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十章 重塑(1 / 2)

那是極為驚豔的一張臉,眉黑,鼻挺,唇紅齒白,俊俏而不顯女氣。

六欲仙都從來不乏容貌出眾的佼佼者,但從來沒有哪一個人的皮相如眼前這般驚豔。

那具裹於黑衣下的少年身軀略顯青澀而又肌理緊實,寬肩細腰長腿,烏發如瀑,仿佛天地靈氣集於一身,才形成了恰到好處的完美。

他身上始終有一種沉默的枯寂,連帶著眼睛沒多少神采,但隻要他稍稍一笑,滿室春光都仿佛黯然失色。

這可比養蛋刺激多了。

晏琳琅滿意地想:沒想到自己隨意撿回來的小東西,居然開出了極品驚喜。

她道:“你既然決定留下,就該有個自己的名字,不然總是‘你’啊‘你’的叫,多不方便。”

“名字?”

少年尚且不明白這兩個字的含義,深淵的野鬼,山間的草木,沒有名字不也活得挺好?

“名字呢,是一個人存在於世間的證明。”

晏琳琅耐心給他解釋,“每個人都會有名字,意味著他從此有了歸屬。每念一次名字,都是一次牽掛。”

“我沒有名字。”

“沒關係,我送你一個。”

晏琳琅抬筆潤墨,以筆杆抵著下頜想了想,“你來自陰山,但‘陰’這個字含義不好,不如……有了,就取同音的‘殷’,既是姓又代表著豐饒富裕,是不是很有意義?至於名嘛,這屆外門弟子皆是‘無’字輩,你就叫‘無渡’。”

晏琳琅將墨跡未乾的名字指給他看,笑著說:“願你所遇困難,無所不渡,一生坦途。”

“殷……無渡?”

“對,殷無渡!”

殷無渡聽著明豔少女脆生生的嗓音,空洞的眸子似有漣漪一掠而過。

“你,牽掛我?”

“哈?”

“你說的,有了名字,便有了活著的證明;每念一次名字,便是一次牽掛。”

少年不是很懂,歪著頭疑惑,“那麼,方才你是在牽掛我嗎?”

晏琳琅愣了愣,而後用力地點點頭,笑著逗他:“對,我牽掛你!”

畢竟,他可是她辛辛苦苦花了三年多養出來的驚喜呢!

殷無渡對美醜沒有概念,但見晏琳琅總笑吟吟看他,便猜想自己的容貌算是不錯的。

於是有第一次見他真容的人問他是誰,他會微笑著回答:“在下殷無渡,是晚晚的童養夫。”

“晚晚”是晏琳琅的小名,素來隻有師父和三位師兄姐們知道,不知何時,被殷無渡學了去。

罷了,他就是剛出殼的小雞仔,見什麼都要學一學。

何況他自詡童養夫,還咬著字念“晚晚”的樣子著實有趣,晏琳琅便隨他去了。

寒來暑往,晏琳琅身邊的人換了一撥又一撥,唯有殷無渡長隨左右,儼然成了飲露宮非主非仆的存在。

他不是六欲仙都的弟子,侍從們看在晏琳琅的麵子上喚他一聲“公子”,但私底下對他卻並無多少敬意。

在他人眼中,殷無渡不過是陰山撿回來的怪物,連給少主提鞋都不配,竟還敢獨占少主的寵愛,自詡為夫。我呸!

這些不待見,殷無渡從未抱怨過分毫,總一副病弱且與世無爭的安靜。但偶爾他會消失一兩個時辰,再回來時,他的指骨上帶著破皮的擦傷。

晏琳琅問他怎麼弄的,他隻是將手藏至身後,低眸一笑。

可憐見的!

晏琳琅為此還訓斥了侍從一番,不許他們做仗勢欺人之輩。不知是她的威懾太強,還是彆的什麼原因,總之自那以後闔宮內外再無人敢對殷無渡不敬。

殷無渡悟性極高,學習什麼都很快,幾乎一天一個樣。短短數月,他學會了讀書識字,學會了微笑示人,甚至急速突破練氣築基直逼金丹,能陪晏琳琅修煉過招……

雖然他每次都會體力不支敗下陣來,然後含笑凝視她說:“少主果真厲害,我認輸。”

他懂得了禮義廉恥,不再輕易在外人麵前喚她小名,晏琳琅依舊很開心。

她一天天看著殷無渡脫胎換骨,變成一個謙遜挺拔又可靠的少年。他再也不是那個自深淵鬼蜮而來,無聊時會自殘捅自己的身子,然後一臉麻木地告訴她“我隻是不知道該乾些什麼”的怪物。

若是沒有後麵那些糟心事,她與殷無渡或許就不會走向決裂……

回憶陡然反轉,冷冽冰雪取代了明媚春光。

昆侖山下,那道戾氣橫生的聲音穿透風雪而來,聞之刺骨。

“晏琳琅,我再問你一次。這門親事,你退還是不退?”

黑劍折斷,少年不再。

自情花咒起,步步踏錯。

……

晏琳琅睜眼時,神女壤已經煉化出新軀殼,並與她的元神成功融合。

萬象閣中一片狼藉,木板紙張雜亂堆積,簡直似颶風過境。牆壁破開碩大一個洞,熹微的晨光投射進來,宛如薄薄一層冷霜。

晏琳琅轉去內間,尋來珍藏在閣中的一套乾淨的仙裙換上,穿戴齊整,方坐在水鏡麵前審視自己的新身軀。

熟悉的臉,熟悉的身形,麵容如明珠璀璨,穠麗而不妖冶,與她先前被紮成篩子的原身長得一般無二。

看來煉化的神女壤會因人而異,量身製定肉軀。

想起一件重要的事,晏琳琅飛速拉開衣襟,低頭去確認心口的印記。

四瓣花灼灼紅豔,宛如軟雪上的一點落紅。

果然,即便她換了上古神器煉化的身軀,情花咒印也依然存在,隻不過五瓣花轉為了四瓣。

晏琳琅蹙眉,抬指灌輸靈力,泄憤般去搓心口的印記,仿佛如此就能將那那礙事的情花咒消磨乾淨。

搓了半天,她挫敗地抬頭,忽見水鏡裡映出一道陰惻惻的身影。

晏琳琅“啊”地一顫,猛然回頭,隻見玄溟神主正倚站在漆柱的陰影中,無甚表情地看著她欲蓋彌彰捂著胸口的手。

他竟然還在?!

晏琳琅手一抖,鬆散的衣襟如花瓣垂謝臂彎,露出一片纖白的肩頸,肌膚如燈下暖玉,細膩若雪。

“……”

兩人四目相對,俱是無言。

晏琳琅不動聲色地拉起衣襟合攏,視線在少年染血的衣袍上短暫停留,忍不住壯著膽子去看他的眼睛,試圖確認什麼。

時隔六十年,她不確定方才摘下麵具的一瞬有無看錯,是不是幻覺。

他……是殷無渡嗎?

可是,怎麼可能?

細瞧之下,晏琳琅不禁心生疑竇:除了那張臉,這兩人的身份與性格分明天差地彆,半點也不相似。

玄溟神主顯然是瞧見了她的情花咒印,饒有興趣道:“你到底是犯了什麼彌天大罪,要受如此詛咒?”

“這個問題,我也想知道。”

晏琳琅瞄了眼他沾著汙血的袖口,轉移話題道,“神主這是,自哪裡夜遊歸來?”

“外邊的人吵得人心煩,本座隻好讓他們都閉嘴。”

玄溟神主漫不經心地振了振袖袍,袖袍上沾染的汙血便如清水滌過,消失得一乾二淨。

上一章 書頁/目錄 下一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