去抓醉酒翁了。
“這裡剛好離醉酒翁安置的蓬萊客棧不遠,大家剛吃完飯,想必有使不完的力氣去抓人。”
這也是沈惟慕為何要拖到吃完飯再告訴大家的原因。如果先告訴了,午飯肯定吃不上,大家都會忙著先抓人,抓完人肯定還要審人,說不定熬到半夜都不會休息。
得知沈惟慕早就派人暗中監視醉酒翁了,宋祁韞又稱讚沈惟慕一番,歎他行事越來越謹慎,像他們江湖司的人了。
“我怎麼覺得你不是在誇我,而是在誇你自己。”
宋祁韞笑了笑,不置可否。
二人在蓬萊客棧前站定的時候,陸陽和白開霽已經先一步潛入客棧,命令掌櫃悄聲遣散了蓬萊樓的其他人。
掌櫃的說醉酒翁剛吃完午飯,喝了一大壇子屠蘇酒在床上睡覺。
陸陽和白開霽知道醉酒翁的武功很高,他二人聯手也未必能打過。練武人警覺性都很強,喝酒之人也不例外,尤其是像醉酒翁這樣常年喝酒的人,隻怕早就千杯不醉了,所謂的睡覺不過是假寐罷了。
倆人小心翼翼地舉著刀,左右包抄,以迅雷之勢飛快闖進醉酒翁的房間,便揮刀朝向呼嚕聲所在。
刀風呼嘯,一左一右,沒想到輕而易舉地就逼近了醉酒翁的要害。而榻上的醉酒翁呼呼大睡,紋絲不動。
這是高手的淡定?還是——
“我叫人下了迷魂藥。”徐徐進門的沈惟慕說道。
第 97 章
陸陽和白開霽同時鬆了口氣, 齊齊對沈惟慕豎起大拇指。
“瞧瞧,還是咱們沈兄弟道行高,兵不血刃。”
一個時辰後, 蘇長義被一瓢涼水潑醒了, 他定了定神, 才意識到自己被五花大綁在大理寺的刑房中。
衙役見他醒了,馬上去通報。不一會兒, 宋祁韞等人就來到他麵前。
看著捆在自己身上的重重鐵鏈,蘇長義對宋祁韞狠狠地啐了一口,破口大罵。
“一群黃口小兒,隻會使些下三濫的手段!有種咱們麵對麵地打!”
“老人家莫不是年紀大, 有些糊塗了,這是江湖司緝拿案犯,又不是比武打擂。”
宋祁韞斯文地坐在桌案後, 質問蘇長義挑唆武林門派聯合攻打魔教的目的。
“呸!少拿官老爺的做派審我!”
蘇長義對著宋祁韞的方向又啐了一口。
“無憑無據便下藥將我劫來,你們能是什麼好東西!等著吧,我一定會讓江湖人知道你們的陰險齷齪。要不了多久, 我的部下和徒弟們就會上門找你們, 絕不會輕饒了你們!”
“無憑無據?”宋祁韞示意衙役將蘇家老仆帶上來。
蘇長義掃一眼進門的三名老者, 立刻垂首,把頭偏到另一邊兒去。
陸陽當然不給他躲閃的機會,強硬擺正蘇長義的臉。
三名蘇家老仆在辨認過蘇長義的模樣之後,都認出他是蘇昌源。
“呸, 少胡說八道!我從來沒見過你們,好啊, 你們江湖司還打算找人作偽證。”
“可確認?”宋祁韞問三名老仆。
“雖說二十多年不見了,但除了頭發和胡子變白了, 蘇大爺的樣貌其實沒怎麼變,聲音也是他。”
老仆們也不能憑此就絕對肯定他就是蘇昌源。
“我曾近身伺候過蘇大爺,我記得他背部肩胛骨處有一顆黑痣。”有一名老仆說道。
“背主的狗東西!”
蘇長義恨恨瞪著三名老仆,突然暴怒掙紮,驟起的殺意像火藥一樣在刑房裡瞬間炸開。
鐵鏈嘩啦作響,兩根鐵鏈在瞬息之間就被蘇長義的內力震斷。幸而陸陽就站在他身邊,及時出手封了他的穴道。
“看來不用求證了。”
宋祁韞問蘇長義還有何不服。
“當年你作惡多端,論罪本就當斬。蘇家瞞天過海,對外謊稱你死了,當時皇帝也知道此事,還要論你一個欺君之罪。”
有憑有據,無從抵賴。
蘇長義沒想到自己時隔二十多年後再回京城,竟然在一天之內就被人挖了老底兒。他氣急敗壞,卻又無可辯駁。
“現在能說你的目的了麼?”
蘇長義深深吸一口氣後,嗤笑兩聲:“能有什麼目的,如你們所了解的那樣,我骨子裡壞透了,不過是覺得好玩兒,想看各大門派和魔教廝殺罷了。誰想到你們這幫人猴精,根本不上當。”
“就這麼簡單?”宋祁韞注視著蘇長義的眼睛。
蘇長義坦率地與宋祁韞對視:“就這麼簡單。”
宋祁韞笑了一聲。
蘇長義覺得有幾分莫名,不懂宋祁韞這笑是何意。
宋祁韞卻十分懂蘇長義的心思。他越是努力坦然地與他對視,試圖證明自己說的話是真的,就越說明他的話有問題。
從蘇長義對江湖司憤恨的程度來看,事情如果真這麼簡單的話,蘇長義為了折騰報複他們,肯定巴不得讓他們覺得事情複雜,甚至會胡亂攀咬其它厲害的江湖組織,好讓江湖司與其為敵。
“除了醉酒翁,你在江湖上還有什麼身份?”
“哼,老子隻憑隻這一個名號在江湖上就已經很響亮了。我生平最煩最討厭的事兒就是被束縛管著,否則當初就不會舍了蘇家的榮華富貴去混江湖。”
“這話聽起來倒有幾分說服力,”宋祁韞用平靜的語氣問蘇長義,“既然你生性愛自由,不喜被束縛,那這些年你一直獨行於江湖?”
蘇長義冷哼了一聲,不爽地嗆聲宋祁韞:“不行嗎?”
“行。”宋祁韞目的達到,微微一笑,隨即就揭穿了蘇長義前後話語的矛盾之處,“你前不久剛說你有部下和徒弟們呢。”
蘇長義哽住,暴怒引發的血氣上湧致使他整張臉都憋紅了。
蘇長義發出獅子般的怒吼,叱罵宋祁韞竟敢戲耍他。
此時刑房內,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蘇長義身上,除了沈惟慕,他的關注重點一如既往地跟大家不一樣。
從抵達刑房後,沈惟慕就默默地掏出了他從蓬萊樓買來的鹵豬蹄。
刑房裡有現成的竹簽子,至於這竹簽被用在什麼刑罰中他不得而知,總之他選了嶄新的竹簽用來插豬蹄,放在炭盆上很合適。
涼掉的豬蹄有些硬,如此加熱炙烤一番,皮軟軟糯糯的,表層還有點脆,特彆好吃。
大家從蘇長義身上收回注意力的時候,才意識到刑房裡飄著烤豬蹄的香味兒。用腳指頭想都知道,能在這種場合乾出這種事兒的人會是誰。
大家目光不約而同地落在沈惟慕身上,此時沈惟慕已經將一隻豬蹄化為幾塊骨頭了,正用帕子在細細地擦拭他那雙修長如玉的手。
宋祁韞無奈地皺眉,覺得自己不能再為沈惟慕破例了,以前是顧及他身體不好,才允許他隨時吃東西。現在他身體大好了,理應一視同仁。
“沈監察!”
沈惟慕應了一聲,眉眼含笑地對白開霽道:“恭喜你這次終於推斷對了,他正是清月教大長老。”
眾人驚訝地看著沈惟慕手指向的蘇長義。
蘇長義心中驚駭,咒罵不斷。這大理寺江湖司到底都聚集了些什麼妖魔鬼怪,竟然將他這麼隱秘的身份都扒了出來。
整個清月教,知道醉酒翁就是大長老的人低於十個,個個都十分可靠。到底是誰,出賣了他!
“你怎知他是魔教大長老?”
宋祁韞完全被沈惟慕爆出的消息吸引了,忘了繼續追究他不合時宜吃東西的事。
沈惟慕卻沒忘,對宋祁韞低聲道:“我隻是大理寺監察,隻負責監督你們辦案公正與否,並不負責免費提供八卦樓的消息。
八卦樓的每一條消息可都價值千金,宋少卿想必不會乾出憑白拿我消息又不滿我隨時吃東西的事兒吧?”
宋祁韞:“……”
聲音是輕柔的,人也是麵帶微笑地對他說話,但不知道為何,宋祁韞感受到一種很強勢的威壓感。
他還能強烈地感覺到,他意圖束縛沈惟慕吃東西這件事,觸碰到了沈惟慕的逆鱗。
沈惟慕對吃的嗜好遠比他想象的更重要。
在“不拘一格降人才”這塊,他的確不如鄭公厲害,有些過分拘泥於規矩了,這點應當反思。
宋祁韞要跟沈惟慕道歉,但不及張口,就被沈惟慕抬手製止了。
“比起道歉我更喜歡什麼,宋少卿應該懂。”
宋祁韞當然懂,“欠你三頓,行不行?”
“六頓。”
宋祁韞認命地點點頭,一時嘴欠的代價,他活該受著。
“你們在嘀咕什麼呢?”白開霽見倆人態度各異,實在好奇,忍不住湊過來詢問。
宋祁韞問沈惟慕:“現在能說了?”
“扒了他褲子就知道了。”沈惟慕道。
眾人:“……”那還真好奇了,為何他清月教大長老的身份扒了褲子就知道。
鑒於蘇長義武功高強,謹慎起見,扒褲子的事兒便由白開霽和陸陽親自來。
蘇長義麵對倆人的靠近,咒罵的話語不斷,隨即就被堵住了嘴。蘇長義瞪圓眼,瘋狂地發出嗚嗚聲反抗。
他越是反抗,大家越興奮,無比好奇。
刺啦——
蘇長義的褲子瞬間被扯得四分五裂!
麵對眾人的沉默,白開霽尷尬地解釋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因為褲子外邊有鐵鏈纏繞做阻礙,脫下來比較費力,白開霽特彆想知道答案,下手便急了些。於是,脆弱的布料因為經受不起武林高手的拉扯便碎了。
陸陽一把拍在白開霽的肩膀上,“兄弟,彆誤會,大家不是因為你扯褲子才那樣。”
“那是為什麼——”白開霽的話還沒說完,目光無意間掃到蘇長義的後臀,他立刻抿住嘴,須臾便忍不住了,發出爆笑聲。
陸陽等人也都跟著笑,紛紛驚歎“真想不到”。
“不許看,你們都不許看!”蘇長義徹底崩潰了。
他想遮掩,奈何手腳都被綁住了,就下意識地掙紮扭曲著身體想阻擋大家看過來的目光。奈何他越是這樣,樣子越滑稽,就越引人發笑。
饒是能情緒自持的宋祁韞,此時也難以壓住自己上翹的嘴角。
他問沈惟慕:“何時得來的消息,為何不早說?”
早知這般,之前也不必去費力審問蘇長義。
“早還不知道呢。”沈惟慕是在啃豬蹄的時候,又一次看到了有關於蘇長義的八卦線索。
“剛得知?”宋祁韞更疑惑了,“可你剛才一直在刑房,不曾有人給過你消息。你莫非能憑空得知消息不成?”
沈惟慕眼波流轉,突然嚴肅認真地對宋祁韞道:“你以為我平常吃東西是隻吃東西嗎?”
“那還有什麼?”宋祁韞快要被沈惟慕的話搞得頭大了,疑惑占據了他整個腦子。
第 98 章
“有消息。”沈惟慕答道。
眾人愣了下, 才想明白沈惟慕的意思。原來八卦樓傳遞消息的方式很多樣,還會把消息藏在食物裡。剛剛應該是沈惟慕在吃豬蹄的時候,拿到了八卦樓遞來的消息。
宋祁韞問沈惟慕字條在哪兒。
“粘著油, 太臟, 丟炭盆裡了。”
剛才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在蘇長義身上, 沒人看到沈惟慕在炭盆邊上做了些什麼。所以沈惟慕說他順手燒掉了字條,大家自然都相信。
唯獨宋祁韞覺得哪裡好像不對, 但在沒證據的情況下,他不會做出懷疑兄弟的事情。
蘇長義的“嗚嗚”聲還在繼續,瞧他瞪圓眼青筋暴突的模樣就知他此刻有多憤怒,這極致的憤怒中還摻雜著他極致的羞恥。
此情此景, 一群大理寺官吏圍著他彎腰觀看他那地方,比讓他死還難受!
“還彆說,這六個字刺的還挺端正, 小楷。”白開霽搓著下巴認真評鑒道。
陸陽接話道:“何止呢,你看左三字右三字的位置一樣,字與字的間距也一樣, 刺出這‘清月教大長老’的匠人一定是能工巧匠!”
尉遲楓實在忍不住笑出了聲, 起初的一聲笑挺斯文的, 符合尉遲主簿一貫以來的溫潤性情,誰料下一刻,尉遲楓突然哈哈大笑起來,笑聲豪爽得像武林漢子。
見大家都看自己, 尉遲楓用扇麵擋住了自己的臉,“對不住, 我隻要一想如果清月教的長老都在這個位置刺青了,捉拿他們若能用脫褲子驗證之法……就忍不住想笑。”
大家聽了尉遲楓的解釋後, 想象了一下那畫麵,也都忍俊不禁,哈哈大笑起來。
一時間刑房內充滿了爆笑聲,倒把守在刑房外的衙役們弄懵了。
他們沒記錯吧?這地方是刑房,不是說書的茶館。
蘇長義羞憤欲死,他開始瘋狂掙紮,鐵鏈在身上勒出道道血痕,伴隨著“啊”的一聲痛苦大叫,蘇長義身上的鐵鏈發出爆裂聲,身後的木架也隨之被粉碎。
“不好!”
白開霽和陸陽立即護著身邊人躲閃飛過來的斷鐵鏈。一塊塊鐵鏈以極快的速度打到刑房的牆上,砸出一個個深坑。
有幾名衙役因為躲閃不及,被斷掉的鐵鏈砸中,有的被砸中四肢,因為骨頭斷裂痛叫,有的被擊中要害部位,當場吐血暈厥。
強行破開穴位,爆出這麼大的內力,蘇長義這是不想活了,耗儘全身的生機與功力和他們殊死一搏了。
白開霽和陸陽立即出手,與蘇長義對打。
尉遲楓和宋祁韞趁機將部分傷者帶離刑房,還有兩名傷勢重的未能及時救出。因為二人剛好在三人激烈對戰的範圍內,外人暫時無法插入救援。
尉遲楓很擔心那倆人的情況,“這可怎麼辦,他們若再受一擊必死無疑。”
“沈惟慕呢?”宋祁韞突然發現原本該在他身邊的沈惟慕不見了。
“在那!”
宋祁韞順著衙役所指,看向刑房裡麵,驚駭地發現沈惟慕不知何時走回了刑房,還在三人激烈對打的場子中,從容地拉走兩名受傷的衙役。
蘇長義注意到沈惟慕,立即改變攻擊方向,使出他的武功絕學慈悲手,以全力打向沈惟慕的要害部位。
這廝不僅對他言語不敬,還在他受審的時候悠哉啃豬蹄。他更是消息的提供者,是令他被扒了褲子、受奇恥大辱的罪魁禍首。
蘇長義恨極了,想殺光眼前所有人。
如果將他的殺意排先後順序的話,他對沈惟慕的殺意是其他人的百倍千倍。所以哪怕是以自己的死為代價,他也一定要拉沈惟慕當墊背的。
“小心!”陸陽瞧見蘇長義對沈惟慕的殺氣極濃,很怕沈惟慕受傷,連忙大聲驚呼,提醒沈惟慕。
白開霽也察覺這一點,急忙調整對戰方向,欲護住沈惟慕,但他心裡很清楚,他和陸陽都晚了一步。
慈悲手可不是鬨著玩的,縱然蘇長義受了嚴重的內傷,但以他的武功修為依舊可以輕而易舉地將沈惟慕一擊斃命。
沈惟慕好容易才將身上的奇毒解掉了七八成,有希望好好活命了,今日若死在蘇長義手下……
刹那間的思考,已然讓白開霽紅了眼睛。
他不想讓沈惟慕死,絕不想!
“啊啊啊啊啊啊——”
無數利劍憑空而現,齊齊射向蘇長義。
蘇長義從沒感受到這麼厲害劍氣,這些冰冷的白刃好像都已經抵在他的脖頸、胸口等要害之處,令他本能地為之恐懼心顫。
蘇長義手掌偏移,下意識地去防禦這些擊向他的劍——
一陣微風自沈惟慕的鬢角輕輕吹過,沈惟慕毫發無損地將兩名衙役帶離了刑房。
宋祁韞驚出了一身冷汗,他拉住沈惟慕的手腕,欲查看他的情況,這時蘇長義忽然發出一記痛苦地叫聲。
“啊——”
那原本憑空出現無數劍在刺向蘇長義身體的時候,都消失了,似乎是一道氣擊打在蘇長義身上,令蘇長義的身體各處呈現出被擊打的反應。
無數劍影中最終隻有一把劍是真實的,直直地刺穿了蘇長義的身體。
蘇長義跪在地上,上半身後仰著,劍柄剛好支撐在地麵上,令他的身體呈現出一個詭異的三角形。鮮血順著劍身汩汩流下,殷紅了地麵。
蘇長義染滿鮮血的嘴巴翕動著,艱難地吐出三個字:“千影劍。”
陸陽回過神來,高興地跑去摟住白開霽的肩膀,咧嘴大笑:“恭喜啊兄弟,你練成了千影劍!”
白家已經有好幾輩了沒練成這祖傳的絕學,上一位學成千影劍的白家祖輩在四十五歲。沒想到白開霽年紀輕輕才二十出頭,就能完全使出千影劍了,當得上武林第一天驕的稱號了。
白開霽也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真的練成了,驚訝地看著自己的雙手,久久不能回神。
陸陽走到蘇長義的屍體跟前,他不爽地“嘖”了一聲。他輕輕踹了一下,屍體應勢倒地。
“可惜劍臟了,得好好洗洗。”
白開霽此刻倒懶得管他的劍需不需要洗,他第一時間衝到沈惟慕跟前,問他受傷沒有。
剛才蘇長義雖然半路轉了方向,但他總感覺有一部分掌風已經打向了沈惟慕。
慈悲手極其厲害,尤其在隔空打物方麵,一掌把一塊巨石擊得粉碎都不在話下,何況是人的皮肉。
“我沒事。”
高手之間的對決,勝負有時就在一夕間。
蘇長義的功夫確實很深,在折損了七成功力的情況下,還能與陸陽和白開霽打成平手。
沈惟慕之所以選擇去救人,便是知道他肯定會吸引蘇長義的注意力,一則他可以把人救了,二則還可以給白開霽和陸陽迅速解決蘇長義的機會。
畢竟這場對打若再持久一些,刑房就會被打塌,場地如果轉到寬闊的室外,就會極大地延長對戰的時間,所造成損毀也會隨著增加。
沈惟慕可不想這意外鬨得宋祁韞無法按時下值。不能按時下值,他就沒有足夠的時間處理和醃製食材。不能處理好食材,就會導致第二天無法成功舉行慶祝宴。
“沈惟慕!你知不知道你剛才乾了什麼,你差點死了!”
陸陽厲聲質問沈惟慕,剛才為何要那般冒險救人。
沈惟慕:“我救錯了?”
陸陽哽住,他總不能說錯了,那倆受重傷的衙役活該處在危險之中。
“沒救錯,但你不能——”
“沒錯你囉嗦什麼。”沈惟慕身就走。
“欸你?你們看他!”陸陽氣呼呼地跟宋祁韞等人告狀,怪沈惟慕不知好歹,明明他是出於關心他的好意。
“你當他不知救人的危險?已然決定犧牲自己去救他人了,你不誇他反而訓斥他,人家沒揍你就不錯了。”
尉遲楓語氣溫和地勸陸陽,以後跟人表達關心之意的時候要注意措辭。
陸陽想想是這個理兒,他剛才說話有點魯莽了。
“那我去跟他道歉。”
宋祁韞攔住陸陽:“勸你彆做沒用的口頭道歉,他喜歡什麼你懂的。”
陸陽恍然大悟,“懂懂懂,我這就給他搜羅美食去!”
陸陽興衝衝跑出去,剛好撞見沈惟慕和李明月在院中。
“這是?”
宋祁韞等人跟著也出來了。
“我是星月組織的新首領。”
李明月示意宋祁韞去僻靜處說話。
見周圍沒人後,李明月露出真實態度,下巴高高揚起:“我知道殺害曹民和魏琪的凶手是誰。”
話畢,沒見到預想中的激動和懇求態度,卻見宋祁韞等人的神色反應很怪異,李明月十分不解。
“你們難道不想知道凶手在哪兒?”
“在大理寺死牢啊。”白開霽也十分不解,李明月特意跑大理寺唱哪出戲?
“什麼?你們已經抓到凶手了?”
李明月變了臉色,隨即覺得很尷尬。
“那、那沒事了,告辭!”
看著李明月好似匆匆逃命一般的背影,白開霽不解地詢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宋祁韞稍加思慮就推斷出:“該是星月組織在監視京中武林人的時候,無意間目擊到了何明毒害曹民、魏琪的經過。”
白開霽更不明白了,“那為何現在才說?”
“是啊,為何現在才說。”宋祁韞意味深長地看一眼李明月消失的方向。
沈惟慕拿了一塊飴糖放進嘴裡,砸吧兩下後道:“因為她愛慕逍遙王,恨大理寺監管不力,竟讓逍遙王自儘於大理寺大牢之中。”
宋祁韞等人都齊齊看向沈惟慕,露出八卦的眼神兒。
陸陽唏噓:“那這可是‘不共戴天之仇’了,咱們以後跟星月組織打交道可得小心嘍!”
“想要化解此矛盾也不是不行,隻需要告訴她,那天負責監管大牢的孫牢頭是她二姑丈三弟的四兒子,正是十六年前在李家梧桐樹下贈他平安符的那個男童。”
宋祁韞等人:“???”
第 99 章
“你們八卦樓連這種事兒都能打聽到?”陸陽顯然有幾分不信。
沈惟慕:“京城中比這隱秘的八卦多了去了, 你以為怎麼傳出去的?”
“也是,這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
連兄妹□□、公媳扒灰這類事兒都遮掩不住,送個護身符罷了, 有幾個人知情實屬正常。
“但我還是有些疑惑, 八卦樓怎麼就剛好知道李明月這事兒, 難道你早就叫人打聽過她?”
李明月是星月組織的首領,沈惟慕早就讓人打探她的消息, 不得不讓人懷疑他的目的。
“對。”沈惟慕不悅道,“早知提供消息會被這般刨根問底,我不如不說,省得被人懷疑, 還要浪費口舌解釋。”
沈惟慕說完人就匆匆走了,不再理會任何人。
陸陽呆呆望著沈惟慕的背影:“欸?他不是說他要浪費口舌解釋嗎,怎沒解釋?我等著聽呢”
見宋祁韞、尉遲楓和白開霽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他, 陸陽尷尬地撓了撓頭,小心問三人他是不是又說錯話得罪了沈惟慕。
白開霽冷哼:“你說呢?”
“回頭我一定多多搜羅美食給他賠罪。”陸陽真誠表達懺悔,但他還是很想知道問題的答案。
尉遲楓:“沈小兄弟在追查凶手時候, 肯定查到了李明月也知情, 發現其隱瞞不報的異常後難免要徹查原因。”
宋祁韞點頭, 比較讚同尉遲楓的推斷。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們既然破格吸納這樣的人才,享受他提供諸多的重要線索助我們破案,便不該在他提供消息的時候隨便質疑他。人有時候越相熟, 反而越容易沒邊界,今後大家都引以為鑒。”
眾人依言附和, 沒有異議。
沈惟慕心裡記掛著到時間去抓活山雞了,他出了大理寺後就騎快馬出城。
抓雞他一人就可以, 但拿雞需要車和竹籠,所以康安雲驅車在後麵跟著。
沈惟慕折了一隻追蹤山雞的紙鶴,將馬停在城北十裡處的山林附近。
他剛跟著紙鶴走進林子,就聽到身後馬匹的嘶鳴聲。
有人偷馬。
沈惟慕順手揪了幾顆蒼耳子,往身後方向一拋,就繼續跟著紙鶴往山裡走。
身後傳來男人的痛叫聲,有人喊著“老大好痛”,有人喊著“腿瘸了爬不起來了”。
沈惟慕沒管這些,在紙鶴停留的駐足,取笛子吹奏起來。不一會兒便三十隻山雞奔了過來,在沈惟慕身後排排站,跟著沈惟慕下山。
王大強和他的兩名小弟在地上打滾痛叫。
剛才他們試圖掙紮著爬上馬背,騎馬離開。不料這馬十分有脾氣,察覺到他們靠近後就開始撩蹄子,就要踢飛他們。
本來他們就腿腳不便,被馬踩踏之後更痛了,痛到他們好像出現了幻覺,看到一位謫仙一般的俊美公子,他手拿著玉笛,徐徐自山中來。在他身後,數十隻毛色漂亮的長尾山雞井然有序地列隊跟隨。
“老大,我是不是要死了?我疼出幻覺了!居然看到一群山雞跟著一個男人走。”
王大強瞪圓眼,呆呆愣愣地看著沈惟慕,“我也是。”
“怎麼辦啊,我不想死啊!”
三人見到這場景,驚訝地連疼都忘了,隻剩下對死亡的恐懼。
萬萬沒想到接下來他們看到更刺激的場景。
隻見他謫仙一般的男人勾了下手指,原本掛在馬鞍上的繩子自動解開,纏繞到每一隻活山雞的腿上,那些山雞們沒有半點受驚亂竄的樣子,依舊乖乖地站立在遠處。
“鬼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王大強驚叫,兩名小弟跟著驚叫。
沈惟慕被吵得不禁皺眉,朝三人看去。
王大強三人因為這一眼,全都嚇暈了過去。
這時候,康安雲駕馬車到了。一陣山風拂過他的麵頰,帶來一股淡淡的尿騷味。
康安雲這才注意到地上躺著的三個人,立刻跳下車查看,發現其中有一人尿了褲子,怪不得剛才他聞到了尿味兒。
“公子這是怎麼回事?”
沈惟慕:“偷馬賊。”
康安雲哼笑一聲,順便往這些人身上踢了兩腳,“偷馬偷到公子頭上,算他們倒黴。”
將活山雞裝進籠子裡運上車後,沈惟慕又去了另一片林子裡采了些鮮蘑,還挖了一籃子薺菜。
日落之前,主仆二人滿載而歸。
沈惟慕按照約定時間,將三十隻活山雞送給宋祁韞後,次日清晨又送來十桶從荷葉上搜集而來的露珠。
看到三十隻活山雞的時候,宋祁韞就十分驚訝了。
當看到十桶荷葉露水時,宋祁韞已經有點不敢相信了。
本來他以為沈惟慕在跟他開玩笑,但在他品嘗過之後,確認桶裡水的味道就是荷葉露水。這是人能做到的事?要耗費多少人力物力才能搜集到這麼多?
沈惟慕見宋祁韞看著他久久不語,以為他不滿意,“不夠?”
“夠夠夠,足夠了。”饒是貫來寵辱不驚的宋祁韞,此刻也隻能用重複的字眼來表達自己的震驚。
沈惟慕參觀起廚房來,發現還有十隻山雞活著沒有宰殺,另外二十隻已經處理乾淨,放在深缸中醃製。隻聞一聞這醃製的醬料味兒便猜得到,做熟的味道一定好吃。
宋祁韞挽起袖子,開始和麵。小廝和廚娘們則忙活著把剩下的十隻山雞宰殺,收拾出來。
沈惟慕問宋祁韞有什麼需要他幫忙的沒有。
“等著吃就行。”
宋祁韞拿了兩盤他早上剛烤好的栗子酥,讓沈惟慕坐在涼亭內,慢慢品嘗露水煮的雲霧茶。
沈惟慕依言坐下,便吃起點心來。
不多時,尉遲楓、白開霽和陸陽也到了,三人問候過沈惟慕之後,也圍桌坐下來。
陸陽為了給沈惟慕賠罪,昨夜特意命人騎馬來回奔了八十裡,為沈惟慕買來喬家村特色醬豬蹄、蛋黃肉粽、鹵虎皮雞爪和醬鴨舌。
每一道都很香,是京城裡買不到的味道。
“你這是下酒菜,如何在餐前就擺了出來?”尉遲楓故意開玩笑道。
“不,這是餐前點心。”沈惟慕一本正經地否認後,就剝開一個蛋黃肉粽吃起來。
“小心彆噎著。”白開霽笑著給沈惟慕續上一杯茶。
宋祁韞忙活完重要烹飪步驟後,就交代人看鍋,也湊了過來。
看見沈惟慕拿文人最崇尚的寓意高雅的露水茶,配著糟亂的醬雞爪子吃,宋祁韞不禁笑起來。
飲食在沈惟慕這裡,隻能還原其本真,這倒也不失為一件好事。
做人和吃東西一樣,求真務實就好,沒必要過分在其之上附加太多意義,否則容易活得累。
“今日什麼菜色?”白開霽興衝衝問。
“碳烤山雞十隻,叫花山雞十隻,麻辣燉山雞一鍋,另有蘑菇湯、薺菜餅子。樣式不多,但保證好吃。”
宋祁韞既然想做山雞這道菜,那自然是有十成十地自信將其味道做到極致。
白開霽喉結滾動,“聽得我都流口水了。”
這時候外頭來了一批人送櫻桃煎、杏仁奶酪、銀耳雪梨等甜品,皆是白開霽一大早從外麵的酒樓訂的。另外他還準備了兩壇西域葡萄酒,是佳品中的佳品。
尉遲楓帶來了一道紫蘇蕨菜的醬菜,味鮮微辣,鹹中帶甜,蕨菜有咬頭,紫蘇風味濃鬱,當真特色,其他人在此之前都沒吃過,紛紛稱讚美味。
尉遲楓笑道:“祖母的手藝,特意命人趕了半月的路送來,昨日才到。”
到了晌午,正式開宴。
山雞的美味自不必說,較之普通家養的雞,會更香三倍。新鮮宰殺的山雞,在經過宋祁韞的手藝烹飪後,這種香味兒又翻了一倍。
不管是外表棕紅沾滿白色芝麻的碳烤雞,還是清香味兒十足又軟爛的叫花雞,又或是麻麻辣辣越吃越上癮的大盤燉山雞,都讓人覺得好吃到想尖叫。
縱然斯文如尉遲主簿,這一頓吃得也有風卷殘雲之勢,並且飽了還想要。
一頓飯從中午險些吃到了黃昏,大家吃飽喝足後靠在涼亭內休息,白開霽和陸陽不停地揉著肚子。
沈惟慕吃得最多,但在吃完之後,還能端著一碗杏仁奶酪,繼續一口一口地吃著。
“都吃飽喝足了?”
宋祁韞問完之後,見除了沈惟慕以外的人都點頭,便自動忽略了沈惟慕。
“那明日我們也該上路了。”
……
再說王大強三人,沈惟慕主仆離開的時候,他們依舊在地上暈厥著,沒人去管。
直至深夜,三人才醒來,受傷並受驚的他們十分脆弱,麵對四處黑漆漆的荒郊野林,嚇得哭號不止。
自那之後,京城地界便傳出了一個忌諱:“偷什麼都不能偷馬,小心豔郎帶著山雞找上門報複。”
豔郎是誰?是一位似神又似鬼的厲害人物,他相貌俊美,擁有極其強大的法術,搬山倒海、翻雲覆雨都不在話下。如土地公公護佑土地一樣,豔郎護佑馬,隻對偷馬賊出手狠辣。
至於這位豔郎為何要帶著山雞,無人知曉緣故,但不妨礙大家對此好奇猜測。
經過一番討論總結之後,大家一致認為,這豔郎帶著山雞的目的是為了啄小雞。
由此大家便進一步總結出犯忌諱的具體後果:“男郎偷馬便命根不保。”
這可是男人們最在乎的東西,沒了真會要了他們的命了,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從此以後,京畿地界偷馬案的數量開始驟減,並且一月比一月創新低。
偷盜案屬京兆府管轄,沈玉章十分高興地把這一功勞記在自己身上,然後在鄭成梁跟前使勁兒地炫耀,又一次把鄭成梁氣得吹胡子瞪眼。
第 100 章
奉聖州, 猴山鎮。
福來酒館是猴山鎮裡唯一一家能打尖住店的地方。
平常酒館裡隻有零星幾名本地客人,生意不算紅火,來這住店的人更是少之又少。
近來因為清月教將要舉行新教主繼任大典, 各路武林人都往奉聖州聚集, 酒館裡就突然熱鬨起來, 住店的也多了,每日客房幾乎沒有剩餘。
黃昏前, 有六名男子進了福來酒館,個個年輕好樣貌,其中兩位尤為俊朗。
掌櫃正靠在櫃台上,悠閒自得地撥弄算盤。瞧見這一行人背著行李來, 曉得他們肯定要住店。
“抱歉各位客官,今天店裡的客房已經住滿了!”
一錠金子被放在了櫃台上。
掌櫃瞪圓了眼,忙將金子拿到手裡掂量掂量, 捏捏軟硬,確定是真金後,他笑容燦爛起來。
“客官, 最多隻能騰出兩間上房。我可以安排人搬兩張榻進去, 住六個人肯定沒問題, 但就是有點擠,您看能接受嗎?”
掌櫃說著就將那一錠金子放回了櫃台上。如果這七位客人不願意,那這錢他想掙也掙不了。
瞧掌櫃這態度,再加錢估計也不會有更多房間了。六人互相交換了眼神後, 同意了掌櫃的提議。
“飯菜直接送到屋裡去,再幫我們備些乾糧。”
“好咧!”
六人去了客房後, 在大堂裡喝酒的一名客人便起身離開。
夜裡,鎮上人都熄了燈, 忽然有一陣馬蹄聲傳來,停在了福來酒館前。
一行人下了馬,吵吵嚷嚷的,男聲女聲都有。
“這破鎮子可真小,連家客棧都沒有,隻有這家叫福來酒館的能打尖。”
哐哐敲門聲響起,劇烈震顫的門板仿佛下一刻就會被敲碎了一般。
在福來酒館裡休息的每一個人都被這聲音吵醒了。
“他娘的,都死了嗎?還不開門!”男聲粗獷,十分凶戾。
店小二披上一件外衣,急忙打開門板。
一張長著絡腮胡子眼角帶著刀疤的臉伸了進來,店小二被嚇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陳猛冷哼一聲,一腳跨過店小二,衝進了店內,他身後有十幾人,都跟土匪似得闖了進去。
掌櫃這時候也出來了,見到這些人滿身戾氣都帶著大刀,心料不好惹,賠笑詢問他們有何需求。
“住店!”
“真不好意思客官,房間都住滿了,我與店小二都把房間騰出來,擠在庫房裡睡了,真的騰不出來一間空房了。”掌櫃連連鞠躬賠罪。
“我不管,今天我們幾人就要在這住下,錢不是問題。”陳猛說罷,就拿出幾錠銀子出來。
“實不相瞞,今日還有拿金子來住店的客官呢,我們照樣多安排不了房間啊。來這住店客官都是江湖人,多多少少有點脾氣,我們真不敢隨便冒犯。”
掌櫃懇請絡腮胡大漢理解,見對方臉色越來越沉,他眼珠兒一轉,提議陳猛可以自己跟那些住店的客人商量。
“一間三十兩,諸位誰願意為我們騰出房間?”陳猛對著客房喊道。
“四十兩!”
“五十兩!”
“吵死了,還能不能讓人睡覺了!”客房裡有人不滿的抱怨道。
“一百零三兩!”
“我們跟你換!”三名身著綠色弟子服的女子走了出來。
陳猛見是三名漂亮的小娘子,不禁樂起來,“這怎麼好意思呢,若我們占了三位小娘子的房間,三位身嬌體軟的小娘子住哪兒呢。”
“咳咳。”陳猛身後的另一名絡腮胡漢子咳嗽了一聲。
“在下青城派李仙樂,這二位是我的師妹。”李仙樂冷聲詢問陳猛的身份。
“胡子幫陳猛,這些都是我的兄弟們。”陳猛介紹的時候,不忘故意揚起下巴,向李仙樂展示他那極具男性氣息的絡腮胡。
“胡子幫。”李仙樂皺眉,“從沒聽說過。”
“那你們青城派還挺孤陋寡聞的。”
“欺人太甚!”
李仙樂變了臉色,抽刀指向陳猛。
“我們好心騰房間與你,你卻再三言語羞辱我們。今日若不給你些教訓,你怕是不知尊敬二字怎麼寫!”
“錢不要了?”陳猛拿出他沉甸甸的錢袋來。
李仙樂看一眼錢袋,對陳猛冷笑道:“等我打贏了他,這錢袋我便收為己用,作為你羞辱我們的賠償,房間也不會讓給你。”
“喲,小娘子竟有這樣的好算計!”
李仙樂不再猶豫,揮劍就照著陳猛的腦袋劈過去。
當!刀劍相撞!
陳猛身後的絡腮胡漢子替陳猛擋下了這一劍。
“小娘子好潑辣的性子,知不知道君子口不動手啊?”
“你也說了,我是小娘子,不是君子。”李仙樂喊著師妹們一起上。
這時候,有兩間客房開了門,共衝出七八名綠衣女子,都是青城派的弟子。她們抽劍統一劍指胡子幫。
看來一場惡戰免不了了。
掌櫃大喊:“諸位大俠們,手下留情!小店小本經營,經不起摔打啊。”
沒人理會掌櫃的呼喊,雙方持刀彼此逼近,對戰一觸即發。
“都住手!”
早前用金子付賬的六名年輕男子出來了。
“諸位此番來奉聖州,可都是為了參加清月教新教主大典?”
“是又怎麼樣?”陳猛斜睨一眼說話的男子,見他衣著錦袍看起來十分不俗,便質問他是誰。
“在下江湖司宋祁韞。”隨後,他從左手邊第一位容貌俊美的男子開始介紹,“沈惟慕、陸陽、白開霽、尉遲楓、康安雲。”
“什麼,他們是江湖司的人!”
“老大,我們該怎麼辦?”
胡子幫眾人露出驚慌之色,紛紛詢問陳猛的意見。
李仙樂愣了一下,不可置信地打量宋祁韞等人兩眼,忙對他們拱手行江湖禮。
“沒想到在這能見到大名鼎鼎的江湖司眾位。家師曾不止一次提起過你們,說你們雖身在朝廷,卻俠肝義膽,懲奸除惡,幫我們武林人解決了很多麻煩。”
“那不知李姑娘可否給宋某一個麵子,與這些胡子幫的兄弟們化乾戈為玉帛。”宋祁韞說罷,轉而對陳猛道,“也請陳兄弟能為你剛才對李姑娘的出言不遜道歉。”
倆人都嫌棄地看了一對方一眼。
“要不是宋少卿的麵子,我可不會給你道歉啊。”陳猛隨即拱手,十分敷衍地跟李仙樂道了歉。
“你——”李仙樂不滿陳猛的態度,卻也因為要給江湖司的麵子,忍下了這口氣。
宋祁韞也看出了李仙樂的不滿,不緊不慢地對陳猛道:“若我能安排陳兄弟在這湊合一宿,不知陳兄弟是否願意將這袋錢給柳姑娘當賠罪禮?”
“這錢本來就是為了住店用,隻要能讓我們在這歇一晚上,這錢給誰都行。”
宋祁韞隨即跟掌櫃商量:“我看這大堂還有些桌椅,若拚湊在一起搭成臨時睡覺的地方足夠用,掌櫃可否通融一下?”
話畢,宋祁韞偷偷塞了一塊金子給掌櫃。這金子比陳猛那一百兩值錢!
掌櫃十分高興地安排下去,還在拚好的桌上鋪好了被褥。
李仙樂收到了來自陳猛的賠罪禮後,心情好了很多,對宋祁韞更加尊敬。
這一夜總算穩妥地過去了,再沒人起爭執。
次日一早,宋祁韞等人帶上乾糧,就準備繼續出發。
陳猛和李仙樂等人都跟了上去,詢問宋祁韞是不是要去清月教聖地。
宋祁韞點頭。
“正好我們也要去,不知是否能與宋少卿同行?”
“稱我宋兄弟就好,你們去清月教做什麼?”
李仙樂驚訝:“怎麼,宋兄弟還不知道?”
“知道什麼?”
“武林盟主召集大家一起前往魔教聖地,圍剿魔教。”陳猛說著就拿出一封信來,交給沈惟慕。
李仙樂表示她師父也收到了同樣的信,所以師父派了她和師妹們來。
本來她們帶了足夠用的盤纏,因為這一路上看到不少乞丐在沿路乞討,便將大部分盤纏都施舍給了他們。
留下的錢按理說足夠用了,沒想到到了奉聖州地界之後,吃住的價格都變得貴了起來,所以到昨晚時,她們的盤纏幾乎花完了。
幸虧昨晚宋祁韞幫了她們,給他們解決了燃眉之急。
“宋兄弟可知道魔教聖地在哪兒?我們來了奉聖州,四處打聽也沒有頭緒。”
陳猛點點頭,表示他也是這樣。
“不會是清月教故意傳出消息,在耍我們吧?”
“有很大的可能,所以我勸諸位最好不要再找清月教聖地了,立刻返回。”
“為何?”陳猛不解,“鏟除魔教這等大事怎麼能少了我們胡子幫的參與。”
“我們青城派也不做臨陣脫逃的縮頭烏龜。”李仙樂正色道。
宋祁韞歎了口氣,“罷了,隨你們。”
一行人出了猴山鎮後,繼續往北走。
李仙樂追問宋祁韞,江湖司準備如何插手這件事。
“不插手。不僅我們不插手,我們還打算勸你們和武林所有人都不要插手。魔教另有目的,去了便中其圈套了。”
李仙樂馬上表示,她會帶領青城派的師妹們幫助宋祁韞,以防有更多武林人上套。
“我知道昆侖派、華山派的落腳點在哪兒,我帶你們去!”
見宋祁韞點頭,李仙樂帶領改道朝東走,一行人騎快馬兩個時辰後,路邊的植被越來越荒涼,最後竟快要走進了沙漠。
宋祁韞驚訝問李仙樂是否帶錯路了。
噗呲!
宋祁韞突然感覺腹部劇痛,低頭一瞧,一把沾血刀正從他腹部拔了出來。
隨即,陳猛等人持刀抵住了剩下五人的脖頸。
“你們什麼意思?”
李仙樂獰笑:“殺你們啊。”
話畢,不及五人反應,刀子便切斷了他們的脖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