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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員眾多,分散各地,猶如殺不絕的蜚蠊,生生不息,即便有大事也絕不會都聚在一處給人一窩端的機會。”

“除了用毒或蠱控製教眾外,魔教幾乎不管各分堂如何自治,隻看發展結果,以強者為贏,加以褒獎,獎勵十分豐厚。”

“入教不需任何門檻,不問過去未來,不問品行好壞,隻要有一技之長能為魔教出力,錢財待遇便十分豐厚。”

尉遲楓點點頭,表示他早就聽說過這最後一條。

“憑此魔教吸納了很多被朝廷或各大門派拋棄的窮凶極惡之徒,偏偏這些人中不乏有奇才,為魔教發展提供了很大的助力。”

沈惟慕吃完了花生米,問宋祁韞:“懂了?”

宋祁韞點頭,“懂了,抽薪止沸才是根本。”

守在門外的康安雲,全程聽完了屋裡的對話,急得滿腦子汗。

他家公子這是在乾啥?自己滅自己嗎?

第 106 章

“抽薪止沸?怎麼抽薪啊?”白開霽有點聽不懂了。

齊天瀾:“沈兄弟三條中有兩條提到了獎勵豐厚, 會不會是指斷其錢財?”

宋祁韞應承表示正是此意。

尉遲楓:“這清月教倒很有意思,彆的歪門邪派多半都在想儘辦法斂財,清月教卻在散財。”

陸陽接話:“人傻錢多?”

“換一個詞來形容你就懂了, 招兵買馬。”

“而且招的都是有武功底子的亡命之徒, 是性命隨時被他們控製的死士, 比普通兵士厲害多了。”

在沈惟慕解釋的工夫,大家很主動地將剝好的花生米續上。

“招兵買馬?魔教莫非要謀反?”陸陽驚詫起身, 一掌又要拍到桌上,被白開霽及時攔下了。

“祖宗,酒館就算桌子多,也遭不住你這種拍法啊!”

宋祁韞:“謀反倒不至於, 江湖人再厲害也摻和不明白朝堂事,不過朝廷中或許有人與他們有勾連,互惠互利。”

以多變的性情, 他不會臣服於朝廷,所以清月教就算與朝廷中人有聯係,最多隻是合作關係。

宋祁韞覺得目前當務之急就是想辦法切斷清月教的錢財來源, 不戰而屈人之兵才是上上策。

兩日後, 對魔教餘孽的清掃搜查結束, 宋祁韞等人與齊天瀾道彆。

沈惟慕表示他大哥就在鄰州當差,他要去探望幾日。宋祁韞因為急著回去複命,不能陪同沈惟慕,囑咐沈惟慕路上注意安全後, 便帶著陸陽等人先走了。

“你也回去吧。”沈惟慕不僅沒打算離開猴山鎮,還要打發走康安雲。

康安雲驚訝, 公子以前不管乾什麼事,都允許他陪同, 這次怎麼回事?

康安雲欲勸沈惟慕,卻見沈惟慕目光決絕,不容置疑。

“是!”康安雲隻好帶人離開。

沈惟慕回憶奉聖州地圖上的沙漠占地範圍,估算比蘑菇教總壇大了上百倍,那他這回應該可以將噬魂咒解除掉兩成。

沈惟慕騎馬到了猴山鎮以東的沙漠邊界,便將馬兒拍走了。剛巧有人從此處路過,沈惟慕不便直接飛過去,便一步步先往沙漠裡走。

路人用打量沈惟慕兩眼,最終走了。

“公子!”康安雲策馬而來,大聲呼喊。

離開的時候,康安雲走得很慢,他不理解公子為何要自己留在這。直到他無意間聽到本地人閒聊,說到了一種“自沙”的死法。

很多本地人想自殺,都會選擇走進沙漠去死。據說這種死法相當於將這一世的自己獻祭給沙漠之神,沙漠之神便會滿足死者生前的願望,在其下一世賜予圓滿。

之前公子頻頻出主意令宋祁韞等人鏟除魔教,康安雲便十分不對勁兒。如今這一切他終於明白過來了。

久病之人最容易厭世,公子因遭身邊人暗算,身中奇毒,承受痛苦很久。

如今他好不容易熬出頭,身子大好了,仍舊屢遭清月教的人背叛和暗算,他一定是無法忍受這些才起了輕生的念頭,自暴自棄地拋棄一切!

可憐公子還怕他擔心,這些天一直在他麵前裝成風輕雲淡的模樣,原來早就醞釀好了在這裡赴死。

“公子,你彆走!”

康安雲因為太著急,幾乎從馬上滾下來,一路狂奔到沈惟慕跟前,抱住沈惟慕的腿就痛哭著不撒手。

“你怎麼在這?”沈惟慕不滿地蹙眉,隨即抽出腿,避開康安雲的摟抱。

康安雲愣了下,他剛剛明明抱得很緊,怎麼就被公子輕鬆掙脫開了?

“喲,你們主仆倒是情深,瞧給他哭得,臉像小花貓似得。”

說話的是剛剛離開的那位路人,不知何時折返了,調笑他們二人。

“你誰啊?我們乾什麼關你什麼事!”

康安雲說罷突然反應過來,這人怎麼會知道他們是主仆?還有他的聲音,聽起來好耳熟。

“你是八長老?”

多變眉眼彎彎笑了,“不錯哦,康護衛還記得我。”

康安雲心中一顫,沒想到這種時候會遇到多變。現在隻有他和公子兩個人,對付多變恐怕沒有勝算。

死就死了,能跟公子一起死是他的福分。

康安雲擋在沈惟慕跟前,赤紅著眼睛質問多變:“你早想謀權篡位殺公子當教主了是不是?”

多變皺眉,嫌棄道:“什麼亂七八糟的,你這腦子隻能用來吃飯了。”

“那你為何要故意散布假消息給公子,讓他來這參加新教主繼任大典?陳猛分明知道公子教主的身份,卻還是要害公子,他分明早就有意要殺公子!”

“因為這是最後一場考核,各分堂堂主、副堂主若有意,都可與未來教主繼承者競爭教主之位。”多變邊說邊坐在了沙丘上,從鼓鼓囊囊的懷裡掏出一個紙包。

康安雲提高警惕,更為周全地將沈惟慕護在身後,“你放屁!之前你明明說過,教主已經通過考核了!”

“兵不厭詐。作為教主若連這點陰謀詭計都經不住,勢必撐不起清月教。”

多變剝開紙,裡麵黃色方塊狀的點心露了出來。點心看起來不起眼,但散發出陣陣誘人的甜香。

他拿出一塊咬著吃,然後看向沈惟慕。

“不過這次說的是實話,這確實是最後一次考核了。我來就是為了通知你,什麼時候有空回一趟千機島,為你舉辦真正的繼任大典。”

“公子,不能去,這人——”

康安雲扭頭發現沈惟慕不見了,再回過頭來發現沈惟慕已經站在多變的身邊,搶走了多變手裡的點心。

“公子不能吃,可能有毒——”

沈惟慕已經將兩塊點心吃進嘴裡了。

康安雲無可奈何地歎氣,他不知該感慨公子死意已決,還是太過貪吃。

多變瞧沈惟慕吃得津津有味,笑問他:“好吃嗎?此物為黃糕,我親手所做,世間獨一無二哦。”

康安雲聽到後更擔心,催促沈惟慕把糕點都吐出來,這點心裡八成下毒或下蠱了。

沈惟慕根本不在乎這個,點心裡不管加了什麼料都傷害不了他,他隻在乎口味。黃糕吃起來比聞著更香,口感鬆軟細膩,甜香中帶有絲絲微鹹的肉香,口味奇特卻又十分好吃。

“味道不錯,還有嗎?”

多變:“……”

“你就不驚訝我為何會做點心?”

“這世上會做點心的人有很多,為何不能多你一個?”

多變失笑,從懷裡再拿出一包點心遞給沈惟慕。

見沈惟慕埋頭吃得很香,多變比石頭還冷的心竟有一絲動容。

他沒想到沈惟慕居然真的敢吃。

這世上除了沈惟慕,怕是沒有人在知道他的名頭後,還敢自願吃他做的東西。

多變問沈惟慕:“何時去千機島?”

“八長老你有沒有心?公子被你害得已經不想活了,你還問他什麼時候去千機島!”

若在平時,康安雲對多變隻會忌憚害怕,絕不敢這麼說話。但現如今公子都不想活了,他還怕什麼。

多變挑眉,看向沈惟慕:“你想死?”

“死不了。”沈惟慕目光淡淡地看向多變,“不過我可以讓你死。”

多變根本沒把沈惟慕的話當真,玩笑應承:“那可太遺憾了,我還打算在千機島給你準備一場大宴,跟宋祁韞一較高下呢。”

多變原本對做飯不感興趣,但他這個人聰明絕頂,很喜歡挑戰,也喜歡涉足學習他未知的東西。

從見識過沈惟慕癡迷於宋祁韞做的飯菜後,他便十分好奇其味道。之後他便悄悄潛入宋府的廚房,品嘗了宋祁韞的手藝,味道確實驚豔,令他久久難以忘懷。

如今他在武功、易容術等方麵的造詣已經到了頂端,這世上無人能及,令他覺得沒趣兒極了。涉獵烹飪不乏是一種新的選擇,最重要的是他要打敗宋祁韞。

沈惟慕默了片刻後,回答多變:“我很期待。”

多變笑著拍拍屁股起身,跟沈惟慕道彆,完全不知道因為他剛才那句玩笑話,令他逃過一次死劫。多變甚至以為因為他的出現,才及時挽救了沈惟慕的命。

“公子——”

康安雲愣了愣,沒想到今天八長老看起來脾氣挺好,居然沒計較他的出言不遜。

一定是八長老知道自己做的太過分了,所以來送點心,變相跟公子道歉。

“你想多了,我沒有要尋死。”

沈惟慕警告康安雲以後再這樣瞎想,就將他趕走。

康安雲馬上乖乖認錯,不敢不從沈惟慕的吩咐,立即騎馬走了。

十日後,有關於奉聖州的一條消息,通過白家的消息渠道傳到了白開霽手裡。

晚間,白開霽和宋祁韞等人吃飯時,興奮地提到了這個消息。

“就是猴山鎮,咱們去過的那個地方,東邊不是有片沙漠嗎?

就在咱們離開不久後,那片沙漠突然狂風大作,雷鳴閃電,長達數百年之久的旱地竟逢大雨,下了三天三夜,把那一片沙漠澆得透透的。

最神奇的是幾天後,那片沙漠竟然冒出一片生機,長出許多鮮嫩的綠草來。”

尉遲楓驚歎:“這倒是稀奇。”

“我看是咱們有福氣,把福氣帶到那片沙漠去了,不然怎麼咱們剛離開沙漠就成綠洲了呢。”陸陽得意洋洋道。

宋祁韞沉吟了下,問尉遲楓:“他可回來了?”

尉遲楓搖頭,“還沒回,估計是想在他大哥那多住幾天。”

宋祁韞放下了筷子,陷入了思考。

兩次了,兩次沈惟慕出現過的地方,天降異象。

白開霽等人瞧宋祁韞沉著臉色,似乎不太開心的模樣,湊到一起悄聲嘀咕起來。

“老大這是想二三了?”

“或許是最近沒做飯,手癢了。”

“你們說的都不對,是既沒做飯,又想二三,總結就是想給二三做飯了。”

第 107 章

“誰想給我做飯了?”

沈惟慕剛進大理寺, 就聽到有人提飯,立刻閃身出現在聲音源頭。

大理寺的官吏們都已經放值歸家了,隻有宋祁韞等人留下處理公務, 周圍沒什麼人, 所以沒人注意到沈惟慕的異常。

“二三回來了?”白開霽激動地跑到門外確認, 果真在外麵見到了皎如明月的人兒。

“嗯,讓我瞅瞅, 我怎麼感覺幾日不見,你這模樣、身段較之以往更有不同了。”

白開霽托著下巴,艱難地想詞兒來形容,想了半天表示沒詞兒能形容沈惟慕樣貌的佳絕。

沈惟慕輕笑, “就當你好一番誇過我了,謝過。”

話畢,沈惟慕將一塊東西丟給了白開霽。

白開霽下意識接過, 發現是一塊雕琢精美的麒麟玉佩。他端詳片刻後,嘖嘖稱奇,質地瑩潤通透, 近乎要透明了, 是他從不曾見過的成色, 摸起來的手感也比玉石更細膩,像嬰兒的肌膚。

隨後從屋裡出來的宋祁韞、陸陽和尉遲楓,也一人得了一塊同樣的玉佩。

“這是玉?”宋祁韞的不確定問。

“算是吧,佩著養身。”

沈惟慕在沙漠遭天譴的時候, 先遭天打雷劈,後受地裂下陷。送給宋祁韞等人的“玉佩”, 便是他被埋入地下時順手摘取的地髓。地髓吸取地之精華,佩在人身上有祛病養身、延年益壽之效。

陸陽摸上玉佩就覺得喜歡, 也不知道是不是收禮物太開心的緣故,感覺精神都比之前好了。

“這好東西從何而來?”

“大哥帶我去選玉礦,我自己挑來的。”沈惟慕確實在探望沈大郎的時候,挑了幾塊原石帶回,故而這話即便有人去核實,也不會有紕漏。

“另外還有些特產大哥讓我捎給你們,多謝你們照顧我。”

沈惟慕話畢,抬禮物的小廝們就趕到了。禮物有青毛茸、熊膽、紫玉漿、黨參和麝香,都是貴重好物,確實都是沈大郎在任州所出的特產。

“哎呦,太感謝沈大哥了!二三,記得替我們謝謝沈大哥,告訴他今後大哥有事就是我們的事,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可以知會我們。”

陸陽樂得合不攏嘴,對沈惟慕再三表達謝意。東西剛好送到他心坎上了,家中有長輩正需要這些藥材。

宋祁韞等人也一一表達感謝。

沈惟慕:“多請我吃點好的還回來就行。”

眾人:“……”

“我還帶了幾頭活羊和幾袋蓧麵回來,還在運送的路上。”沈惟慕說這話的時候,很自覺地看向宋祁韞。

宋祁韞也很自覺,曉得他要琢磨該怎麼拿這兩樣東西做吃食了。

白開霽不解:“那麼遠帶活羊回來乾嘛,咱這邊也有啊。”

“這你就不懂了,人家那邊滿地長著沙蔥、山韭花,羊吃著這些草藥長大,肉的滋味能一樣麼?更香更滋補!”

陸陽去過塞北幾個州,對那邊的情況很了解。塞北的羊肉滋味永遠是最好的,彆處無法比。

三日後,活羊和蓧麵運抵宋府。這日子像是被精準算過了一樣,剛好正逢宋祁韞休沐,他卻休息不得,還要伺候“小祖宗”吃飯。

一大早,沈惟慕就帶著沈玉章到了宋府。沈玉章不愧是被稱為“人狐”的人物,會辦事,八麵玲瓏,帶了六名沈府的廚子來幫宋祁韞。幾乎不需要宋祁韞乾什麼活兒,從洗菜、備菜到煎炒烹炸,隻需要宋祁韞動嘴指揮就行,累不到他一點。

沈玉章還帶了許多鹵貨、茶酒、點心和涼菜添桌,可謂是周全至極。

隨後不久,白開霽、陸陽、尉遲楓陸續到了。他們都以為他們來得夠早了,沒想到一進門能看到沈玉章父子。

有一位這樣年長的朝廷大員在,且還是他們上級的死對頭,本以為相處起來會不自在。沒想到沈玉章言談隨和,與他們幾人都聊得來。

他既能和白開霽、陸陽談武林風雲,又能與尉遲楓探討不同縊死方式的屍表特征,還能不著痕跡地稱讚宋祁韞的廚藝跟他的斷案水平一樣了得。

不到半個時辰,沈玉章已經跟白開霽等人打成一片,聊得十分投機。

沈惟慕當然不會參與其中,他在專心吃東西。

鄭成梁來的時候,剛好見到這一幕。滿心怒火已經不足以形容他現在的狀態!

他器重的屬下們居然全都在圍著沈玉章熱情聊天,時不時地笑哈哈兩聲,看起來比跟他在一起時熟稔自在多了。

鄭成梁重重咳嗽了一聲,三兩步衝到沈玉章跟前,場麵立刻安靜了,唯有沈惟慕吃著炭烤豬脆骨的嘎巴聲還在繼續。

沈惟慕意識到大家安靜了,扭過頭來剛好正對鄭成梁憤怒的臉,來人甚至還對視上了。沈惟慕無知無覺地將一塊豬脆骨放進嘴裡,咬出更脆的聲響。

鄭成梁認定沈惟慕在故意挑釁他,怒白開霽等人,“你、你們……”

“鄭老頭,嘖嘖,瞧瞧你,休沐日來這白吃飯還給你吃出脾氣來了!”沈玉章語氣輕佻,帶著幾分笑話意味。

鄭成梁更氣了,“沈狐狸,你要不要臉,他們是我屬下!”

“大家皆為朝廷做事,為百姓謀福,分什麼你我呢,都是一家。”

沈玉章的話讓鄭成梁氣得馬上要原地爆炸了。

“就等您來了,來嘗嘗味道,給點意見。”

宋祁韞端了烤羊腿和蒸羊排上來,配上他自製的韭菜花醬,請大家品鑒。

鄭成梁聽宋祁韞說在專門等他,還要特意聽他意見,心中的怒火被熨平了不少。

他馬上夾了一塊冒著熱氣的蒸羊排,沾上顏色深綠的韭菜醬。草原上的羊肉味道濃鬱鮮嫩,細品其中還能吃到淡淡的奶香味,沾上辛而不辣的韭菜花醬,增香增味的同時除膻味兒,讓人越吃越上頭。

一塊羊排下肚後,讓鄭成梁忘了剛才為什麼生氣。

兩塊羊排下肚後,鄭成梁覺得沈玉章屁都不是,還是吃重要。

三塊羊排下肚後,鄭成梁理解沈惟慕,並將要成為沈惟慕。

“這麼好吃嗎?”

沈玉章語氣中有幾分不信,蒸羊排這樣普通的菜他過去吃過很多次,羊肉的味道自然香,但也不至於如此誇張。

沈玉章隨手也夾了一塊蒸羊排品嘗,然後不知聲了。

怪不得他小兒子天天快要長在大理寺了,原是因為宋祁韞有這樣的好手藝。

彆瞧這韭菜花醬看起來簡單,味道卻是他吃過最好的。羊自塞北來,本身肉質極好,但從宰殺、分割、清洗到蒸煮火候都有講究,能最後烹飪出如此鮮嫩可口的蒸羊肉,著實是門學問。

越是遵從食材的原味,對廚藝的考驗其實就越大。

沈玉章忍不住再一次感慨鄭成梁運氣好,居然讓他先遇見了宋祁韞。

“再來嘗嘗,用蓧麵做的羊肉哨子麵。”

羊油煸炒出油脂後,撈出油渣後加蔥薑蒜爆鍋,入羊湯後煮麵,湯鮮味兒美,麵條寬而勁道,勾得人口腹之欲大開。這麵尤其適合像鄭成梁這樣的不宜吃太多肉的年長之人。

一頓飯讓大家吃得儘興,將過去的矛盾和對立暫且拋到了腦後。

宋祁韞不白忙活,犒勞大家一頓後又開始使喚人了,在飯後宣布明日就啟程。

白開霽覺得很突然,“這次我們去哪兒?”

“圍剿魔教江南分堂,探查千機島,最好能直搗魔教總壇,將他們全滅。”

鄭成梁和沈玉章聽了這話都微變臉色,異口同聲詢問宋祁韞是否認真。

宋祁韞點頭,態度堅決:“早在奉聖州屬下就想好了,與其坐以待斃被動應對他們,不如主動出擊,一舉將他們殲滅。”

“我不同意!這事太突然,滅魔教沒你想得那麼容易。”鄭成梁激烈反對,“你可知三年前,朝廷派出虎嘯軍八千精銳去滅江南分堂,結果如何?全軍覆沒,屍骨無存,至今無一人歸!”

當時這事兒給朝廷帶來了不小陰影,加之後來幾年魔教幾乎銷聲匿跡了,朝廷便決定放手不再管魔教。

但江南分堂對於虎嘯軍來說,至今仍然是個不能被提及的禁忌。那八千精銳可謂是虎嘯軍的棟梁,其中不乏有未來將才,竟然全都在一夕之間折損了。

“正因如此,我們更要鏟除它。而非諱疾忌醫,因忌憚而刻意忽略,便掩耳盜鈴地認為威脅不存在了。”

“我不知魔教在籌謀什麼計劃,且看他如今異動頻繁,將來勢必會鬨出大事。與其惴惴不安等那天到來,不如未雨綢繆,提前將其剿滅,徹底絕了後患。”

宋祁韞隨即起身,鄭重向鄭成梁和沈玉章行禮。

“此事後果宋某願一力承擔,但明日在陛下麵前陳情時,還請二位大人務必在旁幫忙遊說一二。”

見二人還在猶豫,宋祁韞表示這事兒他籌謀半月之久,已與武林盟主商量好了對策,到時各大門派會予以支援。

“明日麵聖,我隻為取得便宜行事之權,不會大量動用朝廷兵馬。

與江湖人鬥法,在於出奇製勝,知情人太多,帶領的人太多,反而行動笨拙,容易泄露消息,易被對方奇襲反殺。”

鄭成梁和沈玉章彼此看了一眼,瞬間了然他們都已經被宋祁韞說服了。

“唉,我就猜到來吃這頓飯不簡單,我家二三非勸我說有飯不吃是傻子,上當嘍!”

沈玉章笑歎一聲後,應下了宋祁韞的請求,但有一個前提要求,不能帶沈惟慕去冒險。

沈惟慕身中奇毒剛剛痊愈,宋祁韞很能理解沈玉章做父親的心情。

他看一眼沈惟慕後,立刻答應:“這是當然。”

沈玉章滿意地笑著點頭——

沈惟慕哢嚓一口咬斷了最後一塊豬脆骨,“沒有我他們會死的。”

“瞎說什麼胡話!”沈玉章寵溺地拉住沈惟慕,要帶他回家。

沈惟慕坐著巋然不動:“暫時回不去了,外麵被殺手圍住了。”

第 108 章

白開霽和陸陽聽說有刺客, 武人的警覺性讓他們立刻起身,抽刀防備。

鄭成梁驚訝問沈惟慕:“你如何知曉?”

“當啷”一聲,沈惟慕用剛吃光的盤子擋下了一支暗箭。

這支暗箭剛好射向鄭成梁後腦的方向, 如果不是沈惟慕及時阻擋, 鄭成梁的下場可想而知。

陸陽和白開霽察覺到人埋伏在房頂, 立即飛身過去與刺客搏鬥。

宋祁韞想趁此時機護著沈玉章與鄭成梁躲進屋內,卻接連有三支暗箭朝他射來。

剛才圍桌而坐的時候, 宋祁韞就坐在鄭成梁的對麵,可見刺客主要針對的目標其實是他。

宋祁韞反應極快地拉開了與沈玉章和鄭成梁的距離。尉遲楓馬上代替宋祁韞將兩位大人護送進了屋。

沈惟慕用羊排骨為宋祁韞擋下了所有的暗箭,轉手丟出的兩雙筷子,分彆正中刺客的眉心、脖頸、胸口和下腹。

蟄伏在房頂的刺客如落葉一般, 從房頂滾落在地上。

白開霽和陸陽分彆與兩名刺客纏鬥,見狀都被激起好勝心,使出絕招對付刺客。

刺客們都被擊中要害倒下後, 白開霽立即去確認傷情,想找個留口氣的,沒想到全都氣絕身亡了。

白開霽後悔地拍了下腦門, “忘了留活口了!”這該死的好勝心!

但不得不說, 沈惟慕方才丟筷子那一招, 簡直絕殺啊,完全殺到他心裡去了。

“好氣派,好瀟灑,般般入畫!”

白開霽胡亂用詞形容一番後, 激動問沈惟慕剛才那招是否來自於龍騰九天。

沈惟慕打完人後,就端起桌上的白瓷碗, 吃起了桂花圓子,軟彈細糯的糯米皮兒, 一咬就破,有著濃鬱桂花香的紅豆沙餡流淌出來,在唇齒間蔓延,好吃到讓人連連點頭。

白開霽以為沈惟慕的點頭是在應他的話,便豎起大拇指,連番誇讚龍騰九天招式絕妙。他今日有幸見識到,死而無憾了。

陸陽尷尬地湊到白開霽身邊小聲問:“你看清他出招了?”他不敢大聲說他沒看清,怕丟人。

白開霽笑哈哈地小聲回他:“我也沒看清。”

“那你說絕妙?”

“這你就不懂了,正因為看不清才叫絕妙。”

陸陽愣了愣,細想白開霽這話十分在理,難得這廝比他聰明一回。

刺客共有八名,全部被滅。

“晴天白日敢來宋府刺殺,必是死士,即便留了活口恐怕也審不出什麼來。”

宋祁韞挨個檢查每一具屍體找尋線索,尉遲楓隨後加入。

鄭成梁跟在沈玉章後麵出屋,一臉後怕地鬆了口氣,好一番稱讚剛才及時出手救他的沈惟慕。

“真沒想到,你竟是刀祖方擎天的傳人。”

鄭成梁先歎沈惟慕深藏不露,後讚沈惟慕後生可畏,然後罵沈玉章真會走狗屎運,竟生出這麼好的兒子被方擎天相中。

沈玉章驕傲地揚著下巴,很是得意地微笑,頭一次對鄭成梁的“罵”不作反應。

“來看!”宋祁韞臉色嚴肅地招呼眾人。

在眾人圍過來的時候,他扒開了一名刺客的衣衫,露出其左臂,一顆虎頭刺青呈現出來。

尉遲楓見狀,也扒開他身邊的刺客衣裳,同樣也是左肩有虎頭刺青。剩下的六名一一查驗,皆如此。

“這——”

鄭成梁臉色大變,眼神略帶驚惶地看向沈玉章。

他們都知道這虎頭刺青代表著什麼,距離皇城最近的駐軍虎嘯軍的精銳。虎嘯軍受皇帝直接管轄,說是皇帝親兵也不為過。

沈玉章微微眯起眼,嘴角帶著笑意,“鄭老頭,你這回可攤上大事兒了。”

“什麼意思?今天這事兒你也有份兒。”

沈玉章聳了聳肩,“我隻是亂入,煩勞諸位當做我沒來。反正刺客都被滅口了,你們不說,沒人知道。”

“沈狐狸你要不要點臉了!走,跟我一起進宮說明白!”鄭成梁可不打算放過沈玉章,拉著他就走。

宋祁韞低聲囑咐了尉遲楓兩句,也跟著他們二人一起走了。

沈惟慕見大家都沒心情吃餐後甜湯了,就把剩下的六碗桂花圓子都吃掉了。

當他放下碗時,所有刺客的屍體都被搬運走了,家仆開始清掃現場殘留的血跡。

白開霽不解:“八名刺客來自虎嘯軍怎麼了?怎麼把鄭公嚇成那樣?”

陸陽當即豎起兩根手指,給白開霽細細分析。

“有兩種可能:第一種,虎嘯軍受皇命,在私下裡乾這種事兒,你說嚇不嚇人?被刺殺的目標也就是咱們老大,接下來該如何自處?

第二種,皇帝親軍並非受皇命,卻乾了這種下三濫的勾當,刺殺朝廷命官,你覺得這背後的陰謀有多大?

便如沈府尹所言,不管是哪一種可能,都是攤上大事兒了,大麻煩!

當然肯定是後一種可能性最大,咱們老大挺受皇帝器重的,不至於讓皇帝看不慣還除不掉,隻能走暗路子誅殺。”

白開霽恍然大悟地點頭,唏噓這事兒還真麻煩。

“不麻煩,這些刺客不是虎嘯軍。”沈惟慕坐在堆滿空盤子的桌後,托著下巴懶洋洋地說道。

白開霽點頭:“對啊,刺青有可能是假的,故意誣陷!”

“是真的,虎嘯軍的虎頭刺青是宮廷禦用的青色染料,色豔而經久不退,彆處學不來。”

尉遲楓曾給虎嘯軍身亡的將士驗屍過,知悉虎頭刺青的特點。

沉默了片刻後,尉遲楓突然反應過來了,向沈惟慕求證。

“我驗屍時發現這些刺客的年紀都在三十上下,不像是虎嘯軍在編人員。難道說他們是八年前失蹤的虎嘯軍精銳?”

沈惟慕點頭,掏出一張八卦樓的消息,“我早上剛得的消息,杭州新開了一家麒麟鏢局,生意極好,鏢局從上到下的人個個右臂帶虎頭刺青。”

尉遲楓拿來字條瞧,感慨這信息很重要,“為何不早說?”

“早不知虎頭刺青的意思,剛想起這消息後才反應過來。”

實則是宋祁韞走的時候,沈惟慕正在咽桂花圓子,他一直沒倒開嘴說。

“二三,大理寺幸虧有你。”

多了這條消息,會很快確定調查方向,讓大家少走很多彎路。尉遲楓馬上派人將這條消息遞到宮裡去。

“可為什麼這些刺客會盯上我們?不對,是盯上老大!”

“必然是他近來做的事威脅到一些人的利益了,對方欲殺他解決麻煩。”

沈惟慕當然知道原因,方才吃飯的時候,蟄伏在房頂的刺客們的八卦信息都呈現在他眼前。

但他不好直說,隻能引導他們往正確的方向去查。

宋祁韞從奉聖州回來後,做的每一件事尉遲楓都知情。

尉遲楓認真回憶一番,其他事都不至於讓人冒險殺人,隻除了一件。

“前兩日,宋少卿上奏陛下提議禁民間采礦,尤其是金銀寶石,尚有部分州郡設特例可私采,應當全麵禁止。”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金銀礦藏的開采牽涉到巨大的利益,有人因此而殺人也不奇怪。

隻是刺殺的刺客竟然是曾經失蹤的虎嘯軍精銳,就叫人不得不深思了。

此事的背後到底與誰有勾連?

另外,這些刺客們選在晴天白日來刺殺,幕後主使到底是真想殺人,還是為了故意引人注意,實則另有目的?

一個時辰後,宋祁韞歸來。

“我們先從這些失蹤的虎嘯軍精銳查起,順藤摸瓜,真相自然就能水落石出。”

宋祁韞請大家收拾行囊,儘快出發。

他們原計劃就要下江南,剿滅清月教江南分堂。如今出了刺殺一事,皇命下達,反而更方便他們行事了。

此前宋祁韞準備的麵聖說辭都沒用上,也無需沈玉章和鄭成梁幫忙遊說了。帝王因虎嘯軍刺客之事震怒,十分乾脆地下了決斷,支持宋祁韞的計劃,給了他便宜行事之權。

此行沈惟慕不僅帶了康安雲,還有趙不行和田盛。

麒麟鏢局的消息,便是趙不行在執掌八卦樓後,完全靠自己搜羅到的消息。

此外,趙不行還搜羅到一條重要消息,張貴妃之兄張耀峰在江南地界有兩處私礦,具體是什麼礦無人得知。

宋祁韞認為能及時得知他參本內容的人,一定在朝中身居要職。而張國舅這兩處私礦與麒麟鏢局同在江南區域,有極大的可能有關聯。

既然趙不行如此得用,沈惟慕便帶上了他。

至於田盛,他耳朵敏銳,異於常人,到了江南有諸多用人之處,必有大用處。

這一路大家風餐露宿,走得匆忙,但礙於沈惟慕的緣故,吃得卻不差。要麼吃路過之地的特色美食;要麼是打野味兒,由宋祁韞親自烹飪,那味道自然是天下獨一份兒的美味。

數日後,一行人終於騎快馬抵達杭州。

齊天瀾在杭州城門外等候了兩日,見到宋祁韞等人十分高興,遠遠地揮手與他們打招呼。

雙方彙合後,一起進城。

白開霽高興地對沈惟慕道:“這江南可是我白家的地盤,想吃想玩都可以找我,保證讓你儘興。”

“上次說要給人家辦流水席,如今機會來了,辦嗎?”陸陽半開玩笑地問白開霽。

“辦!我向來說話算話。”白開霽讓沈惟慕隨便選日子。

“不可張揚,我們還要調查。”宋祁韞囑咐眾人都要低調。

沈惟慕讓白開霽把三天的流水席都算在他一人身上,隻供他一人吃就夠了。

“成啊。”

陸陽扒拉手指:“我算算啊,你們白家辦流水席,來吃的賓客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了,三天就是兩萬四千頓。二三,他的飯能供你吃到下半輩子。”

“說人家呢,彆忘了你也欠沈兄弟的飯。”尉遲楓笑道。

“對,可不能少了你的。”白開霽勾住陸陽的肩膀,讓他跟自己先去會賓樓點菜去。

陸陽按住自己的錢袋,一邊被白開霽拽著走,一邊幽怨地望向尉遲楓,眼神中充滿了控訴。

會賓樓,天字一號雅間內,桌上已經擺滿了白開霽提前點好菜。

沈惟慕突然想喝酸梅飲,下樓找店小二的時候,大堂裡來的外地客人正在詢問店小二特色菜有哪些。

沈惟慕側耳一聽,這最大的一道特色菜他們桌上竟沒有。這白開霽點菜未免太粗心了些,沈惟慕讓店小二也跟他們桌上上兩盤。

“好咧,馬上給客官上!”

既然是排在最首位的特色菜,勢必很好吃,隻兩盤怎麼夠。

沈惟慕上了兩步樓梯後,馬上改口:“上十盤。”

“客官大氣!十盤!”店小二樂得合不攏嘴。

沈惟慕回房坐定不久,陸續來了五名店小二,一人手裡端了兩盤西湖醋魚擺上桌。

白開霽驚得一跳,瞪圓眼指著十盤魚,“誰叫你們上的?我們沒點這個!”

“我點的。”

沈惟慕淡定地拿起筷子,淡定地夾了一塊魚,送進嘴裡——

彆瞧他動作看似淡定,實則速度極快,足見他想品嘗美食的迫切心情。

“欸——”

白開霽來不及出聲阻攔,便見沈惟慕把剛吃進嘴裡的魚給吐了!

第 109 章

沈惟慕這一舉動反而激起其他人的好奇心, 大家都紛紛跟著品嘗。

有的反應跟沈惟慕一樣,直接吐了;有的勉強咽下去後,趕緊喝了口茶;還有的嘗一口後, 不確定, 又再嘗了兩口。

齊天瀾就是那個嘗了三口的人, 他早聞西湖醋魚的大名,總覺得有如此盛名的菜必有其特色, 是他不會品味,故而再三嘗試,最終敗北。

眾人哈哈大笑起來,一頓飯下來倒是吃得十分愉悅。

白開霽的二叔就在杭州, 白開霽的本意想帶著大家去他二叔家住,卻被宋祁韞拒絕了。

“此行力求低調,不惹人耳目, 白家在杭州聲望極高,我們這些人若出入那裡很容易引人注意。”

齊天瀾覺得在理,“那就住客棧。”

“客棧內南來北往的人太多, 若有外敵蟄伏, 不便於察覺和防備, 安全差些。”尉遲楓覺得住客棧不算是好選擇。

宋祁韞點頭,“最好找一間位置不惹眼且出行便捷的宅子安置。”

白開霽馬上應下,兩柱香的功夫就安排妥當,帶大家去了長明巷尾一座三進院的宅子安置。

這宅子位置僻靜, 交通方便,最重要的是整條長明巷都是他們白家暗中置辦的產業, 巷子裡的其他住戶都知根知底,不會多事, 也不會惹事。

眾人對宅子很滿意,大家稍微休息整頓後,便去探查麒麟鏢局的消息。

晚間,眾人聚首,交流各自打探的消息。

白開霽:“麒麟鏢局有四門,大門,側門,角門和後門。所有的門一直緊閉,隻有運貨的時候側門會開,暫時沒見有什麼外人跟鏢局走動。”

陸陽:“鏢局內守衛森嚴,三步一崗,每隔一炷香便有隊伍巡邏。房頂和牆頭都撒有鐵蒺藜,不便於蟄伏。我這是好不容易在附近找到一棵高樹,才勉強觀察到鏢局內的情況。”

“我努力嘗試了跟鏢局外出采買的人搭話,失敗了。”齊天瀾十分抱歉道。

“跟你沒關係,這些人如果真是以前虎嘯軍的精銳,那他們的服從性肯定很強。”

宋祁韞斂眸靜思片刻後,問白開霽可知麒麟鏢局的馬棚在哪兒。

白開霽馬上繪出麒麟鏢局的房屋布局,指著側門表示,馬棚就在側門內,再往麵走便是庫房。

“既然無法側麵打探,那我們便正麵碰一碰。”

次日,眾人易容出門,目標麒麟鏢局。

沈惟慕的容貌太惹眼,很容易讓人記住和分辨,所以出這任務他注定要扮醜,把皮膚塗黑。

在去往麒麟鏢局的路上,白開霽頻頻看向沈惟慕。

“我咋瞅著二三黑黢黢的也挺好看呢。”

“廢話,還用你說。”抱著刀的陸陽感慨道,“他臉上就算抹了屎也好看。”

啪一下,陸陽的腦門突然挨了一記打。陸陽下意識去抓打在的他腦門上的東西,是半塊核桃皮。

出門的時候,沈惟慕就捧著一包杭州特產小吃椒鹽山核桃。

這一路上,他雖假扮馬夫,卻不乾馬夫的活兒。陸陽樂嗬嗬地替他趕車,他就坐在旁邊專心地剝著核桃吃。

核桃小小的圓圓的,剝起來有些麻煩,但味道真不錯,吃它跟嗑瓜子的感覺一樣,會越吃越上癮。

白開霽見陸陽吃癟,立刻趁機嘲笑他:“他都不舍得用帶仁兒的核桃揍你,你就說你的嘴有多賤吧!”

陸陽揉著腦袋訕笑,可不敢再嘴欠了。以前沈惟慕不會武,他都欺負不得,更何況現在人家是高手了。

到了麒麟鏢局,宋祁韞坐在馬車內未動,扮成向導模樣的白開霽,率先跑去與麒麟鏢局的人交涉。

沈惟慕早已經把沒吃完的核桃收起,揣進了懷裡。

白開霽按照宋祁韞教他的說辭與鏢局的人溝通果然十分有效,傳話的人走了沒多久,麒麟鏢局緊閉的大門就打開了。

鏢頭陳聰帶領幾名屬下走了出來,笑著對馬車方向拱手。

“聽聞有貴客駕臨,麒麟鏢局總鏢頭陳聰特來相迎。”

寂靜了一瞬後,沈惟慕才想起來。

他跳下馬車,放了馬凳,然後挑開簾子,請宋祁韞出來。

陳聰一直望著馬車方向,見一位年紀在三十歲左右蓄著八字胡的富商從車上走了下來。這人身材高大,肚子有些圓潤,很有氣場,一雙眼透著沉穩精明,瞧著像是個人物。

陳聰不敢怠慢,忙笑著請貴客入內。

宋祁韞撫了下自己凸起的腹部,看一眼沈惟慕後,大步流星地走進了鏢局。護衛陸陽和齊天瀾等人緊跟其後。

沈惟慕便坐回馬車上,此時的看起來很無害,安分,好似就是一名安靜等著主人回來的普通車夫。

噗——

馬尾巴一撅,拉了一攤熱乎乎的屎。

沈惟慕看一眼鏢局門口守門的倆名護衛,倆人也在麵無表情地看他。

沈惟慕立刻驅車挪了地方,總不至於要他聞著一堆馬糞原地等待吧。

噗——

馬尾巴一撅,拉下第二攤熱乎乎的屎。

沈惟慕繼續驅車挪地方。

噗——

馬尾巴一撅,拉下第三攤熱乎乎的屎。

倆守門的護衛忍不住了,再這麼下去,他們鏢局門口要被馬屎蛋子包圍了。

“兄弟你這馬怎麼這麼能拉?”

“不曉得,水土不服吧。”沈惟慕認真琢磨道,“又或許是你們杭州的草太好吃,他昨晚一口氣吃多了。”

“煩勞兄弟能不能將馬車挪遠一點?這樣子實在影響我們鏢局的門麵。”

“我家主人脾氣可不好,一生氣就扣我月錢。挪遠了,我若不能及時接到我家主人,你們負責?”沈惟慕伸手就問他們要二十兩銀子。

“二十兩?兄弟你開玩笑呢,我一年都掙不上二十兩,你一個車夫——”

“不是吧,你們一年都掙不上二十兩?”沈惟慕驚訝問。

“不是吧,你真掙這麼多?那還真是富貴。”其中一名護衛豔羨道。

“他一下馬車,我瞅著他就賊有錢!就他手上戴的那塊寶石戒指,少說也得上萬兩。”另一名護衛跟著驚歎。

“我家主人初來杭州不久,正要雇傭幾名護衛保護他的安全。你們若也想掙錢,不如我把你們介紹給我家主人認識如何?事成的話你們每人給我五兩銀子的介紹錢就行。”

“你這廝倒是會掙錢!”兩名護衛聽說有錢賺,眼中都有意動。

一個月二十兩,那一年就是二百四十兩,於他們而言可以說是能改變人生的巨款了。

奈何……

倆護衛最終都搖了頭,表示他們隻效忠於鏢局。

噗——

馬又拉了!

倆護衛立即表示這樣可不行,“這樣,我帶你去我們鏢局的馬棚,等你家主人出來了,便立刻通知你,你再驅車過來接。”

“也行。”

沈惟慕駕著馬車進了側門,就停在馬棚旁。

馬棚附近來來往往有不少人在搬貨,也有人警惕性比較高,注意到沈惟慕。

沈惟慕閉著眼,半躺在馬車上歇息。

大家瞧他就是個趁主人不在偷偷小憩的小廝,便不以為然了,繼續忙活他們手裡活兒。

“穩著點,把箱子都給我檢查好了。”

“馬怎麼樣?”

“個個健碩,體力好,耐性好,另外還準備了二十匹備用的,放心吧。”

……

兩柱香後,有小廝來喊沈惟慕,沈惟慕才駕著馬車慢悠悠地返回正門。

宋祁韞等人在門口等了片刻,才上了馬車。

“跑哪兒去了?扣月錢!”

倆守門護衛見狀,都不禁同情起沈惟慕。唉,這兄弟終究是還是沒逃過被扣月錢的下場!

待車駛離麒麟鏢局後,宋祁韞便問一直留在車廂內的田盛,都聽到一些什麼消息。

田盛耳朵敏銳,十丈之內的對話聲他都能聽得清清楚楚。

田盛:“我聽那幫人說,他們將運送這批貨很重要,幾乎要出動鏢局裡所有的人。貨物的分量好像還不輕,不僅要健壯的好馬,還另外準備了二十匹馬備用,就怕運送的路上出差池。”

停頓片刻後,田盛看一眼沈惟慕,試探說道:“從鏢局側門出來後,公子駕車貼著鏢局的牆走,我依稀還聽到幾句話,但不是特彆清楚。”

“沒關係,儘可以將你聽到的說出來。”

宋祁韞這次造訪麒麟鏢局冒了幾分險,他猜到麒麟鏢局應該不會接待一般客人,所以他假裝是張國舅介紹來的客人。

張國舅常與一些富商結交,這對外不是什麼秘密,所以他這般偽裝,暫時不會露出破綻。但如果麒麟鏢局去信跟張國舅求證,必然會露餡。五天內,他們要儘快將麒麟鏢局的事情查清楚。

宋祁韞根據虎頭刺青的線索大膽假設,將張國舅與金銀礦的開采和清月教關聯在了一起。

如果麒麟鏢局與張國舅真有勾連,那勢必會賣張國舅一個麵子來接見他,結果果然如此,但猜測始終是猜測,宋祁韞需要一些線索來進一步佐證。

田盛:“我聽他們說什麼張國舅……蕭楠……還有儘快將金子送到的話。”

“蕭楠?正是清月教江南分堂的堂主。”白開霽道。

宋祁韞點了點頭,那他可以放心地再做一個假設了。清月教發展壯大的金錢來源,便來自於張國舅。

對清月教“抽薪止沸”的“薪”,想必就是張國舅在江南的礦山了。

第 110 章

人家貪官都是儘可能地往自己兜裡斂財, 張國舅卻不同,拿自己的礦山去供養魔教。

既不為錢,自然是為人了, 他招募這麼多魔教人馬, 所圖為何?

若說他為奪嫡準備, 未免太早了些。皇帝尚且年輕,張貴妃也並無子嗣。

若說他圖謀權勢, 張國舅資質平庸,實在難當大任,平日在朝為官也不見他表露過什麼野心。難不成他在裝蠢,故意藏拙?

“接下來我們乾什麼?”齊天瀾問。

“吃飯。”沈惟慕被街邊的桂花藕粉吸引, 表示想去吃。

宋祁韞讓陸陽和齊天瀾陪著沈惟慕,他和白開霽先行回去做安排。

“估計正午的時候會有行動,你們早吃早回。”

陸陽應承後, 去隔壁攤位買了酥油餅,再看酥油餅的隔壁還有醬鴨,也要了一份。

齊天瀾不像陸陽他們跟在宋祁韞身邊久了, 了解他的辦事風格, 對很多事還很好奇。

他追著問陸陽:“為何是正午?”

“初夏天熱, 正午的太陽大得很,若換你的話平常會在這時候做什麼?”

“吃午飯,再睡個午覺。”

齊天瀾明白了,杭州晚間會關城門, 如果要出城,白日裡最容不容易引人注意的時段便是在午後了, 因為夏日午後大家最容易打盹兒睡覺。

沈惟慕從對街攤位那裡買了二十屜鮮肉小籠包和蝦肉小籠包。包子皮薄彈韌,餡料汁多鮮美, 一屜才六個,沈惟慕發現自己就能吃二十屜,所以又跑了一趟,再買二十屜給齊天瀾和陸陽吃。

因為桌子不夠大,特意加了錢給攤位老板,又拚了一張桌子過來,用來擺放食物。

“哎呦,沈兄弟買多了,這哪兒能吃得了。”若隻有這些屜包子倒沒什麼,還有藕粉、酥油餅和醬鴨呢。

“能吃完。”陸陽跟搶食一樣,飛快地往自己嘴裡塞吃食,用眼神示意齊天瀾也趕緊吃。

齊天瀾愣了愣,有些莫名地拿起筷子,按照平常吃飯的速度用飯。他走神兒想了會兒千機島的事情,吃完了兩個小籠包後,想夾第三個的時候,什麼都沒夾到。

齊天瀾低頭一看,自己眼前的那屜包子已經空了,再看桌上其它籠屜,全都空了!

他立即看向陸陽和沈惟慕。沈惟慕正靜靜地用帕子擦嘴。陸陽早就吃完了,正在大口喝茶,仿佛他剛才吃得太快,噎到了。

陸陽對上齊天瀾的眼神後,露出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沒吃飽吧?沒事兒,再買點東西路上吃。”

此話引來附近攤販的側目,頻頻朝他身上瞅了好幾眼,仿佛在說:“這仨男人是什麼怪物?明明剛才買了那麼多吃食,居然還沒吃飽!”

齊天瀾被大家看得有點窘迫,微微紅了臉。

沈惟慕像沒事兒人一樣,跑去不遠處的攤位買了三個烤紅薯。

“剛才那些包子都他吃的?”

陸陽點頭,表示他就吃到六屜。

齊天瀾倍感震驚。

前兩次大家一起吃飯的時候,因為人多,他注意力都在跟宋祁韞等人說話上,沒太注意沈惟慕的食量。

他倒是知道沈惟慕愛吃,隻以為他胃口比一般人好一些而已,沒想到是好“幾倍”。

“小兄弟,我這有炸龍井蝦仁要不要嘗一嘗?”紅衣女子對沈惟慕擺了擺手,示意他來看看她新出鍋的蝦仁。

沈惟慕當然被吸引來了,點頭表示要來一份。

“不過我這龍井蝦仁可貴,用的是最上等的西湖龍井,一般人可買不起。”紅衣女子對沈惟慕比了三根手指,告訴她一份炸龍井蝦仁要三十兩銀子。

“三十兩銀子!你怎麼不去搶啊?”陸陽被這價格驚到了,京城最好的酒樓菜價都不敢叫。

紅衣女子掐腰:“我這炸蝦一直都是三十兩,童叟無欺,不信你問問周圍的人。”

周圍的攤販連忙畏怕地點了點頭,看起來都不太敢惹紅衣女子。

陸陽重新打量這女子一番,二十多歲的模樣,大眼睛,鵝蛋臉,打扮得乾淨利落,看來不是個簡單的人物。

聽說對方特意給他便宜了一半,沈惟慕給紅衣女子遞出了一張百兩銀票。

“來三份。”

對方既然如此有誠意,他也不好隻買一份兒。

“小兄弟,有誠意!”紅衣女子笑了,接下銀票後,就再為沈惟慕炸了兩份。

鮮嫩的河蝦經由龍井茶和鹽醃製後,連著茶葉一起裹上麵糊下鍋油炸。味道清新鮮脆,帶有茶香,確實不錯。

沈惟慕又要了三份,打算給宋祁韞等人帶回去。

“小兄弟,有眼光!”紅衣女子接下第二張銀票後,馬上歡歡喜喜地繼續炸蝦仁。

周圍的攤販見到這一幕都驚掉了下巴,誰能想到在這群以幾文錢一份吃食的集市上,真有人願意花三十兩買一份兒炸蝦仁。

這位紅衣女攤主隻偶爾才會來集市擺攤,每次都要價三十兩一份炸蝦。

小半年時間過去了,從沒見過有人來她這裡買東西,可她依舊堅持不懈地這樣賣貨。沒想到今天真來一位冤大頭,出手就是二百兩銀子。

紅衣女子將炸蝦用荷葉包好後,笑著交到沈惟慕手上。

“我瞧小兄弟不是杭州本地人,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地方都可以跟我說,我肯定幫你解決。”

陸陽不屑:“你一個擺攤的口氣倒不小。”

白家在江南是望族,白開霽自小在這地方混得如魚得水,都不敢誇海口說這樣的話。

“我就是行,不信就讓小兄弟試試啊。”紅衣女子掐著腰,跟陸陽杠道。

“小娘子彆跟他一般見識,我這兄弟說話向來不過腦子。”

沈惟慕誇讚一句蝦仁好吃,就拉著陸陽走了。

“什麼人呐,明晃晃訛人!”陸陽不解問沈惟慕,“你怎麼就任由她騙你的錢?”

“她叫蕭楠。”

“叫蕭楠怎麼了?叫蕭楠也不能——”陸陽突然愣住,睜大眼睛,向沈惟慕求證,“我記得清月教江南分堂堂主也叫蕭楠,她不會剛好就是吧?不會這麼巧吧?”

“不巧。”

沈惟慕前不久剛從趙不行手裡拿到清月教各分堂重要人員信息,蕭楠就在其中。

年二十八,喜穿紅衣,平日喜好偽裝攤販,在市井之中售賣她自創的吃食。

特點鮮明,故而找她不難。

直到回到長明巷的宅子,陸陽還有幾分恍惚,他居然就這麼見到了清月教江南分堂的堂主。

“哎呀,我當時就不該走,跟著她。”陸陽後悔地拍大腿,就要折返回去。

宋祁韞等人也驚訝,沈惟慕真是他們的福星,居然又給他們提供了這麼重要的線索。

“兄弟,你這八卦樓勢必會崛起為武林第一消息樓了。”齊天瀾不吝稱讚。

宋祁韞攔住要走的陸陽,“這些分堂堂主的功夫都不低,既然她常去市井擺攤,想找她很容易,現在貿然跟蹤反而容易打草驚蛇。”

沈惟慕坐在桌旁,打開荷葉包,請大家品嘗炸龍井蝦仁。

“唔,味道不錯!真想不到,有一天我居然能吃魔教堂主做的菜。”白開霽砸吧嘴感慨。

半個時辰後,監視麒麟鏢局的康安雲派人來給宋祁韞傳信,鏢局開始運貨了。

宋祁韞等人立刻重新做了一番喬裝打扮。鏢局運貨的隊伍從南城門走,他們便從東城門離開,推算好他們運貨的路線後,騎快馬繞路趕超他們。

選好了適合劫道的路段,設置完陷阱後,宋祁韞等人便蟄伏在路兩邊。

待鏢局運貨的隊伍抵達,宋祁韞一聲令下,陷阱觸發,無數銀針自道路兩側射向人群。銀針射出的位置比較低,隻會打中腿部位置。中針的人,立即便感覺到腿部麻痹,無法自如行動。

隊伍受襲,鏢局眾人混亂分神之際,紛紛揚揚的藥粉自頭頂的樹上揚下,許多人在不注意的情況下將藥粉吸了進去。如此又栽倒了一大片人。

藥粉中還混有刺激人眼的辣粉,隻要在粉塵揚下的時候睜著眼睛,就會被辣到淚眼模糊,視物不清。

麒麟鏢局押運的人雖多,足有二百數,經過這麼一番折騰下來已經折損大半,戰力明顯不足。

白開霽和陸陽等人趁亂收拾了剩下的人,輕而易舉地完成了“全員控製”。

宋祁韞推開木箱,扒開鋪在表麵的稻草,發現裡麵裝的都是瓷器。瓷器裡麵空空如也,不見半點金子的影子。

陸陽和白開霽隨即打開其它木箱,發現也是一樣。

白開霽皺眉,小聲問宋祁韞:“難道我們被耍了?”

“你們是什麼人?”陳聰驚惶地望著這群劫道蒙麵人。

“哈哈哈哈!”

陸陽粗獷大笑後,一腳踹倒了陳聰,轉頭衝著宋祁韞所在的方向喊。

“老大,快瞧瞧這蠢貨,連馬賊都沒見識過,還押鏢呢!”

“各位、各位大俠饒命啊!我們鏢局隻做些小本生意,幫雇主運送一批瓷器給波斯人。這瓷器其實不值什麼錢,但到波斯人手裡就不一樣了。

不然這樣,我這就派人回鏢局取一千兩銀票給諸位,隻求諸位大俠饒小的們一命,讓小的們順利把貨送到,保住鏢局運貨的好名聲。”

陳聰真誠拱手,再三磕頭,誠摯懇求宋祁韞等人饒過他們。

鏢局其他人隨後也跟著陳聰一起惶恐地磕頭求饒,有的人甚至哭出聲來。

陸陽瞧他們這樣不禁有些心酸,真覺得他們有點可憐了。

當年虎嘯軍精銳失蹤,必然不是他們自願。如今他們以這種方式現身,很可能是被逼無奈,受製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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