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九重天上,雲層形成的旋渦不住湧動。
衣袂張揚的少年神祇穿過紫霄雷電,朝旋渦中心的白玉京入口飛去。
這一次,果然更近了些。
快要接近入口時,隻聞頭頂炸開一聲震天獸吼,一頭巨大的白毛三睛仙獸從雲層中躥出。它張嘴露出森白的獠牙,一吼便是數道紫電劈下,黑漆漆的深淵巨口仿佛能吞下日月星辰。
吞天獸,白玉京外的鎮關神獸。
“賜福未成,果然還是不行嗎?”
玄溟神主閒庭信步般落地,輕飄飄抬袖擊散飛來的紫霄雷電,“今日心情不佳,便拿你來練練手。”
正酣戰之際,玄溟神主忽的一頓,胸口傳來一絲不易察覺的痛意。
他並未受傷,神明亦沒有五感,那麼這絲疼痛便隻可能來源於……
晏琳琅。
她又怎麼了?
……
晏琳琅慢慢調整呼吸,暫時封住經脈,護住岌岌可危的靈力。
情花咒的反噬仍在繼續,七情灼燒五臟,一會兒悲一會兒悔,一會兒想哭一會兒想死,令她難受得幾欲自戕。
越是痛得慌便越不能去想這事兒,晏琳琅數著頭頂的飛天彩繪,努力保持清醒。
她怕自己一睡,就再也醒不過來了。
躺了一炷香,晏琳琅開始認真思索萬一早上被巡邏的衛兵撞見,自己該如何脫身。
乾脆挑個順眼的采補算了,還能加快神魂恢複的速度。
晏琳琅破罐破摔地想:硬扛著給誰看呢?這苦誰愛吃誰吃去,何必守著清高讓自己遭罪。
正胡思亂想,眼角餘光察覺身側隱隱有淡金色的光芒一閃而過。
晏琳琅心下一驚,警覺地扭頭,恰見一道熟悉矜貴的身影緩步撞入她的視野,正傾身探首打量躺地的她。
是玄溟神主。
他雙袖染血,手上提著一顆碩大的、血淋淋的三眼異獸頭顱,連黑色麵甲上也濺著細微的血跡,渾身殺氣未斂,有種與聖潔不符的桀驁瘋狂。
“是你?”
晏琳琅沒脾氣了,似乎每次自己最狼狽的時候,這祖宗都在場。
“是我。”
玄溟神主將那顆血淋淋的獸首往地上一扔,微眯的眼眸滿是促狹,“你要死了嗎?”
他好像很期待的樣子,還有點兒興奮。
畢竟她一死,賜福的事便就此作罷,還可以遵循交易收割她的元神。
晏琳琅安詳道:“托您的福,我還在苟延殘喘。”
“紙軀一破,你的元神亦會收到同樣的傷害。”
玄溟神主彎腰審視晏琳琅的傷口,似乎在估量她還能撐多久。
片刻,大約覺得她這樣直挺挺躺著實在無聊且不雅,他心血來潮,抬指化出銀絲,如操控傀儡木偶般操控她的手腳,一會兒將她擺成“大”字,一會兒將她擺成“丨”字。
最後他將晏琳琅的雙手交疊著放在胸口處,擺了個入土為安的姿勢。
晏琳琅一頭無可戀的冷漠:這人到底是來乾什麼的?
玄溟神主對自己的傑作頗為滿意,用腳尖踢了踢吞天獸方正的頭顱,使其毛發柔軟乾淨沒有血汙的頭頂朝上。
然後,他老人家拿那顆頭顱當凳子,翹腿坐在了上邊,還悠閒的撣了撣袖袍上並不存在的塵土。
“真可憐。”
玄溟神主傾身打量晏琳琅,頗為少年氣地撐著下頜,“如何,需要本座救你嗎?”
直覺告訴晏琳琅,他絕對沒有這麼好心。
少年果然將眼一彎,露出一個溫柔至極的笑來:“求我。”
就說他這人睚眥必報吧。
不過是在賜福之事上吃了一次虧,便斤斤計較到現在,哪有神明是這樣的?
晏琳琅沒力氣同他掰扯,竭力將自己偽裝成一具屍體。
“怎麼不說話?”
玄溟神主湊近看了看,伸指好奇地點了點她塗著紅暈的麵頰。
人在絕境中回溯往事,總會想起很多東西。
這麼近的距離,晏琳琅再次清楚地看見他的眼睛,如烏潭般攝魂奪魄。
奇怪,她當初怎麼會覺得夜彌天的眼睛像那個人?
明明麵前的這雙眼,才是更像。
胸口的熱意又開始悄然蔓延,晏琳琅心思一動,無聲地張了張唇瓣。
“在說什麼?”
玄溟神主大概以為她要開口求饒,便大發慈悲地湊得更近些,試圖聽清楚她服軟的話語。
少年耳後的垂發柔柔掃落在她的臉頰旁,涼如飄雪,暈散出絲絲縷縷的神力。
晏琳琅做了一件驚世駭俗的事。
她抬起唯一能動的手,飛速扯下少年的黑色麵甲,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湊了上去。
“我說,借神明一吻……”
唇瓣輕輕相貼,體內的沉睡的合歡修功法瞬間複蘇,如逢甘霖般自發汲取對方磅礴的神力。
僅是眨眼間,晏琳琅破損的傷口迅速愈合,豐沛的靈力在她體內肆意遊走,所有枯竭的經脈瞬間充盈複原。
玄溟神主瞳仁微縮,顯然驚住了。
看清他全貌的晏琳琅也驚住了。
殷……殷無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