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第 47 章(1 / 2)

梟雄入贅後 今夜來采菊 13549 字 8個月前

安陽在輝瑜十二州是一個比較特彆的存在。

說安陽弱, 人家囤滿了火藥和糧草,兩層城牆又高又厚,甭管哪方勢力上門求結盟, 統統不予理會, 那真是小母牛玩倒立牛批衝天。

說安陽強, 城中要兵沒兵,要馬沒馬, 要刀沒刀,要將沒將,整個一大型鄉鎮的做派,仿佛敵人打上門就會立刻舉白旗投降。

很難斷定是真有實力,還是虛張聲勢。

祝宜年前些日子去過亳州, 從阜康城主口中得知,楚光顯回絕了陸廣寧的示好, 恐要向西北薛軍倒戈, 薛軍已然攻占丘州合州, 招攬將士十五萬, 倘若再有安陽的金銀火藥糧草, 那便是如虎添翼, 無往不利。

祝家世食周祿,祝宜年到底不能眼睜睜看著大周王朝走向滅亡,因此他日夜兼程趕到安陽, 意欲遊說楚光顯秘密銷毀火藥。

不承想, 楚熹嘴巴含著糖葫蘆, 睜著那天真澈亮的小鹿眼, 以孩子般的口吻和他說, 安陽能在薛軍攻勢下守城半年……以上。

睫羽低垂, 目之所及是一雙兔絨小靴,靴筒圍著一圈柔軟乾淨的白兔絨。

安陽少城主,這樣一個小姑娘。

祝宜年不自覺眉頭緊蹙。

楚熹也曉得他信不過自己,不再多說什麼,靜靜地吃起冰糖葫蘆。

冰糖凍得太脆,一咬就裂,琥珀似的糖片落到鬥篷上,怕化,忙用手去撿,糖果真是好糖,一碰就融,指尖頓時黏膩膩的。

嗯……

楚熹盯著底下幾個較小的山楂,略略估算一番,猛地張大嘴一口吞下,山楂到嘴裡,正正好好的全包住了,很乾淨,就是不大雅觀。

偷瞄了眼祝宜年,雖說他沒往這邊看,但到底坐在那,楚熹拿手虛虛的遮臉,把山楂咬成兩半,儘可能小聲的咀嚼。

馬車裡太靜了,饒是她小聲,也“哢嚓哢嚓”的響。

祝宜年不禁看過來,見她兜帽上那雪白狐毛簇著鼓囊囊的肉嘟嘟的臉頰,叫梅紅鬥篷映出一抹粉意,又像是從裡麵透出的血色。

十七八歲,按說早該嫁人了,讓楚光顯嬌慣的,竟還像個沒長大的小孩。

祝宜年無奈的歎氣。

楚熹聽見了,莫名不敢再吃。

馬車很快到了城主府,楚熹率先跳下去,吩咐內衛:“去稟報城主,有貴客登門。”

內衛應下,轉身跑開。

楚熹這才回過頭招呼祝宜年,將他引進前廳。

老爹聽說有貴客登門,匆匆忙忙的趕來,一見是祝宜年,不由愣住,打量他一通說:“祝大人這是,出家了?”

祝宜年:“……”

“老爹。”

“啊,祝大人快請上座,順子!看茶!”

祝宜年上回來安陽,是堂堂的五軍祭酒,掌二十五萬帝軍的軍資調度,隨從侍衛上千人,現如今呢,一輛半舊半新的馬車,一車夫,一小廝,這落差實在太大,顯然是退兵兗州後遭受到了廉忠的打壓,徹底失勢。

老爹有幾分勢利眼,但不想讓祝宜年以為他是勢利眼,因此態度十分熱情,比起上回有過之而無不及。

祝宜年倒是很雲淡風輕,絲毫不隱瞞自己的現狀:“廉忠對我頗為忌憚,屢次三番派刺客追殺我,我不得不做這副打扮遮人耳目。”

老爹當即怒氣衝衝道:“這廉忠!還他娘的無法無天了!自太子病重以來,他殘殺了多少朝廷命官!朝廷竟成了他的一言堂!”

忿忿地罵了好一會,見祝宜年沒什麼反應,老爹又笑著問:“那祝大人接下來有何打算?總不能老這麼東躲西藏吧?”

“薛軍不日將攻至安陽,楚城主作何打算?”

“這……”老爹看了眼坐在下方的楚熹,猶豫片刻道:“安陽自是要守城的,斷不會輕易降服。”

祝宜年沒想到楚光顯也是這話:“若守不住呢,順清城主的下場,楚城主是知道的。”

順清城主頑抗不降,被一刀斬首,老爹如何不知。

可投降能有什麼好果子吃?

“哎,應台降的倒是快,李城主又是怎樣的下場,一家子都被攆去了鄉裡。”事情到這份上,老爹也沒必要和祝宜年兜圈子,直截了當道:“不瞞祝大人,我與那薛進,有幾分舊怨,落到薛進手裡,隻怕還不如李城主。”

“舊怨?”

“說來話長,不提也罷,總之我是這樣想,薛軍攻打安陽,不外乎兩個目的,其一呢,是貪圖安陽城中的糧草火藥,其二,沂都水軍所向披靡,牢牢掌控著沂江,薛軍想攻入沂都,需在陸路打通糧道。”

祝宜年微微頷首:“薛軍雖在大肆操練水兵,但眼下一兩年不能成事,糧道於薛軍而言至關重要。”

“我瞧薛軍這來勢洶洶的陣仗,他西北老巢定是不缺糧草,想必看不上安陽城這幾粒米,那沂軍步步緊逼,他們心裡怎能不急,怎能情願在安陽耗戰,我隻需苦守三月,到那時再以禮求和……”

老爹的主意實在沒錯,若不什麼岔子,他守城三月,沂軍肯定都打到楚州了,離帝皇城一步之遙,薛軍不會不急,老爹順勢而為,拿出一些錢財火藥買平安,薛軍多半能欣然接受。

順清不降,常德不降,全都是這個主意,就看守不守得住。

祝宜年沉默了。

他來安陽前,篤定安陽會歸順薛軍,亂世之中,想保住性命是人之常情,他沒打算勸阻,隻願楚光顯秘密銷毀火藥,不要為他人作嫁衣裳。

可楚光顯口口聲聲要守城,倒真是叫他有些意外。

“安陽兵馬不足萬數,楚城主預備如何守城三月?”

“祝大人,恁莫不是忘了?煙花可是從安陽興起的,火藥這玩意誰有我楚家玩得轉,薛軍那陶罐彈在我這無疑是布鼓雷門。”

“既如此,那我便拭目以待了。”

老爹大笑道:“好說好說,祝大人若沒什麼旁的事,不妨就在安陽住下,也好避避風頭,大丈夫生於亂世,當立不世之功,死在那廉忠手裡可忒不值。”

祝宜年似乎早料到老爹會邀他暫居安陽,神色淡淡道:“恭敬不如從命。”

老爹笑得更開心了:“祝大人還沒吃飯吧,我這就命人布置酒菜!咱們今夜款酌慢飲,定要談至儘興!”

祝宜年道:“我已卸下官職,今為白身,楚城主無須再稱大人,何況,廉忠手下的刺客無孔不入,越少人知曉我的身份越好。”

老爹從善如流,當即改口:“賢弟此言有理,是得謹慎一些才妥當,這樣好了,對外就說,恁是我家三兒的先生,是我請來教她習字的,賢弟有所不知啊,我家三兒那一手爛字,真是沒法看,恁得空若能提點提點她,我楚光顯就感激不儘了。”

楚熹:“……”

祝宜年彎起嘴角,頷首應承:“楚城主儘管放心。”

“賢弟出手!我自是一百個放心的!”

祝宜年十五歲任太子伴讀,十八歲蟾宮折桂金榜題名,後又做過科舉考官,什麼神仙級彆的先生啊,一分錢不花就誆騙來了。

老爹滿臉的“賺了賺了這回老子可賺大發啦”。

但在楚熹看來是另一層含義。

她單純,她天真,她以為老爹把祝宜年留下來,純粹看中了祝宜年有能夠打退薛軍的本事,畢竟這世道一百個猛將不如一個謀士,多個人出主意,就多幾分勝算。

可她萬萬沒想到,祝宜年是個說到做到的犟種。

翌日清早,天還是很冷,楚熹在溫暖的被臥裡睡得正香,忽聽冬兒叫她:“小姐,醒醒,先生來了。”

楚熹這陣子偶爾會和老五一起上書塾,那先生是個五十多歲的糟老頭子,咋說呢,不看重權勢,不看重錢財,不看重嫡庶,不看重世俗雜務,但,看重男,輕視女,總覺得楚熹一介女子,不應當肩負少城主的重任,看楚熹很不順眼。

楚熹看他更不順眼,奈何他教書教得確實好,老五能成才,他功不可沒,正所謂一日為師終身為父,老五待他如義父,楚熹也隻能忍了。

聽說先生來了,楚熹就以為是那糟老頭子,皺著眉很不耐煩道:“我今日不去書塾,叫他走。”

安靜了沒一會,冬兒又回來說:“先生讓奴婢轉告小姐,一日之計,惟在於卯,小姐正值年少,若虛度光陰,他日必將悔恨終生,含……含恨九泉。”

“……”楚熹撲騰一下坐起身,呆愣的望著冬兒:“先生?哪個先生?”

“就是昨日入府的那個先生。”

“現在什麼時辰?”

“卯初一刻。”

卯初一刻,五點十五。

楚熹記得很清楚,昨天晚上她睡覺前,老爹還在拉著祝宜年喝酒,大概是亥時左右,假設祝宜年子時回房睡覺,他撐死也才睡五個鐘頭。

這人看著身體不好,精力可夠旺盛的,跟老板應酬一晚上第二天照樣起早上班,擱現代絕對是個超級卷王。

楚熹嗬欠連天,真想倒頭就睡,可祝宜年在外頭等著她,連含恨九泉這樣的話都出口了,她怎麼好再賴著不起。

楚熹掙紮著爬起來,任由冬兒和夏蓮為她梳洗更衣,待收拾妥當,一溜煙跑來書房。

祝宜年在此等候多時。

他今日沒有穿道袍,而是穿了一件寶藍色錦袍,布料上繡著針腳齊整的祥雲暗紋,腰間掛著白玉司南佩,隨意中透著一股矜貴,和陸家那對盛氣淩人的雙生子又不一樣,他的威勢與莊嚴是由內而外的,用不著表現的多麼高高在上,隻靜靜地坐在那裡,就足夠讓楚熹像鵪鶉似的不敢造次。

“祝……咳,先生好,先生久等了。”

“少城主平日幾時起身?”

“幾時醒……幾時起,這兩日天冷,就多躺會……”

祝宜年道:“從今往後,入卯即起。”

楚熹站在他麵前,一副老實巴交的模樣:“先生的一番苦心,我很明白,隻是,我困得厲害,恐怕學不進去什麼,與其耽誤了先生寶貴的光陰,不如等我睡醒,那個,精神飽滿了,再認認真真的學。”

祝宜年微微搖頭。

本是好好一個小孩,全讓楚光顯教壞了,學來這一套不入流的扮豬吃老虎。

“我既然受楚城主的囑托,做你的先生,理應儘先生之責,一日之計,惟在於卯,便是你要學的第一件事,旁的無須在意。”

我竟無法反駁!

救命!救命!救命!

老爹你不愛我了!

天天早上五點起!我不要活了!

楚熹分明沒有出聲,可祝宜年透過她那雙眼睛,真真切切的聽到了她心中的哀嚎,不禁蹙眉。

這樣不思進取的學生,祝宜年還是第一回遇見。

在帝都時,多少顯貴人家求著他施教,即便那等喜好驕奢淫逸的大臣,也會為他在經筵之日沐浴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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