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裡氣氛突然變得凝澀。不得不說, 森由紀非常精準的威脅到點子上,內裡是一點餘地也不給人留。
她有錢,她有關係, 還有什麼事情是她做不到的?
美國的遊說團體可以說是世界上最會公開作弊的行賄組織了, 浮石沉木顛倒黑白隻是他們的基本操作,必要時那些曾經的政府精英們可以把地獄吹成天堂。許多匪夷所思的政策都是經過遊說團體“遊說”才得以實現,包括並不限於某藥物公司將成癮性藥物當做普通非處方藥物售賣的經典案例。
對於一個外國人來說, 動用外部力量向島國施壓不但合情而且合理。森由紀一不是島國公民, 二沒有自幼在這裡生長, 對這個國家沒有認同感與歸屬感理所應當, 無論情理還是法理她都沒錯。
但是這些話聽在夏目漱石和福澤諭吉耳朵裡就很難受了。
不僅難受,而且還找不到理由駁斥。
那是她的自由, 不是麼?
“假設軍警撤出橫濱, 萬一駐軍要對平民做什麼, 他們該怎麼辦?”
老人家換了個角度企圖引發她的共鳴, 森由紀冷笑一聲:“哦,就算軍警在這裡, 又做過什麼?”
她打開手機隨便搜索了一下,攤開扔在桌麵:“收屍這種事, 警察比軍警做得出色。我不可能要求駐軍撤離,總得趕走吃稅金還不乾活的家夥吧。彆在這裡甩鍋,德國境內同樣駐紮有美軍基地, 兩國境遇相同為什麼那邊就……嗯?”
事實上無論哪邊情況都不能說好,隻不過那邊的人口密度沒有這邊大,發生惡□□件的概率低了而已。
觸目驚心的案件密密麻麻層出不窮, 森由紀靠在椅子上微微合攏眼睛:“至少我們還能教訓教訓那些美國佬讓他們蹲在基地裡少出來闖禍, 軍警?嗬嗬。”
她非常狡猾的避重就輕, 將話題訂死在軍警的“不作為”上。夏目漱石知道這是偷換概念但也無可奈何,因為她舉出的例證全部都是事實。島國就是憑借著自己是美軍亞太地區橋頭堡的地位在大國博弈間左右橫跳以此攫取利益的,業力反饋的苦果當然也跑不了必須品嘗。
軍警撤出橫濱,可以說是除了島國,大家都高興的一個結果。從宏觀角度看,國家將會進一步降低對這個租借地口岸的控製力度,政府的形象……算了,本來也就沒有什麼形象,不用討論。至於其他在此設立大使館的國家,自然要對這種混亂舉雙手支持——越亂才越好啊,又不是自己家,亂了才好發展勢力不是麼?
這樣一來內務省就不得不加重對port mafia的傾向,以求依靠這些走私販對抗外來力量。如此操作port mafia便順理成章成為這座城市唯一的主人,徹底取代基層組織主宰橫濱。
“咳咳,我們不能給你任何明確答複,但是要求,會準確傳達。”
我終究還是老了啊!夏目漱石頗有賣慘嫌疑的咳了兩聲,起身告辭:“就不留在這裡勞煩你繼續陪坐啦,好好休息,保重身體。”
除了撤離軍警這一條,剩下那些條件都很正常,屬於隨便討論個幾輪就能通過的議題,唯有這個……
這孩子是從什麼地方聽到了關於軍警的風聲麼?
福澤諭吉立刻起身扶住老師,淡淡對森由紀點頭說了句“節哀”,喊上氣鼓鼓的江戶川亂步和正在許諾給他買粗點心大禮包的織田作之助,多半個眼神也沒給禪院直哉留。
森由紀站起來送了前來斡旋的客人出去,轉頭用眼角掃過禪院少年:“你還有什麼事?沒事趕緊滾。”
“父親要你去京都替禪院家看看生意究竟哪裡有問題,”他坐在椅子上,藏在桌下的雙手握緊成拳:“彆忘了你可是與禪院訂有束縛在!”
“我知道了,你回去等消息吧。”她都懶得敷衍他,隨隨便便拖延著打發人:“你也看到了,我父親剛去世,分身乏術。嗯……兩個月後我會再派個直屬的專業谘詢團隊過去。”
這可是禪院家主動邀請port mafia把生意滲透進咒術世界,將來彆怨天尤人。
禪院直哉也明白已經成為port mafia新首領的森由紀不可能輕易離開,得到這個基本符合預期的回複也就滿意的繼續下一個話題:“你怎麼會和五條在一起!”
這不是專門照人臉上打嗎!雖然婚約已經解除,理論上她和誰在一起都無可指摘,為什麼偏偏是五條?
“啊……這還需要問?”
森由紀都沒想到這家夥腦容量居然如此之小,於是很配合的彎腰讓剛好抬頭的五條悟在臉頰上啃了一口:“明白了麼?”
禪院直哉:“……”
千言萬語堵在胸口,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說得大概就是眼下這種境況。禪院直哉像是被燙到似的跳起來衝出休息室,沒走出多遠的夏目漱石和福澤諭吉也一臉震驚加茫然。
當然了,他們震驚的不是同一件事,但並不妨礙擺出同樣的表情。
斡旋小組乘車返回內務省,還在路上port mafia方麵提出的各種要求就已經被擬成報告呈上內務大臣的桌麵。和預想的一樣,內務大臣從各個角度說服自己允許通過後幾項要求,但是對於撤離軍警嘛……不說他願不願意,至少他手裡沒有這個權力。
“不知所謂!”他氣憤的撐著桌子站起來,沿著窗戶來回行走:“居然要求軍警撤離橫濱?難到國會準備向福地先生授銜的事情走漏風聲了嗎?一定是這樣!狡猾的port mafia,想趁著福地先生回歸前讓我們丟臉!”
內務大臣停在辦公桌前,一拳砸在實木桌麵上:“不可能,絕對不可能通過,讓那個女人做夢去吧!”
“但是大人,眼下正值內閣即將重組的重要時期,各方勢力我們都需要……”
秘書小聲小聲提醒了一句。務大臣正想破口大罵“port mafia算什麼上得了台麵的勢力”,脫口而出前他猛地滯住——port mafia還真是關東地區分量十足的勢力,從同時擊敗軍警與東京老牌幫1派的那一夜起,任何想坐穩屁股底下那張椅子的人都必須與它搞好關係。
“哦,原來是這樣,這樣啊,那就怪不得了。仔細想想,這個要求……其實還挺合理的。”他一轉之前的憤怒,重新坐下思考起來:“如果在這件事上能夠換取port mafia的支持,想要進入內閣甚至更進一步就不是什麼難以企及的目標。”
中年男人扯扯領帶結,非常靈活的換了個語氣:“福地先生是位大功臣,一改國際輿論對島國的看法。像這樣的功臣,怎麼還能讓他被區區地方勢力騷擾呢?福地先生回到家鄉後理當享受安靜舒適的生活,橫濱這種嘈雜擁擠的城市不合適他,對吧!”
“您說的沒錯,正是這個道理。”秘書適時表達認同,內務大臣的表情徹底放鬆。他倒進椅子的靠背裡,長長歎出一口氣:“斡旋的人選怕是選得極好,種田和相澤,也算是儘力彌補過失了。”
“將此事全權交予異能特務科處置吧,再派人專門與port mafia接觸,讓他們知道我的意思。這是筆公平交易,完全自願,沒有任何見不得人的地方。”
內務大臣自我肯定的點了下頭:“你去辦好這件事。”
“是。”秘書欠身告退,馬上找了個無人之處撥通專線電話,負責他這條線的情報聯絡員又迅速將消息傳回本部情報乾部處。接到消息的尾崎紅葉打了個哈欠,親自前往首領辦公室彙報。
這條線早在森先生在位時就已經買通,等得就是這種關鍵時刻。
“內務大臣希望得到我們的支持?”森由紀早已換下喪服,坐在圓桌旁笑嘻嘻的將茶壺推向尾崎紅葉:“沒問題哦,當然支持。隻要得到想要的,支持誰都一樣。”
為什麼要反對?
上層裡蠢貨的濃度越大越是件好事。雖然有時難免遇上讓人哭笑不得的笑話,但也總比費心與一群聰明人鬥智鬥勇來得輕鬆。
“內務大臣倒戈,國會裡還有我們的人,這樣算來把軍警趕出橫濱竟然完全沒有想象中困難。”尾崎紅葉給自己倒了杯紅茶,緩緩加入牛奶與砂糖,邊攪邊笑:“沒了那些窮追不舍的軍警,空氣都變清新了。”
“可不是麼?”
森由紀笑笑,不等她再次張嘴雙胞胎帶著文件敲門進來報告:“這是需要您現在就看的,還有,客人走後沒多久五條先生就自己一個人偷偷跑出去了。”
“沒有留言?算了,隨他去,等會兒我會給他打電話。”
她接過文件翻開,指指尾崎紅葉身邊的凳子讓真希真依自己去坐:“平日裡在學校裡過得怎麼樣?有不長眼的家夥欺負你們嗎?”
姐妹倆還在讀國小,也就上午有點課,午後不參加校園活動的學生就可以放學回家,她們自然跟著同樣下午才上班的禪院甚爾一塊到本部打工。
“沒有,”真希和真依同時出聲:“沒人敢找我們的麻煩!”
“是麼?那就好。”
看這幅樣子,就算遇上麻煩她們也能自己解決,森由紀也就不再詢問,認真研究起手裡的文件。
與此同時,大搖大擺離開port mafia本部的五條悟出現在某棟磚紅色大樓下。一層的咖啡廳同時出售甜點,看上去味道很不錯。年輕人猶豫片刻,推門摁下電梯按鈕。
“武裝偵探社……”略顯古板的銘牌釘在木質門板上,他上前隨便敲了一下意思意思順腳踢開:“呦,我來找人!”
辦公室裡坐著幾個人,五條悟透過墨鏡“看”了一圈,上前從沙發裡拖出一條沙色軟體生物:“啊~這位就是太宰君了吧?幸會幸會,有個委托就麻煩您了~”
“您這是?”國木田獨步起身想要阻攔,跟著社長出門剛回來的江戶川亂步出聲攔下他:“前男友和現男友的事,國木田你少管啦!”
國木田獨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