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0章 劉三吾悟道(2 / 2)

眼見劉三吾就要生氣,夏原吉加快了語速道:“老大人莫以為這是壞了名聲的事。”

“以宋師今日之名,此前亦曾信奉理學。宋師棄理學而從新學,可有人以此攻訐?老大人今日持愚民之念,並不代表日後不能為開民智之事立下功勞。”

“此番北上,老大人必是領頭之人……北麵學風淡薄,可說是一片還未開發之地。若是老大人能大顯身手,將這學堂辦的好了,培養出許多人才,一改北麵孱弱之學風,日後我大明北邊,何愁沒有人以生祠供奉老大人您?”

劉三吾麵色一動。

“再者言……老大人今日雖然出京,但既然做了這項職務,他日裡,未必便不能桃李滿天下。”夏原吉道。“這項職務,大有可為。若能培養出可用之才,還怕日後之朝堂,沒有老大人您的容身之處嗎?”

劉三吾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夏原吉也不說話,隻是微笑的看著他。

終於,劉三吾朝他拱了拱手,隨後便離開了。夏原吉身後,楊士奇從陰影處走了出來,

“他可會願意儘心?”

“其他人之所以挑動此事,為的,或許是南人之利益。”夏原吉道。“然此老,為人卻是剛正。”

“頂多,是有些愛好虛名,未必是真的認死理。”

“放心,他會願意儘心的。一則為了自己的聲名,二則,若他當真是那認死理之人,早些年,又怎會接受我新學,成為新學大儒?”

“說的有理。”楊士奇點點頭:“隻望,他莫要辜負陛下之望,將功補過……”

若是昔年太上皇在時,劉三吾恐怕再無複起之日,但當今陛下,終究是仁慈的……

……

離開了皇城的劉三吾,一臉沉思的回到了自己的府邸。

皇帝的北上命令下的堅決,時間上也沒有太多餘裕,最多七日之內,他就必須要北上了。

皇命傳來,劉家府邸之中,雞飛狗跳,他劉三吾自身算是安貧樂道的,但終究還有著大儒之名,以往這破宅子也說得上是談笑有鴻儒、往來無白丁。

現在沒了名聲,又被皇帝“發配”,竟是體會到了人情冷暖。以往許多捧著他的好友晚輩,皆避他如蛇蠍,那些此前挑動他,甚至是煽動他去和皇帝打擂、現在也同樣被“發配”的同僚們,又不斷慫恿著他,去找皇帝收回成命。全然不顧他劉家上下數十口人的生死存亡。

甚至有人,將黑鍋全都扣在了他的頭上,尋皇帝哭訴是受了他劉三吾之蒙蔽……皇帝固然沒有相信,但對他劉三吾而言,卻也是被這等小人氣的七竅生煙,渾身顫抖不止。

我昔日,竟是在和這些小人為伍!

在這般的人情冷暖之下,劉三吾不可避免的,又想起了夏原吉的話。

他本就是宿儒,是鑽研學問、做文章的。一頭紮進這京城名利場來,終究還是被人做了槍使。

宋夫子和周王殿下的文章,確實有道理,自己為什麼不願信?

不過是被一群南人裹挾著,不能去信罷了。

子曰朝聞道,夕死可矣。自己而今知錯便改,又有何可羞慚之處?此去北方,正好脫了這名利場去,做這教書育人的事業……如此這般,豈不正合自己的專長?

南北之爭,恩科之辯……都無妨了。自己做個教授,日後說不定還能傳下美名。若是繼續執迷不悟,恐怕就要在史書上遺臭萬年了!

要興學,要好好興學!福禍無門,唯人自召。此去北方,說不定是福不是禍呢?

興學,自己一樣能攢下諾大名聲!

隻要,不再和宋夫子、周王殿下,以及新學對著乾!

這般一想,劉三吾豁然開朗。

劉三吾悟了。

那麼既然決定要做好這興學之事,首先,自己要做的,就是要端正態度,讓當今陛下,看到自己的改變,以及對興學的決意。

於是,而接下來向北邊進發,劉三吾就展示了,為什麼他能成為宋濂之下,在應天城裡首屈一指的大儒,以及要做大儒,究竟該有怎樣的思想覺悟……

首先,劉三吾就主動提議,要求每個前往北邊興學的人,都背著書箱,步行前往。

沒錯,就類似那些窮書生們進京趕考的時候,背後背得那個玩意。

這幫官員都哭了,又不是叫不起馬車,輕裝前行不好嗎?

不好!

劉三吾義正詞嚴,當初咱們年輕時候求學,誰都背過,隆冬大雪,也是如此。

怎麼,老夫這把年紀,還能背得,你們在京中高坐衙堂,養尊處優,是背不動了?

這幾年,受用了多少民脂民膏?

而且

,此去北方,是要辛苦興學,籌辦學堂,必須苦其心誌,勞其筋骨……彆覺得這麼去很苦,他老劉可是調查過的。

北方受異族肆虐數百年,城池崩毀,道路崩壞,北方的學子,為了求學,動輒翻山越嶺,隻會更苦。

咱們當教諭的,提前體會一下學生的艱難,有什麼不妥的?

身為讀書人,千萬不能養尊處優,過慣了好日子,就吃不得苦,這不行的。

想必,這般舉措,定會傳入陛下和天下人耳中,好教陛下和天下人,感佩我劉三吾一片拳拳之心。

他的這番道理,說得那叫一個義正詞嚴,簡直無法反駁。

結果就是每個北上的官員,背後多了至少四十斤的書箱,背著衣物書籍,筆墨紙硯,頂著日頭,沿著大路,向著北麵行軍。

一天走下來,身上的衣服濕了又乾,乾了又濕,每逢一處休息,有喝水的地方,這幫人也全然不顧斯文體麵,就趴在井邊,像牛馬一樣,大口大口灌水,灌得胃裡都能發出水聲。

直到到了渡口,上了船隻,這才鬆了一口氣。

僅僅是勞其筋骨,也就罷了,劉三吾竟還提議,既然要去教書了,咱們該提前熟悉要講的內容。

要講什麼?自然不是蒙學所用的教材,而是周王殿下、宋夫子所著的諸多文章。

我老劉這般上道,精研新學文章,就是因為我而今知錯已改,陛下你莫非還好意思,責怪於我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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