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1 章
宋祁韞沒理會眾人的哀求, 隻端詳著貨物。
沈惟慕說他在鏢局馬棚處停留的時候,聽到這幫人在搬運貨物的時候再三叮囑要小心。
如果這真是他們聲東擊西的計謀,這些不過是普通的瓷器, 不值什麼錢, 他們何至於如此小心?
即便裡麵裝的是金子, 金子耐摔打,其實也沒必要那麼小心。
看著裝瓷器的木箱十分厚重, 宋祁韞用手敲了敲箱子,發現回聲不對,裡麵好像夾了一層。
陳聰在看到宋祁韞敲箱子的舉動時,腦門上立刻冒出很多冷汗, 臉色徹底變成了恐慌。
宋祁韞從陳聰的反應進一步確定,這箱子一定有問題了。
他命陸陽劈開箱子一角,果然見木箱中間夾了一層拇指厚的黃金。
“哈哈哈哈這麼多金子, 這下我們發財了!”
“直娘賊的,你們敢騙老子!”陸陽又踹一腳陳聰,轉而問宋祁韞, “老大, 這些人怎麼處置?”
不及宋祁韞回話, 沈惟慕率先開口:“全殺了。”
“全、全殺了?”陸陽震驚不已。
“這麼多金子,不把他們全殺了滅口,事後必定麻煩。”宋祁韞讚同沈惟慕的提議,叫來白開霽負責此事。
陳聰等人嚇得麵上全無血色, 苦苦哀求宋祁韞等人饒命,卻連對方一個眼神兒都沒換來。
三個時辰後, 整個杭州城都知道了,麒麟鏢局在押運貨物的途中被馬賊劫殺, 所有押送貨物的鏢局人員被屠殺殆儘。
傍晚的時候,十輛載滿血淋淋屍體的馬車從城外進來,雖然屍身上麵蓋了很多草席,大家還是看到了部分裸露在外的頭和四肢。馬車車板上以及軲轆上都沾有不少乾涸的血跡,隻這般看著都讓人覺得觸目驚心。
太慘了!
麒麟鏢局一夕之間死了二百多人,如今鏢局內隻剩下老板和幾名無大用的家仆了,算是徹底完了。
蕭楠在得知麒麟鏢局的消息後,第一時間掀翻了她炸龍井蝦仁的攤子,命屬下出動江南分堂所有可用之人,查清楚馬賊的來曆和金子去向。
她要讓這群不知好歹的馬賊死無葬身之地!
沈惟慕頂著一張黑臉走到蕭楠的攤位前,看著滿地油汙問蕭楠:“不想乾了?把攤子掀了?”
“你怎麼來了?”蕭楠狐疑地打量沈惟慕。
“買晚飯。”沈惟慕指了指不遠處的小籠包,告訴蕭楠他家的蝦肉小籠包最好吃。
“是挺好吃的,我以前也常吃。”蕭楠輕笑一聲,上下打量沈惟慕,“小兄弟衣著樸素,出手倒是闊綽。”
“家資豐厚,但出門要裝低調。”沈惟慕轉身走了,去小籠包攤販那邊坐下,等著熱包子上桌。
蕭楠打發走不遠處的隨從,在沈惟慕的對麵坐下。
之前偶遇一個出手闊綽的路人,識貨願意買她的炸龍井蝦仁,蕭楠覺是緣分,是對方對自己手藝的讚許。
但如今麒麟鏢局出事了,她便開始懷疑一切可能有嫌疑的人和事。現在沈惟慕在她眼裡,便嫌疑很大。
麵對麵坐著,靜靜地注視對方,做賊心虛的那個人必露出破綻。
在看著沈惟慕慢條斯理地吃到第二十三屜包子的時候,蕭楠忍無可忍,終於率先開口說話。
“你還餓?”
“如你所見。”
“你是——”蕭楠佩服歎息,“真的能吃,也真愛吃。”
她倒不懷疑對方了,這般愛吃能吃的人,遇到從沒吃過的菜,願多花幾十兩銀子品嘗也很正常。
“我愛做飯,還很愛琢磨不一樣的菜色,我身邊就缺一個像你這樣的朋友,品嘗我做的菜。”
蕭楠托著下巴笑問沈惟慕,願不願意做她的朋友,跟她回去,每天吃她做的菜。
“好啊。”沈惟慕很快就答應,聽起來像是在哄小孩子一般。
蕭楠笑了,明媚的眉眼裡閃爍出幾分嗜血的興味,“我可不是跟你開玩笑哦,跟我走了之後,你就真要信守承諾,當我一輩子的朋友,品嘗我做的菜。”
“沒問題,我這人最喜歡交朋友,尤其和小娘子這般秀麗的美人兒交朋友,我求之不得。”
蕭楠臉上的笑容更燦爛了,但看沈惟慕的眼神有幾分鄙夷。
她本以為這小黑臉雖然長得黑點,但品性還算不錯,是個招人喜歡的,沒想到竟是個好色之徒!
這些年因不知她的身份而妄圖貪她美色的男人,沒有一百也有八十了。全被她剁了,用來研究新菜了。
看來今晚她又有機會大顯身手了。
蕭楠帶著沈惟慕穿過兩條街,到了蕭記肉鋪。
此時雖然天色已晚,肉鋪門口卻還有不少客人在排隊買肉,可見生意極好。
蕭楠拉著沈惟慕擠過人群,穿過滿地血水的屠宰房,然後分割肉的肉房,最後從肉房後門出來,到了後院。
對比前麵的淩亂和血腥,後院這裡倒雅致許多,有花有草,有可乘涼的葡萄架。
前麵鬨哄哄的人來人往,後院倒十分安靜,隻有兩名年輕女子守在這裡。她們見蕭楠回來後,無聲行了一禮後,就繼續像木頭一樣一動不動地矗立。
“在此喝茶稍等片刻,我去給你炒一盤新鮮貨。”
蕭楠請沈惟慕在屋內稍作歇息,她則快步跑了出去。
沈惟慕打量一圈屋內的布置,跟普通女兒家的閨房沒什麼區彆,但作為清月教堂主的住所就缺太多東西了。
沈惟慕進來前就觀察過房屋大小,屋內的空間明顯有些小了,必然還有暗室。
沈惟慕眯著眼確定暗室位置的時候,蕭楠蹦蹦跳跳地跑了回來,熱情地將一盤茱萸炒肉放在沈惟慕跟前。
“來吧,我的好朋友,來嘗嘗我新做的菜!”
沈惟慕起了筷子,在盤子裡扒拉了兩下,裡麵的“肉”全是人耳朵,炒得半焦半黃,紅色的茱萸點綴其中,對比強烈,呈現出一種格外惡心人的“美”。
蕭楠一瞬不瞬地盯著沈惟慕的臉,期待欣賞他恐懼到極致的表情。
奈何什麼都沒有,難道他沒認出來盤中的肉是人耳朵嗎?
沈惟慕放下筷子,淡淡的聲音中夾雜著一絲輕微的歎息:“你惡心到我了。”
“你為什麼——”
蕭楠還不及把她的疑惑問完,就見沈惟慕朝她伸出了手。
他的手掌像有吸力一般,立刻牢牢掌控住了她的脖頸。
這怎麼回事?中邪了?見鬼了?
被扼住喉嚨的蕭楠臉被憋得青紫,她瞪圓眼睛,拚命想掙紮。
她可是清月教江南分堂堂主,武功極好!她完全可以輕而易舉地解決掉一名青年男子的桎梏!
但不知為何在被沈惟慕掐住脖頸的那一刻,她的身體像是完全失控,根本不受她擺布。所以任她怎麼想掙紮,都掙紮無果,肺裡的空氣一點點被擠壓,讓她如失水的魚在瀕死。
蕭楠麵容極度扭曲,她努力用生命最後的力量張嘴,不停地張嘴,以求能汲取到一點點空氣。
突然,沈惟慕鬆開了手,渾身脫力的蕭楠滾到了地上。她狼狽地捂著幾乎要被掐斷的脖子,不停地咳嗽。
“你……你到底是誰?”蕭楠一邊流著眼淚一邊恐懼地看向沈惟慕。
“見了本教主,還不跪下。”沈惟慕用耍猴兒一般眼神,戲謔地看著蕭楠。
蕭楠滿臉不可置信,“你是教主?這怎麼可能,這不可能……”
沈惟慕無視蕭楠的失魂失語,淡聲道:“我隻給你一次活命的機會,交代清楚你們江南分堂所有的情況,並交上全員名單。”
蕭楠漸漸回了神兒,她突然想起沈惟慕剛才掐她時,衣袖滑落,裸露出肌膚十分白皙無瑕……眼前人喬裝改扮過!
觀他身量五官,與傳聞中新教主的模樣確實十分相像。
蕭楠馬上對沈惟慕行禮:“原來是教主駕臨,江南分堂蕭楠拜見教主——”
啪!
突然有大量煙霧在沈惟慕眼前炸開。
空氣中微風浮動,蕭楠以極快的速度向屋外逃竄。
她看到守在屋外的兩名屬下了!
隻要出去,隻要鬨出動靜喊更多的人來,任這位新教主武功再高,也絕無可能阻攔得住逃脫的她。
出去後,她定要動用麾下所有高手殺了這自不量力的新教主!清月教若無她江南分堂出力,哪有今天!
蕭楠眼看著自己一隻腳將要邁出了門檻,不知為何,身體突然浮空,再度不受她控製。
“本不欲介入他人的因果生死,奈何你們非要招惹我啊。”
沈惟慕為自己斟了一杯茶,慢慢喝著。
驚恐跪在沈惟慕麵前的蕭楠,眼睜睜看著自己的手不受控地拔出匕首,將利刃對準自己的胸口,欲狠狠插下去——
蕭楠痛哭流涕地求饒:“我說,我都說,求教主饒命!”
“晚了。”
沈惟慕將杯中茶飲儘時,倒在血泊裡的蕭楠也斷了氣。
沈惟慕隨後打開了密室,帶上賬本和名單後,便推翻了燭台離開。
蕭記肉鋪的人發現密室走水和蕭楠身亡後,頓時大亂。他們急忙關了鋪子,先調查盤問了一番凶手是誰,便派人立即出城,去分堂總舵尋求支援。
待傳消息的人走後,宋祁韞帶人悄無聲息地圍住蕭記肉鋪,一網打儘!
第 112 章
宋祁韞帶人闖進來的時候, 沈惟慕正坐在東廂房房內,“她沒傷害你吧?”
沈惟慕搖頭,對宋祁韞道:“她邀請我來吃她自創的菜。”
宋祁韞便下意識地以為沈惟慕還沒等到菜, 因為東廂房的桌子上什麼都沒有。
他拍拍沈惟慕的肩膀, “沒事就好, 陌生人給的東西最好不要隨便吃,更不要隨便跟人家回家。”
幸虧他派人盯著蕭楠, 第一時間帶人包圍了肉鋪,不然他真擔心沈惟慕會有危險。害人的招數有很多,可不是僅憑武功高就安全了。
“我們來晚了一步,密室內著火了, 沒什麼有用的線索留下。”尉遲楓搜查過正房後,來跟宋祁韞回稟。
陸陽和白開霽還在與那兩名表情像木頭一樣的侍從打鬥。二人本意想留活口,出招都留有餘地, 奈何對方非要跟他們拚命,招招陰損,攻向要害。倆人無奈之下隻能將兩名侍從當場誅殺。
倆人擦乾淨帶血的刀, 來跟宋祁韞複命的時候, 宋祁韞和尉遲楓正蹲在蕭楠的屍體旁, 研究她的死因。
“看死法,她像是自己將匕首插入了胸口。”但尉遲楓不理解,蕭楠為何要這樣求死。
沈惟慕低眸邊剝著核桃邊道:“以死謝罪吧。”
“對對對!必是她弄丟了金子,上峰對她不滿, 要她以死謝罪。”白開霽順勢說出他的推理。
場麵寂靜了一瞬,正當白開霽以為他又推敲錯了的時候, 尉遲楓對宋祁韞開口了。
“似乎隻能這樣解釋?”
宋祁韞略略點頭,心中卻存有幾分狐疑。
“沒想到清月教的懲罰竟如此嚴苛, 丟了一批金子便要賠上分堂主的性命,連將功贖罪的機會都不給。”
沈惟慕適時地開口:“或許新教主想殺雞儆猴呢?”
宋祁韞失笑,“這樣想也有幾分道理。”
清月教江南分堂比起其它分堂來,確實更猖狂一些,就像帝王手下的權臣,已有功高蓋主的趨勢,若再任其繼續壯大很有可能會背主謀反。
新官上任三把火,新教主借機鏟除分堂主也不是不可能。
隻是他總覺事情哪裡怪怪的,有些過於巧合了。但蕭楠的死確實真實發生了,以如今他們已知的情況,隻能做這樣的推敲。
“你在東廂房聽到什麼奇怪的動靜沒有?”宋祁韞問沈惟慕。
沈惟慕老實答道:“一直有。”
白開霽忙問:“什麼動靜?”
“砍砍剁剁,各種嘶吼的叫聲。”
他們怎麼忘了,這裡是肉鋪,生意極好,整天都在宰殺豬羊和剁肉,肯定會有很多動靜。
這時候,齊天瀾從前院過來了,他負責盤問前院的屠夫。
“那些屠夫都是硬骨頭,拒不承認他們跟清月教有關。”
“或許他們真不知情。”尉遲楓道,“我打聽過了,這鋪子常年招收屠夫,隻要求會屠宰,體力強壯,老實聽話。他們工錢給的多,重賞之下招到一些聽話莽夫很容易。”
宋祁韞:“看來這肉鋪隻是蕭楠在杭州城的棲身之所,並非是清月教分堂所在。”
“難怪街市上有很多人怕她。”
百姓們對天天沾染殺氣的屠夫總有忌怕,蕭楠還是這眾多屠夫們的老板,大家自然畏懼。
“所幸我們已經派人去跟蹤那名傳消息的人,應該很快就能知道清月教江南分堂的位置。”
沈惟慕剝核桃的手一頓,問白開霽派誰去跟蹤了。
“康護衛和趙護衛啊,幸虧你多帶了人手來,不然還真不夠用呢。”白開霽笑嘻嘻道。
沈惟慕:“……”真會選人!
那麼多人可選,偏偏選倆清月教的人去跟蹤。
眾人等到深夜,都不見康安雲和趙不行回來,開始有些擔心了。
白開霽語氣擔憂:“他們會不會出了什麼意外?跟蹤被發現了?”
“跟蹤被發現了倒沒什麼,以他倆的功夫,對付一個傳信的綽綽有餘。怕就怕他們跟到了清月教分堂的時候被發現了,被一群惡賊圍攻!”
陸陽的話進一步加重了白開霽的擔憂。
宋祁韞甚至覺得有些抱歉,這倆人都是沈惟慕的侍衛,若出現什麼意外,便是他安排得不妥當,對不起沈惟慕了。
宋祁韞正要跟沈惟慕表達歉意,沈惟慕就先開口了。
“不必多慮,他們倆不會有事。”
雖然沈惟慕語氣篤定,但大家還是覺得沈惟慕在安慰他們,這樣更讓他們覺得對不起沈惟慕了。
宋祁韞打發大家去休息,若等到明日他們還沒回來,便要行動起來找他們,今夜休息好保持存體力至關重要。
眾人都聽從安排,各自回房了。
沈惟慕進屋後,就察覺到屋內有他人的氣息,令其出來。
趙不行和康安雲現身,對沈惟慕行跪禮。
“公子其實我們早就回來了,有要事要先請公子定奪。”趙不行委屈地將他們跟蹤的結果告知沈惟慕,“那地方是咱們清月教江南分堂,萬萬不能告訴宋少卿他們啊!”
趙不行來之前,並不知宋祁韞等人的目的是江南分堂,他也不認識江南分堂堂主蕭楠。
一路上沈惟慕和宋祁韞等人有什麼吩咐,他都乖乖照做,隻為了能在沈惟慕跟前好好表現,在其身邊謀得一席之地。
如今江湖司竟然查到了江南分堂了,他再怎麼樣都不能袖手旁觀。
“江南分堂人才濟濟,有數不清的錢財珍寶,是我清月教的中流砥柱。若讓江湖司那群人查抄了去,我清月教損失巨大!”
康安雲也讚同趙不行的想法,畢竟他也是魔教的人,他更要為教主以後考慮。
“江南分堂的錢你花過?”沈惟慕問。
趙不行愣住:“沒有,江南分堂歸二長老管轄,屬下可不敢動他們的錢。”
“錢再多,你若花不了,便不是你的錢。懂嗎?”
對上沈惟慕冷漠的眼神,趙不行莫名有種被泰山壓頂的感覺,不敢說不懂,儘管他是真的不懂。
“屬下好像明白了點,那江南分堂既然不效忠於公子,存在與否便沒什麼必要了?”
“嗯。”
趙不行鬆了口氣,幸虧他猜對了,心中更驚懼於沈惟慕的手段。沒想到這位新教主看起來白白淨淨的,是位俊俏郎君,出手竟如此狠辣,且工於心計,很會借刀殺人。
此之前他一直都沒看透,還以為沈惟慕是個沒什麼野心隻知道吃的“廢物教主”。
現在他依舊看不透沈惟慕,但深知他的厲害了,萬不可隨便招惹。
原來他早就對教內情況了如指掌了,平常看起來隻顧著吃吃喝喝的模樣不過是裝憨的假象。
可怕,太可怕了!
康安雲在地圖上指出了江南分堂所在的位置,安平縣東十裡的安平寺。
“人很多,全是武僧,隻我們這些人恐怕解決不了,要有軍隊支援。”
康安雲說罷再次跪地,懇請沈惟慕三思是否真要鏟除江南分堂。
因為這一舉動一旦實施,清月教總壇那邊早晚會得到消息。八長老的態度他不清楚,但二長老那邊肯定會暴怒,絕不會輕饒了他們。
“江南分堂是二長老父女的心血,公子若毀了江南分堂,便是與他們父女為敵了。”
“嗯,知道了。”沈惟慕拿起一塊定勝糕吃。
康安雲見沈惟慕不以為意,心裡更加擔心了,覺得自己有必要說得再清楚一些,再多提醒公子一下。
“以蕭楠的性子,知道是公子毀了她的江南分堂,怕是會找公子死戰。她武功造詣極高,一直是二長老的驕傲,二長老又向來疼愛他這個女兒。
若他們父女聯合起來對付公子,公子哪怕會刀祖的龍騰九天,也不是他們父女的對手。”
“放心,不會有這一天,蕭楠已經死了。”沈惟慕漫不經心道。
二人大驚,半張著嘴看了沈惟慕半晌,才回過神兒來。
蕭楠死了!?
二長老唯一的愛女蕭楠死了!?
趙不行嘴角抽動:“誰、誰殺死了她?不是公子吧?”
隻要不是公子動的手,一切都還可以解釋。
“是我——”沈惟慕咬了一口糕點,“讓她以死謝罪了。”
趙不行立刻覺得自己腿軟,又跪了。
完了,這下他們是一點轉圜的餘地都沒有了。他們以後的日子不會太平了。
趙不行十分懊悔自己上了沈惟慕這條賊船。這叫他以後在清月教怎麼混?新教主初生牛犢不怕虎,可他怕呀!
清月教論武功最厲害的人毫無疑問是八長老多變,但二長老也萬萬得罪不得。
八長老行蹤不定,向來懶得管教內雜務,清月教大小事宜便全都由二長老來掌管。什麼錢財發放、人員安置都由二長老一人說得算,他若想挑動教眾去對付一個人,簡直輕而易舉。
康安雲怕趙不行表現出的恐懼會讓公子陷入不安,連忙道:“死了也好,既然我們注定要得罪他們父女,死一個便少一個對手。”
“公子為何要殺她?”趙不行追問沈惟慕。
“她炒了一盤人耳朵讓我吃。”沈惟慕回看趙不行,“做出這般令人作嘔的食物,她難道不該死嗎?”
趙不行目露畏懼地看向沈惟慕。
他覺得沈惟慕太瘋了,竟然就因為這個原因便殺了二長老的獨女,還要配合江湖司鏟除江南分堂!
不行,他不能再跟著沈惟慕這樣下去,他必須要傳信出去。
在沈惟慕帶著康安雲去給宋祁暈回稟的時候,趙不行借口肚子疼要去茅廁。
到了茅廁,他便縱身一躍想逃,雙腳剛落地,便被刀抵住了脖頸。
“你想去哪兒啊?”沈惟慕笑看著趙不行,“不去茅廁出恭,難不成要學狗一樣在牆根下?”
第 113 章
“我我我……”
趙不行顫抖地跪伏在地, 知道自己現在解釋什麼都沒用。
“一會兒去剿滅江南分堂,你打頭陣,我不管你編什麼理由, 帶這包火藥進去, 把大雄寶殿炸了。”
沈惟慕丟了一袋沉甸甸火藥到趙不行懷裡後, 又給他嘴裡塞了一顆東西。
趙不行被強行掐著下顎,下意識地就將東西咽了下去。他臉色瞬間變得煞白。
沈惟慕喂給他吃的一定是用來控製人的毒藥或蠱毒!
當夜, 安平縣安平寺就遭遇奇襲。
起因是清月教總壇使者趙不行深夜來訪,他拿清月教總壇的令牌,聲稱來傳達新教主的命令。
安平寺的武僧們自然不敢怠慢,請趙不行入內。
因蕭堂主不在, 趙不行要堅持在大雄寶殿等候到堂主回來為止,大家也沒有異議。
誰料一炷香後,大雄寶殿突然傳出一聲轟然炸響, 接著一聲又一聲更劇烈地炸響傳出。大雄寶殿被炸得瓦石紛飛,地麵塌陷,塵土飛揚, 大半個安平寺幾乎被炸毀。
夜深了, 寺內很多人都在休息, 沒來得及逃出,部分僥幸逃出的武僧,悉數被圍在安平寺外的官兵緝拿。
在天明之後,清點好人數, 無一賊遺漏後,宋祁韞、白開霽等人豬呢比押著受擒的“武僧”返回杭州城。
從安平寺返回杭州城, 必須要穿過安平縣城。
陸陽樂得不行,“咱們這次人抓得好啊, 不費吹灰之力,將江南分堂的老撾端個乾淨。”
“多虧了沈小兄弟的幫忙,利用安平寺地下囤積的火藥,打他們措手不及。否則貿然攻入,裡麵機關毒蟲無數,我方必定損失慘重,而且絕不可能獲得現在這樣的成果,將他們一網打儘!”
尉遲楓表示這次大家都應該感謝沈惟慕,請沈惟慕吃飯。
本來沈惟慕打著哈欠,沒什麼精神,聽到“吃”眼睛亮了。他立刻記清楚現場點頭的人都有誰,以方便他日後找人要飯。
大清早,鳥兒才嘰嘰喳喳叫著,安平縣城內就進來一批官兵,肅清了城內的主乾道。
白開霽騎馬在前,率士兵們押送著數百名“武僧”及“香客”徐徐前行。
許多百姓們聞聲,趕到路邊圍觀。這些圍觀的百姓們以青壯年男子居多,也有少部分婦人。
大家好奇地伸長脖子探看情況,詢問討論發生了什麼事情。
“安平寺的僧人們為何全都被抓了啊?”
“哎呦,安平寺的僧人們可好了呢,去年我們的家收成不好,多虧了僧人們好心接濟!”
“不曉得,昨晚轟隆隆的響聲你們聽到沒?就是安平寺的方向。”
“喪儘天良嘍,官府竟連寺廟都炸,就不怕遭報應嗎?”
“噓,彆瞎說,小心被聽到了,把你也抓了去。”
……
白開霽一行人走到縣城中央的時候,安平縣縣令胡永威帶人匆匆忙忙趕來。
行至白開霽跟前的時候,胡永威急忙扶正自己的官帽,很有禮節地向白開霽等人行禮。
“安平縣縣令胡永威見過諸位大人,不知諸位大人這是?”
胡永威先是詢問白開霽等人的身份,又委婉表示他沒接到上方命令要幫忙協查。
宋祁韞從隊伍後麵趕來,正要告知胡永威他的身份,胡永威笑著先作揖。
“前方不遠處便是縣衙,諸位大人不如到縣衙稍作休整。宋大人也可到那兒與我細說,這在街上人多眼雜,難免有所不便。”
宋祁韞點頭表示在理,便帶眾人去了縣衙。
胡永威笑著邀請宋祁韞等人進堂落座,小廝們立刻上了茶。
胡永威不忘外頭的人,囑咐道:“順子,天熱,大人們趕路辛苦,彆忘了給外頭的大人們都送上涼茶。”
那名叫順子的小廝立即點頭,退出去照辦。
“諸位,請用茶。”胡永威笑著表示他這茶都是自己種的,比較簡陋,希望大家不要見怪。
“欸?自己中的茶更是心意,我等有幸品嘗是榮幸,胡縣令客氣了。”
白開霽開心道謝後,就要喝茶,陸陽等人也都跟著端起茶杯。
“這是禦賜的聖旨,準我此番出行有便宜行事之權。”宋祁韞突然掏出聖旨。
胡永威見狀,連忙起身下跪。
白開霽等人見到聖旨也不能怠慢,紛紛放下茶杯,跟著行禮。
沈惟慕人站在窗外,捧著一包椒鹽鍋巴正吃著。趙不行來到沈惟慕身邊行禮複命。
沈惟慕與他對視一眼,就打發他走了。
趙不行轉身之際,愁得五官都扭在了一起。
他打著為新教主傳話的名號,把江南分堂給炸了,二長老若知道這消息,肯定會恨得將他扒皮抽筋。
他怎麼就稀裡糊塗地上了新教主這條賊船了呢?這下子他一點退路都沒有了。
“此為機密行動,多餘的話我就不跟胡縣令解釋了。”
宋祁韞話畢,與胡永威客套了兩句,就帶人走了。
胡永威恭敬行禮,目送走宋祁韞後,便喊順子把空茶碗都收了。
隊伍繼續前行,眼看著快要出城的時候,周圍聚集的百姓越來越多,最後竟將出城的出口堵上了,站了一排又一排人,圍得水泄不通。
白開霽眯起眼睛,抽出刀來,恫嚇和驅趕這些百姓。
百姓們絲毫不懼白開霽的恫嚇,也紛紛抄出刀來,對準押送隊伍。
整個安平縣城,少說有上萬名百姓,竟幾乎全都湧上街頭,手拿著刀,圍堵他們。
“你們……你們這是……要造反?”陸陽怒喝。
“哈哈哈,宋少卿和諸位既然來了,就不要走了吧。”
胡永威的聲音從人群後傳來,百姓們自動為胡永威讓了路。
胡永威滿臉笑意,擺著雙肩,步伐邁得十分猖狂
“胡縣令,你這是何意?”宋祁韞凝視著胡永威,表情嚴肅地質問他。
“何意?”胡永威囂張地張開雙臂,示意宋祁韞好好看看現在的場景,“我何意?以宋少卿的機敏才智會看不出來?”
哢嚓!
隊伍的另一頭,騎在馬上的沈惟慕,正麵無表情地咬著鍋巴。他覺得椒鹽味兒的粟米鍋巴比蔥香味的更好吃。
“你與清月教是何關係?”宋祁韞再問。
胡永威笑道:“宋少卿果然聰明,一點就透。那在下就重新介紹一下自己,清月教江南分堂副堂主胡永威,也在這安平縣當了十年沒出息的小縣令。”
“哦,對了,宋少卿不會以為端了安平寺,就剿滅江南分堂了吧?”
胡永威揮舞著手臂,示意宋祁韞看看周圍這些百姓。
“他們全都是我江南分堂的人!”
“江南分堂,永不滅亡!”
眾人齊刷刷舉著手中刀大喊,白色的刀刃在陽光下閃閃發亮,氣勢駭人。
“你們找死!”白開霽和陸陽立即提刀護在宋祁韞身前。
“副堂主小心,他們是陰陽雙俠,功夫厲害得很!”人群中有人驚恐地喊道。
伴隨著喊聲的提醒,周圍的“百姓們”也下意識得往後退了三尺。
胡永威哼笑,示意大家不必懼怕,“除了姓宋的,他們都喝了順子的茶!”
眾人一聽,緊張的神情都放鬆下來,哈哈笑歎:“喝了順子的茶,那必然就不順了。”
尉遲楓:“你們在茶中下了藥?”
“無相化功散,不管你們是陰陽雙俠還是武林盟主,隻要喝了這種藥便使不出任何內力,都得乖乖聽我們擺布。
哦對了,我這所謂的內力,是指由內而發的力,普通人想使勁兒發力也不行。也就是說,你們帶的這幫士兵,已經沒辦法提刀幫你們打打殺殺了呢。”
胡永威曉得越發得意,整張臉紅光滿麵,看得出這次的事兒足以占據他人生中最高興的喜事之一。
宋祁韞雙眉緊鎖,臉色陰沉到了極致:“想不到你們江南分堂居然盤踞在整個安平縣,難怪當初虎嘯軍追蹤江南分堂,會在你們安平縣地界突然消失。當年他們遭遇了和我們一樣的情況吧?”
胡永威哈哈笑:“宋少卿果然是神斷,一下就被你說中了呢,但有什麼用呢?你們現在落在我們的手中,便也會像那批虎嘯軍精銳一樣接受我們的馴化。
順者昌,逆者亡,一直是我們江南分堂奉行的箴言。好心勸你們一句,彆多做無用的掙紮!”
胡永威已經迫不及待了,如果他能成功將宋祁韞和陰陽雙俠這樣的人才收編進江南分堂,二長老一定會大肆獎勵他,說不定會讓他做第九任長老。
哢嚓!沈惟慕把最後一塊鍋巴吃完後,丟了油紙包,拍了拍手。
因為他在押送隊伍末端,不算太顯眼,吃鍋巴的聲音也不大。但剛剛一陣寂靜之下,沈惟慕拍手的聲音顯得尤為突兀,瞬間便吸引在場所有人的目光。
沈惟慕隻對看向他的宋祁韞道:“時候不早了,你還要磨蹭到什麼時候?”
宋祁韞笑了下。
胡永威疑惑地愣了下。
嗖!嗖!嗖!
三顆信號彈突然升天,安平縣城外響起陣陣馬蹄聲。
細聽這聲音不是從一處來,而是從四麵八方來!
白開霽閃身一躍至胡永威身側。
鋒利的匕首抵住胡永威的脖頸時,他學著胡永威前走的語氣說話:“你們被包圍了呢!”
場麵亂了,舉刀的百姓們不知該進該逃。
胡永威大喊:“不要怕,我們人多,打起來還不一定誰輸呢!”
“是這個理兒!短時間內,我們確實召集不到太多精銳兵馬對付你們。可怎麼辦呢,大家早上起來都要喝水吃飯吧?安平縣所有的井水裡都被我們下了無相化功散了呢。”
宋祁韞也學胡永威的語氣說話,莫名有種爽快感。
胡永威聞言後,那張紅光滿麵的臉瞬間變得頹敗灰白。
“嗝——”
白眼一翻,胡永威暈了過去。
第 114 章
上萬數囚犯待關押, 杭州府大牢根本裝不下,隻能臨時將倉庫倒騰出來,暫時用於關押清月教江南分堂這些人。
白開霽在核查犯人名單的時候, 查到了不少八年前失蹤的虎嘯軍精銳, 總計大概還剩一千八百餘人。
八年前, 胡永威為了徹底收服這八千名虎嘯軍精銳,先殺了一批以儆效尤, 後下蠱控製又弄死了一批,餘下些聽話的便訓練他們受命領任務。
二長老和蕭楠父女脾氣並不好,尤其是蕭楠,自小在清月教長大, 見慣了殺伐,性情十分暴虐。在江南分堂,誰做事令她不滿, 誰就必死無疑。
胡永威知道蕭楠的性情,遇到要命的差事自然不會舍得讓自己的親信去做,便打發這些虎嘯軍精銳去。
幾年下來, 陸陸續續產生很多死傷, 總計八千數的虎嘯軍精銳最終就剩下一千多人。
而這剩下的一千多人看似身體強健, 實則因為受蠱蟲的反噬,隻剩下幾年的壽命了。
這些年他們受胡永威的妖言蠱惑,還以為他們隻要聽命於清月教行事,不僅可以保住家人和自己的性命, 還能獲得數不儘的財富,終有一日會恢複自由身。
不止他們, 還有很多慕名加入清月教江南分堂的人,都以為他們將來某天會享受到無邊的富貴。
美夢被戳破, 很多人仍然深陷其中,不願意相信真相。因為否定它,就相當於否定他們幾年甚至十幾年的努力。
不日,杭州府就將清月教江南分堂的情況昭告天下。清月教以蠱毒控製人身、以金錢誘導控製人精神的真相也隨之被公布出來,從此警醒了很多江湖人免入魔教的圈套。
“我們有一事不明,你們什麼時候給安平縣各家的井中下了藥?”
陸陽和白開霽等人都不知胡永威和整個安平縣都有問題。
當時被全縣人包圍的時候,他們真以為他們將要麵對“老子十八年後還是個好漢”的結局。
“我們下的。”康安雲回答道,同時看了一眼身邊的趙不行。
趙不行一臉視死如歸的表情,呆愣愣地盯著地麵,魂兒好像沒了半個,完全沒察覺到康安雲的注視。
康安雲立即擋住趙不行的臉,笑著對陸陽和白開霽解釋。
“我們查到胡永威和安平縣的異常,稟告了宋少卿,宋少卿決定將計就計。我們便策反了那名叫順子的小廝,令其交出了無相化功散,配合我們在每一口井中下藥。
虧得他們庫房裡的藥粉存貨多,不然這次的計劃便沒辦法順利實施了。”
康安雲說得簡單,個中細節沒有明確交代。實則要策反胡永威最信任的小廝可沒那麼容易,順子極其忠於清月教。
趙不行表明了他在清月教的身份,且借著新教主的威勢,威逼利誘順子為新教主辦事,允他此後在清月教前途無量,才算徹底策反了順子。
接下來,宋祁韞按照胡永威的交代,帶人查抄張國舅兩處私礦,卻發現這兩處礦坑隻產質地較次的玉石和銅礦。
陸陽:“莫不是咱們看錯了,麒麟鏢局運的不是金子是黃銅?”
金子和黃銅同樣是黃色,倒也有可能一時看錯眼了。
銅也值錢,市麵上大多都用銅錢交易,銅錢使用起來比起黃金來更無形,不容易引人注意。
同樣重量的黃銅和金子價值相距甚遠,可謂是天壤之彆。
“那不然我現在回去確認一下?”白開霽馬上道。
從礦山到杭州府騎快馬要一整天,往返也就兩日。
宋祁韞搖頭,“我確定,是金子。”
金銅的簡單區分他還是懂的,需要被確認的不是那批金子,而是這兩處私礦。
“可這兩處私礦我們都查遍了,沒什麼問題。”尉遲楓仔細回憶細節,也沒找到什麼破綻。
“最裡麵的礦坑,按理說該是最新開鑿的地方,上端卻結了數層蛛網。”
礦洞黑暗,大家提燈探查難免會有疏漏之處,礦洞上方是容易被人忽視的地方。大家沒想到宋祁韞連那裡都認真觀察過了。
“天黑了,吃飽了再想問題,或許很快就能迎刃而解。”
沈惟慕吃完他帶來的小點心,便丟了空紙包,提議吃晚飯。
“哈哈哈,二三說得有理,我這就去安排。”白開霽表示這附近不願就有處村子,他去找村民買些食物來。
礦山山腳下的草甸上,康安雲和趙不行等人負責支帳篷。陸陽依照宋祁韞的吩咐架起大鐵鍋,撿柴點火。
白開霽幫著宋祁韞在溪邊收拾乾淨了從農戶那裡買來的三隻鵝,另外還有一些青菜果子也都清洗乾淨了。
半個時辰後,鐵鍋燉大鵝的香味兒就飄了出來,宋祁韞揭鍋調味之後,就將他們帶來的乾糧,饅頭、燒餅之類放在肉上麵加熱。
另外一口鍋熬了蔬菜湯,清淡爽口,剛好在吃肉和乾糧的時候用來解膩化乾。
燉好的鵝肉顏色棕紅,撒上青翠的野蔥碎,看起來十分勾人食欲。鵝肉較之鴨肉,少了肥膩腥氣,鮮嫩美味口感不膩。
一隻大鵝的出肉量雖然頂上三隻雞了,沈惟慕還是覺得吃不夠,感慨此行人數再少點就好了。
“那二三便說說,你缺了我們誰可以?”尉遲楓半開玩笑地問。
沒想到此話立即吸引來所有人的關注,大家都看向沈惟慕,想知道他們誰在他那裡比較不重要。
他性子冷淡,向來有話直說,懶得跟人虛與委蛇,此刻大家就想聽他說實話。
沈惟慕:“除了廚子——”
白開霽馬上插話道:“沒有我買鵝,你吃不到鵝了。”
沈惟慕:“和買鵝的——”
陸陽舉手:“我架鍋生火了!”
康安雲、趙不行:“我們撿柴了!”
尉遲楓:“我帶的調味,尋的野蔥。”
沈惟慕:“……”
既然都是努力給他提供飯食的人,相煎何太急。
“缺了三隻鵝。”沈惟慕最終隻對吃空的連湯都不剩的大鐵鍋發出感慨。
陸陽拍手:“對嘍,就是白兄弟的錯了,鵝買少了。”
白開霽無辜道:“我真想多買,奈何人家不賣啊,說還要留幾隻下蛋!”
陸陽歎氣:“你提十倍價試試?賣給你他轉頭再買,他還賺很多呢,我不信他不願意。”
“啊?我沒想到!”白開霽聽人家口氣堅決地說要留著,便想著尊重對方的意願,沒敢強求。
沈惟慕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對陸陽道:“以後這麼重要的事你來辦。”
“得令!多謝沈監察器重!”陸陽誇張地對沈惟慕行禮,轉而得意洋洋地對眾人顯擺,“還得是咱們沈監察目光如炬,識得英才。”
此一句引得眾人哈哈大笑,一掃多日來忙碌帶來的疲憊。
須臾後,沈惟慕將幾個紅薯埋在有餘熱的燒火灰裡烘烤。宋祁韞等人圍著短腿矮桌喝茶,討論礦洞的情況。
他們來的時候,兩處私礦都停止開采了,倒是有幾名看礦的工人留守,卻是近些日子新招來的,一問三不知。
理由便是張國舅那邊下了命令,朝廷既然有意禁私礦,那上麵在沒有明確下達命令之前,他這邊也不好繼續開采,所以就停工了。
這理由聽起來像模像樣,但並不想張國舅這人的行事風格。他可是一個聽說宋祁韞參本便大白天明目張膽派人刺殺的人物,豈會乖乖聽從聖命?
宋祁韞決定再探礦洞,大家馬上準備火把等物,跟隨宋祁韞進洞。
沈惟慕蹲在灰堆旁沒去,他的燒地瓜還沒好。
“你一人在這行嗎?”
影影綽綽的火光下,沈惟慕豔絕的臉抬了起來,看向質疑他的白開霽。
白開霽拍了下腦門,又下意識把沈惟慕當成中毒虛弱的人兒了。
眾人走後,沈惟慕再等了會兒,終於從灰堆裡扒出燒軟了的紅薯。
掰開紅薯的瞬間,黃色的地瓜瓤熱騰騰地冒著氣,散發著無比香甜的氣味。
沈惟慕正要咬上一大口,忽聽遠處的樹叢裡有悉悉嗦嗦的聲音。
“老大,那幫官兵真的都撤乾淨了?不會再折返回來吧?”
“放心,該查的都查過了,他們不會回來。”
“還是老大厲害,誰能想到真正的礦洞其實不在這,而是在後山的山坳裡呢!”
“這就叫明修棧道暗度陳倉!”
“老大厲害!”
“老大威武!”
……
一群馬屁聲此起彼伏,且越靠越近。
沈惟慕根據腳步聲粗略估計有數百人,而且腳步輕快,步伐有力,都有點功夫底子在身上。
這麼一群人在深夜與宋祁韞他們碰上,少不得要打一陣,而且一旦打起來就亂了,必有漏網之魚。
乾活兒就要乾淨,他一條小魚都不想漏。再者一番打鬥後,宋祁韞等人勢必要養傷休息,大家便沒空像今天這樣做飯了。
所以這些小雜魚,現在由他解決最好。
許三今天在山裡打獵忘了時辰,便準備抄礦山這邊的近道回家。
這附近有一處廢棄的大礦坑,隻需要注意彆誤踏入那裡就行。
撲通!撲通!撲通……
什麼動靜?
許三扛著野兔從礦坑邊繞行的時候,聽到重物砸地的聲音,便循聲去找。
今夜月光正好,清晰可見礦坑便一排排人影。就見幾百號人,竟在排隊一個一個地往礦坑裡跳。
許三大驚,以為是自己的幻覺,揉了揉眼睛再看,居然是真的!
許三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掌被碎石劃破,絲毫察覺不到疼。
排隊的人影們聽到聲音,齊刷刷地轉頭朝許三方向看來。
場麵甚是驚悚!
許三驚得大叫一聲,身子後栽,暈了過去。
片刻後,啃著紅薯的沈惟慕蹲在許三身邊,戳了戳他的臉。
第 115 章
宋祁韞等人從礦洞裡出來後, 隱約聽到嚎叫聲。他們順著聲音尋到沈惟慕這裡時,便看到廢棄的舊礦坑內有數百人在哀嚎。
“這是?”
沈惟慕:“一群失足的男人。”
宋祁韞等人:“……”
天色太黑,礦坑太深, 他們人數不足, 所以不太方便救援。隻能先派人到附近的縣衙叫人, 等天亮後再想辦法將這些人弄上來。
隔著幾丈深距離,卻也不耽誤宋祁韞審問這些礦工。三兩句話下來, 礦工們就抵不過查案老手的盤問,透露出真正的礦洞所在。
宋祁韞隨即帶人去後山山坳裡查實,發現在茂密樹林之中,確有一處金礦礦洞, 開采量極大。
順著現場痕跡,宋祁韞還找到了金礦冶煉所,並搜到了一本賬冊。賬冊上記錄了全部冶煉所得, 金子重量以及去向。大部分都流向了安平縣,一少部分送往了京城。
這本賬冊是張國舅勾結魔教的最有利證據,極為重要。宋祁韞便將此賬本交給白開霽保管, 令他務必小心存放。
“老大放心, 我拿命守護它。”白開霽笑嘻嘻地將賬冊揣進胸口, 拍了拍。
次日天亮後,礦坑內失足的礦工們終於被一個個解救上來。他們或多或少都受了些傷,輕的隻有擦傷,重的摔斷了胳膊腿, 要養上三兩個月才能痊愈。
巧的是這些礦工中領頭的和功夫好的,都在摔斷腿的行列之中, 仿佛冥冥之中有老天爺在幫忙懲惡揚善。
宋祁韞默默記下這個“巧合”之後,才開始仔細盤問礦工們昨夜失足的情況。
“我不記得了, 好像是天太黑不小心失足踩空了。”
“對,我們也是這樣。”
……
宋祁韞不信這個解釋,“你們足有數百人,縱然前頭有人失足踩空,後頭的人也該馬上意識到,然後趕緊停腳,怎麼會一個不落的所有人都踩空?”
“這個我也可以解釋。”沈惟慕拿出兩個錢袋。
白開霽瞧一眼後撓撓頭,“我怎麼覺得這個錢袋有些眼熟?”
“這是蘑菇教的錢袋。”宋祁韞一眼認出來後,隨即反應過來,“莫非昨晚是你用了蘑菇粉令他們致幻?”
沈惟慕點頭,“叫你們怕打草驚蛇,我一個人又對付不了,忽然就想起隨身帶了些在蘑菇教總壇拿的蘑菇粉,就試了試,沒想到真有用。”
白開霽:“太冒險了,下次還是喊我們。”這些蘑菇粉不好用的話,沈惟慕便要以一敵幾百,想想就讓人覺得後怕。
宋祁韞斂眸沉思了片刻後,便拍拍沈惟慕的肩膀,歎他辛苦了。
不管怎麼樣,沈惟慕以一人之力將這些隸屬於清月教礦工都解決了,給他們省去了很多麻煩。
沈惟慕馬上接話道:“是很辛苦,那便晚上做些好吃的犒勞我。”
宋祁韞:“……”早知道不跟他客氣了。
一行人浩浩蕩蕩地押著礦工離開的時候,五裡外溪邊的草甸上,響起一記男人的驚呼。
“啊啊啊——”
許三驚叫坐起身,腦門子上掛著豆大的冷汗。
昨夜所見驚悚的那一幕,還反複在他腦海裡重現,讓他覺得後脊梁發冷。
東升的太陽暖洋洋地照在他身上,驅散了冷意,才叫他定住了魂兒。
許三扭頭看了一圈,不見什麼礦坑,再看自己的雙手,完好無損,哪有什麼擦傷。昨日打到的兩隻野兔就在他身邊,那一切好像是他昨晚做的一噩夢。
真的是噩夢嗎?
許三不確定,難掩自己的好奇心。現在是白天,他膽子大些,便去舊礦坑求證。
礦坑裡麵空空如也,哪有什麼人的痕跡?看來果然隻是他昨晚的一個噩夢而已。
許三鬆了口氣,高高興興地扛著兔子回家了。
與此同時,騎在馬上的沈惟慕勾起了嘴角,無憂無慮地吃起了楊梅。
這楊梅是剛才在路邊買的,新摘的,用深井水洗過之後冰冰涼,又大又甜,還多汁。
晚飯,宋祁韞給沈惟慕準備了燒兔腿兒、紅燒鯉魚、清炒時蔬和野蔥餅。
另外,他還用剩下的楊梅做了荔枝楊梅飲,加了冰沙之後的味道更絕,最是能解暑熱。尤其在吃完飯後,讓人感覺更加燥熱,來一碗這樣的涼飲倍覺舒爽,人生的幸福也不過如此。
私礦的事兒了結之後,宋祁韞便寫折子上奏皇帝,開啟下一程:前往魔教千機島。
齊天瀾一直忐忑等這一天,在此之前,他儘己所能地去調查了有關千機島的一切,沒想到卻是越調查越打擊他的信心,讓他覺得恐慌。
但千機島一行他必去,這關係到他的血海深仇。所以當他們趕路越靠近千機島的時候,齊天瀾越有一種將要赴死的悲壯,整個人都沉鬱下來,每天看起來憂心忡忡。
白開霽和陸陽也知道千機島的厲害。早在白開霽離開江南之時,便白家數位長輩阻撓,希望他們不要去千機島冒險。
所以在齊天瀾的情緒影響下,本來比較活潑的陸陽和白開霽二人,也漸漸變得少言寡語了。
宋祁韞這一路一直在和尉遲楓討論魔教相關的事宜。有關於張國舅與魔教勾結的目的,他們還沒弄清楚。
希望奏折到了皇帝手中之後,那邊會著手徹查,在他們返回京城的時候便能知曉答案。
“或許我們回不去了,永遠不能知道答案。”陸陽湊過來插一嘴,頓時把談話氛圍變成了死寂。
白開霽剛從沈惟慕手裡接過一個蘿卜,啃了一口,邊嚼著邊道:“你說的不對,變成鬼了該更自由了才對,想去哪兒就飄去哪兒,肯定能知道答案。”
沈惟慕哢嚓哢嚓地啃著脆蘿卜,沒參與話題。
他現在滿腦子隻想這裡真是窮鄉僻壤,連水果都沒有,害他隻能從農戶手裡買點蘿卜啃。
陸陽罵白開霽無知,當鬼可能還不如當人自由,比如鬼隻能在晚上現身,白天就不行。
“你說呢,二三?”白開霽跟各持己見後,便問沈惟慕的意見。
沈惟慕咽下口中的蘿卜,答道:“鬼和人一樣,分三六九等,有神通的可以,普通的小鬼最好早日投胎,否則成了遊魂容易魂飛魄散。”
白開霽和陸陽同時注視著沈惟慕,在沈惟慕回看他們的時候,倆人對視一眼,同時發出爆笑聲。
“二三,論講笑話我們比不過你!”
宋祁韞和齊天瀾等人也跟著笑起來,大家原本繃緊的神經都鬆懈下來。
沈惟慕一點都不覺得好笑,繼續啃蘿卜。
大家吃過午飯後,就地躺在樹蔭下小憩。
沈惟慕對睡覺沒興趣,但他不想啃蘿卜了,又沒什麼東西可吃。
“籲——”路上慢悠悠駛來一輛拉桃子的馬車,驅車的老漢突然在路邊停了下來。
老漢一邊跳下車,一邊解褲子,衝到路旁邊的林子裡去小解。
沈惟慕被大桃子吸引,立刻湊到車旁,問返回老漢:“桃子賣多少錢?”
“俺隻是送貨的,不賣桃子。”老漢對沈惟慕笑了笑,黝黑乾瘦的臉上起了幾道褶子。
“送我一車?我可能吃不完。”沈惟慕答道。
老漢驚訝:“小兄弟說什麼胡話呢,我與小兄弟素不相識,我為何要將這一車桃子送與你?”
“這大熱天的,你臉上連汗都不冒,要裝到幾時?”沈惟慕拿起一個大桃子,用帕子擦了擦,便咬上一口。
老漢怔愣一下後便氣質全變,冷邪地笑了起來,“教主銳眼!”
“屬下清月教左使岑清風拜見教主。”老漢略略拱了手,用極低的聲音對沈惟慕說話,以免被那邊休息的宋祁韞等人聽到。
“有事?”
“屬下奉八長老之命來接教主上島,但那些人不能去。”
“如果我非要帶呢?”
岑清風似乎早料到這點,麵不改色地對沈惟慕笑道:“也不是不行,但上島之後他們的性命保證不了,教主不要因此遷怒屬下等人便好。”
“千機島這麼可怕?”
岑清風點頭,“江湖傳言遠不及其十之一二。”
沈惟慕默然的工夫,岑清風又補充一句。
“而且帶他們上島的話,教主該如何向他們解釋屬下的身份?”
沈惟慕用錦袍兜了一堆大桃子後,才對岑清風道:“你走吧。”
岑清風頷首應承:“兩日後辰時,大桃村碼頭,屬下靜候教主登船。”到時候希望這位新教主能想明白,隻有他一人上島才是最好的選擇。
沈惟慕回到休息地,等過了小半個時辰後,才見宋祁韞等人醒來。
看到地上堆著的桃子,宋祁韞問了緣故。
武人即便小憩也十分警覺,路上來車不會察覺不到。他們這些人剛才都睡著了,竟然隻有沈惟慕一人清醒,這很不正常。
宋祁韞看向沈惟慕的目光帶了幾分探究,但很快他又收回了目光。
不管沈惟慕身上帶了什麼秘密,從與他相處以來,他從沒害過他們,反而對他們幫助良多。
說好了用人不疑,他便不該在沒證據的情況下對他抱有懷疑。
“哇,有桃子吃!”白開霽高興極了,馬上去洗桃子分給大家。
尉遲楓也察覺出不對,對宋祁韞道:“剛剛我們是不是中迷藥了?但我們帶的水和吃食都是自己準備的,不該有問題才對。”
微風拂過,一陣花香花香傳來,引起了尉遲楓的警覺。
尉遲楓立即去不遠處查看,發現這些野花竟然是“睡美人”,迷藥主要的配方之一。
陸陽:“難怪剛才大家會睡得那麼死!不對啊,那二三怎麼會保持清醒?”
尉遲楓思慮片刻後道:“二三中過奇毒,花香中的這點毒性想必已經奈何不了他了。”
宋祁韞聞言在心中暗暗鬆了口氣,他選擇不懷疑沈惟慕果然是對的。
不過這窮鄉僻壤,不曾見哪裡種過桃子,怎會有老漢突然拉著一車桃子出現?
“不要吃,這桃子或許有毒!”宋祁韞馬上道。
剛分好桃子的眾人怔愣一下後,同時看向沈惟慕。
沈惟慕薄唇輕啟,悠然地吐出了兩個桃核兒。
陸陽驚詫:“怎麼會有兩個?這麼大的桃子你怎麼做到一口氣吃倆?”
“重要是數量嗎?重要的是他吃了有毒的桃子!”
第 116 章
“二三, 你快吐出來!”
白開霽試圖去摳沈惟慕的嗓子,被沈惟慕靈活地躲過了。
“看起來沒什麼事,難道真是普通農戶?”尉遲楓邊說邊用銀針紮在桃子上戳。
桃子大而紅潤, 軟爛多汁, 被戳幾下就流了汁水, 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
沈惟慕又拿了一個來吃,大家見沈惟慕確實沒事, 也都忍不住了,紛紛拿桃子吃起來。
休息夠了,大家繼續趕路,風越來越大, 有潮濕的氣息,甚至能聞到淡淡的鹹腥味兒。再走近一些,便瞧見了海。
陸陽和白開霽等人都很高興, 跑到海邊兒,有玩水的,有朝著一望無際的海麵亂喊亂叫的。
白開霽還在抓到一隻小螃蟹, 興衝衝送到沈惟慕跟前。他剛想問沈惟慕是不是覺得很可愛, 就見沈惟慕將小螃蟹送到嘴裡, 哢嚓咬了下去。
隨即,他就將螃蟹吐了出來。
“腥。”
白開霽:“……”
“嘗嘗這個,可以生吃。”宋祁韞從礁石上扣下來兩個牡蠣,讓康安雲將他車上的蘸料汁拿來。
新鮮乳白的牡蠣肉粘上棕紅色的料汁, 看起來瑩潤可口。
沈惟慕頭一次猶豫,沒有張嘴, 可見他對“腥味”已經有了陰影。
“不腥,你嘗嘗。”
沈惟慕這才肯咬一小口嘗試。宋祁韞特調出來的蘸料汁味道極好, 有蔥蒜汁的清香,帶著點微鹹微辣,牡蠣肉表麵包裹這樣一層醬汁,竟然真的不腥,入口便是極致滑嫩鮮甜的口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