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 71 章
楚湛在衛生間裡待了很久, 直到磨砂的玻璃門被敲響,然而就隻響起兩聲,似乎外麵的人隻是為了判斷他在裡麵的情況, 但又給了他時間。
“馬上好。”楚湛的鼻音有些濃重, 等到玻璃門外的身影得到回應後離開。
他打開水龍頭,接了水潑在臉上, 冰涼的自來水稍稍衝刷掉胸口的悶痛感, 令他的情緒有所緩解。
調整完狀態後, 他推開門走了出去。
顧謹言修長的身姿杵立在客廳中, 聽見動靜後,他的目光落在楚湛些許發紅的眼尾。
不過他沒說什麼,隻是收回了視線,接著沉默地走進了衛生間洗漱。
現在是早晨七點三十分,他們準備九點開始催眠治療, 在這之前, 倆人還可以先在家裡吃一頓早餐。
楚湛走進廚房, 打算做點簡單的。他打開冰箱, 手指卻僵住不再移動了。
冰箱裡還有前天顧謹言讓人準備的食材,將原本空蕩蕩的冰箱全部都填滿,仿佛未來的生活都會像那晚一樣。
他想起那天晚上,顧謹言巴巴地纏著自己說要去旅行。
楚湛無法抑製地呼吸一窒。
“再也不能了……”
這個房子裡明明有著一模一樣外貌的, 同樣身份的人, 然而楚湛卻一陣恍惚。
早餐煎了蛋,烤了麵包片,熱了牛奶。兩個人全程無聲地吃完, 各懷心事。
吃完後,顧謹言主動提出收拾, 楚湛也隨他去了,因為即將開始催眠,他得提前做好準備工作。
他點上熏香,將催眠儀擺放在茶幾上,又將燈光調暗,最後拉上了窗簾。
顧謹言收拾完走到沙發上坐下,他看著楚湛將一張短沙發搬到茶幾對麵。
“楚醫生,可以了嗎?”
楚湛坐到沙發上,沉思了片刻後抬起眸,說:“顧總,在開始催眠前,我得跟你說點事。”
“你說。”
“你要求我把他送回催眠裡,可我想說的是,他是你的其中一個人格。催眠不過是一場夢,很虛無縹緲的東西,你覺得他是從催眠裡出來的,其實隻是你的心理作用。我可以幫你催眠,但最後會是什麼效果,我不能給你保證。”
顧謹言垂下眸,繼而扯了下嘴角,若有似無的笑意稍縱即逝,“儘力而為吧楚醫生,如果實在不行,我接著吃藥。”
楚湛點了點頭,“好。”
可當他正要伸出手指去撥動催眠儀上的水晶球時,顧謹言忽然又出聲。
“楚醫生。”
“?”楚湛不解地看過去。
顧謹言狹長的眼一瞬不瞬地注視他,隨後緩緩說道:“有時候想想,我挺後悔一開始找你催眠治療的。”
他講話的時候語氣平靜,低沉的聲線中帶著一絲不可察覺的無奈。
“如果沒有催眠治療,他就不會認識你,接觸你。可如果我沒有找你,那我也不會認識你,接觸你,所以……很矛盾。”
楚湛顫了顫睫毛,一語不發,過了一會他才問道:“你為什麼會覺得你喜歡我?”
說著停頓了幾秒。
“他說喜歡我,我也許可以理解。畢竟那是在催眠世界裡,在他的思維想象中,我是他包養了八年的小明星,八年時間的熟悉和習慣足以讓他喜歡。”
“那你呢?”
顧謹言不會把他的另一個人格當作是自己,而楚湛口口聲聲分析著,顧謹言隻是擁有兩個人格,但實則全都是他自己。然而現在他終究也把他們當成兩個獨立的人了。
他並不認為自己隻幫顧謹言治療過數次,私下見麵也就寥寥幾回,短短的時間就能讓顧謹言這個直男轉變性取向去喜歡他。
顧謹言苦笑了一下,他道:“楚醫生,在你的感受裡,他跟你熟悉,因為你們在催眠世界裡生活在一起,經曆了許多。而我是陌生的,因為在現實中我們接觸得很少。”
“可楚醫生你不了解的是,我對你們在催眠裡發生的一切也感知著,儘管我不想承認我跟他是一體,可是他的快樂難過我還是能體會到。”
“他對你的感情有多濃烈,我也能體會到。”
楚湛慢慢地擰了擰眉,下意識垂下眸,避開了顧謹言的目光。
顧謹言沉沉地歎息了一聲,他問楚湛:“楚醫生,你知道對我來說,這是一種什麼滋味嗎?”
隨著助眠的熏香飄過,楚湛混混沌沌地伸出手指撥動了水晶球。
顧謹言說:……雙倍的喜歡。你明白嗎?
在麵對感情方麵的事情,楚湛遲鈍且心累。他不太想去思考對方的喜歡,這些題對他而言,已經超綱了。
所幸,隨著節拍器有規律地響起,他可以暫時性丟開那些令他困擾的難題,他隻需要投入進催眠裡。
隻是這一次的催眠,楚湛並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像顧謹言一號說的那樣,讓二號回到催眠世界裡,又或者說,他不知道怎麼做才能讓顧謹言的人格合二為一。
他目前唯一清楚的點,那就是顧謹言缺愛。
假設這次的催眠世界還是跟之前那幾次的一樣,他仍舊是主角是顧謹言的金絲雀,那麼他隻能在裡麵瘋狂去給予愛,畢竟缺什麼補什麼。
至於結果會如何,那他就隻能走一步看一步,然後儘力而為,聽天由命了。
希望彆太離譜……….
進入到深度睡眠,再到醒來的過程,楚湛將以往在顧謹言催眠裡的片段重新回憶了一遍,這些回憶如同萬花筒碎片般在黑暗中拚湊。
假如這一次的催眠又回歸到之前催眠中的某個時間點,那麼他也好采取對策。
比如第一次,高架橋上被攔截,他絕對會告訴顧謹言,自己絕對不是要跑,隻是去兜風看夜景。
比如在壁球館,他跟洛予的床照被曝光時,他也絕對會拚命解釋,自己隻是一時糊塗給他戴了綠帽,現在已經後悔莫及,從今以後身心隻有他一人。
如果顧謹言還是不肯相信,那他也隻能讓他上個夠,絕對不會拿煙缸砸他腦袋,導致他情緒激烈,最後演變為一起跳海的結局。
好了,楚湛已經把前前後後該注意的事項都銘記於心,接下來便是忐忑不安清醒了。
意識回攏,身體感官複蘇。
光打落在眼皮上,有點燙。
楚湛慢慢睜開眼,卻被天空的大太陽給刺了下眼睛。
黑暗之後驟然明亮,他不得不閉眼緩解了片刻,片刻後他再次睜開眼。
他本能地先觀察了周圍的環境。
不是在顧謹言的豪華彆墅裡,也不是在什麼遊輪片場。
眼前是一條柏油公路,看著挺偏僻,旁邊都是些農田種植園,前麵有個公交站牌。
這裡應該是夏天,公路兩邊的蟬噪聲不斷,空氣裡的熱浪一股接一股地撲來。
就這麼醒來後短短的幾秒,楚湛短袖下的胳膊已經快燙掉一層皮了。
現在也不知道是個什麼情況,摸了摸口袋,手機錢包什麼都沒有,隻有一個硬幣,一塊錢。
他沒法在太陽底下站著,周圍也沒見一輛車,隻能朝不遠處的公交車牌走去,心想著一塊錢應該也能坐一乘了。
等到了城市再思考怎麼回事,以及顧謹言這人此時在哪裡。
楚湛沒走幾步,身上更熱,短袖也沾粘在皮膚上,而額頭上更是汗如雨下,毫不誇張。
他隻能雙手抓起衣擺,一邊扇著一邊朝前大步走。
而就在這時候,一輛電瓶車追了上來,接著停在了他的旁邊。
車上的中年男人說:“小朋友,你去哪兒?”
楚湛指了指前邊公交站牌,說:“我去前麵搭公交車………車……”
車………?!
不是,他剛說什麼?楚湛歪過頭盯著他愣住了。
“你叫我什麼?”
中年男:“怎麼啦小朋友?”
楚湛指了指自己,再次愣住:“我?小朋友???”
中年男神色疑惑地用眼神將楚湛上下打量了一番,楚湛也狐疑地順著他的視線,垂下了眼睛,目光漸漸往下。
灰色的T恤,牛仔的短褲,臟兮兮的帆布鞋,以及露在衣服褲子外的細胳膊細腿……
楚湛心怦怦亂跳,他又狐疑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喉結……沒有。
這裡沒有鏡子,他想到了什麼,猛地將腦袋伸到中年男的電瓶車後視鏡前。
“!”
小小的鏡子裡出現一張稚嫩的臉,桃花眼已經初見雛形,眼神裡有著異於身形外貌的沉靜,是他童年的模樣,應該是八九歲,隻不過看起來有點營養不良。
剛才聽到楚湛說要去公交車站,現在又見這個孩子扒著他的電瓶車後視鏡呆愣愣的樣子,中年男本想再關心幾句,畢竟這地方偏僻,又是大熱天的。
可他老婆在醫院裡生產,他實在騰不出時間,於是他便隻能同楚湛講:“小朋友,快點坐公交車回家去,要不然你得中暑了!”
“………”
見楚湛還站在電瓶車旁沒反應,中年男拍了拍他的肩頭,又提醒一句:“小朋友,我得走了。”
“……哦好。”楚湛這才兩眼呆滯地鬆開電瓶車後視鏡,退到旁邊。
此時此刻,他不知道該說什麼,或者該思考什麼了。
原本已經反複做好了心理準備,以便應對顧謹言奇葩的催眠世界,隻是他萬萬沒想到………
這也行?!
這麼扯淡的世界,肯定不是出自顧謹言一號了………
楚湛這下真的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中年男即將騎車離去,騎了幾米後,他又想到了什麼,他扭過頭大聲說道:“小朋友,後麵那個是你弟弟吧?趕緊把你弟弟帶上回家去!”
說罷揚長而去。
“哦。”楚湛點點頭…….
……等等!
弟弟?!
他猛地轉過身。
第72章 第 72 章
所以, 究竟是什麼時候身後的馬路上多了個人的?
剛剛睜眼時,楚湛分明觀察過周圍的環境,除了他自己, 空無一人。接著就是騎電動車的中年男。
而距離他五十米的小孩仿佛是憑空冒出來的一樣!
楚湛隱隱有預感, 他確定了這小孩是誰了。
見楚湛發現了自己,小孩邁著兩條小短腿飛快地跑了過來, 跑到楚湛跟前後停了下。
這個從頭到腳一看穿著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少爺仰起頭盯著楚湛。
楚湛也倍感無語地低頭看著他。
是顧謹言沒錯了, 儘管臉蛋和肚子都肉鼓鼓的, 一切都是四五歲幼童的樣子, 可容貌完完全全就是顧謹言的縮小版,粉雕玉琢精致得過分。
所以他們現在是什麼關係?
兄弟?
按照以往顧謹言扯淡的催眠世界來說,這回倆人成兄弟楚湛也不會覺得奇怪。
但他看了看自己的衣服,又對比了下顧謹言身上的名牌童裝,覺得不太可能。
但若不是兄弟, 這大熱天的, 周圍也沒一個人影, 顧謹言跟在他屁股後麵又怎麼解釋?
楚湛指著自己問:“認識我?”
顧謹言睜著圓溜溜的眼睛, 搖搖頭。
“你知道我是誰嗎?”
顧謹言又搖頭。
“那你還跟著我?”
顧謹言點點頭。
“………”楚湛覺得這一次的催眠世界,比以往任何一次都令他不知所措。
首先他自個變成了小孩,其次他的患者也變成了一個小孩,並且還是………這麼個豆芽大的小孩。
所以他這次治療該怎麼開展?缺愛補愛, 補給這麼個小孩什麼愛?父愛如山嗎?
平時不太接觸孩子的楚湛甚至都懷疑這個四五歲的顧謹言能不能把話講利索, 都是個問題。
於是他問:“會講話嗎?”
顧謹言骨溜溜的黑眼珠一轉,仿佛很了不得一樣地大聲說:“能!”
聽著稚嫩的童音,看著縮小版的熟悉五官, 楚湛忍不住又是一陣詭異。
“就你一個人在這?你家裡的保鏢傭人呢?還有你家裡人呢?”
顧謹言搖頭。
楚湛深吸了一口氣,不耐煩道:“彆隻會搖頭點頭, 好好說話!”
“不知道!”顧謹言顯然很不喜歡提及這些,鼓著一張小臉衝楚湛大聲道。
“……”楚湛隻能又問:“那你怎麼會跟我在這裡?”
“不知道。”
楚湛竭力忍住翻白眼的念頭,跟這個年紀的小孩交流真是一件令人崩潰的事情。
“你什麼都不知道,也不認識我,那你跟著我乾什麼?”
顧謹言歪著腦袋眨了眨眼睛,認真問:“那你叫什麼名字?”
“……”楚湛差點扶額,“你怎麼搞的?隨便什麼人都能跟著走?”
算了,楚湛無奈地搖了搖頭,反正本來就是來給顧謹言補愛的,大的小的也沒什麼區彆。
現在當務之急是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就聊了這麼一會兒天,顧謹言小小的鼻尖上都堆滿了汗珠。
於是楚湛又繼續朝公交車站走去,顧謹言趕緊撒開兩條短腿一路小跑緊跟著。
他一邊追著楚湛一邊還問著剛才的問題:“哥哥,你叫什麼名字?”
“………”楚湛看著旁邊追上來的小身影,抽了兩下臉頰的肌肉,“你就叫哥吧。”
“噢,哥你叫什麼名字?”
“……楚湛。”
“哥哥,我叫顧謹言。”
楚湛再一次抽搐了下嘴角,好,謝謝你的自我介紹。
一高一矮兩個小身影已經到了公交車站,公交車站很簡陋,就頂部的一塊陽光板勉強遮住猛烈的太陽,但還是有一大半照進來,曬得金屬的坐凳都滾燙。
楚湛摸了摸,感覺自己皮都能燙掉一層,趕緊放棄了坐下休息等公交車的念頭。
可顧謹言已經又熱又累了,撅著屁股正要爬上去,楚湛連忙將他拎了下來。
“腿好酸!”顧謹言鼓著臉蛋不滿道。
楚湛隻能拉著他繞到廣告牌後頭,這裡陽光大麵積被遮擋,雖照樣熱,可至少不用被曬到。
“你地上坐一會。”
顧謹言看了看地麵,圓眼裡有些嫌棄,估計這位小少爺打生下來都沒受過這苦。
但看見楚湛先一屁股坐在地麵上了,他的嫌棄也跟著一掃而空,馬上挨著楚湛坐下。
站牌上隻寫了起始時間,間隔半小時一趟,所以楚湛根本不知道上一趟過去是什麼時候,他隻能乾坐著等待。
趁著等車這會兒,他又仔仔細細地檢查了自己的衣服口袋和褲兜,實際上也不用檢查什麼,身上的劣質布料就足以提醒他,自己能有一塊錢就已經很不錯了。
顧謹言就一直歪著頭看他,楚湛對上他的眼睛,心底不由再次鬱悶了一番。
“以後彆隨便告訴彆人名字,也彆亂跟人走,小心被人拐……”
說著,他突然對自己感到無語,這都已經在催眠裡了,還擔心人會不會遇到人販子。
顧謹言聽後一個勁地點點頭。
“你家地址告訴我。”楚湛問他,先前催眠世界中,楚湛是知道顧謹言的住址的。隻是現在時間倒退了二十幾年,地名肯定也會有變化。
然而顧謹言又說:“不知道。”
楚湛一口氣差點又沒提上來,他真想破口罵一句:“你怎麼什麼都不知道!”
但看見顧謹言睜著無辜的大眼睛,想著對方現在不過是四五歲的小孩,興許不知道家庭住址也正常。
“小天才手表有沒有?”
“身上有沒有錢?”
他索性托著顧謹言的胳膊,讓他站在自己跟前,接著上下搜了一遍身。
好了,兩個人身上的兜比臉還乾淨。
先不思考自己和顧謹言為什麼突兀地在這裡,畢竟在顧謹言的催眠世界中,倆人能在天上飛都不奇怪。
隻是既然來都來了,變成小孩楚湛也認了,可身無分文這叫什麼事?
還跟著個生活不能自理的小顧謹言,所以顧謹言這一次幻想出了這個劇情,究竟想要他怎麼治療?
顧謹言小小的身體熱得吃不消,他伸出手掌,抹了抹臉。
楚湛見他小臉通紅,也有點焦慮,他站起身抻著脖子朝馬路兩頭張望,沒過多久,熱浪中緩緩出現一輛白色的公交車。
他趕緊繞到前邊站台上揮手,又將跟過來的顧謹言攔在身後。
公交車抵達站台,車門打開。
楚湛摸出褲兜裡的一塊錢,他難得有些窘迫地問司機:“去城裡要多少錢?”
司機扭過頭看著車門外的俊秀男孩子,說:“一塊錢。”
“好,謝謝。”楚湛接著又支支吾吾尷尬道:“我這有兩個人,但我隻有一塊錢……”
司機又扭過頭看了眼他身後還有個更小的男孩,便說:“小孩坐車不要錢。”
“謝謝。”楚湛現實裡很少搭公交,更沒有帶小孩乘坐過,聞言鬆了口氣。
他投幣上了車,估計是大中午天氣又炎熱,加上位置偏僻,所以這輛公交車上很空。
楚湛便朝裡頭走去。
“哎哎!”司機在前頭埋怨:“你這孩子,你怎麼就自己上車,把你弟弟落外麵了?”
這不能怪楚湛,他連自己都還沒適應身體已經變成孩子,更彆提照顧其他人了。
他這才想起顧謹言,趕緊回頭跑過去。
隻見顧謹言也沒吭聲,隻是一個勁地扒拉著車門正要爬上車,奈何車子有些高,他爬得非常艱難,一條胖腿已經跨上來了,曲起膝蓋撐著,整張小臉都在使勁。
看見楚湛回來後,他停下,接著仰著臉朝楚湛張開雙手。
“你剛怎麼不叫我?”楚湛嘴上抱怨著,但還是將人給抱上了車。
他選了個座位,把顧謹言放在靠窗的位置坐下。
等孩子們坐穩後,司機發動了公交車。
公交車內有空調,倆人坐下後都情不自禁地發出一聲舒服的謂歎。
顧謹言更是連兩隻腳都在座椅上晃動著,“哥哥,好涼快!”
他大概是沒坐過公交車,一邊興奮地扒著玻璃窗看外麵風景,一邊又拉著楚湛嘰裡咕嚕說話。
楚湛開始還漫不經心敷衍著,但他現在好不容易從大太陽下坐到了帶空調的公交車上,現在有點犯困,便伸手打了下顧謹言亂蹬的腿。
“老實坐著。”
顧謹言說不認識自己,但就這麼一個隨便跟陌生人走的小孩卻異常聽自己的話。
他一低斥,顧謹言便安分了。
隻是楚湛發現他特彆喜歡盯著自己的臉,一雙黑漆漆的眼睛看上去乖順無比。
這讓楚湛不得不又狐疑問他:“你確定你不認識我?”
“現在認識了。”
“好好說話。”楚湛板起臉,“你不認識我,為什麼會跟我走?”
顧謹言轉著眼珠想了想,回:“喜歡哥哥。”
“………”
這也許真是基因裡帶的,到了催眠世界都成這副樣子了,還沒忘記自己的感覺。
司機說公交車終點站是城郊,要坐兩個半小時。
楚湛思索著,既然都成了孩子,那麼首要的事情就是先安頓好自己和顧謹言。
要不然彆說治療了,光是缺錢缺糧就得餓死他們兩個。
“我問你,你記得你家裡人的電話嗎?”楚湛嚴肅問:“你要是還說不知道,那今晚我倆就住橋洞睡大馬路上去吧。”
第73章 第 73 章
顧謹言這下手腳都不動了, 他癟著嘴不吭聲。
楚湛手肘撞了撞他:“怎麼又不說話了?”
“那就睡馬路上吧。”
“?”楚湛搞不懂這小孩的腦回路了。
顧謹言一張臉蛋氣鼓鼓地朝楚湛大聲說道:“我爺爺說讓我出去討飯!他不要我啦!”
“………”
顧謹言在旁邊垂著眸嘟囔:“我不知道家裡的號碼,我也不知道地址,我不要回去, 他們都不要我。”
楚湛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這個行為在他一個八九歲的男孩身上顯得有些詭異。
他也不打算繼續盤問顧謹言了,繼續問也問不出什麼花來, 頂多又是不知道。
他倒是不懷疑眼前這個小顧謹言撒謊, 他隻是肯定顧謹言的催眠世界搞了什麼幺蛾子。
楚湛正心煩著, 驀地自己的掌心中鑽進來一隻白皙軟糯的小手, 他側過頭,看見顧謹言黏糊糊地貼到他身上了。
“………”
顧謹言的眼皮一搭一搭,另一隻手揉著眼睛道:“哥哥,我困了。”
麵對這樣幼小的毫無攻擊力,甚至在所有人看來長相非常可愛的顧謹言時, 楚湛也隻能歎了聲氣。
“那你睡吧。”
“椅子好硬。”
“………那你想怎麼樣?”
跟顧二號一模一樣, 小顧謹言也自來熟。楚湛話剛問完, 他就已經膝蓋撐在座椅上, 接著往楚湛的腿上爬了。
楚湛看著他調整好姿勢坐在自己的腿上,又用兩隻明亮的眼睛巴巴地望著他。
算了,本來自己這趟催眠就是來送溫暖送關懷給愛的。
楚湛便托著他的腦袋,說:“睡吧。”
公交車在平坦的馬路上前行, 輕微的顛簸也成了有節奏的助眠, 顧謹言很快睡熟了,一半側臉陷進了楚湛的懷中,呼吸平緩律動著。
楚湛也有點困, 但他還是保持清醒,他看著顧謹言的睡顏, 決定待會下車後先得去一趟派出所。
至於他自己目前是什麼身份,楚湛並不在意,反正他隻是來完成任務。沒必要有過多的人際或者家庭關係,就當自己在這次催眠裡是個流浪的小孩。
等去了派出所,顧謹言被顧家接回去時,他哄著顧謹言,讓他也跟著回去就行了。
就當是多個………伴讀,顧家財大氣粗想必也不會虧待他這個把顧謹言撿到派出所的人。
兩個小時後,司機在前邊喊抵達終點站了,隨即公交車慢慢停穩。
楚湛將顧謹言拍醒,“彆睡了,我們到了。”
顧謹言睜著惺忪的眼“噢”了聲,被楚湛放下。
站穩後,他又伸著手去抓楚湛。
楚湛不習慣,但也沒掙開,任他牽著。
倆人下了公交車後,楚湛又問司機派出所的位置。
“派出所得走一公裡,往前走一百米路過紅綠燈繼續往……”
司機給楚湛說了大概的方向,楚湛道謝後便牽著顧謹言朝前走。
現在是下午四點左右,太陽雖沒有中午凶猛,但城市裡車尾氣的熱浪更是令空氣都窒息悶熱。
顧謹言走了一段路就吃不消了,他舔了舔嘴唇,朝楚湛仰起頭,“哥哥,我要喝水。”
“等去了派出所就有水喝了。”楚湛自己也是又熱又累,快要崩潰。
更彆提年紀還小的顧謹言,而且這麼長一段路,自己也沒抱過他。
看著他頂著紅彤彤的小臉,呼哧呼哧地跟上腳步,楚湛終究於心不忍,但他們現在身無分文,隻能趕緊找到派出所。
於是他緩聲哄道:“你再忍忍。”
“噢。”顧謹言擦了把臉上的汗。
然而沒過一會兒,他就開始鬨了,真的是又哭又鬨,就在等紅綠燈的路口。
楚湛可以理解這麼點大的小孩今天走不少路,加上天氣炎熱,確實不容易。
但不容易歸不容易,哭鬨起來真是令人社死。
尤其這個點還是接近下班的高峰期,顧謹言嘴一咧,跟隻小喇叭似的,楚湛下意識就想讓他閉嘴。
“我不要走路了!”
楚湛雖然現在身體八九歲,可靈魂卻是個三十幾的大男人,麵對周圍一圈掃過來的目光,他隻能默默捂上顧謹言的嘴巴,並且湊近壓低聲音。
“彆哭了,你再忍忍就到派出所了。”
顧謹言就這樣被捂著嘴了,他還要從手指縫裡哇哇哭叫:“我不要去嗚……派出所!”
旁邊來往騎電動車的聽見後,更加投來好奇的目光。
楚湛隻能拽著他往綠化帶走,等到稍微遠離路口的行人後,他鬆開手。
小孩真的難弄,楚湛束手無策。尤其像顧謹言這樣的,先前楚湛還以為這個年紀的他可能性格還沒長開,所以看起來挺乖巧。
現在他想錯了,真應了那一句,四五歲的小男孩狗都嫌。
顧謹言仰著頭咧著嘴哇哇哭,邊哭還邊委屈:“我不要走路,我不要去派出所,我要喝水!”
本來天氣就燥熱,加上這麼個形勢,而顧謹言又在旁邊吵鬨。
楚湛心裡的火氣就蹭蹭往上冒,他忍不住斥道:“我都說了,去派出所就有水喝了!你他…….你聽不懂人話是不是!?”
顧謹言見楚湛凶巴巴的語氣,更加委屈了,他指著手:“買水喝!哥哥買水!”
“買什麼水!我身上一塊錢都沒有了,拿什麼給你買!?”楚湛真想揍他一頓,可現在隻能竭力忍住不斷往外冒的火氣,“早知道現在這樣,誰讓你幻想亂七八糟的催眠世界?”
顧謹言哪聽得懂楚湛話裡的意思,在此刻的他眼裡,楚湛不僅凶他還罵他。
前所未有的難過將他裹挾,他站在原地任由楚湛拉拽,也不肯挪動腳步。
楚湛耐心告罄,他隻能冷聲道:“你不肯走是吧?行。那你就一個人站在這裡吧。”
說著頭也不回大步朝前。
顧謹言一看急眼了,可還是倔強地不肯跟上去,隻當楚湛丟下自己。
“嗚啊———!!!”
楚湛後背的寒毛都要炸開了,這哭聲簡直驚天地泣鬼神,不知道的還以為顧謹言怎麼了。
他扭過頭,看見顧謹言在原地急得直跺腳,扯著嗓子撕心裂肺地吼著。
“哥哥———!!!”
想裝作不認識都難,楚湛隻能無奈轉身回去,他這輩子哄小孩的經驗都用在今天了。
“好了好了,彆哭了。”楚湛趕緊將人拉到懷裡,又用手捂住他的嘴。
“我沒走,我不走。你聽話點,我就不走。”
顧謹言大大的眼淚珠子滾落,他哽咽著:“哥哥不要丟下我。”
“沒丟沒丟。”楚湛拍著他的背哄道:“不是不給你買水喝,隻是我沒錢………”
顧謹言哭聲小了,隻是還抽抽嗒嗒,聽了楚湛的話後,他伸著脖子指了指不遠處。
“哥哥,那個是商場,裡麵有水喝。”
“……”楚湛內心欲哭無淚,大哥,商場裡的水也得花錢啊。
但楚湛還是決定先去商場,因為再繼續走下去不停歇的話,顧謹言真得中暑了。
於是楚湛抱起他朝不遠處的商場走去,隻是他也才八九歲的身體,抱著個顧謹言也著實吃力。
他隻能抱一段,再牽著走一段。
就這樣,倆人進了商場。
幸好,顧謹言幻想中的商場不論是在市中心還是城郊,設施設備都挺高端。
估計在他的日常生活中,也沒接觸過小型商場。
商場內有空調,還有茶水間。
楚湛拿了一次性的小紙杯接了礦泉水,遞到顧謹言的嘴邊,顧謹言像是非洲大草原上,剛尋到水源的小獅子似的,捧著紙杯噸噸噸猛喝。
接連喝了好幾杯後,他才說不渴了。
楚湛便重新換了一隻紙杯接水自己喝。
“休息二十分鐘,我們就去派出所。”
“好。“顧謹言現在又舒服自在了,在涼爽的商場裡,他甚至都準備脫掉鞋子,光著腳在大理石上。
楚湛趕緊製止,顧謹言隻得作罷。
他又跑到兒童樂園區,趴在充氣床的外圍,兩眼放光。
楚湛直覺下一秒這人怕是又得鬨起來了,他趕緊搶先哄道:“我現在身上沒錢,等我們去了派出所,再過來玩可以嗎?”
顧謹言不情不願地點點頭,但好歹沒鬨騰起來。
等休息完到了時間,楚湛再一次體會到了帶小孩是一件多麼讓人爆炸的事情。
水喝多了,要上廁所。楚湛便陪他到洗手間門口,指著裡麵問:“你有五歲了嗎?會上廁所的吧?”
顧謹言說:“四歲半。”
“四歲半也能上了,快自己進去。”
顧謹言皺著一張臉蛋,拉著楚湛的手不肯鬆。
“哥哥一起。”
“……….”楚湛這人的毛病有兩點,一是吃軟不吃硬。二是對弱小有本能的憐憫。
所以對上顧謹言可憐兮兮的眼神時,他又隻能妥協。
“走吧。”
顧謹言夠不著便池,楚湛隻能帶著他進去隔間。
“好了,快點。”楚湛鬆開手。
顧謹言自覺地脫下褲子,儘管現在倆人都已經成了孩子。
但之前在催眠和現實裡倆人的糾葛太多,楚湛下意識撇開臉。
“彆尿褲子上,聽見沒?”
“噢。”
等到顧謹言上完廁所,楚湛也需要解決。他就讓顧謹言到外麵等著,自己則關上了隔間的門。
結果他剛開始上廁所,就聽隔間的門板被梆梆敲響了。
“哥哥。”
“……….”楚湛感到鬱悶,但他不回答,顧謹言又繼續敲門。
“哥哥。”
“在。你去外麵等著。”
“噢。”
然而沒兩秒…….
“哥哥。”
楚湛連上個廁所都不得安寧,他隻好忍著一口氣再回:“彆叫了,外麵給我等著!”
第74章 第 74 章
楚湛這輩子都沒在上廁所的時候被人催促過, 等到他推開隔間的門出去,顧謹言又將自己的手往楚湛的掌心裡塞。
“先洗手。”
“好。”
楚湛走到兒童專用盥洗台打開水龍頭,抓著顧謹言的手衝洗, 洗完手, 索性又幫他把黏糊糊的臉給洗了。
“走了。”
五點多,倆人來到派出所, 民警望著進來的兩個小孩以為是迷路的。
結果楚湛直接把顧謹言的姓名告訴民警, 讓他們查顧謹言的家庭住址。
看著這個年僅八九歲, 講話冷靜, 思維邏輯清晰的楚湛,民警們都有些詫愣。
“顧謹言嗎?”
“對。”楚湛說:“請你們幫忙查查今天有沒有報兒童失蹤的。”
然而民警查了許久,兒童失蹤每天都有,可並沒有查到有姓顧的報案。
“不可能。”楚湛果斷道:“再查查看?據我所知他家就他一個小孩,而且家裡很有錢, 丟了肯定會有人找。對了, 你查查市裡首富家有沒有報案。”
“………”民警聽著這番不像小孩語氣的話就夠覺得不可思議了, 現在麵前這個小孩居然還讓他查首富。
民警蹲下身詢問顧謹言:“小朋友, 你不記得家在哪嗎?或者你告訴叔叔,你家什麼樣子,門口有什麼標誌?”
顧謹言坐在椅子上,漆黑的眼珠轉了轉說:“我家的房子很大, 外麵有草坪。”
“其他的呢?比如家門口有什麼建築物?”
“有樹。”
“還有呢?”
顧謹言搖頭。
楚湛急了, 推了推他,“你再想想。”
“沒有了。”顧謹言又搖頭。
民警道:“這樣不好找啊,隻能邊查邊等消息了。”
楚湛垮著一張臉沒說話, 如果按照正常的邏輯來說………豪門貴子丟了,怎麼可能沒人找!?
但他現在相信民警的話, 因為這一切在顧謹言的催眠裡都合理!並且他有一種預感,八成真不會有人來找顧謹言了。
隻是他不明白這樣一窮二白的生存環境,顧謹言想要的目的是什麼。
但催眠世界會出現這種安排必定有它的道理,隻是接下來他們兩個該怎麼生活……
見楚湛沉著一張臉,顧謹言有點緊張,他兩隻眼睛一瞬不瞬地盯著,手悄悄地伸過去拉楚湛的手指。
“哥哥。”
楚湛看了他一眼。
顧謹言又小聲喊:“哥哥,我們晚上要睡馬路了嗎?”
楚湛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顧謹言,你就這麼折騰催眠世界吧。”
顧謹言歪了歪腦袋,聽不懂。
民警倒是聽見了上一句,他沉吟了片刻後,叫了漂亮的女警叮囑了幾句後,女警便出去了。
而民警則同楚湛說:“你們兩個今晚先睡我宿舍裡吧,那有張小床,我今晚不在所裡,等明天要還是沒人報案,我們再另外安排你們的住處。”
楚湛點點頭,“謝謝你。”
民警又覺得這個男孩子哪兒不太對勁,等他領著一大一小去宿舍的途中,他才恍然意識到不對勁的點。
楚湛沒說“謝謝警察叔叔”,難不成現在八九歲的孩子都這麼早熟了?
到了宿舍,楚湛再次感謝後,民警離開了,隻剩下他跟顧謹言。
“哥哥我餓了。”
楚湛抱著臂膀看著坐在床上的顧謹言,冷諷道:“哪有錢給你買吃的?”
顧謹言嘴一癟,滿臉委屈地望著楚湛。
“現在好了,我們兩個都喝西北風吧。今天還能有地方住,明天真要去睡大馬路了。”
顧謹言垂下眸不吭聲了,他能感覺出來楚湛似乎在對他生氣,可他想不明白為什麼。
楚湛見他低垂著眼,睫毛一顫一顫的,接著輕微地吸了吸鼻子後。
“……….”楚湛覺得自己…….過分了,這個年紀的顧謹言懂什麼?平白無故被自己擠兌了一番。
“好了好了。”楚湛緩了緩語氣,“我去問問看,這裡能不能給我們飯吃。”
顧謹言聽後趕緊滑下了床,抓緊了楚湛的手,他仰起頭說:“哥哥,我也去。”
楚湛剛要說讓他自己待著,但想了下還是作罷。
然而他正要開門,女警便拿著兩份盒飯進來了。
“要出去嗎?”女警笑眯眯地看著倆小孩。
楚湛還是成年人的靈魂,對於出門找飯吃他還是有點兒說不出口,表情也窘迫著。
顧謹言卻聞到了香氣,眼睛發光地盯著女警手裡的盒飯,晃著楚湛的手高興說:“哥哥,飯!”
女警揉了揉顧謹言的腦袋,走進去將飯盒放到桌上,又招呼倆小孩。
“你們肚子餓了吧?先來吃飯。待會兒吃完了記得把飯盒丟垃圾桶裡,還有垃圾桶拿到房間外麵去,現在天氣熱會長蟲的。”
顧謹言已經飛撲到桌前了,他一邊踮著腳扒拉著塑料袋,一邊還扭頭喊:“哥哥,快點來吃飯!”
楚湛難為情地對女警點頭道謝,女警也笑著揉了揉他的頭發,溫聲道:“那你們倆小家夥先吃,我得下班了。”
“好,謝謝您了。”
女警出去後還幫他們帶上了房門。
顧謹言費力地解著塑料袋,楚湛走過去幫他解開,拿出飯盒後,又把他抱到椅子上坐著。
很簡單的飯菜,兩葷一素。倆人就坐在桌前吃飯,顧謹言年紀小,雖說是有錢人家的小孩,卻不挑食,隻是筷子抓得還不是很利索。
吃的嘴上臉上粘得到處都是,楚湛吃完了自己的這份盒飯,實在看不下去了,隻能拿過他的筷子。
又將他的椅子挪了挪,讓他麵朝自己。
這可把顧謹言高興壞了,楚湛喊張嘴,他立即張大嘴,黑亮的眼睛一瞬不瞬地凝視著楚湛,專注的眼神裡滿滿都是信賴與喜歡。
“哥哥。”
“嗯。”
喂兩口飯,顧謹言就要叫一聲,楚湛也搞不懂這個年紀的小孩內心想法。
“哥哥。”
“……….你怎麼老是叫?”
顧謹言聽後又撒著嬌想撲到楚湛的身上,卻被楚湛一把按在了椅子上。
楚湛不習慣也不適應,隻能佯裝板起臉低斥:“老實坐著,快點吃飯。”
等把顧謹言喂完飯,楚湛便把桌上的飯盒給收拾了,又抽了張紙巾擦乾淨被顧謹言吃了一桌的飯粒。
收拾完,他拿著垃圾桶準備放到外麵的過道上,而顧謹言全程跟條尾巴似的,楚湛走哪跟哪,即便就房間和門口這點距離。
先前接待他們的男民警過來找他們,他買了牙刷和毛巾,又同楚湛說宿舍裡有淋浴間,陽台上有衣架。
民警交待完要離開時,楚湛喊住他:“警察……叔叔。”
“嗯?”民警看著這個不符合年齡的男孩子。
“我想問下,如果一直沒人來接他回去,那他會被怎麼安排?”
民警看了眼楚湛旁邊的顧謹言,沉吟了片刻後道:“如果六十天內無人認領的話,那就得由福利院暫時代養了。”
民警走後,顧謹言睜著眼睛問楚湛:“哥哥,福利院是什麼地方?”
楚湛一邊拆著牙刷,一邊漫不經心地回應他:“就是有很多小孩的地方。”
“我們不住這兒嗎?”
“這是彆人的地方。”
顧謹言皺著眉問:“那哥哥去嗎?”
“不知道。”楚湛自然是不會想去,他不清楚福利院的生活,但先不說考慮去不去福利院。光他一個成年人的靈魂,他也無法適應跟一群小孩生活在一起,作為一個在社會上獨居很久的男人,不論是在現實還是催眠裡,他都需要自己的空間。
但現在問題的關鍵是,他的軀殼是個孩子,還拖著一個更小的顧謹言,如果不去福利院,那麼他們的生活將會是一道巨大的難題。
尤其現在更是寸步難行。
另外,他有著成年人的思維,也確實不願將顧謹言送進福利院。
顧謹言凝著表情,略微不安。
“怎麼了?”楚湛問他:“你想去福利院嗎?去那有地方住有床睡,還有很多跟你年紀差不多的小孩一起玩。”
顧謹言猶豫著,“不想去,也不想哥哥去。”
“為什麼?”
“不想哥哥跟彆的小朋友一起玩。”
“……….”果然是顧謹言的腦回路,小小年紀,占有欲就已經這麼重了。
不過楚湛暫時也沒考慮好,今天在太陽底下走了太長時間,即便開著空調,但他們身上還是一股乾燥了的汗味。
他便來到衛生間裡,拿了支牙刷,擠上牙膏,然後喊顧謹言過去刷牙。
顧謹言刷完牙後,楚湛便讓他自己洗澡。
顧謹言自然是不肯,正要用老招數哭鬨起來時,被楚湛怒瞪了回去。
“你要是還想跟我一起,那就得自己學會上廁所洗澡,我不帶什麼都不會的小孩。”
顧謹言生生地把聲音憋住了,隻能乖乖聽話。
楚湛把花灑取下來塞到他手裡,又教他:“往左是熱水,右邊冷水。這個是洗發水,記得把你頭發也洗了,衣服褲子你就丟地上,待會兒你洗完了我會來收。”
說著先幫顧謹言把鞋脫了,放到衛生間外。
“你自己洗聽到沒?洗乾淨點,記得把泡沫衝了。”
一通交待下來,楚湛感覺比給顧謹言洗澡還心累。
看到顧謹言低落著一張小臉點點頭後,楚湛幫他把門關上。
而衛生間裡頭的顧謹言巴巴地盯著門看了一會兒後,才開始磨磨唧唧脫身上的衣服和褲子。
然後按照楚湛的吩咐,蹲下身往手掌心擠了一大坨的洗發水。
接著往頭發上揉,可揉了半天又乾巴又黏糊,他忍不住呲牙朝門外喊。
“哥哥!”
“乾嘛?”
“沒有泡沫!”
楚湛坐在桌前回他:“頭發先用水打濕!”
“噢。”
不一會兒,裡頭傳來嘩嘩的水聲,楚湛剛心想著,四歲半的顧謹言還算孺子可教時,下一秒衛生間裡的人哇哇大叫起來。
嚇得楚湛差點從椅子上蹦起,三步並兩衝到衛生間門口。
然而裡頭的門先被打開了,隻見顧謹言濕噠噠地走出來,頭發上堆滿了白色的泡沫,還有不少正一坨坨地往下掉。
他一邊扯著嗓子眼嚎哭,一邊揉著眼睛,就這樣光著屁股朝楚湛過來。
“……….”
第75章 第 75 章
小孩哭就是這樣, 眼睛一閉,嘴一張哇啦哇啦停不下來,顧謹言跟個小瞎子似的另一隻手還在半空中摸索楚湛的身影。
“站在那!”楚湛喝道:“彆往前走了, 小心把彆人的房間弄臟了。”
顧謹言不往前走了, 隻站在原地哭,手還在朝前方扒拉。
楚湛一走過去, 他的手立即緊抓住他的T恤。
“哥哥!”觸摸到楚湛後, 這嗓門更大了, 聲音裡透著濃濃的委屈。
“怎麼了你?摔著了?”楚湛趕緊快速將他檢查了一番。
“眼睛疼!”
“……….”楚湛頓時無語, “你洗頭發睜著眼睛嗎?”
“嗚——”
“行了行了,彆哭了,你怎麼小時候這麼喜歡哭。”楚湛隻能無奈地牽著他重新走進衛生間裡親自幫他洗澡。
“眼睛閉上,我要衝水了。”
“噢。”顧謹言話剛完,楚湛就已經舉著花灑從頭淋到腳。
洗完了頭, 又擠了把沐浴露給他洗身體。
但這個過程對於楚湛而言, 仍舊相當怪異。即便現在麵前的是一具小孩的身體, 但他始終是顧謹言。
楚湛的彆扭來源於自己曾經跟顧謹言有過太多的親密接觸, 所以他在洗澡的時候下意識避開一些地方。
“哥哥。”顧謹言轉過身來麵對著楚湛。
“做什麼?”
顧謹言單純地望著楚湛說:“還要洗小雞雞。”
“……”楚湛瞥了眼他肉鼓鼓的肚子,挪開了目光。
他清了清嗓子,板起臉道:“這麼大的人了,以後自己洗。”
“噢。”顧謹言擠了坨沐浴露開始垂著腦袋給自己洗澡。
楚湛又扳著他的肩膀將他轉了過去。
等顧謹言磨磨唧唧洗完後, 楚湛拿毛巾給他擦乾了身體, 索性將光著屁股的他抱到床上,而自己接著走進衛生間洗澡。
他們沒有換洗的衣服,楚湛隻能洗完澡後把倆人的衣服褲子全洗了, 現在天氣熱,晾在陽台上一晚上就能乾。
隻不過這樣一來, 他自己今天晚上也得跟顧謹言一樣光屁股睡覺了。
楚湛端著臉盆打開衛生間門,顧謹言在床上喊他:“哥哥。”
“嗯。”楚湛人還沒走出衛生間,就先伸出手“啪嗒”一聲關滅了房間裡的燈。待會他打算摸黑去陽台把衣服給晾了。
顧謹言卻叫了起來:“好黑!”
又想從床上下來去尋楚湛。
楚湛忙喝止:“我晾衣服,你先待床上。”
等到楚湛晾完了衣服再摸黑上床時,光溜溜的顧謹言立馬湊了過來。
房間裡開著空調,床上是涼席和薄被,所以即便顧謹言貼著自己,也不算太熱,但楚湛還是將人往床裡邊推。
“自己躺好,睡覺了。”
然而被推開的顧謹言過了沒多久,又挪著身體挨了過來。
這樣反複推了幾次後,楚湛放棄了,任由他纏著自己的胳膊。
“哥哥,我們不去福利院。”
楚湛閉著眼睛哼笑了聲:“那你就趕緊記起來你家在哪兒,然後帶我去你家大房子裡住。”
顧謹言不吭聲了,楚湛累了一天,困意逐漸上來。
第二天楚湛就把陽台上晾乾的衣服收了進來,他穿上衣服後,就把顧謹言叫醒。
顧謹言睜著惺忪的眼,被楚湛催促著穿衣服。
就在這時候,房門被敲響了,楚湛趕緊去開了門。
門外是昨天的男民警,他晃了晃手裡的早餐,衝楚湛笑道:“來來來,兩個小朋友吃早飯了。”
楚湛接過早餐,難為情道:“真是麻煩你了,謝謝啊。”
“你這小朋友,跟其他小朋友真不一樣,講話挺老氣的。”民警調侃著,目光移到床上。
床上的顧謹言正在費力地套T恤,兩條手臂撐著,領口處露出一雙烏溜溜的眼睛,看到民警後高興喊:“警察叔叔!”
“哎!這麼厲害啊小弟弟,自己穿衣服呢。”
楚湛瞟了眼還光屁股的顧謹言,放下早餐後,趕緊抓起他的內褲,拎起他的腿套了進去。
穿好衣褲的顧謹言又被楚湛領著去衛生間裡洗臉刷牙。
民警看著楚湛,不由感慨:“一般像你這麼大的男孩子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我看你帶他倒是挺有耐心的。”
楚湛也不想,可沒辦法,誰讓顧謹言是他的患者,哪怕他現在還是個穿尿不濕的嬰兒,他也隻能硬著頭皮帶。
顧謹言在吃早餐,還不忘給楚湛手裡塞一隻包子,“哥哥吃。”
在他們吃早餐時,民警告訴楚湛,說是下午的時候會派人送顧謹言去福利院,同時也會在網上發布顧謹言的信息。
又詢問楚湛的情況。
“我……”楚湛思索了下,說:“我是孤兒。”
民警了然:“難怪看起來比一般的孩子要成熟。那這樣,你下午就和小弟弟一起過去,起碼在福利院,你們也算是有個安身的地方。”
顧謹言一聽,手裡的包子也不啃了,兩隻眼睛盯著楚湛。
民警見楚湛沉默不語,便以為是對即將要去未知地方的不安,畢竟像楚湛這個年紀的孤兒難免會敏感排斥。
民警走後,楚湛心事沉沉,而顧謹言更是連早飯都吃不進去了。
“快點吃。”楚湛催道。
顧謹言垂著眸說:“哥哥,不去福利院。”
楚湛看著他腦袋上的發旋,陷入了沉思。他開始回想顧謹言的缺愛以及這次進入催眠世界短短一天內發生的事情。
除了倆人變成孩子外,並沒有天馬行空過於突兀的劇情。
他又想起在現實中顧謹言二號霸占著身體,賴著跟他同居。
現在又排斥去福利院,家裡沒有人來認領,難道……….
楚湛問他:“你想跟我一起生活嗎?”
顧謹言抬起頭,眼睛裡光芒驟現,他用力點點頭,“嗯!隻跟哥哥一起生活!”
楚湛微微動容,所以顧謹言二號在現實裡未完成的遺憾,是需要在催眠裡彌補嗎?
如果真的在催眠世界裡,僅靠一起生活個夠就治好顧謹言的人格分裂,那麼楚湛也一定會儘心儘力。
顧謹言又加重語氣,仿佛證明自己的決心般,“哥哥沒有錢,我們可以住橋洞!”
楚湛被他的童言惹得不禁笑了下,不過他從昨晚起真有在認真思考,既然顧謹言要的是一起生活,那麼他就在催眠世界裡給他一個健康的,正常的生活環境。
隻是身無分文寸步難行,楚湛又忍不住想,顧謹言這是要他不論艱辛萬苦,也要想辦法讓倆人一起生活的意思嗎?
顧謹言遲遲沒得到楚湛的回答,抓緊了他的手。
“哥哥。”
“……….你等等,我想想。”
顧謹言立即閉上嘴,兩隻眼睛緊張地盯著他。
楚湛思忖著,雖說他的身體隻有八九歲,可他的心理年齡是正常的,帶著一個小顧謹言生活應該不成問題,可問題的關鍵是上哪搞錢。
這是首要的,兩個人生活得先租間房,還得吃飯。
所以這錢上哪去搞?
要他立刻打工,這不現實。先不說他找份工作賺錢需要一段時間,就光憑他現在這個年紀,哪個地方敢要童工。
除非身上有什麼值錢的東西拿去典當。
楚湛自己身上肯定是不會有,顧謹言八成真給他設計了個流浪兒的身份,全身上下衣服褲子都像是垃圾場裡撿來的,根本不符合尺寸。
“衣服褲子………”驀地楚湛想到什麼。
顧謹言察覺楚湛的眼光一瞬間地落在了身上,他微微睜大了眼。
打小孩的主意確實不上道,可架不住小孩非要跟自己生活,那麼楚湛也隻能伸出邪惡的爪子了。
他打量著顧謹言的身上,又湊過去翻來他衣領口的衣牌。
看完後不由挑眉,他不清楚名牌童裝的價格,但他了解這個牌子的男裝。
沒有大幾萬下不來。
於是心裡便有了個主意。
“想跟哥哥住是嗎?那我們首先得找個房子,現在是夏天,橋洞肯定沒法住人,晚上有蚊子還有蛇,你不想睡覺的時候被咬屁股吧?”
顧謹言連連點頭,他認真地聽楚湛繼續講。
“顧謹言,我跟你商量個事兒。”
“好。”
………
……….
倆人吃完早飯後,就走出了派出所直奔城市的商業中心。
沒有錢仍舊沒法打車,不過顧謹言很高興,因為楚湛說今天可以去找房子,以後他倆就有住的地方了。
於是他全程也不喊累,不用抱,楚湛牽著他走了一個小時,到達了目的地。
一家上檔次的中古店。
營業員看到進來的倆小孩略微詫異,沒多上心,以為隻是進來乘涼的。
直到楚湛牽著顧謹言走過去,又指著顧謹言身上的衣服詢問後。
營業員才吃驚地問:“小朋友,你剛說什麼?”
楚湛:“我想問問他身上這一套能賣多少錢?”
“小朋友,你家長呢?”營業員自然不敢當真,還以為是小孩為了買什麼卡牌,偷偷賣弟弟的衣服。
畢竟這種事情也不是沒有。
楚湛隻能瞎編:“我們家裡破產了,就是爸媽讓我們出來賣衣服的,他們不好意思出麵。”
“哦,這樣子啊。那行,我看看。”營業員仔細查看了顧謹言的衣服褲子。
楚湛指著他的腳:“還有鞋。”
“鞋也要賣嗎?”
“嗯。”
經過一番評估,幾個營業員在一旁竊竊私語,楚湛便抱著顧謹言在沙發上坐著。
顧謹言抬頭問:“哥哥,待會兒我們就有錢了嗎?”
楚湛:“嗯,等把你衣服賣出去了,我們就去找房子。”
營業員最後報出了價格,楚湛聽後傻了眼,他覺得顧謹言這一身怎麼也能出個萬把塊,結果營業員說。
“兩千塊。”
“兩千塊?”楚湛微微拔高音量,不敢置信道:“他這衣服褲子九成新,怎麼也不能是這麼點錢吧?”
營業員捏住了小孩加破產buff,便說不論是哪家中古店,確實隻能這個價格收了,也溫馨提示,讓楚湛他們可以去其他店打聽再決定。
楚湛冷靜下來後,也不懷疑了。
因為他篤定其他店的價格也不會高,畢竟顧謹言這次的催眠世界似乎是真要他曆經困難,再一起生活。
反正羊毛出在羊身上。
“那就兩千吧。”
既然顧謹言喜歡苦難一點,那就隻好委屈他苦難一點了。
於是他蹲下身給顧謹言脫衣服。
在派出所的時候,楚湛就同顧謹言商量過了,當時的顧謹言一聽馬上有錢,高興得連聲答應。
可當脫完上衣,脫完鞋子要脫褲子時,顧謹言卻不肯了。
他盯著一群圍觀的店員們,雙手死死地抓緊了自己的褲子。
彆人還等著收貨給錢,顧謹言來這一出。楚湛隻能湊到他旁邊低聲道:“我們不是商量好了嗎?把你衣服褲子賣掉,我們就有房子住了。”
顧謹言快要哭出來了,他問:“那我穿什麼?”
“不是說了嗎?賣了錢,我馬上去給你買新衣服穿。”
“那我現在穿什麼?”
“………現在你就暫時光屁股一下。”
顧謹言瞬間哭出聲:“我不要光屁股!”
店員們開始哄,楚湛也忙哄他:“不許哭,你不想賣衣服的話,那我們晚上睡橋洞。”
顧謹言一聽抽抽嗒嗒道:“要賣衣服,可是我不要光屁股哥哥。”
“你不是還有內褲嗎?”楚湛一邊扒下他的褲子一邊寬慰:“大不了你就把手捂上,這樣就沒人看了。”
最後顧謹言為了以後可以跟楚湛有房子住,有飯吃,他不情不願地鬆開了手,等到楚湛脫下他的褲子後又趕緊捂住。
楚湛拿到了兩千塊錢,問店員要了一隻黑色塑料袋裝起,順便打聽了附近的批發市場後,就準備領著顧謹言過去。
可顧謹言現在全身上下隻穿了條內褲,小小年紀整個人就已經彆扭得很了。夾著腿怎麼也不肯自己走路。
楚湛隻好背起他。
批發市場位置有些偏,打車得花幾十塊。現在楚湛不敢輕易花錢,便打算先走一段路程,等距離稍微近點後再打車過去。
顧謹言趴在楚湛的背上還在吭吭唧唧,說屁股會被人看見。
“那你就把臉埋在我肩膀上,這樣彆人就不知道屁股的主人長什麼樣了。”
顧謹言聽後連忙將臉死死地埋進楚湛的肩窩中,直到呼吸不順暢了才抬起臉吸了口新鮮空氣後,又繼續深埋。
走了一會兒,太陽猛烈。楚湛實在背不動不肯落地的顧謹言了,隻能打車去了批發市場。
其實顧謹言是小孩,隻穿了條內褲也沒多少人關注,隻有他自個糾結著。
楚湛逛進了一家童裝店,將顧謹言放下地,腳一沾地的顧謹言迅速地躲到了楚湛的身後。
而楚湛走兩步,腿上就跟掛了個掛件似的,他隻能隨便挑了一身衣服和涼鞋,總共花了三十五。
換好衣服的顧謹言總算肯鬆開楚湛了,隻是他非常嫌棄地扯著衣擺。
楚湛也挺慚愧,可他也沒辦法,要是他自個身上的衣服值錢,也不至於扒小孩的。
看著皺眉的顧謹言,他哄道:“挺好看的,奧特曼呢。”
“真的嗎?”顧謹言不太相信。
“真的,我都想穿你的衣服了。”
顧謹言這才重新展露笑容,剛才的窘迫難受很快被拋到腦後了,他高興地拉著楚湛的手問:“哥哥,那我們什麼時候去房子裡?”
“先回去趟派出所。”
“好!”
回到派出所後,楚湛便跟那位男民警道彆,果不其然,男民警隻是擔憂地詢問了後,也沒阻攔他們。
按照正常的流程,民警是絕對不放心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再帶一個小孩無依無靠租房住。
可這也印證了楚湛的懷疑,在這一次的催眠世界裡顧謹言想跟他生活,所以任何阻礙都不會成為阻礙,除了沒錢。
民警還挺熱心,當即聯係到了房子,租金八百塊,可以按月支付。
下午的時候,他就開車將人送了過去。
房子是在一個老小區裡頭,遠處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與這兒熙熙攘攘臟亂差形成了強烈的對比,楚湛剛下車見這情形,就已經預知到了未來的生活了。
催眠世界裡霸總的奢靡生活徹底落幕,繼而上演的是倆孤苦無依的男孩窩在簡陋的出租屋,然後相互依偎的故事了。
如果按小說來分類,那麼這種屬於成長逆襲路線,並且會伴隨著一段救贖。
民警有事,便領著他們到樓下把鑰匙交給楚湛後就先走了。
租金已經由民警轉交給房東了,這棟老樓一共六層半,他們租的房子就是那半層的閣樓。
老小區沒電梯,楚湛隻能牽著顧謹言一階一階爬樓梯,到頂樓後用鑰匙打開了鏽跡斑斑的防盜鐵門,又換了一把鑰匙接著打開了房門。
人還沒走進去,撲麵而來就是一股潮濕的黴味。
房子就四十來個平方,不過基礎設施都有,小小的客廳裡一張窄沙發,臥室裡有張一米五的雙人床,有冰箱卻沒空調。
“好小。”
楚湛哼聲道:“知道小了吧?誰讓你幻想我們這麼窮?好了彆嫌東嫌西了,進去吧,以後這兒就是我們家了。”
顧謹言一聽,頓時對這個牆皮脫落,到處都是灰塵的房子充滿好奇了,他也不嫌棄了,眼睛微微冒著光。
“還有個大陽台!”
其實是個露台,顧謹言很興奮,可楚湛卻有點兒發愁。
眾所周知,夏天,頂樓,還沒空調,那真不是人待的地兒。
就短短一會兒功夫,顧謹言的興奮勁也因悶熱而蔫巴了。
今晚就得住在這個蒸籠裡,楚湛接下來還有許多事。
首先得買打掃的工具,要不然滿屋子的灰塵和黴味沒法住人。其次要買床上用品,幸好現在是夏季,頂多買一床涼席和薄被,再來兩隻枕頭。
廚房裡有天然氣和灶,那隻需要買副鍋碗瓢盆和糧油就行了。
其他的暫時也想不到。
楚湛揣著塑料袋的錢就準備下樓,顧謹言也待不住這個火爐一樣的屋子,便跟著一起。
老小區的生活還是非常便利的,小區門口就有小超市。
剩下隻有一千來塊錢,不禁花。楚湛隻能挑價格最便宜的。
他現在人小力氣也不大,一趟根本拿不過來,旁邊還有個絆手絆腳的顧謹言,所以他暫時先買了打掃的工具,準備先把房子打掃乾淨後再買其他的。
於是他左手掃把簸箕右手拖把,又讓顧謹言抱著一隻垃圾桶,倆人先回出租房。
殘敗的牆皮用掃把掃落,灰塵鋪天蓋地。外邊露台曬,楚湛便讓顧謹言坐在樓道裡。
等到他將這個四十來個平方的屋子全都打掃完後,整個人徹底灰頭土臉,渾身也跟河裡鑽出來一樣,被汗水黏濕。
第二趟下樓去小超市時,楚湛嫌顧謹言礙事,就沒讓他跟著。
“自己乖乖坐著,我馬上就回來。”
顧謹言不依,被楚湛低斥:“我十幾分鐘就能買完東西,帶著你非要磨磨唧唧搞半個小時,你要是想晚上能睡在屋子裡,就給我好好坐著。”
顧謹言癟癟嘴:“哥哥你快一點。”
“知道了。”
實際上楚湛一共去了小超市三趟,最後一趟給他自己和顧謹言各買了一身換洗的衣服以及夏天必不可少的電風扇。
當開關擰開的一瞬,顧謹言將整張臉都挨近了出風口。
“好涼快啊。”
楚湛望著簡單乾淨的小屋子,看著顧謹言愜意的表情,也忍不住嘴角揚起笑容。
不過下一秒他翹起的嘴角立即拉垮,因為塑料袋裡的錢隻剩下七百來塊了。
現實裡兩個小時的催眠,他不知道在這兒會過多久。
萬一過個春夏秋冬一年四季,那這七百來塊錢根本撐不了多久。
傍晚六點,楚湛打掃了一個下午,已經沒力氣再買菜做飯了,他進衛生間裡匆匆洗了個澡,換了身乾淨的衣服後便帶著顧謹言下樓吃飯。
口袋窘迫,他隻能找家小麵館。年紀小也有個好處,那就是倆人的胃口都不大。
於是隻點了一碗麵,等麵上了桌,楚湛問老板多要了一隻碗,接著把麵分了一部分到碗裡,推到顧謹言麵前。
晚飯後,倆人又沿著河邊的小公園逛到了九十點鐘才回去,主要原因還是出租房太悶熱了。
這個點回去,暑氣才稍微消散一些。
回到出租房後,楚湛打開了臥室的窗戶,再打開電風扇。
顧謹言站在露台上望著滿天星空很新奇,一個勁纏著楚湛說要睡外麵。
楚湛拿他沒轍,加上屋子裡確實開了電風扇也沒多大效果,便把臥室裡的涼席和薄被攤在露台上。
從沒體驗過的顧謹言躺在席子上興奮地嘀咕著,真是年紀小,不知柴米油鹽當家貴。
“我給你說,我們現在隻有七百塊錢了,等這些錢都花完,我們以後都得餓肚子了。”楚湛闔著眼睛說。
顧謹言這個年紀,加上他從前的生活環境,所以對錢沒什麼概念,聽見楚湛說,他似懂非懂,問:“那怎麼辦?”
“怎麼辦。”楚湛逗他,“到時候我倆實在餓得沒飯吃了,那我就先離開。”
雖說是逗顧謹言,不過楚湛確實也有想過。
如果真到了山窮水儘那一步,楚湛也不忍心看著年幼的顧謹言餓肚子,那麼他便會想辦法讓催眠結束,大不了等下次再重新進入。
說不準下一次進入的時候,這個世界又會發生變化。
可聽在此刻的顧謹言耳朵裡卻是格外恐懼,他連欣賞夜空的心情都沒有了。
好一會兒沒了動靜,楚湛睜開眼,發現顧謹言已經坐在席子的另一端,背對著自己一動不動。
“怎麼了?”楚湛靠過去扳他的肩,結果這小東西還倔強地不肯轉過身來。
等他用力地扭過顧謹言的身體時,卻發現他抿著嘴,垂著紅紅的眼。
“你乾嘛?又要哭了?”
顧謹言將臉一撇,強忍著聲音問:“你要去哪兒?”
“我沒去哪啊。”
“你剛剛說你要離開!”顧謹言一臉憤恨。
“……”楚湛不想大晚上惹小孩哭,畢竟哄孩子真的是一件頭疼的事,於是他緩了語氣道:“我是說萬一我們錢花完了……”
顧謹言沒等他說完,“花完了你就要走嗎!?”
“……也許我一離開,你家裡人就來接你了呢?難道你一直想住在這裡?每天吃麵,晚上也沒空調。你說是不是住在豪華彆墅裡舒服?”
“家裡一點都不舒服!”顧謹言朝楚湛嚷道:“我爺爺天天逼著我學一堆東西!我根本沒有時間玩兒!我就是覺得這裡舒服!你是不是不想要我了!?”
稚嫩的嗓音在夜幕下的露台炸開,楚湛趕緊捂住他的嘴:“好好好,知道了這裡舒服,大晚上的彆叫。”
顧謹言掰開楚湛捂嘴的手,氣勢洶洶地站起身,接著朝屋子裡走去。
“……”楚湛在後邊問:“你乾什麼去?”
顧謹言捏著拳,頭也不回道:“你不想要我,我走!”
“走哪兒去?”看著這個難搞的小孩,楚湛有些哭笑不得,“你大晚上的能去哪兒?”
“不要你管!”
楚湛站起身,跟著進了屋子,不過他沒再往前,隻是靜靜地看著顧謹言。
顧謹言在門口穿上鞋子,隻是動作格外墨跡,似乎在等著楚湛過去哄他。
然而楚湛並沒有動作,顧謹言花了幾分鐘,這雙涼鞋也沒鞋帶,他實在沒什麼可穿的了。
隻能伸出手去擰門把手,可又偷偷地瞄楚湛。
“我走了。”然後悶聲說。
楚湛忍著笑,道:“好。”
顧謹言立即難過的癟起嘴,門把手仿佛被焊死似的,他愣是下不去手擰開。
他又賭氣地加重語氣:“我要走了!”
“等等。”
顧謹言扭過頭,眼睛一亮,隻見楚湛進臥室又出來,接著走到他身邊抓過他的手。
往他手裡塞了一張一百塊。
“拿著,路上花。”
顧謹言終於繃不住了,哇地一聲大哭,他將手裡的錢死死攥緊,攥成一團還不夠發泄心中的難過。
楚湛逗夠了他,趕忙將他手裡的錢解救出來,又拍著他的後背安撫:“好了好了,我都沒說走了,是你自己要走的,你哭什麼?”
顧謹言一邊嚎哭一邊手打腳踢著楚湛,他控訴著:“是你說不要我了!”
“我什麼時候說過不要你了?”
“你要走!就是不要我!”
“好了,不走了,也要你。”
楚湛後悔了,他就該第一時間哄住顧謹言,也不至於現在沒完沒了。
等把人哭聲哄停,都大晚上了。
哭過一場的顧謹言又出了一身的汗,楚湛無奈隻能給他重新洗了個澡,洗完後把露台的席子被子抱進臥室。
然後把電風扇開到最高檔對著床吹。
晚上的時候,顧謹言貼著楚湛說:“哥哥,我可以每天吃麵條,我不怕熱。”
“好。”
“你不能丟下我。”
楚湛枕著手臂側過頭,他仿佛在黑暗中看見了顧謹言閃爍著亮光的眼睛。
“好,不丟下。”
其實這一次進入催眠裡,為顧謹言缺愛補愛,可楚湛真的不擅長怎麼補愛。
在相處的這段時間裡,他也隻能做到管顧謹言的一日三餐,其他的不知道,也沒什麼條件去給予。
可顧謹言自從得到楚湛不會丟下他的保證後,每天都高高興興。
隻是他們的錢越花越少,楚湛不得不琢磨去怎麼賺錢養家糊口了。
經過幾天考慮後,他準備去批發市場逛一圈,這麼點錢想做小生意不容易,儘可能選擇流動性的,便於攜帶的。
於是最終決定批發些五顏六色的氣球,再帶去兩公裡外的廣場上售賣。
本來是讓顧謹言待在家裡麵,畢竟去廣場又得走好遠的路,楚湛一個人來回也快許多。
顧謹言自然是不願意,一番糾纏下,楚湛隻得把他帶身邊。
氣球裝包裡,倒是可以到廣場上拿小型打氣筒吹起來,隻是倆人節約車費,下午四點左右就得出發了。
於是楚湛在出租房裡煮了麵條,煎了兩隻荷包蛋,早早地解決了倆人的晚飯。
等到了廣場上後,他就開始給氣球打滿氣,又讓顧謹言牽著氣球去小孩遊樂場那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