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熹的腿在輕輕發顫。
口齒酸癢,心臟狂跳,一肚子整裝待發的驚天大八卦。
救命!好難受!
薛進抿著唇,默不作聲地幫她斟了一盞酒。
楚熹投去感激的眼神,毫不猶豫的一口吞掉,熱辣辣的酒暫時壓下了她內心的澎湃。
“彆喝太急。”
“沒事。”
楚熹輕撫胸口,忽然理解了軍中那些將士為何總傳她的謠言。
真假先不論,有證據可尋啊,故事情節足夠刺激啊,這要是不和旁人說道說道,分析分析,自己一個人能活活憋死!
楚熹的內心戲雖然足,但麵上並無任何異常,喝酒吃菜閒聊一樣也不耽誤,不得不承認,帝都的美酒與皇城的佳肴的確堪稱天下一絕,尤其是這道糊塗鴨,應該是用山藥和酒調配而成的原湯以小火煨了許久,又換加入豆粉香芃的高湯接著煨,待鴨肉熟爛,鋪上一層鮮菇和魚翅,嘖,這湯的滋味就彆提有多鮮美。
楚熹喝完一盅,仍覺不夠,正欲叫宮婢再續上點,薛進便將自己跟前那一盅推了過來。
仰仗殿內的清歌妙舞,楚熹小聲問:“你不嘗嘗嗎,好喝。”
薛進看也不看她:“彆忘了我們還在吵架。”
楚熹隻好吃獨食,可才舀一勺,覺得味道不大對,沒有先前那一盅味道濃厚,當下以為自己喝的太多,有些膩著了,又拾起筷子去挑揀清爽的菜品。
謝善臻用餘光瞄著她,隻見她一邊眼珠亂轉,一邊吃得兩腮鼓鼓,忍不住撇嘴,小聲嘟囔:“倒是一點沒變。”
這句話全然是無意識的脫口而出,不摻雜半點惡意又或善意,可以將其理解為一種時過境遷的感慨。
謝燕平笑笑。
他當然清楚謝善臻口中的“一點沒變”所指何事。
那年梁家歸途遭西北死士截殺,梁明山不幸亡故,礙於局勢,他與楚熹定下婚約,而後陸廣寧設宴壓驚,楚熹便以未婚妻子的身份坐在他旁邊。
情景和今日實在很像。
眾人高談闊論,各抒己見,楚熹卻隻顧埋頭苦吃,似乎天塌下來都與她無關。
彼時的謝燕平分明肩負重擔,可受她的影響,心裡也格外輕鬆。
西北的蠢蠢欲動,沂都的野心勃勃,朝廷的腐敗無能,合臨的危機四伏,這一切的一切,在那一刻仿佛離謝燕平很遠。
謝燕平隻需看著眼前,依著她的喜好,將她愛吃的菜肴擺在她麵前,順著她的心意,吃掉那些她避之不及的青蔬。
若說憂愁,唯有一樁。
成婚之後,長此以往,恐怕會胖許多吧。
“楚城主。”周文帝清潤的聲音將謝燕平拉扯出回憶:“今日雖並非滿月,但亦可觀射月之舞,你瞧。”
話音未落,內侍搬來八方彩鼓,殿上懸起一輪明月宮燈,
粉衣女子拖著長長的水袖,身姿婀娜的緩步上前,朝著周文帝盈盈一拜,眉眼含情道:“民女飛燕,恭陛下安。”
滿香樓乃是帝都最有名的青樓,在座官宦哪個不時常光顧,又有哪個不認識飛燕,可這會都故作正經,似乎看她一眼都會臟了眼睛,緊緊皺著眉頭。
今日的場合,讓青樓花魁獻舞,委實不妥。
而飛燕並不在意。
待樂聲響起,隻見她粉衫薄縷,衣袂翩翩,臍上金玲微微搖曳,長腿在輕紗之下若隱若現,細腰如弱柳,蓮步如淩波,輕盈飄逸的身段確有奔月之姿。
奈何風塵味太重。
謝燕平聽到後方有人頗為嫌惡道:“傷風敗俗,當真是傷風敗俗……此等風塵女子,竟然敢自比月中仙人,可笑,可笑。”
這射月舞講的是月仙因罪被貶凡間,與一獵戶相識,郎有情,妾有意,遂結為夫妻,然沒過多久,天庭大赦,召回罪仙,月仙不得不重返月宮,獵戶不舍,萬般悲憤,意欲射下月亮,永遠留住月仙。
可凡夫俗子如何能違抗天道,月仙終究是飛回了月宮,從那之後,每每十五月圓夜,獵戶便將寄情書信綁在箭上,拉滿弓弦,仰天對月。
就這樣,苦苦地等了月仙一生一世。
飛燕雖稱不上傾城舞姿,但一曲之下,也將其中的愛恨離彆展現的酣暢淋漓。
況且,今晚宮宴上的射月舞,是特地獻給楚熹的。
那一聲聲“可笑”鑽進謝燕平耳朵裡,令他無端端生出一股怒氣,但眼下對一個無關緊要的官員發難,是很不合時宜的。
謝燕平端起酒盞,默默飲儘。
曲終,舞罷。
飛燕雙頰嬌紅,喘息急促,那裸露在華燈之下的腰身更顯柔軟多情,縱使在座王爵官宦想假正經,一雙眼也不禁黏在她身上。
於謝燕平看來,這才是可笑至極。
“跳的好!”楚熹忽然站起身,笑眯眯的拍著手:“跳的真好!就和仙女一樣!”
飛燕微微福了一福,很是榮辱不驚:“楚城主謬讚了,小女子不過斷梗浮萍,怎配比作仙女。”
末座一郡王笑道:“你倒是有自知之明。”
楚熹一聽這話就不高興了:“什麼叫自知之明!你以為跳這舞容易?也是要下苦功夫的!人家憑自己的本事站在這殿上!不像某些人,隻能仰賴祖宗庇蔭!”
那郡王臉色頓時鐵青:“楚城主難道不是仰賴祖宗庇蔭?”
“我是啊,有幾個不是?”楚熹滿不在乎:“所以我也沒瞧不起人家,這才叫有自知之明呢。”
薛進靜靜地看著她,麵上不顯絲毫喜怒。
“依楚城主的意思,我們都不如這青樓花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