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父親。”
李適之躬身一禮,緩步退下。
及至偏廳,此間陳設雅致環境清幽,空氣中卻漂浮著焦躁的味道。
吏部尚書寧元福、兵部尚書丁會、戶部尚書樂欽義和其他五名正四品以上的高官分座左右,見到李適之走進來,所有人都起身見禮。
“家父略感不適,在下不敢擅離,有勞各位大人久等。”
李適之作了一個團揖,溫文爾雅地致歉。
丁會登時焦急地問道:“相爺可有大礙?賢弟可有派人去請太醫?”
“丁兄不必擔心,家父隻是有些疲倦,並無大礙。”
李適之朝他微微一笑,兩人目光交錯之間,似乎藏著幾分深意。
偏廳內這八人不光是朝堂高官,每個人身後都有一個根基深厚的江南大族,坊間有好事者將他們和錦麟李氏並稱為“九大家”。
簡而言之,這些門閥世族聯合起來的力量連天子都會感到棘手,因為這不隻是九個姓氏,他們掌握著無法計數的田地和產業,不知有多少百姓依附他們過活。
李適之拋出開場白之後,眾人便不好強行追問,最終還是資格最老的吏部尚書寧元福說道:“賢弟,難道我等要坐視邊軍繼續壯大?如今蕭望之和厲天潤等人已經難以製約,再這樣下去怕是不妥啊。”
李適之沉吟道:“寧兄言之有理,隻是河洛大捷的影響力過於驚人,此時恐怕不宜大動乾戈。”
寧元福遲疑片刻,神情凝重地說道:“大家心裡都有些忐忑,愚兄冒昧問賢弟一句,老相爺究竟是何打算?”
李適之答道:“家父之意,暫時來看,中樞和邊軍並非處在對立的位置上,而且我們不應該強行對立。邊軍離不開中樞的支撐,中樞亦離不開邊軍的守護,二者本該同舟共濟,一心對抗外敵。”
“我們都明白這個道理,可是……”
樂欽義搖搖頭,苦笑一聲道:“如果今年還要北伐,朝廷肯定得增加賦稅,不然國庫難以支撐。”
“諸位大人莫急,船到橋頭自然直嘛。”
李適之麵帶微笑,神色從容。
眾人無奈應下,閒談幾句便相繼離去。
毫無疑問,李道彥的決斷很難讓他們滿意,因為戰爭的支出是一個天文數字,這些耗費最終還是會落在江南百姓身上。
隻不過囿於李道彥執掌大權十多年積累的權威,沒人敢公然質疑。
李適之站在廊下,平靜地望著這些高官離去,目光如一團濃霧,讓人看不清端倪。
約莫大半個時辰過後,天色昏暗之時,李適之來到東城一座偏僻的宅院。
暗室內,有一位年過三旬的武將正在等待。
他便是京軍南衙十二位都指揮使之一,虎威軍都指揮使元行欽。
李適之進來後,抬手道:“不必多禮,坐下說話。”
元行欽恭敬地應道:“是,大人。”
李適之開門見山地說道:“李景達不日將調任定州都督,我已經說服家父,朝廷會讓成州都督侯玉繼任南衙大將軍。”
元行欽麵露喜色,拱手道:“恭喜大人更進一步!”
“千裡之遙,始行一步而已。”
李適之神色淡然,悠悠道:“等侯玉履任後,你不要與他走得太近。就像這一年多來,陳瀾鈺對待李景達那般,隻需要保持官麵上的尊重即可。”
當初十二名邊軍武將入京,最後留下來的隻有陳瀾鈺,他接替徐溫擔任振威軍主將,明眼人都知道這是天子在李景達執掌的南衙六軍當中插入一根釘子。
陳瀾鈺身為蕭望之麾下第一大將,不光在戰場上表現突出,在如泥潭一般的京城官場上同樣遊刃有餘。
李景達這一年多不是沒想過對陳瀾鈺找茬,但是對方始終沒有露出絲毫破綻,不顯山不露水之間,漸漸將振威軍握在手心裡,一如當年他接替蕭望之執掌淮州鎮北軍。
元行欽身為陳瀾鈺的同僚,對此看得一清二楚,忌憚之餘也有幾分敬佩。
此刻聽到李適之的叮囑,元行欽正色道:“請大人放心,末將知道該怎麼做。”
李適之頷首道:“你也放心,我答應你的事情必然會做到。”
元行欽終究是軍中武將不善虛飾,聞言不禁露出激動的神色。
李適之見狀便道:“今日相見隻為提醒你幾句,時日尚早,切莫心急。”
元行欽心中一震,連忙起身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