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愛
有記憶的十六夜不願回來。人類的靈魂與咒靈的身份無法自洽。
如果不是頑劣的「貪」觸碰夏油傑的咒力, 又從他的咒力中完整感受到他的心情與情緒。
她會永遠藏匿在無邊黑暗中。
身為「癡」的十六夜以為那個少年已經忘了她,靈魂沉入深淵的她認為有貪的陪伴,夏油傑也可以開心。
但事實不是如此。
他的絕望與崩潰都如此壓抑。就如十幾歲那時隱瞞自己吞噬咒靈的痛苦那般。
夏油傑同樣深愛且感激「貪」麵的出現, 但無法愈合十幾歲那年失去她的痛楚。那樣矛盾的愛與偏執,快要將眼前的男人撕碎。
她始終是心疼他的。
麵靈氣想要自己的吻能安撫他的難過,而不是單純滿足他的欲望。
月明星稀的夜幕降臨。
被毀壞的城市一角此刻人群聚集,有記者與電視台爭相報道“看不見的敵人”,“忽然塌陷的教\\會”。
咒術高層沒有針對暴力襲擊案件本身作出指示, 聚焦點依然在虎杖悠仁身上。
已然吞噬十五根手指的虎杖悠仁, 在他們眼裡是一個完全可以處刑的存在。
虎杖悠仁因為被奪走身體後殺害了無辜的人類, 情緒也不如從前。
五條悟不得不在禦三家、咒術高層與學生之間周旋。
與咒術界天翻地覆,劍拔弩張的變化相比,寂靜的郊野處冷冷清清的。
世間的悲歡並不相通。
夏油傑繞了一圈, 又回到搜尋咒靈被服除的地方。
那是他與過去廖剩無幾的羈絆。
也像當年的麵靈氣一樣,消失得徹底且猝不及防。
不知是誰說過的, 生命中的失去, 不總是緩慢且有征兆。
夏油傑發現本該死寂一片, 再無任何與他與麵靈氣咒力相關的東西存在的地方, 跪坐著一個五歲大的小女孩。
她哭得傷心極了, 身上散發的咒力依舊對咒靈有著致命的吸引力。叢林間的蝦兵蟹將都傾巢而出,試圖靠近她。
想要汲取她的氣息。
白天想著逃離,晚上又兜兜轉轉回來尋找與他相關的一切。這隻咒靈忽遠忽近,沒有真心。
但夏油傑還是強迫自己暫緩一切負麵情緒。畢竟, 他的女孩正在哭。
高大的體格在女孩身前站定腳步,遮去了灑在她身上的淺淺月光。
夏油傑強大的威壓逼退了正在靠近的咒靈。仍不願離開的那些, 則被他的咒靈撕扯消滅。
麵靈氣這才抬起頭, 一張包子臉哭得亂七八糟, 大而圓的紅眸看起來可憐極了。
十年前的小麵靈氣也很愛哭,但沒有傷心成這般模樣的。
夏油傑甚至有點恍惚,失去那隻搜尋她的咒靈,究竟是自己更難過,還是她。
他輕歎一口氣,原地坐下。
男人健碩的雙臂將小小一隻輕到幾乎沒有分量的咒靈撈起來抱到腿上。
長了薄繭的溫暖手掌順著麵靈氣的白發。
詛咒看著男人臉上和手臂上的燒傷,冰涼的小手撫摸過傷口,她哭得更厲害了。
“傑是笨蛋。大笨蛋。”
她會回去找他的,在所有可以的瞬間。他為什麼要衝進那片領域中。
小家夥嗆了一口冷氣,開始打噎。
麵靈氣短小的手臂抱著男人的腰,眼淚鼻涕擦了他一身。
夏油傑:“……”他到底要拿她怎麼辦。
大手拖起還沒他巴掌大的小臉,他垂眸吻了她鹹濕的眼角,而後一點、一點沿著她的淚痕親吻下去。
滾燙的唇摩挲著她冰涼的臉,一直到貼上她的唇瓣才停下。
他離開她的氣息,耐著性子輕聲哄。考慮到貪麵的叛逆,夏油傑的言語裡八分示弱兩分責備。
“不哭了。”指尖繞上她的發梢,“以後你再逃走,我就找不到你了。該難過的是我吧。麵靈氣大人。”
麵靈氣打了一個噎。瞪著夏油傑的表情看起來有點呆。
夏油傑被她的小表情擊中,又親了親她的眼。
“怎麼又變那麼小?”就為了方便裝無辜可憐嗎?
麵靈氣搖搖頭。“不知道。”
她的意識將貪壓製住的時候,就會這樣。
她不知道要如何描述。
不僅是貪麵變得恍惚,就連癡本身也有些迷糊。大部分時間,她開始變得分不清自己究竟是誰。
融合的靈魂不是一種加法,而是減法。
好似要將貪與癡的存在同時抹消,新生出另一個模樣。
麵靈氣悄悄召喚出一張麵具,孩童大小的她,就連召喚出的麵具都好似小了一圈。
她將麵具遞到夏油傑手邊。
聲音奶奶的。
“把它藏起來,它會帶你找到我。”
這是夜晚限定,會哄著他的麵靈氣。
夏油傑擁她入懷,唇邊的笑意有些自嘲。“你是夜晚出現,零點消失的灰姑娘嗎。”
所以究其根本,不過一場夢罷了。
夏油傑沒有接過那張麵具。那種感覺就好像她依舊會離開他。
麵靈氣不知道要怎麼說,歪著腦袋深思片刻。
“你要不要,親親麵具?”
夏油傑:……
一會兒一個想法的貪很喜歡在他和五條悟的麵前扮演癡。因為她有記憶,所以大多時候都裝得很像。
除了,說話的時候。
表情可以裝,動作可以裝。
但癡麵從忘記言語,再到一點一點被他們教會,她很多時候的用詞和斷句是十分特彆的。
是隻屬於那一年的,麵靈氣獨特語氣。
她自己可能都未曾發現過,所以貪麵也學不來那種調調。
高專時期的他們,都愛逗她說話。雖然夏油傑十分不讚同五條悟總是故意惹她生氣,但她生氣之後嘴巴跟不上大腦的模樣,是真的可愛極了。
夏油傑挑起詛咒的下巴。四目對視。前者的目光有詫異有難以置信地審視,後者略顯閃躲。
麵靈氣先他一步移開目光,垂下眼簾。
夏油傑忽然想起那晚他匆匆回到東京後,奶貓一樣抱住他,抱怨他怎麼回去得那麼晚的詛咒;想起昨夜用小手揉著他頭頂,讓他不要生氣不要難過的詛咒。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如果是真的,她又為什麼……不說呢?
夏油傑眼眸微顫了一下。那張麵具刺耳的言語頓時回響在耳畔。
「她不曾真的愛過你。」
「她也會恨你的。」
他可以輕易對貪麵說出絕對不會放她走那樣的言語。但如果想離開他的,是恢複記憶,是想起自己與兩麵宿儺過往的「癡」呢?
自己還能那樣偏執與自私地困住她嗎?
麵靈氣感覺抱著自己的手鬆開了。夜風透過兩人間的縫隙灌入。
她仰頭抬眸,疑惑地看向夏油傑。
“傑?”
夏油傑眼底的溫柔,還摻雜了一些彆的情緒。指節刮過麵靈氣的臉頰,又用指腹在她的眼尾處反複摩挲。詛咒溫順地感受著他的觸碰,紅眸眯起,小小的手指勾住他的衣服麵料。
鬆開的雙手再度將她抱進懷裡,比方才更用力。
那便恨他吧。
他願意為了偶爾這樣的一瞬間,蹉跎更多的人生與時間。
麵靈氣猜不透夏油傑忽然的沉默。她不是不願與他“敘舊”,隻是害怕現在的自己最終也隻是曇花一現。
那樣對眼前的男人而言,未免過於殘忍。
不知道沉默延續了多久,夏油傑忽而開口問。
“想去哪裡嗎?還是就這樣坐在這裡?”
“想回那間小臥室。”麵靈氣確實開始犯困了,但考慮到白天才毀了城市一角,夏油傑不一定願意再帶她靠近城市中心。於是說完後,又立刻怯生地反問,“可以嗎?”
夏油傑心疼她這樣的小心翼翼。
大手揉揉她的頭頂,又掐掐她的臉。
“隻要你想,除了離開我,什麼都可以哦。”
“……嗯,那我還想吃兩隻咒靈。”
癡麵提要求的時候,沒有貪略帶故意的撒嬌。就像是一個不確定被愛的孩子,每提一個要求都生怕是自己越了界。
夏油教主夜半三更沒有選擇走門,他先一步翻窗進了臥室,馱著已然睡著的麵靈氣的浮遊咒靈緊隨其後。
夏油傑收起咒靈,麵靈氣輕輕落到床鋪上。
飽餐一頓的小孩此刻正一臉饜足的在夢鄉裡砸吧了一下嘴。她唑了一口自己的拇指,趴著睡。
夏油傑凝視了一會兒麵靈氣睡熟的樣子。指尖撥開落到她臉上的碎發。
一整天的起起伏伏比電影情節還要累,如果她沒有回來找他,這漫漫長夜將被無儘的絕望洗禮。
夏油傑洗漱後輕輕躺到床邊,動作放輕放緩,慢慢摟住麵靈氣。
他怕驚醒此刻的麵靈氣。
鐘聲響起後,她或許又不再屬於他。
夏油傑是被手機鈴聲鬨醒的。醒後第一件事是確認詛咒的氣息。
懷裡的麵靈氣沒有睡足,蹙眉擠進他懷裡,好像再躲躲就能把吵人的聲音甩到遠處。
提到嗓子眼的心這才放下,夏油傑摟著她,溫厚的手掌捂住她的耳朵。
來電人是五條悟。
夏油傑摁掉電話,起床離開房間後才按了號碼回撥過去。
他大概能猜到五條悟為什麼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找他。
三言兩語掛了電話,夏油傑推開房門。
麵靈氣不在床上,也不在房間裡。
握著門把的手僵住,巨大的空洞自心口開始蔓延。
直到……
詛咒的腦袋自打開的窗戶邊沿探出來。她爬得好努力,兩隻小手幾乎快要抓不出窗欄。
夏油傑幾步上前接住她,把麵靈氣從牆外撈進來。
“這是在玩什麼遊戲?”
咒術高專的宿舍在一樓,麵靈氣習慣了從窗戶進出。迷迷糊糊醒來的一瞬忘了這裡足足八層樓高,一下玩成了蹦極。
蒼白的臉嚇得慘白,小手死死拽著夏油傑的衣袖。她驚魂未定地任由男人抱著——
作者有話要說:
織麵人偏執的愛把麵麵變成不死不滅的怪物
傑哥偏執的愛讓麵麵願意正視自己的存在,放下對怪物的排斥
誒嘿-_,-
第72章 嫌棄
“真稀奇, 居然要我替你照顧小孩嗎,悟。”
夏油傑嘴上說著稀奇,但其實神情裡一點沒有詫異。麵靈氣幾次三番地搗亂, 外加咒靈朋友們的鼎力相助,直接將虎杖悠仁的存在推向了風口浪尖。
但他對於“事到如今五條悟還信任他並將他當做後盾”這件事,表示驚奇。
“盤星教裡小孩本來就不少啊。這些年你沒少拐賣過兒童吧。”
夏油傑:……
他隻是收留不被咒術界接受,也不能在普通人類社會裡生存的咒術師!
“彆人都好說。宿儺的容器……”夏油傑看向不遠處的粉毛少年,多少是有些仇恨畫麵烙印在腦海裡的。“我可能會在咒術高層那群家夥出手前, 就先殺掉他了哦。”
“怎麼會呢, 你可是夏油傑。”
五條悟的反諷有些灰色幽默。
“把宿儺和麵靈氣同時留在我身邊, 悟,你這家夥是不是在盤算著什麼?”
“那還用說,當然是想看你焦頭爛額啊。擔心害怕夜不能寐, 黑眼圈比眼睛大。”
夏油傑:“……”
虎杖悠仁坐在石凳上,和身邊的女娃咒靈大眼瞪大眼。自從吞了宿儺的手指之後, 就屬麵靈氣的出現最令他難以忘懷。
此刻“敵人”忽然縮成了無害的大小, 圓溜溜的大眼睛看著他, 澄澈又無辜……
但誰能保證她肉肉的小手等會兒不會勾一勾食指, 又把他的魂給勾走了。
……
咦, 他是不是一語雙關了。
虎杖悠仁警惕地看著麵靈氣。
麵靈氣呈抬眸的模樣研究著他眼睛下方的縫隙。廚子混在了少年的身體裡,是不是和她與貪共享一具空殼一樣?那她們會永遠保持這樣你出現我消失的模樣嗎?
想著想著,麵靈氣朝虎杖悠仁伸出了魔爪。
少年精神霎時緊繃起來,抬手就要抵擋麵靈氣的觸碰。
然而他身體裡另一個靈魂, 並不想遠離身前的詛咒。就在虎杖悠仁伸手拒絕的當口,自他的手背上咧開一張嘴, 伸出舌頭舔了舔麵靈氣的小手。
麵靈氣:“……”一臉菜色, 眉頭頗為嫌棄地皺起。
虎杖悠仁:“……”
“啊。抱歉。”虎杖一下把自己的手按下去。
虎杖悠仁明顯感覺到體內的詛咒之王心情不算美妙, 就在這隻詛咒和黑發術師一起出現的瞬間。
他仿佛能聽到那個家夥的不斷嘶吼的內心。
一邊喊著“靠近她靠近她再靠近她一點”,一邊又喊著“殺掉他殺掉他殺掉那個垃圾”。
虎杖悠仁鬼使神差地湊近了麵靈氣,眼瞼下的裂縫距離詛咒的臉不過一厘米的距離。
臉上的裂縫張開,頑劣的舌頭再度伸出,由下至上狠狠舔了一口麵靈氣的包子臉。
麵靈氣:“……”
正在拌嘴的夏油傑和五條悟恰巧在那瞬間,把視線轉向了麵靈氣。
就見豆丁大小的詛咒,小臉忽然漲得通紅,頭頂氣到冒煙,然後抬手……
啪——
一巴掌呼上了虎杖悠仁的臉。
夏油傑:“……”
五條悟:“……”
她又氣又嫌棄,跳下石凳奔向夏油傑,小臉使勁在他的袈裟上擦了擦。但總覺自己身上還留有廚子的口水的氣味,於是撲通一下跳進身邊的水缸裡。水花濺起,被五條悟的無下限阻隔。
虎杖悠仁內心與詛咒之王攀談。
「她好嫌棄你啊。」
兩麵宿儺:……
果然還是「癡」在主導這具身體,貪不知去了哪裡。
曾經的癡確實不怎麼搭理他。但也沒像此刻這般。真是令人不悅的見麵。
兩麵宿儺霎時感受到身前一股強大的殺意,靈魂與之對望。正是羂索口中,這個時代癡麵放不下的人,並和十六夜一起出現的黑發術師。
咒靈操術嗎。
好像占據他的身體,操/控他的術式也不錯。
“不要那麼凶嘛傑。”五條悟即便信任夏油傑,也依然做好了隨時保護虎杖悠仁的準備。畢竟隻要是涉及麵靈氣的事情,他可就沒有原則可言了。“嚇壞我可愛的學生怎麼辦?”
夏油傑看了虎杖悠仁一眼。
這才轉身把麵靈氣從水缸裡撈了出來。
“話說回來……”五條悟戳了戳麵靈氣濕漉的胳膊。“這又是怎麼回事?”
麵靈氣在夏油傑的懷裡團成一團,隻露出兩隻眼睛看著五條悟,眨巴了一下。
五條悟:“……”這張麵具未免學癡學得太像了吧。居然還變成小孩子的模樣,簡直不能更狡猾。
“彆裝啦你!”六眼大人一下揪起她的臉,“體內咒力富足的很,術式也沒有被破壞。以為故意縮成孩子大小就能逃避責罰嗎?”
夏油傑聞言,一下拍開五條悟的手,不讓他繼續碰懷裡的詛咒。
對於保護虎杖悠仁,避免被咒術高層立即處刑的要求,夏油傑沒有說好,但也沒有拒絕。粉毛少年確實是無辜的……
但私心而言,他不希望兩麵宿儺那個家夥離麵靈氣太近。
一米八的大高個牽著不到一米二的詛咒走在路上。
夏油傑忽然想起方才麵靈氣抬起小手賞了宿儺一巴掌的畫麵。牽著詛咒的大手晃了晃。
“以前你也經常打廚子嗎?”他笑,“怎麼你一打他,他就知道你不是貪?”
麵靈氣搖搖頭。“沒有,我打不過他的呀……”奶音戛然而止,詛咒詫異地停下腳步看向夏油傑。
“……你,知道?”
夏油傑蹲下身,與小小一隻詛咒四目相對,狹長的眼裡帶了笑。他明知故問,故意逗她。“知道什麼?麵靈氣大人不要我了那種事嗎?”
這個指控,她可太委屈了。
可麵靈氣還是嘴笨,她學不來貪的伶牙俐齒,尤其是在夏油傑麵前。小家夥張了張嘴,什麼都說不出來。
最後氣鼓鼓地一個人走在前麵。
夏油傑兩步便跨了她好幾步的距離,一下把人抱起來。詛咒小臉委屈地皺起,眼眶也紅紅的。
……
貪麵的眼淚都帶著目的,癡麵的哭則因為真的難過。
“我的錯。”他低頭用鼻尖蹭蹭她的臉。“臉蛋不要皺起來嘛。”
麵靈氣咬住下唇,輕聲問:“你怎麼知道的?”
他用這十年時光反複回顧那一年,從她蹦出的第一聲貓叫到最後消散前的告白。
如果回憶是一本書,書頁早就被他翻破了。
總不能說,她說話的樣子很特彆。感覺又會被誤會成彆的意思。
“因為我很想你。”
夏油傑貼近她。
“一直都很想你啊。”
麵靈氣眸光微動。
曾在虛無之地甚至連自身存在都忘記的她,也沒有忘記過夏油傑的氣息。
少年的體溫,少年的聲音,少年的……
麵靈氣湊上夏油傑的唇,一點一點親吻。
兩片冰涼柔軟的唇貼上來,依舊生澀。夏油傑的指尖在詛咒後背打著圈。
有些悸動難捱,可她又是這般大小。
換種角度來看,像是她在故意折磨他。
小雞啄米似的親了一會兒的麵靈氣,忽然想起一些畫麵,頓時眉頭緊蹙,一下離開夏油傑。
她彆過頭去。
“哼。”
……
夏油傑:?
他怎麼惹到這個小祖宗了?
“餓了嗎?我們去抓咒靈吃吧。”
原本沒覺得餓,被那麼一問倒真的覺得小肚子裡空空的。麵靈氣又把頭轉回去,小吃貨永遠向食物妥協。
“好。”
夏油傑捏起她表情彆扭的臉,又親了親她光潔的額頭——
晚秋的風帶了涼意。夏油傑洗完澡出來,發現麵靈氣沒有乖乖窩在他的被子裡等他。
畢竟曾經的她也是習慣夜間溜出去玩的。
夏油傑擦著濕漉的長發走到床邊,他看著詛咒留下的赤紅麵具,唇角不自覺彎起溫柔的弧度。
不像話。
好歹也是令咒靈和一乾咒術師害怕的特級詛咒師。卻在這瞬間被一隻咒靈哄得妥妥帖帖。
水珠順著半乾的發梢滾落,在線條漂亮的肌肉上劃出一道水痕。
夏油傑披上外衣,拿起麵具出去找她。
然而那隻玩心很重的詛咒並沒有四處溜達。
夏油傑在離大樓不遠的僻靜處找到麵靈氣。她坐在滿是落葉的長椅上,長發在風中向後飛舞。
一隻達摩模樣的咒靈蹲在她身前,身上的咒力正源源不斷向麵靈氣的方向傳送。
她在吸收咒力,金色與墨色兩張麵具同時出現在她身邊。
咒靈的痛苦影響著麵靈氣。漂亮的臉露出悲傷與絕望。
夏油傑眉頭輕蹙,一下將達摩樣的咒靈降服吸收。並且,他也在刹那間明白了,為什麼兩次貪麵吸收他的咒力後,都會不歡而散。
原來是自己叫囂著的,崩潰的情緒也影響到了她。
突然沒了咒力與負麵情緒,麵靈氣坐在原地有些發懵。
“怎麼又這樣折騰自己?”
麵靈氣朝聲音來源處看去,她抱腿坐在長椅上,下巴抵著膝蓋。“我想長大,不想一直這樣小孩的模樣。”
“悟說了,你的咒力和術式都是完整的。”夏油傑坐到她身側,“這般模樣應該和那種原因無關。”
“那……和什麼有關?”
或許是切割太久的靈魂不願融合,又或許是獨立的意識想要區分自己與癡。靈魂深處的叛逆,很難言之鑿鑿。
夏油傑按住她的腦袋。“維持這樣不好嗎?”
倒也不是不好。
麵靈氣的紅眸瞄了一眼夏油傑。她挪了挪屁股,翻身坐到他的腿上。
稚嫩的小手撫過他的唇。詛咒一如既往的,懵懂又坦誠。
“但我想要傑。”
夏油傑在冷風中輕輕倒吸一口氣。
……他也想——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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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3章 怨
夜幕低垂, 兩個因為某些奇怪原因不能繼續靠近的舊時戀人,在彼此眼裡探尋。
麵靈氣吞了那顆被夏油傑降服的咒靈球。在滿是他氣息的空氣中安靜等待。
良久,等不來親吻的麵靈氣皺起眉頭。
“你明明, 親過這樣的貪。”
夏油傑:……
他確實欺負過那樣的貪。但那不能算是親吻,隻純粹是逗逗頤指氣使的小屁孩而已。眼前的麵靈氣卻不同,他不知道如何溫柔待她才能彌補那些遺憾,又怎麼會故意使壞。
“你更喜歡那個壞女人。”詛咒被自己的遐想氣哭了,抬手胡亂抹了一把臉。
怎麼會有人自己稱自己壞女人。
夏油傑抬手擦去她臉上的淚花。“不是你想的那樣。”
說完便發現自己好像說了電視劇裡的渣男經常會用的語句。
果然。
麵靈氣哭得更厲害了。這一刻, 任何的安慰與言語都沒有用。她就像是被偏愛已久卻不自知, 還要繼續確認, 需要對方時刻證明對她的心意與愛。彆人有的沒有的,她都要。
不達目的不罷休。
到底誰才是「貪」啊。
夏油傑拗不過她,捏起詛咒圓圓的下顎, 舔去她臉上鹹濕的淚水。另一隻手輕捏她冰涼的後頸。
舌尖逗弄了一下她微張的唇,進入的不算順利。
麵靈氣隨即含住侵占她的, 滾燙柔軟的舌, 吞咽了一下無法控製的唾液。
感受到她吮吸的動作, 夏油傑隻覺得渾身血液膨脹, 額頭的青筋突突跳起來。這樣的親近太過危險。
理智在掙紮抵抗。
麵靈氣像是沒有察覺, 依舊在逼近身前的男人。透明的涎水自嘴角流下也不顧,隻攫取屬於夏油傑的氣息與存在。
拇指抹去她唇角的唾液,夏油傑勾著她的下巴,垂首輕咬了一下她的下唇。
與其說是接吻, 更像是沒有安全感的小孩在肆意掠奪能讓自己安心的事物。
夏油傑像哄睡孩子那般,有節奏地輕拍著詛咒的背部。他耐心廝磨她的唇, 鼻息融進她的呼吸中, 給予麵靈氣想要的一切安全感。
舌尖被小家夥又吸又咬, 整得有些發麻。
簡直是一場連七八糟的親昵。
麵靈氣明白,再親密也隻能止步於此了,於是將冰涼的臉埋於夏油傑溫暖的頸窩。又狠狠地在他鎖骨處唑出一個紅痕。
她不習慣這個陌生的世界,不喜歡這裡的結界,也不喜歡自己。
夏油傑是她唯一的安全感。
可眼前的男人不再有當初少年的模樣,這讓麵靈氣感到一絲慌張。她搜尋了一圈腦海中的記憶,全是貪麵與他的點點滴滴。
晚風漸大,涼意侵襲。夏油傑攏了攏外套,即便知道詛咒感知不到氣溫變化,依舊像嗬護人類那般將她摟在懷中。
“傑。”
“嗯?”
“我是為你回來的。”
……
如果麵靈氣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能稍顯快樂一些,夏油傑或許也會更開心一點。不至於連幸福的影子都沒抓到,就感受到一股酸脹的無奈。
第二日清早,尚在熟睡中的夏油傑是被身邊的女人一腳蹬下床的。
麵靈氣坐在床上翹起二郎腿,身披紅衣,一臉玩味地看著他。
嗯。
又換回來了。
夏油傑坐在地上打了個哈欠,抬手揉了揉自己的後腦勺。他單手托腮,抬眼看向身前的詛咒,欲言又止。
“怎麼?禁\\欲的教主大人好像有話要問?”
什麼叫禁\\欲的教主大人?夏油傑瞥了一眼壞心詛咒。
這種分明是本人,卻又像偷窺的第三者的存在,真是萬分微妙。
“你能感受到自己另一個人格的想法嗎?”
“哦呀?用詞很嚴謹嘛。”麵靈氣湊下身,隻是簡單披著的紅衣起不到任何遮擋作用,所有漂亮風光一覽無遺。
“畢竟不論哪個人格,都很愛生氣呢。”
不但愛生氣,更愛吃自己的醋。真是讓人無從辯解,他哪一個都招惹不起。
夏油傑笑著前傾,不容拒絕地抬手將麵靈氣身上的衣服拉好。
麵靈氣望了望天,隨後像是想到什麼,笑盈盈地看向夏油傑。“我猜,教主大人想知道癡為什麼不開心?那我們來做個交易吧。”
夏油傑覺得自己又要被壞心詛咒訛上了。並且這一會兒可能不是幾個咒靈球那麼簡單。
“讓我和兩麵宿儺見一麵,我就告訴你。”
果然。
夏油傑臉上的笑容消失了一瞬。
麵靈氣自男人的眼神裡讀到了很多情緒,不願、醋意、猶豫……
但她知道,這筆交易一定會達成——
奇怪的房間裡,正是夏油傑暫時將虎杖悠仁保護起來的秘密基地。
麵靈氣看看前方的粉毛少年,視線挪向身邊寸步不離的夏油傑。
最後看向自己的雙手。
被封印術式的咒具銬住。
麵靈氣:?
接受到詛咒滿含鄙夷的目光,夏油傑笑而不語。
“這是什麼奇怪的玩法嗎?真變態呢,教主大人。”
“吃一塹長一智嘛。畢竟麵靈氣大人的術式超厲害。”
詛咒:“……”
“所以,不但捆綁我,你還要觀看我和舊情人敘舊嗎?”
夏油傑點點頭,腦袋上仿佛長出兩隻狐狸耳朵抖動了一下。一點也沒有此刻的自己正散發出兩千五百瓦電燈泡氣質的自覺。
他蹲坐在一邊,單手托腮道:“我學習一下。”
詛咒&詛咒之王:……
你要學習什麼?
這個男人終於是被千年前的“前輩們”玩壞了吧?
虎杖悠仁:?
或許,有人可以發現一下他的存在嗎?
雖然說透過現象看本質是一種美德,可眼前這幾個特級總是透過他看兩麵宿儺……不太合適啊喂!
麵靈氣抬起被銬住的雙手,衝虎杖悠仁勾了勾手指。由於被封印了術式,就隻是非常普通的一個手勢而已。
“過去。”
一張嘴自虎杖側臉出現,兩麵宿儺如此命令。反骨的虎杖自然不搭理他。
“哎。”麵靈氣歎息。她幾步走上前,抬手摸上虎杖的側臉。
虎杖悠仁下意識想避開,結果被麵靈氣冷眼威脅。
“不要動。不然離開這間屋子我就去殺了你在乎的同伴們。”
詛咒的臉有多漂亮,言語就有多滲人。
麵靈氣感覺到一邊來自教主大人的眼刀壓力,但她不以為意。
她看著虎杖悠仁那雙仍有少年氣的雙眼,眸光瀲灩。幾分戲謔幾分懷念。
“我要拿回嗔麵。”
冰涼的指尖掠過少年眼瞼下的縫隙,像情人間親密地觸碰。
“你和他之間還有彆的約定和計劃,所以,這一次就不用你幫忙了。”
虎杖悠仁第一次感覺到身體裡的詛咒之王,情緒變得複雜起來。隨心所欲,僅憑興趣的家夥素來沒有過多思考,但不是此刻。
“一定要現在?”
“明明隻要將我分離出來,他的女兒就能活,可織麵人依舊分了三張麵具,自有他的道理。大腦門應該從他的記憶裡挖出些蛛絲馬跡,但顯然他很樂意這種局麵繼續下去。”
“當然,我也猜不透同意他這樣做的,你的想法。”
兩麵宿儺:“……”
羂索一定能從織麵人的記憶裡找到繼續分離她和癡的辦法。
但他沒有這樣做。
麵靈氣不信這裡麵沒有宿儺的“功勞”。
那個說著“如果活下來的是癡他會殺了她的”的小廚子,好像也有很多秘密瞞著她。
十六夜始終是被偏愛的稱呼,但她是麵靈氣。
“我會去拿回嗔麵,不論成功與否,這應該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麵了,宿儺君。”
夏油傑的目光從麵靈氣撫摸虎杖側臉的手上,轉移到她身上。托腮的手也鬆了一瞬。
什麼叫最後一麵?
她會遇到什麼事?還是說,眼前這一幕又是專屬「貪」的演戲時刻?
兩麵宿儺徹底沉默下來。如果麵靈氣隻是誇張地哭哭啼啼大鬨一番,或是直接不理他,那都在她的“行為準則”內。
可此刻她目光閃爍,但沒有淚花,平靜中帶了些失望的神情……
不像貪,也不像癡。
虎杖悠仁感覺那雙冰涼的手離開了自己的臉頰。
而身體裡的另一個靈魂也在她離開的瞬間變得急躁起來。
麵靈氣沒有再看他一眼,偏頭去找夏油傑。
“走吧,教主大人。”
夏油傑閃至麵靈氣身邊,長臂自然搭上她的肩膀。兩人往出口走去,臨近快要看不見虎杖悠仁的距離,他回眸深深看了虎杖一眼。
虎杖悠仁仍然掌控著身體的所有權,但望著詛咒和咒術師離開的背影,他的意識被體內的靈魂震顫深深影響,瞳孔猛地驟縮起來。
“保護”虎杖悠仁的地方很偏也很繞,結界複雜程度有些模仿咒術高專後山的意思。
麵靈氣走在夏油傑身邊,一言不發。
“你好像很難過。”
“我沒有人類的情緒。教主大人為何總是記不得這點。”
麵靈氣手上的枷鎖沒有被取下,輕而易舉地被夏油傑推到身後的樹乾上桎梏住。
“癡也沒有記憶,但那張麵具依然記得自己是怪物。我不信你真的完全沒有人類感情。”
四目對視的瞬間,晶瑩的淚珠自眼眶滑落。夏油傑的眼眸微顫一下。
指節抹掉那滴眼淚,他放到唇邊舔去。
眼神晦暗不明。
“服了你呢。居然在我麵前為彆的男人掉眼淚嗎?”
麵靈氣偏過頭不看他。
下一秒,被咒具鎖住的雙手被男人反壓至頭頂按住。夏油傑發燙的掌心拖住她半邊臉頰。
他見過她的伶牙俐齒與蠻不講理,此刻的沉默反倒令人心煩。
掌心往中間位置移動,直到大手可以完全捏起她的臉。麵靈氣在男人的薄怒中轉移話題,聲音輕輕的,語氣平淡到像在訴說彆人的故事。
“她不願以咒靈的模樣存活於世。即便她願意為了你回來。”
夏油傑握著詛咒臉頰的手鬆了鬆。
“就像你抱著我,但無法緩解失去她的痛苦。十六夜親吻著你,也無法擺脫作為怪物的痛苦。”
術式是天賦,天賦烙印著人格。
如此這般矛盾與深刻,或許是咒靈操術永遠無法結束的磨難。
夏油傑想起那雙清澈的紅眸裡,總是在夜深人靜時露出讀不透的寂寞與哀傷。想起她慣用的術式,有雙重詛咒體驗人間疾苦的毀滅傾向,也有生死兩麵,解咒的救贖。
“所以,你會選擇強留她於這陌生的世間,還是陪她一起下地獄呢?教主大人。”
麵靈氣雙手攀上夏油傑的手腕,偏頭吻過他的掌心——
作者有話要說:
大爺:你等會兒,我懷疑你在套路我但我沒有證據。
夏油:不僅僅是在套路你,我覺得她在玩一種很新的一箭雙雕,並且我有證據。
麵麵:啦啦啦啦啦啦啦感謝在2023-04-15 08:43:03~2023-04-17 22:24:0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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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你會恨我嗎
麵靈氣想要取回她的靈魂與嗔麵, 夏油傑自然不會讓她獨自行動。即便知道這隻詛咒身邊除了兩麵宿儺之外,還有很多特級咒靈幫手。
但麵靈氣始終不願意開口說明白,嗔麵在哪裡, 被誰鎖住,而那人又為什麼要那樣做。且在那日見過兩麵宿儺後,就隻是經常一個人坐在不遠處發呆。
金色與墨色兩張麵具圍繞麵靈氣無規律飛竄著,偶爾不注意還會在半空中撞擊,發出可怖的碰撞聲。
考慮到麵具能感受到輕吻, 夏油傑認為它們也能使得麵靈氣感受強烈撞擊的疼痛。
果不其然, 當細長狐狸眼看過去的時候, 麵靈氣在原地縮成一團,抱著額頭肩膀抖動,一看就疼得不輕。
雖然不應該, 但夏油傑被可愛到了。
“小心一點嘛。”
男人兩手插在袖子裡,笑著朝麵靈氣的方向走去。麵靈氣徹底恢複了成年的模樣, 這幾天偶爾是癡的人格占據上風, 偶爾是貪。前者義無反顧地撲向他, 後者則對他愛答不理。
“傑。”
麵靈氣兩手捂著腦門, 看著身前的男人笑彎了眼。如果不是「貪」麵坦露了癡的內心想法, 夏油傑也會被她這樣的笑容騙到,以為她是真的無憂無慮。
詛咒三步並兩步撲進夏油傑懷裡。高度剛剛好,垂首就能埋進他的胸膛。
“怎麼一個人在這裡玩麵具?”
夏油傑溫熱的掌心撫上麵靈氣的額頭,小心為她揉了揉。
“房間裡, 悶。”
“嗯,這裡確實太小了。”他圈著她的腰, 語氣自然地像是在與女友規劃未來住房的少年。“等事情都處理完了, 我們換一間大的。”
所謂需要處理的事情, 不過就是麵靈氣遺失太久的那張麵具……以及虎杖悠仁體內的兩麵宿儺。
五條悟顯然還在尋找同時可以殺死詛咒,又能保住心愛學生的兩全辦法。夏油傑這陣子也在托人尋找。興許可以從某一年的曆史記載裡找到蛛絲馬跡。
“你剛才去哪裡了?”
睡了一個回籠覺的麵靈氣,一睜眼換了個人格。她環顧四周沒有看到夏油傑,跑出樓外也沒感受到他的咒力氣息。
“菜菜子和美美子從京都回來了,剛才去車站接她們。”
……
“哦。”
聽到回答的詛咒眉頭皺起,似乎不是很高興。回話的語氣也不算太好。
夏油傑敏感地捕捉到她的情緒起伏,擁著她肩膀的手輕拍了兩下。“怎麼了?”
這一回,麵靈氣沒有再說話。她安靜地任由夏油傑抱著,而後自他的懷抱裡抬眸,勾人的眼輕眨幾下。
夏油傑低頭吻住她的眼。
麵靈氣換了一個站姿,勾著男人的肩,踮腳去親他的唇。
兩人的氣息一如從前,但總感覺有些不對。具體哪裡不對勁,夏油傑也說不上來。
自貪麵那日與兩麵宿儺神奇告彆後,他們雖然每天都在一起,但最多的親密舉動也隻停留在親吻上。
哪怕吻到不雅觀的涎水蹭滿兩人的下顎,也都沒有再進行深入的“交流”。
就如此刻。
他們彼此都感覺快要被對方燙的不像話的口腔融化。夏油傑的手指沒入麵靈氣長長的白發中,時而揉捏,時而輕拽起一縷長發,在情/欲的催動下無意識動作著。
麵靈氣在深吻中放棄了最初的“進攻”,環著夏油傑的腰配合他的逼近。紅眸半闔,男人的臉近在咫尺,卻又模糊不清。
她喜歡他在親密行為中的“胡攪蠻纏”。再過分一點也沒關係。
但也如這些天很多次那樣。
兩人在即將無法抑製與眼前人零距離的接觸的前一秒,分開了曖昧的唇。
自唇角拉出的銀線在陽光下泛著一絲光亮。
誰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又或許他們都知道,卻避而不答。
“餓了嗎?”夏油傑細細擦去麵靈氣唇邊,下巴處不像話的曖昧液體,轉移了一個不算過於生硬的話題。
“嗯。”
“要一起去嗎?”
麵靈氣思考片刻,搖搖頭。“我回房間等你。”
夏油傑有些詫異麵靈氣居然沒選擇跟著他,但口頭上依舊順著她的決定,回答得沒有一絲猶豫。“好,那我很快回來哦。”
麵靈氣看著夏油傑離開的背影,半晌,召喚出兩張麵具來。一張追著夏油傑飛去,一張比她先沒入樓內尋找著什麼。
走至半路的夏油傑發現那張偷偷跟在自己身後的麵具,旋即彎了彎唇角。還是從前那個“小跟屁蟲”沒有變。
有了麵具的陪伴,他降服咒靈的動作便慢了一些。
麵靈氣可以與麵具共視,就不需要火急火燎地趕回去與她見麵。
然而,當夏油傑終於返回大樓的時候,發現六張麵具將菜菜子與美美子團團圍住。她們已然被麵具散發出的精神汙染嚇壞了,跪坐在原地一動不敢動。
麵靈氣坐在樓梯上,指尖轉著墨色麵具。漫不經心,又殺氣十足。
紅眸在昏暗的沒有窗戶的空間裡顯得空洞一片,她掌心一轉,準備發動那六張麵具的術式。
“胡鬨!”
夏油傑出手打斷麵靈氣的攻擊。他幾步上前擒住麵靈氣的手腕。
這隻詛咒從小就怕他生氣,更彆說夏油傑此刻沒了少年的鬆弛感。渾身上下散發著成熟男人的威壓。夏油傑感覺落到他掌心的手腕輕顫了一下。
就像一根針,在他的心上不輕不重紮了一下。
他確實對眼前的畫麵感到生氣,但此時此刻又無法再說什麼,再做什麼。
夏油傑在對峙的那短短瞬間裡,思考了許多。
如果……麵靈氣真的殺了菜菜子和美美子,自己會如何呢?
他能怎麼樣呢?
自己唯一的軟肋就是她本身。
就算整座城,整個世界被麵靈氣覆滅傾倒,包括他在意的、重視的人,自己好像也隻會擔心她有沒有因此受傷,需不需要休息。
沒有理智也沒有道德感。
或許,如貪麵所言,自己真的該陪她下地獄吧。
夏油傑的聲音軟和下來。
“你先回房間。”
索性眼前的畫麵沒有走向極端,他還可以繼續偽裝正常的模樣,安撫並檢查菜菜子和美美子的狀況。
麵靈氣沒有拒絕也沒有答應,隻看了夏油傑一眼便消失在原地。
夏油傑回到自己房間,發現房門半掩。麵靈氣在裡麵。
他向裡走幾步,險些被裡頭丟出來的東西砸到鼻梁。眼疾手快地攔下那枚“暗器”,竟然是金色的貪麵。
走進房間,坐到床邊,一係列動作都沒能讓麵靈氣看他一眼。
詛咒抱膝靠窗,坐在床上,看不清是生氣還是彆的情緒。
良久,她輕聲問:“如果你回來,她們已經被我殺掉了,你會恨我嗎?”
麵靈氣如果真的想殺她們,彆說是菜菜子和美美子兩人,整棟樓的人都撐不到他回來。詛咒似乎隻是想讓他看到她要殺她們的畫麵而已。她在試探他的底線,夏油傑剛才在安慰菜菜子和美美子的時候想通了這個邏輯。
“高專那年,我們說好在外麵的世界再碰頭。”
夏油傑轉身看向麵靈氣,輕歎了一口氣。“歸還學生證,離開咒術界。從那一刻起我就決定了,從此以後,世界裡沒有咒靈沒有咒術師,你將是我餘生唯一的偏執。”
“既然如此,我又怎麼會因為那點小事,而恨你呢?”
麵靈氣眸光微動,偏過頭去看他。
“隻是我不明白,為何你還是如此不安。”
夏油傑將詛咒攬進懷裡,半分打趣半分哄。“麵靈氣大人是不會有錯的,所以是我不好。我給的還不夠多,所以無法安撫你。”
曾經的麵靈氣總是小心翼翼,得不到擁抱與牽手隻會哭哭啼啼,得到一點少年的愛與安慰後便感到莫大的滿足。
真要對比起來,夏油傑更希望她永遠是現在這樣蠻不講理的模樣。
被偏愛的人才會任性,起碼她能確信自己是被偏愛的。
麵靈氣翻身坐到夏油傑腿上,俯身親上他的唇。
蜻蜓點水般,快速離開。
“你也會這樣對她們嗎?”
“什麼?”夏油傑略顯詫異地瞪大眼睛。隨即明白過來,為什麼不管是貪還是癡都對菜菜子和美美子抱有不一般的敵意。
“胡言亂語。”他抬手扯了扯她的耳垂。“她們是我收養的。無家可歸的同伴。”
麵靈氣歪頭,紅眸內滿是認真。“我也是你養大的。”
“……”
夏油傑兩手撐著床單,笑得渾身發抖。他在麵靈氣固執的眼神中將其壓住,鼻尖細細嗅過她的麵龐。
“那不一樣。”他跳出麵靈氣給他設下的言語陷阱。大手掐上她的腰。“從撿到麵靈氣大人那一天起,我就是為了把你養大吃掉的呢。”
……
麵靈氣在極致的歡愉裡對身上的男人不依不饒。唯有靈魂深處的撞擊才能瞬間彌補這十年的空缺與遺憾。
那些不安、躁動、遺憾的靈魂,終於安定下來——
作者有話要說:
最近上班上成了傻子嗚嗚嗚(頂鍋蓋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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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死
在寒風四起的初冬時節, 夏油傑懷抱渾身冰涼的詛咒,被冷得一哆嗦。麵靈氣感受到男人睡夢中下意識的反應,在一片墨色中輕眨了一下雙眸。
她小心翼翼, 想離夏油傑遠一點。
結局自然是失敗的。
男人亦如當年的少年,半夢半醒間,也不讓她掙脫自己的禁錮。
麵靈氣感受夏油傑貼近自己的心跳,有些愁眉苦臉。
她睡得不安分,夏油傑也很快就醒。
男人迷迷糊糊吻了吻她的額頭, 聲音裡也有了幾分黏膩。“不要動嘛。”
“我冷。”
夏油傑:?
睜眼確認了一下她身上的被子有沒有蓋好。
“不是……你冷。”
夏油傑愣了幾秒, 才明白麵靈氣想要表達什麼。大冬天這樣抱著她確實很醒腦。
“沒關係。”說不冷那是在騙人。但沒關係。
分是分不開的。麵靈氣眼咕嚕一轉, 換了一身厚衣服。
夏油傑揉蹭了幾下掌心的衣服布料質感,這一下是真的醒了。
他和懷裡用衣服把自己包裹嚴實的詛咒大眼瞪小眼。
隨即笑著扯下遮住她半張臉的厚衣服,翻身兩手撐在她耳側, 垂首吻上她的唇。
夏油傑故意使壞,壓低聲線問:“再來一次?”
麵靈氣的臉頰蹭地一下熟透了。索性光線昏暗, 夏油傑看不清她漲紅的臉。
詛咒在厚實的衣物裡搖頭搖成撥浪鼓。
剛才, 分明不是這樣的。
夏油傑不逗她了, 大手穿過衣擺觸碰到她冰涼的肌膚。“不要礙事的衣服, 再睡一會兒。”——
詛咒師與詛咒一覺睡醒, 已是深夜了。
房間內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麵靈氣慢慢適應房間裡的黑暗,在影影綽綽的輪廓裡看著夏油傑一件一件穿起他的袈裟。
兩人沒有走門,翻窗而出。浮遊咒靈自半空接住他們, 往安靜下來的城市中飛去。寒風擦著耳畔呼嘯而過,吹起一黑一白兩頭長發。
浮遊咒靈不知是受到主人心情的影響, 還是源自咒靈對麵靈氣喜愛的本能, 飛得兩眼冒愛心。
夏油傑降服兩隻咒靈走回休息地時, 麵靈氣正摸著身側的咒靈望月發呆。
她安靜下來的時候,神情中總是帶些落寞。這樣的夜,這樣的月,不知道被看過多少年,多少輪,而那些灰暗的年代裡,不知是否有人陪她一起。
泛著光的咒靈球抵上麵靈氣的臉頰,還有一隻尚未被吸收的咒靈躺在一邊。
“吃哪個?”
紅眸微動,仿佛方才的寂寞與悲傷都是錯覺。麵靈氣就著夏油傑的手啃了一口咒靈球,又晃了晃腳。
“吃你的。”
屬於十六夜的悲涼與難過,他可以陪她慢慢度過。而專屬於「癡」的乖巧和黏人,每一秒都令他安心。
“那,你準備什麼時候取回嗔麵?”
麵靈氣聞言,側臉看向夏油傑,眨巴了一下眼。
“嗯……很麻煩呢。”她召喚出一金一黑兩張麵具,掂在指尖。“其實,那張麵具不要也沒關係的。”但是身體裡的另一個聲音,一直在拒絕她的隨遇而安。
“那是你的靈魂,你的麵具。怎麼會沒有關係呢?”出了奇的,在這件事上,夏油傑的思維與貪麵高度一致。
麵靈氣看著夏油傑欲言又止。
“傑,你知道,父親大人當年為什麼要以血咒,單方麵對十六夜的身體立下不許被反轉術式治愈的束縛嗎?”
……
“織魂術唯一無法操控的生靈,就是咒靈操術所持有的咒靈。我覺醒術式的第一天起,父親大人便認為,咒靈操術是為了終結織魂術而誕生的。他認為,咒靈操術所能發揮的真正實力,遠遠超過操控咒靈這一表象……”
“所以他一直在忌憚,忌憚那些可以竊取肉/體複生,從而得到肉/身所持術式的家夥。定下那個束縛,可以打消那些人的念頭,也能避免我死後再被人利用。”
尚且年幼的十六夜覺得是父親大人過於疑神疑鬼了。尤其是在受傷的時候,疼痛與潰爛蔓延,她也無法乞求反轉術式讓她好受一點。
直到……
他們認識一個叫羂索的家夥之後。
夏油傑聽懂了。她猶豫與退縮的理由。
“你是在擔心我?”
羂索不止一次想通過貪麵得到夏油傑的屍體,顯然他對咒靈操術十分有執念。麵靈氣蹙眉,十分認真地點點頭。
夏油傑在麵靈氣身前蹲下,單手托腮,歪頭仰視她,指尖繞上她的發梢。“很傷心呢。原來在你眼裡我那麼弱嗎?”
咦?
不是啊!
麵靈氣著急去抓他的手腕。“我不是這個意思。”
“嗯,那是什麼意思?”夏油傑反握住她的手,放在唇邊唑了一口。
詛咒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又被男人逗著玩,扁嘴抽回自己的手。“你以前,不逗我。隻有悟才欺負我。”
生氣的模樣也和撒嬌似的。宛如剪了指甲的貓爪子,拿肉墊撓人心。
或許是因為“嗔”的人格被抽離的關係。
“不逗你了。”夏油傑捏起她的臉。“但你總該告訴我,是誰藏了嗔,以及他為什麼要這樣做?”
擅於謀劃,實力極強的羂索,在千年前卻是被織麵人擺了一道。
“父親大人發現要穩定麵具中的靈魂,需要一些可以與之製衡的晦暗存在。”
癡麵裡裝著十六夜最初的模樣,沒有記憶。她的喜怒哀樂需要有來源,於是在麵具裡封鎖了無數冤魂與怨靈,假以他人之“詛咒”與“怨恨”填補抽離記憶的空白。
貪麵裡裝著記憶,它甚至沒有人格存在,就像是一張可以放映的舊光碟。可這張麵具出乎織麵人意料的,自行找到了平衡。它繁衍出了人格——沒有人類情感的奇怪人格。
而屬於十六夜的那些咒靈,是那段時間裡最棘手的存在。
織麵人將其全部封鎖於嗔麵中,但遲遲無法壓製它的失衡。那是怨念與詛咒最深的存在。織麵人往裡不斷織入冤魂,甚至開始填補生者的靈魂。
他在織麵的過程中,將自己對咒靈的恨,對於咒靈摧毀了自己女兒的怨如數灌入,本就失衡的無底洞這下更是一發不可收拾。
正是那時,織麵人聽說京都有兩位術師,極擅長結界術。而其中一位,正瀕臨死亡。
生死本是世間最為無奈,也是最為無力回天的事。
織麵人找到那時不過弱冠之年的羂索,利用所有人類都會有的弱點——與其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愛人。
結界或許可以留下軀殼,不願對方離去的強大詛咒可以留下她的靈魂,以麵目全非的咒靈的形式繼續存在。哪樣,都不是羂索想要的。
織麵人說,麵具可以留住逝去的靈魂,以她生前的原貌繼續留存。他的女兒十六夜便是成功的例子。
十六夜第一眼見到羂索,就不喜歡他。說不上為什麼。
就好像是,有些人注定是要在時間洪流中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的。
織麵人在羂索親自布下的結界中,將他的愛人織入麵具中。那位少女強大的咒力瞬間便將無法安定的嗔麵穩定下來。
待羂索發現自己被欺騙,已是半年後的事了。
她的靈魂也如癡麵中無數泛泛之輩一樣,隻為了穩定麵具而存在的工具。一旦離開麵具,不是永恒的死亡便是成為畸形的咒靈。
“羂索千百年來,一直在尋找幫助‘她’離開嗔麵的辦法。九相圖便是其一。但沒有本體支撐,就算是讓‘她’再度經曆人類出生,最終也是自欺欺人的徒勞罷了。”
夏油傑眯了眯眼。“所以。”
“所以他要徹底改變這個世界的生存法則。讓人類進化,讓‘她’可以離開麵具與軀殼完成同化。”
這是麵靈氣知道的全部。
至於她消失後,羂索的計劃為何說服了兩麵宿儺,他們之間又有什麼交易,就不得而知了。
“貪她……其實已經把奪回嗔麵中最大的不定因素解決了。”
“兩麵宿儺?”夏油傑想起她那日悲傷的告彆。
“是。”隨心所欲的兩麵宿儺,隻要他不想,哪怕是貪麵真的撒嬌求他,也不一定會做什麼。更彆提這件事本身,他就參與其中。
貪了解兩麵宿儺,也了解自己這個“本就不存在”的人格快要消失的事實。
“她賭了一把,在宿儺是否愛她這件事上。”
“我覺得她會賭贏。所以哪怕廚子不幫我們,在這件事上,起碼他不會站到羂索那邊了。”——
作者有話要說:
上了兩天班,還是周一誒,好驚喜啊(拍飛感謝在2023-04-21 08:39:27~2023-04-24 22:47:34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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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6章 舊時光2
眼前的詛咒, 咒力氣息變了,性格也變了。使用的麵具也和從前不同。
除了那張漂亮的臉,好像完全沒了從前十六夜的樣子。還有一點沒變, 那便是她如當年那樣,將他忘得一乾二淨。
毫無疑問,眼前的十六夜變強了。
被.操控了?被改造了?還是被未知的咒靈吞噬奪舍了?
兩麵宿儺在與麵靈氣對戰的間隙想了很多。但沒有眉目。
金色麵具並不戀戰,倒是圍著宿儺轉了好幾圈,企圖吸收他的咒力。
金色麵具產生屬於自己的意識後, 在破敗的城郊逛了一圈。聽說這個時代有一個名為宿儺的詛咒師, 相當厲害。
一人可擋千軍萬馬的術師與咒靈。
於是麵靈氣忤逆腦海中, 織麵人禁止她隨處亂走的命令,去到眾咒術師挑戰宿儺的地方。
第一眼看到他,怎麼說呢。
長相相對怪異, 但確實看起來就很強,聞起來也很好吃。麵靈氣咽了口口水, 打起他咒力的主意。
戰鬥意識一流的兩麵宿儺很早便發現, 身前的家夥並沒有認真在戰鬥。煩人的金色麵具飛在他身側, 好似在打什麼壞主意。
他沒有這個耐心去看花裡胡哨。胳膊一抬, 三道斬擊自不同方向往麵具襲擊而去。
若是普通的術式或是麵具, 此刻一定比齏粉還要碎。
但這樣的畫麵沒有出現在眼前。金色麵具倏而張開金色結界將自己包裹起來,留出一條細縫像人類的口,竟是把他的術式給吞了。
同一時間,站在詛咒之王身前的麵靈氣舔了一下唇。
“果然好吃, 多謝款待。”
兩麵宿儺:?
占到好處的麵靈氣倒也懂得見好就收的道理,她拔腿就逃, 末了, 還不忘在遠處衝兩麵宿儺揮手告彆。
裡梅煮了宿儺最愛喝的湯, 退至一邊站著的時候,忽然想起今日白天在外麵聽到的風聲。他低頭,畢恭畢敬道:“昨日京都新來了一隻咒靈,紅衣白發,能力不詳,名叫麵靈氣。”
宿儺喝湯的動作停頓了一下,一側的雙目斜眼看向裡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