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宮相比於外麵還要顯得更陰冷一些,那是一種綿密入骨的寒氣,好似每一絲都能浸入人的骨縫裡,辛嬋從來無法習慣這裡的冷。
地宮裡守衛很少,隻因這裡曾是已逝城主予南華煉藥和關押人奴的重地,而這裡的寒冷便是從小生在烈雲城的人也無法抵禦。
辛嬋忽然腳下一頓,她皺起眉。
“怎麼了?”謝靈殊在她身後,聲音壓得很低。
“我覺得……有些不對勁。”
辛嬋回首望他。
謝靈殊自然清楚她到底在想些什麼,他一壁扶著辛嬋往前走,一壁小聲湊在她耳畔道:“是覺得太輕易了些?”
“嗯。”辛嬋一直小心注意著在前麵帶路的那名弟子。
“小蟬,既然我們已經下來了,那就一定不能無功而返。”謝靈殊輕拍她的手背,算作安撫,仿佛如今的境況,也仍在他的掌控之中。
辛嬋聽了他的話,也算放心了一些,隨後便也挺直脊背,隨著那人一路往地宮深處前行。
直至甬道儘處,眼前便是一片豁然開朗。
辛嬋走進去時,便見到其中正有幾個予氏弟子在將那些依靠石壁而建的鐵牢裡的那些衣衫襤褸的人奴都從其中拖出來。
石壁上的燈火映照著他們手中所持的劍刃寒光微泛。
腳下已經是一片蜿蜒血色,那些被殺死的人奴都已經堆成了一座小山。
那些弟子一見辛嬋,便迎上來行禮,“大小姐!”
“你們……這是做什麼?”
鮮血染紅了辛嬋那雙素白軟履,她停下來,忽然出聲。
那幾人麵麵相覷,像是有些疑惑,那原本給辛嬋帶路的弟子便拱手道:“昨日是大小姐您下令,將這些沒用的人奴,全都殺了,大小姐怎麼忘了?”
予南華一死,娑羅星被盜,烈雲城再也不需要人奴的血,來鎮壓秘寶。
所以這地牢裡的這些奴隸,都被予明嬌下令處死。
辛嬋還未開口,謝靈殊便已先行出手,淡金色的氣流湧動著,便如利箭一般擦過在場所有予氏弟子的脖頸,令他們當場殞命。
“先去找鎖魂鼎。”謝靈殊牽住她的手。
辛嬋回神,頷首應道,“好。”
當初辛嬋之所以可以逃出地宮,是因為她用了兩年的時間,費儘心思研究出了這地宮的地形,因此她對這裡尤其熟悉。
這地宮之中,有兩處是予南華絕不讓人靠近的。
一處便是靠近鎮壓娑羅星的那條更深的棧道,另外一處,便是他平日裡煉藥的地方。
“應該是這裡。”
辛嬋躲在巨大的石刻饕餮後,望見前麵那扇石門前守著的兩隊人時,便輕聲對身後的謝靈殊說了一句。
謝靈殊拍了拍她的手臂,“走罷,小蟬。”
於是辛嬋便站直身體,頂著予明嬌的這張臉,步履輕緩地走了過去。
“大小姐。”
守在石門外的予氏弟子一見她,便躬身行禮。
“開門。”辛嬋簡短開口。
“是。”
有人應聲,隨即便幾人一同轉動那石門上的星辰石鎖,致使石門緩緩向上。
謝靈殊隻站在辛嬋身後,遙遙望向那門後蓮台中央的鎖魂鼎,便輕歎一聲,“小蟬,早知如此,我們又何必費此周章,用這幻術。”
辛嬋忽然聽見他清冽低沉的嗓音,便瞪圓了眼睛,回身望他。
那十幾名予氏弟子忽而聽見這婢女說話卻是男子的嗓音,一時間便也瞪大雙眼。
辛嬋還來不及詢問他,便先召出千疊雪,同這些忽然拔劍相向的予氏弟子打了起來。
劍氣蕩開千層冰雪,蜂擁而上的這十幾人便在刹那間被震出幾米之外,便連那石刻的饕餮也因這劍氣震蕩而碎裂成了兩半。
“小蟬現在可真厲害。”
謝靈殊笑盈盈地望她。
辛嬋回望他時,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就已經恢複了原本的模樣,於是她後知後覺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我也變回來了嗎?”
“自然。”謝靈殊說著,便牽起她的手,一撩衣袍,踏進了門內。
“業靈宗的小少君竟能為他這位未婚妻做到如此地步,小蟬,”
站在那雕刻如石煉化一般的高台下,謝靈殊伸手指了指上頭放置著的鎖魂鼎,“你看,他連正清派的縛靈鏡都能借來。”
“縛靈鏡?”辛嬋抬眼望去,果然看見那鎖魂鼎上方,有一麵散發著猶如皎皎月輝般的光芒的鏡子在來回運轉。
“隻要有人敢將手伸向鎖魂鼎,便會被頃刻間鎖入鏡中的縛靈陣裡。”即便是到了此間危急的境地,謝靈殊看起來卻仍懶洋洋的,一點兒也不著急。
“那要怎麼辦?”辛嬋皺起眉。
“若是旁人便是難事,但小蟬,你不一樣。”
謝靈殊伸手輕輕撫過她的抹額,彎起眼眸,“你如今已是娑羅星的主人,縛靈陣困不住你,但你我若想悄悄離開,怕也是不能了。”
“怕嗎小蟬?”他忽然問她。
辛嬋看了一眼蓮台上的鎖魂鼎,她搖頭,“不怕,隻是……我可能要連累你了。”
謝靈殊輕笑出聲,他忍不住去捧她的臉,“小蟬真是對自己的力量一無所知。”
唇畔笑意稍斂,他一抬手,便有長劍從他衣袖間飛出,直接刺破了蓮台之上的結界,並將那鎖魂鼎帶入他的手裡。
那縛靈鏡震動著,一時華光大盛,辛嬋反應迅速,連忙便施展術法,千疊雪在她手中震顫錚鳴,雪花冰霜隨著氣流湧動,瞬間便使縛靈鏡周身凝結成冰。
“小蟬,走罷。”
謝靈殊朝她伸手,眼眉含笑地望她,“現在外麵,或許有很多人在等著我們。”
辛嬋看了一眼他朝自己伸出來的手掌,她握著劍柄的手又收緊了一些,沒去牽他的手,徑自往前走了。
謝靈殊倒也不惱,笑著收回手,也隨著她往外去了。
不出謝靈殊所料,地宮之外,早已守著許多的人。
“辛嬋!”
當辛嬋才從地宮中走出來,還未看清眼前這些人的麵目時,她便最先聽到的,是一抹熟悉的女聲。
這聲音滿攜怒火,更有些咬牙切齒。
那身穿杏色衣裙的女子從人群後被人扶著走上前來,一張嬌豔的麵龐此刻已顯露出些許蒼白之色,她發髻淩亂,顯然是方才從昏迷中醒來,還未來得及整理梳洗。
“你這賤奴!奪我烈雲城至寶,殺我父親,今日我定要殺了你!”予明嬌伸手便想要奪身旁之人手裡的那柄劍,可她如此嬌弱的一名女子,又如何提得起那樣一柄劍。
“明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