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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級咒靈麵靈氣 花暮年 92365 字 7個月前

這是什麼鄭重的邀請?

詛咒之王的吻不像那個男人,纏綿又細膩。

他充滿了欲/望、暴/力與濃烈。撕扯著她的肌膚與靈魂,麵靈氣幾乎是在瞬間就嘗到了嘴唇上鮮血的味道。

然而兩麵宿儺不滿足於此。

有力的大手一下掐住她的脖子,把人拉扯到自己眼皮底下。他開始啃噬她的下顎,另一隻手褪下她半開的衣襟。

一場闊彆千年的親昵問候。

“哦呀?不好意思,打擾到二位了嗎?”

接到伏黑惠消息後迅速趕來的五條悟蹲坐在橋欄上,托腮調侃。

“雖然有點對不住。但麻煩你下地獄吧,詛咒先生。”

尋著麵靈氣咒力而來的夏油傑自樹林裡出現——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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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有事嗎?教主大人

麵靈氣沒有去看身前的教主大人。她召喚出十八張地獄之麵將自己和兩麵宿儺圍在圈內, 然後偏頭看了五條悟一眼。

詛咒不加掩飾地把自己和兩麵宿儺畫在一個圈子裡,割裂了五條悟與夏油傑。

這樣的動作幾乎是立刻就激怒了本就心情不妙的男人們。尤其是被嫉妒蒙了心智的夏油傑。

兩麵宿儺伸手撥開眼前的麵具,捏著它翻了個麵。

地獄之麵。這不是「貪」麵慣用的麵具, 身邊的家夥果然不對勁。

“哦呀?所謂千年詛咒之王,就是這樣躲在彆人麵具後的寄生蟲嗎?”五條悟依舊蹲在橋欄上,掀起一邊眼罩開啟嘲諷模式。

兩麵宿儺怎麼會在意人類言語上的挑釁。但是五條悟站得太高了,他不喜歡抬頭看人,更厭惡彆人俯視他。

木質小橋與一邊的景區提示牌在頃刻間被術式碾碎。

五條悟兩手插袋站在半空中, 依舊以輕蔑且鄙夷的目光俯視著下方的兩麵宿儺。

詛咒之王自原地消失, 瞬間鎖定了礙眼的白毛。如果他沒記錯, 害得十六夜多複活一次的家夥,也是他。

身影在空中消失又出現,咒力與術式波動殃及了周遭的樹木與生物。樹林深處小憩的人類還未知發生了什麼, 就被兩麵宿儺的斬擊切成了好幾段。

頓時鮮血四濺。

“真打呀?”

詛咒狐疑回眸。六眼大人不是十分愛惜他的學生嗎?這個時代的咒術師不以保護人類為最優先級嗎?

麵靈氣素來不愛湊熱鬨,廚子打架她賞月。但今日不同。她召喚出三張麵具, 想要增強兩麵宿儺的咒力, 並試圖中和五條悟的無下限。

可惜手抬到一半便被另一隻大手狠狠握住了手腕。

下一秒, 下顎也被一股蠻力禁錮住。

“你現在應該無心掛念彆人吧。”

夏油傑簡直要被眼前的家夥氣瘋了, 捏住麵靈氣下巴的手, 手背青筋凸起。拇指更是重重在她的唇上擦了一下。

他才剛剛教她接吻,她就用來會情人。

被兩麵宿儺咬破的地方尚未愈合,此刻再度滲出血絲來。

是刺目的紅。

夏油傑捏起麵靈氣的臉湊近自己。他在傷口上又狠狠咬了一口,而後伸出舌尖舔掉血跡。

但是這樣的動作並不能使他的心情好轉分毫。

麵靈氣掃了一眼夏油傑, 像在看一個壞掉的,再也不想觸碰的玩具。仿佛上午還在和男人纏綿的人並不是自己那般冷血。

她掙脫夏油傑的束縛, 一連後退三步。麵具張開可攻可守的安全距離。

指尖輕點一張猩紅色的麵具, 在掌心轉了個圈。麵靈氣垂眸冷聲問:“有事嗎?教主大人。”

夏油傑的薄唇抿起不悅的弧線。

“怎麼了?吃醋嗎?”她帶上一張白色麵具, 說話聲音霎時變得像一個刻薄的老嫗。“你總不能真愛上我了吧?我可是咒靈啊,咒術師先生。”

遠處的戰局呈現一邊倒的事態。

僅有三根手指力量的兩麵宿儺很快被五條悟壓製。若不是五條悟還想留住虎杖悠仁,此刻早已將其祓除。

“不要讓老師一個人辛苦嘛。”

五條悟甚至帶上了眼罩,完完全全表達了對眼前詛咒之王的不屑。他打得輕鬆,根本和辛苦二字沾不上邊,並企圖和虎杖悠仁的靈魂交談。

“這段時間的曆練,好歹讓恩師看到效果啊。撒——出來壓製它,悠仁。”

麵靈氣快速翻找過去的記憶,有一些麵具的術式無法對五條悟造成傷害,有一些麵具可以牽製他。

她召喚出「死」之麵,彈指間往五條悟的方向飛去。

然而既定的術式沒能成功發動。麵具沒能去到兩麵宿儺與五條悟的中間。

散發著鉛色咒力的麵具被一雙大手生生攔下。

夏油傑將那張麵具握於掌心,並不理會麵靈氣的咒力與術式對他造成的傷害。他站在詛咒身前,擋住她看向兩麵宿儺的視線。

“所以我才說,你現在應該無心掛念你的舊情人吧。”

麵靈氣眉梢輕挑。單手結印。

麵具在夏油傑的手心裡發動術式,以男人為圓心,直接展開了封閉的領域。

無數麵具與骸骨堆疊的空間中,麵靈氣坐於上方,她單手支著下巴俯視腳下的男人。「死」之麵被召回,呈放大狀出現在領域的內壁上。

被咒力灼傷的掌心在滴血。但夏油傑不在意。他抬眸看向前方忽然陌生無比的詛咒。

“教主大人要和我打嗎?”

夏油傑劃出簡易領域,盤腿坐下。在她的領域裡感受不到外界的動靜,就隻有他們二人。他努力使自己的情緒平穩下來。“嗯……多嘴問一句,為什麼?”

“為什麼?”麵靈氣嘲諷地重複了一遍夏油傑的問題,隨後輕描淡寫道:“你沒有利用價值了,並且我膩了。”

貪得無厭的她,決定毀掉她無論如何都貪不到的東西。

聽到回答的夏油傑瞳孔微縮,愣神片刻後短促地笑了一聲。那隻沾滿血跡的手,指尖沒入黑發中,他撐著頭,笑到肩膀抖動。

良久,笑夠了的夏油傑抬眸望向麵靈氣。

那雙細長的眼睛裡沒了怒意,卻比怒意更可怕。好像有什麼不受控的瘋狂即將傾瀉出來。

“怎麼辦?”夏油傑撩起前額散亂的長發,眸光裡有掩藏不住的瘋與痛。他沉聲說,“我可沒準備對麵靈氣大人放手呢。”

白發詛咒與咒術師對視的瞬間,自原地暴起。

同一時間,麵具與咒靈在密閉的空間裡對峙。在麵靈氣的領域裡,麵具的術式有遠遠高於夏油傑的強化buff。

“教主大人不開領域嗎?”

“不開呢。會傷到你哦。”夏油傑無心傷害詛咒,隻想抓住她而已。“倒是你,一直開著領域沒關係嗎?咒力夠用嗎?”

麵靈氣不屑地哼了一聲。

“感謝教主大人的無私奉獻,最近被供養的很好。”

夏油傑停下攻擊的動作,眼尾閃過一絲涼薄。“既然如此,你為什麼還要想著逃跑呢。”

“……”

五條悟與兩麵宿儺的咒力對撞,無差彆粉碎了樹林裡的大半生靈與咒靈。後者提防著麵靈氣的領域,始終沒有將術式的範圍擴散,但犟不過五條悟完全無視空間的擊打。

瞬間張開的強大術式自外部擊碎了麵靈氣的領域。

領域效果消失的刹那,麵靈氣還在因為夏油傑的言語分神,一不留神便被男人的咒靈撕咬住手臂,生生扯了皮肉下來。

夏油傑一驚。

霎時收回所有咒靈。

她不會反轉術式,不能自我療愈。

麵靈氣對那樣駭人的傷口不以為意,重新幻化一件新的外衣披上,遮住傷口。但鮮血流了一地,且短時間內沒有停止的跡象。

夏油傑幾步上前想查看她的傷口,卻被地獄之麵一層一層拖住了腳步。

十八層麵具的術式,饒是特級咒術師,也要花些時間才能破開。

另一邊,五條悟似乎對於虎杖悠仁通過自身努力奪回身體沒了耐心。

無下限術式運用起來明顯比最初的時候胡來的多。

“今天真不是個約會的好日子。”麵靈氣小聲嘟囔。

她閃至兩麵宿儺身邊,仍舊沒有把身體的支配權交還給虎杖悠仁的意思。反而掌心一轉,在五條悟結印的同時,飛出一張墨色麵具。

看清停留在自己眼前的麵具後,五條悟結印的手指微顫了一下。

十年前,自己的術式曾轟然炸開這張麵具。

他知道這是麵靈氣故意設下的圈套,但本能的反應無法避免。

一切都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麵靈氣趁著零點一秒的機會,準備和兩麵宿儺一起離開。

豈料特級假想怨靈騰空出現,一下將詛咒之王摁進了下方的溪水裡。

“怎麼可能?”

麵靈氣難以置信看向夏油傑所站的方位。怎麼可能會有人不用術式,也不摧毀麵具,就以如此之快的速度從地獄術式中解脫。

“地獄嗎?有你存在的地方,怎麼可能會是地獄呢?被你的咒力氣息圍繞的地方,是理想鄉才對。”

什麼才是地獄。

那是睜眼再也見不到她的每一分每一秒。

夏油傑如履平地般破開地獄之麵的束縛,拽住麵靈氣離開了原地。

兩麵宿儺幾下解決了夏油傑放出的特級咒靈,然而視野裡不見了十六夜——

盤星教舊址裡,有兩間關押咒靈的密室。

一旦被夏油傑吸收後,咒靈的能力與等級就不會繼續增長。但偶爾會遇到能力特殊,需要它再覺醒一些術式的咒靈出現。

夏油傑會將它們關在那裡。

麵靈氣望著四處不透風的密室,勾了勾唇角。“一個兩個的,作風還真像。”

簡陋的密室自然不能與五條悟那間相提並論。

夏油傑本想直接將麵靈氣甩至房間深處,但最後依舊是抱著她,輕放到破舊的軟榻上。

吻了吻她的頭頂。

他放出真人蹲守在密室門邊。冰冷的言語與溫柔的動作形成鮮明對比。

“如果她敢試圖離開這個房間,就把她的靈魂從麵具裡拽出來碾碎。”

言畢,夏油傑關門離開了房間。

麵靈氣心裡咯噔一下,瞪大眼睛看著夏油傑離開的方向。她無法描述自己的情緒與感受,與任何一張情緒麵具都不同。

真人一臉懵地看看麵靈氣,又看看房門。

喂喂,嘴上說得那麼狠,心裡不是那麼想的啊。她要是真逃了,他到底要不要出手?

夏油傑回來之前,家入硝子來過一次。

被咒靈咬傷的地方在潰爛,並不斷流瀉咒力。麵靈氣在軟塌上昏沉沉地睡著。

治療過程中也沒有醒。

家入硝子想直接帶走麵靈氣,與守在門邊的真人大眼瞪小眼。她到也不會做出和特級咒靈拚命的傻事。

須臾,家入硝子走到一邊撥通夏油傑的電話。

“治好了哦教主小哥。”

“你們兩個混蛋也該適可而止了吧。不知道有種愛叫放手嗎?”

……

麵靈氣一覺醒來,仍然躺在昏暗無光的密室裡。傷口不疼了,仔細感受,能嗅到一絲家入硝子的氣息。

夏油傑推門而入,收起看門的真人。後者消失前意味深長地看了夏油傑一眼,好似發現了什麼特彆有趣的事,但他不說。

男人緩步走進房間,手裡提著一袋東西。

麵靈氣雖然看不清,但能通過咒力判斷,那是滿滿一袋咒靈球。

夏油傑在距離麵靈氣不到兩米的距離處停下,袋子扔到她腳邊。

黑色圓球霎時滾落出來。

“餓了嗎?餓了吧。”他自問自答,神情在昏暗光線中晦暗不明。說話聲裡好像帶了調侃的意味,與身上散發出的壓迫感完全相反。

他指向那袋混雜了高低等級,不求質量隻求數量的咒靈球。

“全、部、吃完哦。”——

作者有話要說:

真人:你猜這具空殼裡現在有幾張麵具的靈魂?感謝在2023-04-02 23:05:09~2023-04-04 08:51:19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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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癡

麵靈氣偏頭不看他。

夏油傑兩手交疊沒入寬大的袖口中, 他幾步上前走到軟榻邊。

透過半開的門漏進來的光,照在他身後,高大的身軀看起來脅迫感極強。狹長鳳眼的眸光隱藏在墨色中。

麵靈氣看不清他的眼神, 但應該是憤怒的。

“要我喂你嗎?”

“……”

“嗯,畢竟剛剛受過傷呢。可以理解。”夏油傑在麵靈氣身邊坐下。

他的一言一語很溫柔,但一舉一動又完全不是。

大手一下捏住她的下顎,強迫詛咒張開嘴。粗糙的掌心仍留有被麵具咒力所傷的痕跡。

被偏心這種事,是會上癮的。

那位六眼大人做出過分的行為時, 麵靈氣並沒有什麼感覺。如果從一開始, 夏油傑就顯露此時的模樣, 麵靈氣或許還能有心情和他調侃幾句。

但不是現在了。

她享受過他無底線的包容與偏愛,便不能適應教主大人現在的模樣。

麵靈氣不懂這個時代的咒術師是怎麼回事。平安時期的兩麵宿儺生氣,至多也就是不理她, 當她不存在。

沒有這樣“玩”的。

氣她惱她,還要把她綁在身邊。

“我不吃你的術式。”紅眸瞪向男人。

“為什麼不?”夏油傑托住她的下巴, 把人又往自己的方向拽了一下, 強迫她與自己對視。“你受傷了吧。這樣才能好得快嘛。”

夏油傑半哄半強迫地將咒靈球灌下去。

那雙勾人的眼, 眼尾頓時泛起晶瑩的淚花。

無視這張麵具頗為生動的表情, 夏油傑知道她很能演。他抬手還想再喂第二顆。

麵靈氣唇角攜著諷刺的笑, 沒等男人動作,自己偏頭吞下了他手中的第二顆咒靈球。

詛咒自己湊過來吃咒靈的瞬間,夏油傑下意識想收回手。麵靈氣不再掙紮的樣子,比叛逆時更讓夏油傑煩躁。

他應該離她遠一點的。起碼在心態尚未平穩前, 他不該靠近她。

夏油傑的思緒矛盾起來。

“你知道嗎?”連吞兩顆球的麵靈氣輕眨一下雙眸,眼淚就掛在眼睫上。她麵無表情道:“十六夜覺醒術式後的第一顆咒靈球。就是被父親大人這樣塞下去的。”

……

男人果然在原地怔住。

“她一個人在角落裡乾嘔了好久, 但什麼都吐不出來。最後哭著在母親的懷裡睡著了。”

夏油傑的神色完全變了。詛咒所說的每一個字都像長長的、裹了鹽的釘子, 狠狠紮進他的心臟。

他不可抑製地想象著四五歲的她, 小小一團蹲在角落裡無助的樣子。與自己第一次覺醒術式時的畫麵重疊。

吞噬咒靈的惡心與難受瞬間達到了共鳴的頂峰。連指尖對於咒靈球的觸覺都變得令他反胃。

“所以,癡麵也會恨你的。”

麵靈氣感覺那隻握住自己的手,僵了一瞬。

她透過微弱的光看向夏油傑。男人的表情複雜難懂——期待又失落,難過又絕望。

“那就讓她回來恨我。”

眼前的男人早就為自己蒙上了一層又一層,偽裝的麵具。

他時常在笑,但從未發自內心。

而迫使那些偽裝崩塌的,正是貪麵忽遠忽近,沒有邊界感的逗弄。

與五條悟隻鐘情於癡麵不同,麵靈氣意識到,這位教主大人果然是不在意麵具之間的區彆的。

他要的,隻是她存在於他的世界裡而已。至於是愛他還是恨他,也都不在意。

滿滿一袋咒靈球最終也隻吃了開頭那兩顆。貪麵太知道如何對付夏油傑了,隨便編造一段過去,他便下不了手。

她感受著夏油傑的難過與矛盾。那股莫名的,有什麼在體內叫囂著想要衝破桎梏出現的感覺再次清晰席卷全身。

夏油傑最後也隻是抱著她躺在角落裡,一下又一下輕撫著她受傷的手臂。當心疼與愛遠遠超過痛苦與怨懟時,他甚至迷失在自己的情緒裡。

他隻能在自我崩潰中,再自我和解療愈,留下看不見的深深淺淺的疤。因為這個世界上,不會再有那個一臉天真的詛咒出現,耐心安撫他的情緒。

“對不起。”

良久之後,空曠的房間裡回響起男人低沉的道歉聲。不知道是為了她手臂上的傷,還是因為方才強迫她吞下的咒靈球。

麵靈氣不算領情,也不怎麼理他。翻了個身繼續睡她的覺。

也不知道廚子那邊情況如何了。她在精神世界裡企圖與羂索聯係,結果大腦門絲毫沒有回應。

夏油傑睡至半夜驚醒。

麵靈氣分量不重,但也不該輕到好像消失不見了。他在漆黑一片的視野裡探尋了一番,直到摸到一張冰涼卻軟嫩的臉。

七上八下的心才稍稍落定。

夏油傑摸到門邊開了一盞昏暗的燈。

軟榻上躺著的麵靈氣,居然又縮回了四五歲的模樣。夏油傑長歎一口氣,脫下身上的外衣蓋在詛咒身上。

小小一團在袈裟下蠕動了一下,接著冒出一顆小腦袋,紅眸看著房間眨巴了幾下。麵靈氣不太能接受眼前陌生的環境,有些害怕地往後瑟縮了一步。

“吵醒你了?”

麵靈氣先是被忽然響起的男人聲音嚇了一跳,而後判彆出聲音的來源,幾乎是立刻撲進夏油傑懷裡。

夏油傑抱住她,漫不經心捏了捏她的後頸。就一直維持這個模樣也不錯,小小一隻可愛多了,總比長大後就知道氣人好。

男人的麵龐依舊俊朗,但不再是記憶中颯爽的少年模樣。也沒了當初的意氣風發。

大概是因為才經曆過憤怒與痛苦,此刻眼下泛起淡淡的青色,蒙了一層滄桑感。下巴上還留有未能及時處理的胡渣。

即便如此,他看著她的眼神,依舊溫柔如初。

麵靈氣太心疼這樣的夏油傑了。

她小小的身子攀著他的肩,勉強與之對視。

“我已經罵過貪了。”她說,“你不要生氣,不要難過了。”

包子臉皺起,一雙小手捧著夏油傑的臉。

……

夏油傑權當是貪麵又在玩扮演癡的遊戲,沒有在意她言語裡的細節。有力的手臂輕輕抱住瘦弱的她,沒有給予回應和回話。

也沒有發現那張掉落在袈裟下的墨色麵具,眼尾的紅色暗紋,忽然變得豔麗無比。

直到懷裡的小家夥再度進入夢鄉,夏油傑才輕聲說道。

“沒有人能阻止我把你留在身邊。包括你本身。”——

盤星教舊址,於上周剛剛被咒術高層降低了監察等級。撤走了相當多的結界師與駐守咒術師。

夏油傑本想以一個可觀的價格將舊址賣出,然後將盤星教總部去移去京都常駐——東京的結界與五條悟不適宜咒靈居住,更不適合需要吃咒靈的小吃貨久居。

那次特地帶美美子和菜菜子去京都,一半也是為了選新地址。不過回來後麵靈氣翻臉不認人,這件事便暫時擱淺了。

總而言之,當天空翻出魚肚白的色彩,強大咒力一下貫穿盤星教舊址,將所有生物與非生物全部斬裂的時候。

在附近蹲點的零星咒術師還未來得及向上級播報特級咒靈入侵的緊急情報,就被無形的斬擊攔腰截斷了。

清晨時分,馬路上行人不多。一些誤入領域的人類瞬間被切割成片,一些幸運的,停在領域外的人,驚恐地看著眼前可怕的畫麵。

他們甚至看不到襲擊者是誰,是什麼。

伏魔禦廚子展開的空間,堪堪停在那扇關住麵靈氣的門前。

建築崩裂的動靜太大,麵靈氣翻身坐起來,雖然搞不清狀況,但順手張開麵具的結界將自己圈住。她又變回了成年的模樣,並且覺得十分疲累。就好像在睡夢中不斷地在與誰爭執。

夏油傑的袈裟還披在她的身上,昨晚男人要拿來懲罰她的咒靈球也散亂在一邊。但教主大人本人不在密室裡。

無窗的空間昏暗一片,麵靈氣抬手打了一個哈欠。

下一秒,就見那扇堅硬無比的大門被割裂成碎片驟然墜落,揚起一片塵土。就像是誰推倒了多米諾骨牌一樣,伴隨大門的倒塌,麵靈氣頭頂上方的建築也如被摧毀的沙堡般瞬時坍塌。

幸好她憑借危機意識提前張開了結界。

不然可能會成為史上第一隻被房屋壓扁的特級詛咒。

麵靈氣對於外界的光線稍稍適應了一會兒,然後抬頭看向清早不睡覺,前來破壞房屋的肇事者。

“你沒有被那位六眼大人碎屍萬段嗎?我可太高興了。”

“不過……沒有我的術式你也能壓製粉毛少年了嗎?真不錯啊,你成長了呢宿儺君。”

兩麵宿儺:……

兩麵宿儺雙手插兜立於斷裂鋼筋上,垂首看向麵靈氣。還有精神和他拌嘴,看來也沒什麼大礙。

考慮到抓走十六夜的咒術師是咒靈操術使用者,兩麵宿儺思慮片刻,覺得不能放任不管。一旦羂索換了身體,這女人指不定就變成真正意義上“彆人的咒靈”了。

比他還隨心所欲的麵靈氣,打亂了他和羂索所有的計劃。

不過沒關係。

弱者找借口,強者無畏變化。

一下吞了十幾根手指的詛咒之王短暫搶來身體的主導權。

兩麵宿儺向麵靈氣伸手。“走了,十六夜。”

“那麼早,這是要去哪裡呀?”

話不是麵靈氣問的。

兩隻千年詛咒同時轉頭,看到隻穿了一件單衣的夏油傑站在兩麵宿儺的領域邊沿,再差一點就要侵入——

作者有話要說:

麵麵:給大家表演一個夢裡自己和自己吵架。

再虐一會兒傑哥(誰讓你上半章被愛的輕輕鬆鬆(bushi感謝在2023-04-04 08:51:19~2023-04-04 22:55:32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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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她的存在

這是兩麵宿儺第三次見到夏油傑。

他還記得初次見麵時這位咒術師送他的“大禮”以及兩人近身搏鬥時的快感。

詛咒之王嘴角咧開頗有興致的弧度, 笑得猙獰。他抬手,將領域的半徑往外拓展了半米。

夏油傑依舊站在原地沒有動,劃出的簡易領域中和了宿儺的伏魔禦廚子。他像晨間散步那般, 笑著往領域內部走去。

眯眼笑著,但實際並無笑意的狐狸眼甚至沒有瞥過宿儺一秒。夏油傑直勾勾看著不遠處的麵靈氣。

“又要離開我了嗎?”

麵靈氣:“……”

“我很傷心呢。”夏油傑在麵靈氣身前停下腳步,一個居高臨下的姿勢看著她。“明明昨天晚上,你不是那麼說的。”

……昨天晚上?

麵靈氣微微蹙眉。她除了感覺自己好像在精神世界裡不停和誰爭吵著,再也沒有彆的記憶了。

她的麵具裡莫非被混入了奇怪的靈魂?還是大腦門那家夥學藝不精?

站在高處的兩麵宿儺倏而出現在兩人身側。他用虎杖悠仁的臉擺出一個看好戲的滑稽表情。

“她的話, 也能信?”

尾音落下的瞬間, 宿儺抬腳將擋在麵靈氣身前的夏油傑一腳踹飛。

詛咒之王眉梢輕挑, 猜到了,但依舊覺得有趣。

身前穿著單衣的黑發男子不費吹灰之力一下握住他的腳踝,動作之快, 肉眼難以捕捉。這與他無法完全掌控受/肉/體無關,也與他還缺幾根手指的力量無關。

單純是這個男人的體術, 在他之上。

夏油傑握住他的腳踝, 一下將宿儺甩遠了。

兩麵宿儺在半空調整身形, 站穩腳步。“這個時代, 也不是全然無趣嘛。”

幾次交手, 對夏油傑產生一點興趣的兩麵宿儺一轉眸,就見那個男人拽住了麵靈氣的手腕。完全沒有把他的存在放在眼裡。

詛咒之王:?

裹挾著強勁咒力的無形斬擊瞬時爆發。已經被斬擊過一次的殘垣斷壁再次被利刃切斷,廢墟中揚起塵土一片。

麵靈氣無法掙脫夏油傑的禁錮,被男人帶著一起後退了一大步, 堪堪避開斬擊。

兩麵宿儺並不準備給予對方喘息的機會,煙塵未散, 殺招已至。他收起伏魔禦廚子, 咒力強化於□□與術式。

夏油傑抽出遊雲架住宿儺的攻擊。兩人對視一眼, 咬牙猙獰一笑。

“你的頭抬得太高了。”

兩人對戰的身影快到幾乎看不清。僅憑兩麵宿儺說話的聲音才能判斷那一瞬兩人在哪個方向落腳。

“誰允許你可以碰她。”

麵靈氣見狀,一時半會兒可能走不了,於是坐到一邊的石塊上,垂首吹了一下指甲上落到的灰塵。

夏油傑感知對方的咒力在自己之上,不是僅憑蠻力可以攻下的對象。幾番對攻後,他凝聚起一個碩大的極之番漩渦。

兩麵宿儺見過這樣的漩渦,避開正麵迎擊。不料這一次,極之番並沒有像上次那樣直接暴力襲擊而來。

夏油傑隨機抽取術式針對兩麵宿儺直來直往的斬擊。霎時起,戰場上眼花繚亂。他以變化無窮的術式與體術上的優勢暫時占據上風,狠厲地將宿儺壓製於下方。

細眸向下掃了一瞬,夏油傑以一個極其輕蔑且鄙夷的目光看向兩麵宿儺。

“抱歉,我應該尊重一下千年文物的。這樣觀賞你可以吧?”

轟——

轟——

轟——

爆裂聲於四周此起彼伏,本該是被廢墟堆積成小山的區域,此刻已然被砸出半徑為三十米的深坑。

麵靈氣揮揮手,揮去眼前的煙塵。一臉嫌棄。

以深坑的圓心為中心,兩麵宿儺與夏油傑拉開一定距離。兩人從一開始的遊刃有餘到喘息加重,前者抱著對咒靈操術的一絲興趣,後者則是真切地想要殺死他。

兩麵宿儺兩手結印,想要再度開啟伏魔禦廚子。消耗了一定咒力的夏油傑想要繼續在他的領域裡與之抗衡,會變得困難起來。

“那位六眼大人又要追來了哦。”麵靈氣忽然閃至兩麵宿儺身邊,“你到底是不是來救我的?”

兩麵宿儺斜了麵靈氣一眼。

她從不介入他的戰局,真等得不耐煩,這隻詛咒也隻會轉身自顧自走,連招呼都不會和他打一下。

詛咒之王不知道原因,但顯然十六夜不希望他繼續和眼前的咒術師打下去。

宿儺摸了摸下巴,偏頭躲過夏油傑的術式襲擊。他在沉思,這幾次碰撞時十六夜與男人之間微妙的拉扯。片刻後,他神情驟然一變,眸光裡露出殺意。

“看著我殺了他,十六夜。”

麵靈氣:……

不知道這廚子又在發什麼瘋。她悄悄放在周邊觀察動向的麵具,是真的感受到五條悟的咒力了。

夏油傑收回遊雲。陽光下泛著冷光的天逆鉾在掌心轉了一圈。

即便他要殺得對象是兩麵宿儺,目光也很少落到他身上。在有限的,能夠看見麵靈氣的間隙裡,他一定會看向她。

“你不是更喜歡被稱作麵靈氣嗎?居然連這個都騙我嗎。”

麵靈氣:……

這個指責她有點冤。說來奇怪,廚子認識她沒多久就開始喊她十六夜,不論怎麼糾正他都不改這個稱呼。

兩麵宿儺的咒力耗損也不少,強製解除術式的天逆鉾在夏油傑手中被運用的行雲流水,渾然天成與他的體術搭配得當。

被禦廚子斬裂的咒靈,暗紫色的血液濺了男人一臉。破開的咒靈屍骸後,是一臉嗜血瘋狂的夏油傑。

天逆鉾自屍骸中徒然出現,筆直插/進兩麵宿儺下方的眼睛。

沒有對於美妙的手感多做留戀,夏油傑收刀,預備第二次攻擊。

另一股威壓極強的咒力在那瞬間抵達白熱化的戰局中,無差彆的攻擊瞬時擊散三人的站位。

“哦呀?米娜桑,最近我們見麵的頻率是不是太高了?”五條悟立於半空中,食指指天認真建議,“來都來了,不如開局麻將再走吧。”

麵靈氣一臉“我就說吧”的神情看向兩麵宿儺。後者鮮血流了滿麵,避開詛咒的目光。

“麻將這種東西,可不適合我們這種千年文物呀。”麵靈氣露出她慣有的不正經笑容。“我和小廚子就不湊熱鬨了。”

理所當然,詛咒後退的道路被五條悟瞬移堵住了。

“呀——”五條悟十分誇張地感慨了一句。“昨天晚上我一邊吃著限量版的小蛋糕一邊仔細思考,最近咒術界為什麼會變得如此動蕩。這個問題實在是太難太難了,一共吃了三塊蛋糕才得以想明白。”

……

“因為你。”五條悟收斂笑容。“完全不把我這個最強放在眼裡的壞心詛咒,每天每天都在搗亂呢。”

麵靈氣沒有因為男人倏而變冷的臉色感到一絲害怕。她依舊是那樣漫不經心的調調:“咦?我不把六眼大人放在眼裡,是最近才有的事嗎?”

“……”

術式「蒼」驟然將麵靈氣往五條悟的方向吸引而去。

同一時間,解除術式的天逆鉾橫在五條悟與麵靈氣的中間,生生切斷了那股無形的吸引力。兩麵宿儺的斬擊擦著五條悟的無下限飛過,他攔腰箍住麵靈氣,往後方一閃,將詛咒護在了身後。

五條悟看了一眼此刻距離自己最近的夏油傑。

他與眼前的摯友之間,似乎有一場逃不過的腥風血雨。不是為了麵靈氣,就是為了作為宿儺容器的虎杖悠仁。

他們二人都在刻意避免這樣的交鋒,但往往事不如人願。

“抱歉,悟。”夏油傑像是猜到了五條悟會說什麼一樣,搶在他開口之前回眸一笑。“她的存在就是可以決定我是站在這裡,還是站在對麵。”

虎杖悠仁還在發育中,身高不如眼前兩位那麼突兀。麵靈氣光著腳踩在地上,下巴擱在這位“容器”的肩膀上,倒是正好。

她依舊笑盈盈的。

遠處的男人們卻猛然變了臉色。

五條悟與夏油傑同時後撤足足十米距離。

而就在方才他們站立的位置處,忽然噴湧出炙熱的烈焰來。

術式是無法觸碰到五條悟的。除非是有必中效果的領域。

漏瑚自遠處出現,獨目望著遠處的五條悟。他很早很早,就想會一會這個時代的六眼了。

“這個時代的咒靈,開始流行起開放領域了嗎?”

話音未落。

飄著寒氣的冰瀑拔地而起,與烈焰與岩漿隔開五米距離,圍在了外圈。

裡梅輕鬆一跳,站到兩麵宿儺身邊。

五條悟與夏油傑被突如其來的變化拉遠了與宿儺和麵靈氣的距離。

“喂喂。”夏油傑挑眉。

“集體造反嗎?”五條悟扯下了眼罩。他現在沒有心思去管摯友站在哪一邊了。被這群家夥小看的五條悟心情十分不悅。

沒等五條悟結印,四下裡忽然狂風大作,在烈焰與冰之間卷起了滔天海浪。

而冰層最外沿,也密密麻麻攀上了帶刺的荊棘。

陀艮躲在花禦身後。它不是怕術師,它害怕麵靈氣。

花禦伸長手臂,樹枝蔓延,輕輕摸了摸麵靈氣的頭。

“聽說你被抓走,我很擔心。”

麵靈氣用臉頰乖巧蹭了蹭花禦的樹枝。

咒靈與咒靈之間的領域也應該會互相抵消,而不是融合。

但五條悟的眼睛看得真切,目光所及之處,四大特級的領域完全融合並疊加在一起,擁有突破他們個人能力的四倍力量。

能使這一切變為可能的……

藍眸透著一絲冷光看向麵靈氣。

詛咒察覺到目光,坦然看了回去。她勾勾手指,一張巨大鬼麵的虛影自領域中浮現。

在烈焰的熱氣與冰凍的寒氣中,露出一個詭異的笑臉。

眼前的人間煉獄來自勾魂術以及麵具術式的輔助。

“弱者結伴。”五條悟抬手,虛無介質在他的掌心凝聚成紅色光球。“祓除你們之後,我要好好修正一下對咒靈的特級評定條件了。”

領域最中間的烈焰熊熊燒起。

漏瑚離開原先的位置逼近五條悟。他不需要所謂的同伴集結,更聽不得五條悟言語裡的挑釁。

麵靈氣丟出一張「喜」之麵纏住漏瑚的步伐。不讓他掉隊。

“沒有人類感情的優勢,在這種時刻就顯現出來了呢,六眼大人。”

“你挑釁不到我,就挑釁不了他們。”

特級咒靈自然是不屑一起行動的。沒有強者願意在高端戰局中被同伴束手束腳。

但他們的目的是救出麵靈氣。

這隻詛咒不論是在術式上還是心理上,都能微妙的讓咒靈們空前戰線統一。

「赫」隻能在咒靈疊加的領域中貫穿一個小孔。

五條悟立刻結印發動茈。

足以破壞半座城的力量,竟也隻能在層層術式裡破開一人位的行經路線。

特級咒靈們臉色徒然一變。

看似不起眼的破壞,隻有展開領域的他們知道這有多可怕。

夏油傑先一步沒入被茈轟出的巨大空洞。

換做平時,五條悟肯定要和他吵吵幾句,但今天他沒有那個心情。

不對開領域,無下限無法大麵積拆解眼前的冰火兩重天。

四隻特級的領域疊加,咒力威壓與術式的融合也是從未有過的戰鬥體驗。

五條悟能敵。

前提是對方有意和他戰鬥。

兩麵宿儺瞥了一眼走在前方試圖拉近距離的夏油傑,饒有興趣地抬了抬下巴。

猩紅狠厲的紅眸閃過一絲光芒。

他抬手切斷了夏油傑行徑的路線。

夏油傑抬首看向他,目光隻停了一秒,又瞥向麵靈氣。

那一眼裡好似不帶情緒。

但麵靈氣被看得移開了目光。有些莫名的心虛。

她錯了嗎?沒有吧。

千年前她就是這般站在廚子身後為所欲為的,千年後也應該這樣。

癡麵是意外,而且是這兩位咒術師自己沒能守護好那張麵具。

“十六夜。”

“嗯?”她有點心不在焉。

“看他的表情。”

麵靈氣尚未反應過來兩麵宿儺的惡趣味,就被他偏頭在唇上重重吻了一下。

詛咒之王笑得囂張,連帶身邊的裡梅一起露出嘲笑。

夏油傑的臉色冷得幾乎可以與身邊的冰層媲美。

麵靈氣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一凝。她沒有看他。

轉身攀上花禦的樹枝。

“走了。你們想集體被六眼祓除嗎。”

夏油傑甚至沒有再管疊加領域的誇張必中效果,直接闖進火海深處。

男人的簡易領域抵擋不了四個特級咒靈的領域。

烈焰幾乎是瞬間燒上了身。

麵靈氣轉身的那瞬,心尖一顫,下意識收了自己的術式。

刹那間,噴湧的岩漿與洶湧的海浪抵消,冰冷的瀑布與遍布的荊棘消融。

五條悟的術式在那一秒追擊到咒靈,行動稍稍遲緩的陀艮被打穿麵部。

他們還有後手。

囂張的詛咒們瞬時在不知何人張開的結界中消失不見。

城市一角被摧毀到再看不清它本來的麵目,隻留下咒靈與詛咒們“狂歡”後的殘穢與一地狼藉。

夏油傑的麵部、手與腿部都有不同程度的燒傷。但他好像感覺不到疼。

放出那隻追蹤麵靈氣的咒靈便繼續向前追去。

盛夏已過,秋風掃落泛黃的樹葉。

是夏油傑這些年來最為厭惡的季節交替。

年少的他,便是在這離彆之季,失去了她。

搜尋咒靈在河道邊停下步伐。

樹影搖晃,割裂光陰。感受到夏油傑氣息的麵靈氣自漫天落葉中回眸。

她隱藏了氣息,還是被它找到。

樹林裡還有彆的氣息存在,咒靈在原地徘徊,想進但不敢進。

兩麵宿儺見麵靈氣沒有跟上,奇怪地回頭看了一眼。

銳利的眼神一下捕捉到那隻礙眼的咒靈。一次、兩次,都是那隻弱到爆的低級咒靈追蹤到十六夜的方位。

捏死這個家夥如同踩死一隻螞蟻。

無形斬擊卷起一陣罡風穿透林間直達咒靈身上。

搜尋咒靈如煙般消失在空氣中。

麵靈氣垂在身側的手兀地緊握成拳。她狠狠瞪了兩麵宿儺一眼。

那一瞬間,屬於癡的記憶全部在腦海中湧現。不再是走馬觀花般,而是深刻的,宛如親身經曆。

無數個迷路的夜晚,那隻咒靈找到她。

空曠的馬路、幽暗的叢林、暴雨侵襲的城市,它總能找到她,再得意洋洋地將她帶去黑發少年身邊。

就像是兩人之間不曾言語的親昵紐帶。

麵靈氣在曬得刺目的日光中,看向夏油傑。

男人麵部的燒傷不輕,但神色溫和。

這一次,她不用通過領域也能清晰感受夏油傑的崩裂與沉入深淵的靈魂。

赤足踩在落葉上發出清脆的響動。

麵靈氣往夏油傑的方向走了半步。她忽然想擁抱他,不知為何。

沒了耐心的兩麵宿儺直接橫抱起麵靈氣,消失在布了結界的樹林中——

饒了一大圈,在城市裡遍布氣息殘穢後再度回到公寓的麵靈氣,一言不發地窩在沙發裡。

兩麵宿儺和羂索沒說上幾句話,發現沙發上的詛咒睡著了。

不但睡著了,還縮小了。臉上掛著淚痕,像是哭累了睡著的孩子。

“怎麼回事?”

羂索用織麵人的臉擺出屬於自己的,調侃的表情。違和又惡心。

“癡麵破碎後,殘魂融進了貪麵中。”

“哈?”

“織麵人當年為了確保靈魂分割獨立不融合,在癡麵裡鎖了多少無辜怨魂?麵具碎裂之後,平衡被打破了。”

“貪麵裡現在有兩個靈魂?”

“嗯……準確地說,是有了三分之二的靈魂。”

兩麵宿儺若有所思,摸了摸下巴。

羂索看了他一眼。

“原本無所謂。有記憶的「癡」不能接受自己是怪物般的存在,她會沉淪在深處,不願蘇醒。”

“但是這個時代,有她放不下的人。很顯然……最近她在搶奪這具空殼的控製權。”

放不下的人。

再沉眠已久,又被虎杖悠仁壓製的詛咒之王,也能輕易猜到那位“放不下的人”是誰。

尖利的指甲掐起麵靈氣的臉,刺破了她的肌膚。

“為什麼會變這副模樣?”

“癡傷得很重,沒有織魂術輔助,真正複原還需要好久。”

羂索有自己的計劃,恰巧這樣的計劃也能稱兩麵宿儺的心。他建議:“趁她還未完全歸來,我可以再度擊碎她,保留「貪」。”

“不必。”

兩麵宿儺不假思索地拒絕倒是讓羂索一愣。

“癡才是主人格,貪與嗔隻是存放記憶與咒靈的容器,一旦主人格完全蘇醒,貪就不複存在了哦。”

兩麵宿儺看向羂索,露出意味不明的笑。

“所以說,彆動她。”

羂索:……

他忽然無法理解。看似直腸子的詛咒之王,好像也有事瞞著他?

他不是隻愛貪嗎?——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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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舊時光

世人皆以為兩麵宿儺最初遇見的, 是貪麵。

就連貪麵自己也這樣認為。

兩麵宿儺出生於戰爭紛亂,人心動蕩的年代。因為模樣奇異,父母甚至未曾給他取過名字。

在世人冠以宿儺之名稱呼他之前, 大家都稱其為“那個家夥”。

沒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具體誕於哪年哪日,隻粗略計算,大約在十七歲那年的冬季,京都連續下了好幾場大雪。

才飲過煮沸後的猴腦湯的兩麵宿儺走在僻靜的小徑上。

忽而聽到不遠處傳來女人的歌聲, 他側邊的雙目往聲音來源處瞥了一眼。穿著女士和服的男人霎時消失在原地。

滿目雪白的城市作為背景, 一棵快要被積雪壓彎樹枝的古樹上, 坐著一位身穿紅衣的女人……嚴格來說,是身穿紅衣,有著女人樣貌的咒靈。

長長的白發在風中飛舞, 與雪景融為一體。

咒靈的肌膚也如樹下未曾被攪亂過的積雪一般,完美無瑕。她的側臉漂亮極了, 至少從不在意人類與咒靈長相與模樣的兩麵宿儺, 第一次對“外貌”有了深刻印象。

她晃著光溜的腳丫坐在那裡, 垂首輕哼著兩麵宿儺從未聽過的曲子。空曠的郊野甚至伴有曼妙歌聲的回音。

宛如暴風雨前的寧靜般, 在這片土地上短暫顯露歲月靜好的寧靜與祥和。

他隱藏起自己的氣息。

他想享受親手撕碎眼前“美麗”的快感。兩麵宿儺要在這隻詛咒歌聲停下的那瞬, 將她撕得粉碎。

然而,伴隨著歌聲躁動起來的,不僅僅是宿儺的殺意,還有四下裡掩藏已久的咒靈。

皚皚白雪被攪動, 大片大片,沒有層次與錯落感的白被撞破。

幾十、甚至是幾百隻咒靈聞著歌聲集結而來, 翻湧著, 嘶吼著要靠近樹上的咒靈。

它們滿目貪婪、滿目欲望與癡。

兩麵宿儺覺得, 如果自己不出手,那隻紅衣咒靈一定會被那群家夥啃噬到連骨頭都不剩。

那樣的畫麵好像也不錯,漫天雪景與猩紅的血,也很漂亮。

然後他就見咒靈歪了歪腦袋,抬手召喚出十八張麵具。

本就紛亂一片的土地頓時變得比方才可怖百倍、千倍。麵具張開的術式結界,是完完全全人間煉獄的場景。

扭曲的、猩紅的、暗不見天日的不同空間裡,跌入其中的咒靈發出絕望的嘶吼。

地獄的深淵,以咒靈所坐的古樹為中心,張開半徑兩米的圓。圓圈內依舊是枯藤老樹,飄著鵝毛大雪的普通人間。

就像是上天打了一束光下來,照亮了人間的美。

咒靈對於同類淒慘的模樣絲毫沒有同情,她麵無表情,甚至還帶了些好奇。

看似人畜無害的樣子,殺氣同類來絲毫不手軟。是一種對比強烈的殘忍。

「十六夜,時間不早了,回來。」

“是,父親大人。”

明明沒有人與她對話,咒靈卻停下歌聲,望著遠處乖巧應答。

紅衣在風中揚起優雅的弧度,咒靈跳下大樹收起術式與麵具。她往前走了兩步,像是想到什麼,倏而回頭看向兩麵宿儺。

她很早就發現了他的存在與殺意。地獄之麵的術式方才也將宿儺囊括其中,但傷不了他分毫。

紅眸以大片白色為背景,顯得格外攝人心魄。

她似是天真地笑了笑,眼神澄淨,開口道:“你好,我叫十六夜。”

那是最初的,尚未被切割靈魂織入麵具中的,完整的十六夜。

兩麵宿儺忘了自己要在歌聲停止後殺了咒靈的念頭。他於這天地間存活至今,第一次,對於自己沒有名字這件事,介意起來。

彼時的十六夜剛開始承接父親大人的術式,這些麵具她從小相伴,夜夜以安魂曲撫慰麵具裡不安的靈魂。可惜看著熟悉,用起來卻很陌生。

被父親禁足在家中的十六夜,因為需要反複練習使用麵具裡的術式,在那段日子裡被允許出門。

宿儺第二次見到十六夜,是一個雪停的極寒之夜。

她於斷崖邊被三位咒術師逼至絕境。

兩麵宿儺並不知道十六夜的實力究竟如何,是否可以敵得過眼前的咒術師。目光所及之處,那隻咒靈連絲毫反抗的意思都沒有。

火把上搖曳的紅光倒映於她的麵龐,麵對襲擊與死亡,紅眸內沒有任何波瀾。她好像在等待死亡。

這就很神奇。

屠殺同類時毫不猶豫,麵對天敵咒術師卻繳械投降。

想死嗎?他偏不讓她如願。

解決三個雜碎不過眨眼的事。三位咒術師死前甚至沒有發出任何哀鳴,便倒於血泊中再不能動。

火把在空中呈拋物線掉落在雪地上,很快熄滅。

一時間,懸崖上僅剩慘白月光的照拂。鮮血與屍骸在清冷光線下呈現詭異的畫麵。

以為自己的生命終於可以終結在這夜的十六夜,眸光裡似乎閃過一絲失落。她抬眼看向前方。

兩麵宿儺今日沒有披上寬大袖子的和服,四條精壯的胳膊赤/裸的暴露於空氣中,包括腹部那張隨時可以張開吞噬生靈的大口。

她沒有道謝,也沒有問為什麼,隻看了他一眼便轉身跳下懸崖離開了。

十六夜的記憶一直處於不太穩定的狀態。那位父親大人成功封印她記憶的那段日子,她雖然迷茫,但可以活下去。封印之力消失,記憶又重現的那些時間裡,這隻咒靈隻希望能有咒術師將自己祓除。

第三次見麵,不是兩麵宿儺發現了她。

彼時他正與被小村莊奉為土地神的咒靈戰鬥,為了能稍稍享受戰鬥時的快感,他沒有使用術式。

男人緊繃的肌肉線條上滿是咒靈飛濺出來的青色血液。戰鬥儘興的兩麵宿儺將咒靈的軀體生生撕裂,但不讓它死,也不將其祓除。

那雙綠豆小眼露出的驚恐讓他覺得十分暢快。

隨手將咒靈的頭顱拋出,兩麵宿儺扯過一邊貼滿的符咒擦了擦手。一轉眸,便看到站在鳥居邊的十六夜。

不論咒靈不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在看到他方才的虐/殺場景後,是一定會露出或害怕或鄙夷的負麵情緒的。

但眼前身披紅衣的咒靈就隻是那樣看著他,眉頭沒有皺一下。

“那個……”她忽而開口道,“那邊還未被祓除的咒靈,可以給我嗎?”

兩麵宿儺:?

他已經玩夠了,殘肢剩骸的,無所謂。

“謝謝。”十六夜的赤足踏上台階。

她對著不遠處奄奄一息的咒靈伸手。咒靈霎時在她的掌心凝聚成一個黑色圓球。

用人們參拜前洗手的水抹了把臉的兩麵宿儺,一回頭就見那隻咒靈,把咒靈吞下了肚。怪物一般的臉,眉梢輕挑。

十六夜對上他審視的目光,再度露出初見時那樣的微笑。

“你好,我叫十六夜。”

“我知道。”

兩麵宿儺萬萬沒想到,自己和這隻咒靈說的第一句話,會是“我知道”。事實上,在他莫名開口前,他甚至不認為自己會回話。

聽到回答的十六夜表情微微詫異,而後露出略帶抱歉的眼神。“對不起,我記憶有點亂。我們之前認識嗎?”

這一次兩麵宿儺沒有再回話,直接離開了原地。

同日傍晚,兩麵宿儺在視野遼闊的平台上架起木火,煮著旁人或許隻是見一眼,聞一下都會狂吐不止的神秘湯料。腹部的大嘴伸舌舔了一下,讒言欲滴。

十六夜追趕一隻巨型咒靈,匆匆路過平台下方。

弱爆了。

這是兩麵宿儺對眼皮下兩隻咒靈的評價。

托腮的手輕輕移動,無形且鋒利的斬擊瞬間將體格龐大的咒靈切成了碎片。不為彆的,隻因為那隻咒靈體格過於龐大,擋住了他欣賞風景的視線。

十六夜成功拿到了她的晚餐。

長長的白發在夜風中飛舞,被月光染上一層淡淡的金。她抬首向平台上看去,居然是白天的術師。

咒靈幾下跳上碩大的平台,但宿儺沒有看她。一般他進食時的心情都是不錯的,隻要不過分打擾他,男人不會忽然暴起。

“這是……猴腦?”

十六夜見男人用大勺舀起一個頭顱。

“人腦。”

一隻咒靈長得像人類倒算了,聲音居然也和少女一般少不經事。兩麵宿儺心思一動,忽然想嚇哭她。

豈料自稱十六夜的咒靈沒有害怕,反而對他露出了一絲同情。

兩麵宿儺不喜歡那個眼神,表情頓時冷了下去。

十六夜在距離宿儺五米處停下腳步。應該是這隻咒靈給自己預留的逃亡的距離。再繼續靠近,宿儺要殺她,她就來不及逃跑了。

咒靈掌心的黑球泛著醜陋的光。她似啃蘋果一樣,幾口將其吃下了肚。

習慣了被周圍人害怕並唾棄。那時候的兩麵宿儺不知道,自己在眼前這位活了近百年的咒靈眼裡,隻是一個十幾歲的,長得有些奇怪的少年罷了。

在看到他吃的東西後,更是生出了一絲同情。

她看著自己隻能吃下肚的咒靈球,輕歎一口氣。

多可憐啊,他們都是隻能吃這般奇怪食物的怪物。

當然,後來的十六夜發現,兩麵宿儺是可以吃正常人類食物的,他吃那些惡心的奇怪的食物,純粹是因為個人癖好……那就是後話了。

那一年,京都的櫻花季成了真正意義上的櫻花祭。

乍暖還寒的氣候,依舊動蕩的社會,以及未曾平息的天災。一切的一切都在滋養咒靈。

終於於人群聚集的賞櫻時分徹底爆發。

咒靈肆無忌憚出現,無差彆攻擊著人類與在場的咒術師。鮮血染紅了粉櫻,從歡樂場變為地獄,不過眨眼間的事。

但咒靈們不約而同避開了往林間深處走去。從那裡散發出來的咒力威壓太過可怕,求生的本能讓它們放棄入侵。

咒靈襲擊的消息很快散開,咒術師與那個年代更有地位的陰陽師一起抵達生靈塗炭的現場進行救援。

咒靈數量極多,但實力夠得上高級的寥寥無幾。暴/動很快便在眾人力壓下平息。

但就在咒術師們準備一起祓除兩隻高級咒靈的瞬間,不知從哪裡飛來的術式瞬間將他們擊殺。

睡足的兩麵宿儺自林間深處現身,四隻眼,目光落到還剩一口氣掙紮的高級咒靈上。

“是……是那個家夥!”

尚存的陰陽師驚呼著想要逃離這裡,但快不過兩麵宿儺的斬擊。

蜿蜒的賞櫻林蔭道,咒靈、人類、咒術師與陰陽師,一個活口不剩。屍體堆疊,豔麗勝過櫻花本身。

兩麵宿儺坐在一邊看著兩隻高級咒靈,不再動作,也不準備祓除它們。當時的他不知道自己的行為可以被稱作“守株待兔”。

但直到最後,他待的那隻“兔子”都沒有來收割食物。

那日位於城中的慘案,十六夜並不知曉。

再度恢複記憶的她,正在家中哭著請求因為她同樣變成怪物的父親,親手祓除她。

“十六夜隻想以人類的身份活下去,十六夜隻能是咒術師十六夜。父親大人。”白淨的臉龐上掛滿了淚痕,紅眸依舊在流淚。“求求您,父親大人。不要再執著了。”

織麵人尚未找到辦法,能穩定地將記憶從十六夜的靈魂中抽離。總是成功幾日,又恢複原樣。他目光堅毅,不曾因為十六夜的哀求而動搖。

“會好的,十六夜。”

……

之後兩麵宿儺再遇十六夜便是這般無限的死循環。

看起來正常的十六夜,不記得自己見過他,每一次都會進行同樣的自我介紹;能夠記得他的十六夜,總是在城中肆意奔走引起咒術師的注意。她想要被祓除,並且,還希望那些垃圾術師能一並祓除另一位。

兩麵宿儺有一種被戲耍的憤怒。

所有的耐心終於是在一個月後被消磨殆儘。

精壯有力的雙手死死掐住咒靈的脖子,宿儺將她砸於地麵的力氣之大,瞬間在地上砸出一個深坑。

同一時間,另一雙空閒的手輕鬆殺掉了身後的咒術師。

想死嗎?宿儺準備如她所願。

少年垂眸一瞥,望見咒靈涼薄的紅眸,緊緊掐住她的脖子雙手不由鬆了一瞬。

“你很強。”稍稍能夠喘息的十六夜輕聲道。並沒有因為兩麵宿儺的暴力行徑生氣。“你可以祓除我嗎?”

“可以。”

宿儺又一次說出了自己都無法理解的話。

“但不是現在。”

一心求死的十六夜,因為得到了會被宿儺殺死的承諾,在那一日之後,成為了隻能被兩麵宿儺殺死的存在。

方圓百裡的咒術師,無人再敢動她分毫。

十六夜覺得自己好像被少年擺了一道。

清澈的溪流邊,曾經作為人類存在的十六夜無數次蹲在那裡,獨自一人哭泣難受。

如今圓月照亮這一方土地,水流波動攪碎月光的倒影。

作為怪物的她,和同樣被視為怪物的兩麵宿儺坐在那裡。

木火發出劈劈啪啪的響聲。

那個少年又在煮很奇怪的東西。

才吸收了兩枚咒靈球的十六夜,看看鍋裡的不可描述,又看了看自己手裡的咒靈球。倏而笑出了聲。

有記憶的十六夜從未露出過笑容。除了那一次。

四隻眼睛瞬間掃向她。

“一時間真不好說,是你這邊的東西難吃,還是我手裡的東西更難吃哎。”

“……”

這一次不是宿儺懶得理她,而是真不知道要怎麼回答。勺子攪動那一鍋奇妙的東西,安靜片刻的宿儺忽然想到了。

他看向咒靈,一臉戲謔。

“你吃吃看不就知道了?”

十六夜:“……”

她沒有對少年的溫柔紳士禮貌品質有過什麼肖想,所以當兩麵宿儺雙手桎梏住她的身體,一手捏住她的臉,將那勺混合了很多生物的濃湯灌入她口中的時候。她一點都不意外。

理所當然,吃不了人類食物的十六夜又蹲在了同樣的位置,嘔吐不止。

隻不過這一次她有點分不清,嘔吐究竟是因為吃了咒靈球外的食物,還是因為那勺神秘料理實在過於惡心。

她吐了很久,紅了眼瞼,眼睫與眼尾都被不可抑製的淚水浸濕。

宿儺得意洋洋地笑了一會兒。

直到十六夜回眸看了他一眼。

兩麵宿儺:“……”手指撓了撓臉頰。

在咒靈的注視下,他拿起她身邊的咒靈球一口吞了下去。

扯平了吧。

麻煩死了。

“為什麼想死?”

“太陽底下,容不得怪物呀。”

怪物?嚴格來說,她這樣的存在是有名字的。統稱咒靈。

十六夜從宿儺的眼神裡讀到了他想說什麼,於是偏頭望向水中月的虛影。“我不是咒靈。”

兩麵宿儺沒有再回話。他本就不是一個談心的對象。

這個女人是怪物還是咒靈,對他來說也無所謂。反正最後,她要死在自己手上。

“我們來定束縛吧,十六夜。”

“你隻能死在我手裡。”

十六夜往溪水裡飛了一顆小石子。“還需要定束縛嗎?現在這裡的咒術師看見我就遠遠繞開。”

好像是。

但他就是想立下束縛那樣的契約。一時間又想不出什麼契約內容。

“那就定下束縛,隻能死在彼此手裡。”

女人終於回眸看向他,並翻了一個白眼。“你傻嗎?死都死了,就算打破束縛又如何呢?莫非要對死去的靈魂追加懲罰嗎?”

……

十六夜往兩麵宿儺的方向挪了挪。是她認識他至今,主動靠近他最近的距離。

她戳了戳他結實的四條胳膊,略顯俏皮。

“四肢發達,頭腦簡單。”

她知道少年這下絕對不會放過他,話音一落便朝著早就規劃好的路線逃走了。

兩人再見麵,已是半年後的事了。並且咒靈再次沒了記憶。

世人隻道“那個家夥”是怪物,不是人類,沒有情感,隻有殺戮與作惡。孰不知,屬於人類的所有感情,兩麵宿儺全都有。隻不過大多時間裡,他不在意。

可就在那隻咒靈又一次笑著自我介紹的時候,獨孤與寂寞變得深刻且難以忍受起來。四隻手的關節同時因為用力捏起發出清脆的響聲。

十六夜不知道自己哪裡惹到了眼前的少年,嚇得後退一步。

兩麵宿儺忽然暴起,四肢撕扯身前的咒靈。他要在她身上留下印記,一個就算失憶再多次,就算遺忘全世界也不會忘記他的印記。

四下裡的灌木忽然像擁有了生命,瘋了似的向兩麵宿儺所在的位置襲擊而去。

他覺得自己四周的所有存在都“活”了,就連空氣都擁有了攻擊他的意識。

織麵人就站在不遠處,使自己與距離十六夜最近的飛鳥交換的靈魂,飛鳥在織麵人靈魂注入的刹那間,從瘦弱的模樣幻化成比鷹還要銳利的駭人大鳥。他將女兒帶離兩麵宿儺身邊後,又將靈魂交換回來。

宿儺困在被織魂術控製的天地間,狠厲地看向老人。

“這個時代的最強嗎?”織麵人不屑地用鼻孔出氣。

那是兩麵宿儺人生中的第一敗,也是唯一一次敗績。

也正是那一戰,堅定了織麵人不能隻是單純將術式繼承給十六夜的信念。他需要做更多,讓十六夜不死不滅。

有記憶的十六夜總是踏月而出,日出而歸。

她在河道邊看見兩麵宿儺。

咒靈踩著輕盈的貓步走到他身邊坐下,似撒嬌又好像不是。她輕聲問:“你準備什麼時候,祓除我?”

少年有著超出年齡的成熟氣息與氣場。他心情不快。若是換做彆的對象,可能不會有說話的機會。但是十六夜,殺了她反而稱了她的心意。

兩麵宿儺暫時想不出有什麼可以用來懲罰她。

“活著不好?”

“不是不好。但我不想這樣活下去。”

換做從前,話題到這裡就該結束了。但不是那一夜,不是宿儺半年後終於遇見有記憶的十六夜之後。

“你要怎麼活?”

“……”

沒想到身邊惜字如金的家夥居然會繼續往下問,十六夜安靜了一會兒。

就在兩麵宿儺以為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的時候,女人開口了。

“就做一個咒力平平,看不見咒靈的普通人。有一個會帶我出去玩的姐姐,嗯,哥哥也行。父親大人不用位高權重,一家人擠在冬天不夠暖和的破草房裡也沒關係。”

“有慶典看的時候,可以牽著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的手一起看燈。世界顛沛流離都沒關係,隻要家人能一直在一起。”

……

無聊。

這是兩麵宿儺的最終總結。庸庸碌碌像螻蟻一般,那算什麼活著?

但是他從十六夜的描述中捕捉到了一絲信息。

“所以,你曾經是咒術師。”他十分肯定。

“是。”

“和這座城市大部分咒術師一樣,生來就被告知要祓除咒靈。但其實……”她想喊他的名字,卻發現認識至今都未曾提過。“我從來不覺得咒術師祓除咒靈,是有意義的。”

兩麵宿儺揚了揚眉。總算聽到一些可能有趣的言語。

“人類的負麵情緒創造咒靈,咒靈毀滅人類。終其根本,就是人類的負麵情緒毀滅了自我。這便是因與果。咒術師作為有幸不會產生咒靈的一族,打破因果定律的出現,真的是為了救世嗎?隻是漫長洪流中的意外罷了。意外出現的少數群體而已,為什麼不能隻保護自己,守護自己想守護的人呢。”

……

因為傲慢。

作為詛咒師一般存在的兩麵宿儺那一日,沒能回答十六夜最後的疑問。

那晚過後,自稱十六夜的咒靈少女,便不見了。

真正意義上的,不見了。

兩麵宿儺有時候會去河道邊,有時候會去初遇的積雪地。巨大的空洞讓本就危險的男人變得更為可怕。

半年時間裡。

他屠殺了城裡與周邊所有穿著紅衣的女人。然後是慶典裡與爸媽一起出來看燈的,與哥哥姐姐一起溜出來玩的孩子。

那個女人沒能過上的理想生活,他也不許彆人擁有。

那是生於那個年代,那座城裡的人,最不願回憶的半年時光。

也是在那一年,世人為他冠上了“宿儺”的稱號——

六年後。

紅到駭人的血月下,詛咒之王酣暢淋漓地虐殺完前來挑戰他的,不自量力的咒術師們。

一隻身穿豔紅色和服的咒靈忽然闖進他尚未收起的領域內。

月色下的咒靈極美,與六年前那一眼無異。

暴怒的情緒瞬間直達頂峰,他要粉碎眼前的奪目。不論此刻的死亡是否讓她稱心如意。

抬手間,本該必中的斬擊被三張麵具攔下。中間那張金色的麵具,在紅色月光下泛著幽幽的光。

兩麵宿儺這才看到,圍繞在她身邊的,淡金色透明的領域。

咒靈偏過頭,紅眸上下打量他,眼神裡滿是戲謔和挑釁。

“哦呀?你看起來很好吃。”

織麵人找到了平衡麵具的方式,也找到了讓她不死不滅的方法。

這世間再無十六夜,唯有麵靈氣——

作者有話要說:

大爺:不好意思,勞資要完整的。

大爺和麵麵的故事……考慮要不要搞個IF線寫個小短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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