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還好,在入宮看到老朱本人的那一刻,朱肅就基本放心了。
此時的老朱正如年輕時那樣,正操著一隻龍靴,對著一個八九歲小娃娃的屁股一頓猛揍,一邊揍一邊喊著:“叫你給咱出宮,叫你給咱欺負平民百姓,還敢不敢了?敢不敢了?”
龍精虎猛的一塌糊塗。
“爹啊,爹啊!我不敢啦!”那孩子奮力掙紮,哭的像殺豬一般。因著老朱見朱肅和朱雄英來,愣了一愣,手下失了點勁,竟是讓那孩子一溜煙的跑了。一邊跑,一邊還不忘提褲子,那模樣頗為滑稽。
“呃……”朱肅愣了半響,也不知這種場麵,是該假裝沒看見繼續以國禮拜見的好,還是該先上前給氣紅了臉的老朱順順氣好。
那邊廂,老朱已將那龍靴在腳上套了套,沒套上,乾脆一把丟到一邊,氣道:“兔崽子,就知道氣咱。”說完還橫了朱肅一眼:“和你們兄弟小時候一個德行!”
躺著也中槍的朱肅麵色一窘,朱雄英已去撿了那靴子過來,朱肅順手接過了那靴,俯身給老朱穿上,而後道:“爹,這娃娃誰啊,我怎麼沒見過。”
“怎麼沒見過,早些年在宮中時候,你還抱過他呢。那是你二十五弟。”老朱道。
“二十五……”朱肅臉色一囧。講真,自己的那些弟弟,到了老十之後,自己基本就記不得了。這二十五弟說起來都嫌繞口,朱肅翻了翻白眼吐槽道:“您給我添的兄弟也太多了,誰家的弟弟能排到二十五……您老龍體康健,老當益壯,兒臣可真真是佩服之至。”
“你小子……”朱肅怪模怪樣的在那拱手做欽佩狀,老朱做勢就要再脫龍靴,看著朱肅驚惶閃避的模樣,終於憋不住笑了出來。
這一笑,父子二人數年不見的生疏也去了,就像從來沒有分彆過一般。
“你回來的正是時候。”老朱讓朱肅陪他去往禦花園散步。這禦花園中,倒是比以往多了不少花木。早年間大明初建的時候,這裡多是田土。
每次一來禦花園,就能看到老朱和馬皇後兩人一起,把這禦花園當做耕地一樣的在自耕自種。而今禦花園中雖有耕地,卻隻是很小的一部分了。
老朱有自己的皇莊,每年照舊是要帶著百官親自去耕種看看,但更多的其實隻是一種習慣。他已六十九歲了,基本已是耳順之年。便是在尋常百姓家,也沒有這個年紀還下地作活的。
“咱大明今年雖免不了些許小事,但卻也稱得上風調雨順。三十是個極數,又收複了安南,市井坊間,也把收了安南之後,看做是真正的華夏歸一。”
“因而,咱準備將今年的年節宴,辦的大些,聲勢隆重些,以彰顯我大明天威赫赫。你若是趕不回來,咱這宴終究失了點味道,你回來了,這宴才算圓滿。”
老朱道。朱肅落後半個身位跟著老朱,一麵走,一麵點頭稱是。抬頭看見老朱的側影,忽然發現他雖儘力撐直了身形,但腰背還是不可避免的稍微彎了些。
心中一動,想了想,道:“您老人家,該不是,想用這三十年大宴,給一輩子做個總結罷?”
曆史上,老朱活到洪武三十一年。這年節宴一過,就是洪武三十一年了。
老朱心裡沒點想法,朱肅是不信的。他或許是想用這年宴上的彰顯武功,給自己的一輩子功業,來個提前的蓋棺定論。
老朱怔了怔,笑罵:“你這逆子在想什麼……”
但卻還是輕輕歎了口氣,看著天空怔愣了一會,道:“咱這一輩子,沒求過什麼長生不老,但到了這時日,終究還是會生出些想法的。”
“大明,還有很多事情還沒有做。但是有你大哥,有你在,咱很放心。”老朱拍了拍朱肅的肩膀。
“咱就算是死了,也是放心的。”
朱肅身子顫了顫,沒說什麼,過了一會,才抬起頭笑道:“您這就覺得這輩子值了?”
“兒臣可覺得,兒臣的日子過的比您精彩多了……您勞碌了一輩子,可曾見過那大海?倭島在我大明之東,上頭許多建築似唐非唐,遊覽起來分外的有意思。”
“撒馬爾罕城之宏偉,與我大明應天迥異,城中商賈如雲,建築多有異域風情,圓頂金漆,陽光照來熠熠生輝。”
“那鳳鳴洲中的土著以羽毛為飾,他們所建立的文明,與我華夏數萬年前相類
,那又是一種獨有的風情……”
“父皇,你德比三皇,功蓋五帝,蒙元的開國大汗鐵木真,由東至西,由北至南,也不知看過了多少世間奇景。”
“您作為我大明開國皇帝,卻一生囿於這小小的江左之地。如今不過耳順,就已生出了這心思……難道您希望您這一生的所見所曆,還不如鐵木真這個蠻子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