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住了,五塊錢一隻。”楚湛叮囑他。
“噢,五塊錢一隻。”顧謹言重複了一遍後。就朝遊樂場走去。
楚湛盯著他那邊的動靜,顧謹言雖然現在穿著很普通,可擋不住一張臉精致漂亮,加上他手裡攥著幾隻氣球,很快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一個收入頗豐的心理醫生加一個豪門財閥的總裁,居然在催眠世界裡賣氣球。
楚湛鬱悶的同時也感到好笑。
他在想,如果這個催眠時間夠長,自己是不是還得努力賺錢供顧謹言讀書。
難道這就是顧謹言此次催眠中給安排的最終目的?有一個不離不棄的哥哥,然後拚命賺錢養家供他上學,陪伴他成長?
那作為心理醫生的自己,這一次的治療還真是含辛茹苦。
顧謹言賣完了手裡的氣球後,把錢交給楚湛,他十分得意。
“我賣了三十多塊錢!”
“不錯。”楚湛收起打氣筒,給他擦了把汗,鼓勵他:“明天再接再厲。”
有了收入,儘管非常微薄。但楚湛也稍稍安心了些,至少他不用在催眠世界裡都還要為生計發愁了。
兩個人一到傍晚就去廣場上賣氣球,賣到十來點鐘回家,就這樣日子過去了兩周,期間仍舊沒有顧家人來接顧謹言。
這天如往常一樣,楚湛帶著顧謹言在廣場上賣完氣球後便走回家,結果走到一半,天空忽然刮風下雨。
一些打了氣卻沒賣完的氣球瞬間被風刮了一地,兩個人霎時間手忙腳亂。
他倆彆說今天出門沒帶傘,而是這段時間沒下雨,壓根就沒買過傘。
楚湛一邊撿氣球,一邊又提心吊膽地命令顧謹言站在路邊不許亂跑,因為隔了一條綠化帶就是馬路。
現在滂沱大雨,馬路上的車輛受到視線乾擾,像顧謹言這麼點大的小孩衝出去,後果未知。
“那還有我們的氣球!”顧謹言望著不遠處的氣球急得直跺腳,經過這段時間,小小年紀的他吃儘了麵條和住久了簡陋的屋子後,終於也意識到了生活不易。
“你彆管,我去撿!”
兩個人都被雨淋得不行,楚湛正彎腰撿著,突然視線裡闖入一抹身影,穿著白色的T恤和短褲,撐著一把傘也彎下腰幫忙撿氣球。
看著身型應該也是個跟楚湛目前年齡相仿的男孩。
“我們的氣球!”顧謹言哇哇大叫。
那男孩撿起氣球跑過來遞給楚湛。
楚湛忙抬頭道謝,隻是天色暗,加上雨聲嘈雜,他一時之間沒顧得上看清人,又趕緊跑過去牽起顧謹言的手。
“你們沒傘嗎?”那男孩撐著傘跟過來,急忙將傘打在楚湛和顧謹言的身上,然而自己的白T恤被淋濕一大半。
“對,沒帶傘。”楚湛道:“謝謝你啊,你自己撐傘吧,都淋濕了。”
男孩看了眼車水馬龍的馬路,大聲說道:“現在很難打到車子。”
“我們要走回去。”
男孩遲疑了瞬,說:“還是我送你們吧。”
楚湛吃驚:“這多不好意思,雨太大了,我們家離這兒還有很長的路。”
“沒事的。”男孩說著就把傘塞進楚湛的手裡,接著蹲下身準備抱起顧謹言。
“我抱著他走吧,要不然傘太小了不夠撐。”
“不用不用,還是我來抱他吧。”楚湛忙拒絕。
雖說顧謹言的催眠世界花樣百出,但遇到的人還真是不錯,楚湛心想著。
顧謹言自然不肯要外人抱,趕緊攀上了楚湛的肩膀,他將下巴支著,兩隻眼睛緊緊地盯著這位熱心男孩。
男孩見狀,便說要幫楚湛拎裝氣球的包,又接過幾隻剛撿起來的氣球。
最後撐著傘將楚湛和顧謹言遮住。
由於下暴雨,幾個人走了大半個小時才到楚湛他們租的房子裡,隻是這傘打了跟沒打一樣,大家全部濕透。
楚湛放下顧謹言,外麵的雨勢逐漸加大,一時半刻男孩也走不了,於是他便邀請男孩進屋。
出於被幫助後的禮貌,他讓男孩先去唯一的衛生間裡洗澡,另外找了一套自己的乾淨衣服。
男孩有些難為情,便看著一旁濕噠噠的顧謹言說:“要麼讓弟弟跟我一起先洗吧,他年紀小,得趕緊洗澡,待會彆弄感冒了。”
楚湛剛想說話,誰知顧謹言語氣非常不好地回:“我不要跟你洗!”
楚湛和男孩都被這個不懂事的小患者弄的很尷尬,楚湛訕訕地笑道:“還是你先去洗吧,沒事的。”
男孩不再推辭,便拿著楚湛給的乾淨衣服進了衛生間。
當小客廳內隻剩下楚湛和顧謹言兩個人時,楚湛板著臉問:“你怎麼回事?人家好心幫我們撿氣球,送我們回家,你什麼態度對人的?”
顧謹言皺著眉不滿道:“我不喜歡他。”
楚湛記得剛來這邊時,顧謹言對於去福利院時說的,不想跟其他小朋友分享哥哥的話還記憶猶新。
所以他隻當顧謹言的占有欲毛病又發作了,頓時感到無語。
但顧及著房子裡還有其他人在,隻能壓低聲音教育:“不許當著彆人的麵態度不好,聽到沒有?”
顧謹言不服氣,但還是點了點頭:“聽到了。”
他又補充:“待會兒我跟哥哥一起洗澡。”
楚湛拿他沒辦法,隻能喊他去臥室裡找乾淨的衣服出來。
熱心男孩很細心,他想著楚湛他們也淋著雨,便速度很快地洗完澡出來了。
楚湛讓他先沙發上休息一會,就領著顧謹言進去洗澡。
等到洗完澡後,他又去廚房倒了杯水,而顧謹言則站在一旁戒備地盯著沙發上的男孩。
“喝杯水。”楚湛將水杯遞給男孩。
男孩張望了一圈房子後好奇問:“你們家爸媽呢?”
顧謹言道:“就我跟我哥哥兩個人住!”
楚湛聽見他小喇叭一樣,看似宣示主權的語氣感到丟臉,他衝男孩抱歉笑笑:“我倆是孤兒。”
男孩一愣。
正當楚湛以為男孩會因為冒失的言語而內疚一番,結果男孩緩緩地睜大了眼睛,漆黑的瞳孔中閃爍著光芒。
“就你們兩個人住?真酷啊!”
“………”好吧,好像這個年齡段的小孩都對沒有家長管製,獨自生存的同齡人,有著盲目的崇拜。
“你還帶著個弟弟,你太厲害了!”
楚湛臉部的肌肉略微地抽了抽,“還好。”
看來今天晚上的雨不會停了,現在時間也不早,讓熱心男孩獨自一個人回去,作為成年人的楚湛也不放心。
“雨今晚應該不會停了,你要不就睡在這裡吧。”
男孩拘束道:“可以睡你家嗎?”
楚湛點點頭。
顧謹言卻很不樂意,楚湛見他雄赳赳氣昂昂地要衝過去,在他即將大聲說話前,將人攔腰抱起帶進了臥室裡。
“你忘記我說的話是不是?”隔著一堵牆,楚湛低聲嗬斥。
外麵的男孩坐在沙發上疑惑地探頭探腦。
顧謹言不滿道:“我們就一張床,不想讓他睡!”
“三個人擠擠能睡的。”
“我不要!”
“那你就睡地上去,不想睡地上就把嘴巴閉上!”
顧謹言生怕自己真被趕下床,緊閉著嘴不說話了,隻是滿臉委屈。
楚湛教訓完顧謹言後,便走出去同男孩說:“家裡就一張床,今晚你就跟我們擠擠吧?”
沙發上的男孩子顯然家庭條件不錯,但他卻完全不嫌棄出租房的簡陋,反而格外興奮地點點頭。
他又問楚湛:“哎,你叫什麼名字啊?我們交個朋友吧!”
還沒等楚湛回答,他又熱烈地介紹起了自己:“我叫洛予,今年八歲了,你呢?”
“!”
楚湛感覺自己腦袋裡的一根筋似乎卡住了。
他說什麼?他說他叫什麼?
楚湛這才在明亮的燈光下仔細端詳起對方的臉………
第76章 第 76 章
顧謹言那張臉從小到大都看著像是個有脾氣的, 現實裡那個清貴矜傲的顧一號除外。不過楚湛認為一號顧謹言也隻是表麵維持風度而已。
但洛予不同,洛予不論是成年,少年還是小時候, 都給人一種真實的麵貌, 他的善良,溫柔體貼始終表裡如一。
從不存在虛偽掩飾。
洛予他一雙有神的眼睛近乎迫切地望著楚湛。
楚湛原先還覺得這一次的催眠世界沒什麼狗血奇葩的事情, 結果洛予一出現, 他才意識到, 神經病的世界能正常那才叫見鬼。
不過幸好這一次大家都變成了小孩, 在這個情竇還未初開的年紀,所以至少不會出現像先前催眠世界裡混亂的三角關係。
還能怎麼辦?楚湛鬱悶地想,都已經招呼人留下來了,那就隻能接待到底了。
麵對洛予熱情的目光,顧謹言氣鼓鼓地瞪圓眼, 他又去看楚湛的反應。
楚湛乾巴巴地扯了扯嘴角:“楚湛, 今年……九歲吧。”
洛予視線比對了下, 笑道:“你比我大嗎?好像沒我高。”
“……”楚湛收回對洛予溫柔體貼的看法, 顯然小洛予還沒有成長閱曆,不會講話。
顧謹言睜著眼睛說瞎話,他仰著腦袋瞪著洛予,大著嗓門儼然變成護主的小公雞:“我哥哥比你高!你一點兒也不高!”
“………”好吧, 雖然是孩子, 但顧謹言對於洛予的敵意八成已經深刻在骨子裡了。
所以,他究竟為什麼又把洛予給幻想出來了!楚湛此刻隻想給顧謹言評價一句:純犯賤,找罪受。
洛予今晚收獲了一個獨立能乾的朋友, 又平生第一次入住朋友家裡,顯然心情激動得不行。
楚湛提醒他:“你住外麵, 是不是得跟家裡人說一聲?”
洛予才從興奮勁裡回過神,他忙點頭,接著抬起自己的胳膊,在手腕上佩戴的手表撥打號碼。
“喂,媽媽,我今天晚上住朋友家裡不回去了,對對,你放心,他們人很好!”
洛予打完電話後,兩眼放光就等楚湛一聲令下,上床睡覺。
顧謹言更是繃著小臉。
楚湛忍不住扶額,隻得道:“不早了,大家……睡吧。”
“好!”洛予重重地點點頭。
不過他沒有顧謹言那般自來熟,性格上相對還是靦腆了一些,哪怕楚湛說睡吧,他也拘謹地等著楚湛先進臥室,再跟上去。
顧謹言第一個衝進臥室,他拖鞋一甩蹦上了床,接著整個人“啪”地一聲,呈現一個大字。
“你要怎麼睡?”楚湛走上前拍了拍他,“床本來就窄,你這樣讓大家睡哪兒?”
顧謹言嘴一撇,很任性。
“快起來。”楚湛頭疼道:“不然我睡哪?”
顧謹言盯了洛予一眼,又同楚湛認真道:“哥哥睡我身上!”
“神經病,快起來。”楚湛沒耐心,一把拽起手腳亂蹬的顧謹言。
“你到底要怎麼樣?”
顧謹言哼哼唧唧地就是不痛快,他不甘心被楚湛拽到一旁,將身體扭成一團麻花似的。
洛予再遲鈍也感覺到顧謹言對他的排斥,於是尷尬地躕躇在床邊。
楚湛治不了成年的顧謹言,還治不了四歲半的小孩?他一巴掌打在顧謹言的屁股上,瞬間消停了。
顧謹言下意識想賣慘哭泣博得楚湛的心軟,驀地他想到什麼,瞥了眼洛予,於是剛要張開的嘴又緊閉上了,隻是用一雙委屈的眼睛看著楚湛。
洛予指了指床,問:“楚湛,我……我睡哪邊?”
楚湛一邊揪著顧謹言一邊朝床鋪抬了抬下巴,道:“你就睡左邊吧,不過家裡隻有一床被子,晚上我們三個人一起蓋了。”
“沒事沒事!”洛予忙不迭點頭,下一秒就脫了鞋乖乖躺在了床鋪左邊。
“那你呢?”楚湛問顧謹言:“你想睡哪裡?”
顧謹言一點也不想跟這個熱心男孩睡一張床,他總覺得這個總掛著一張笑臉的洛予令他無比討厭,可是事已至此,他也無力回天。
他看了看床,接著垂下眸嘀咕了句:“我要睡中間。”
其實他一點也不想睡中間,可如果他不睡中間,那麼楚湛肯定得睡中間,於是他更不樂意楚湛和洛予有接觸。
“趕緊睡過去,都幾點鐘了。”楚湛將掛在自己身上的小孩推開。
顧謹言就這樣一邊像小狼崽子似的瞪著洛予,一邊磨磨唧唧地爬到中間。
等另外倆人躺好後,楚湛也脫鞋上床,他將電風扇打開了搖頭鍵,今晚多了一個人,電風扇的壓力難免增大,必須得雨露均沾。
顧謹言在床頭翹起腦袋,啪嗒啪嗒爬過來,伸出手又把搖頭鍵給關上了。
“你乾什麼?”楚湛沉下臉。
顧謹言:“電風扇頭亂搖會吹不到我們的,很熱!”
洛予也伸出脖子,他忙道:“沒事,我不怕熱。”
話完,他抹了把額頭。
“………”楚湛重新打開搖頭鍵,並且在顧謹言伸出手時,狠狠打在他的手背。
“熱的話,晚上彆粘我身上,快回去!”
顧謹言呼哧呼哧地鼻子裡哼了聲後,躺回去了。
解決了電風扇矛盾,楚湛對另外倆人說道:“我關燈了。”
“好。”
“好。”
“啪嗒!”開關一響,屋子裡瞬間黑暗,外頭的雨還下的凶猛,劈裡啪啦擊打在露台上。
三個人都沒睡著。
洛予是初次外宿又結識到新朋友給高興的,顧謹言是屋子裡多了一個人睡在自己和楚湛的床上給氣的。
而楚湛……….他從來沒想過有朝一日,居然會三個人共躺一屋,他感到很無語。
夏夜悶熱,薄被蓋不蓋都無所謂,隻是楚湛還是跟老大哥似的提醒他倆:“肚臍眼必須蓋上,不然會感冒。”
洛予對楚湛非常好奇,最主要原因是這位明明比他隻大了一歲的小夥伴,講話居然跟同齡人完全不一樣,他形容不上來是什麼感覺。
他隻覺得楚湛說話的口氣很沉穩,就好像……他爸一樣,令他情不自禁地服從。
他默默地抓過薄被蓋上了肚臍眼。
顧謹言不願身體跟洛予有觸碰,一個勁地往楚湛身上擠,直把楚湛熱得不行。
“你再擠我,我真要躺地上睡去了。”
顧謹言隻好往回挪了點,不過隻肯拿屁股對著洛予。
“我還是第一次跟這麼多人睡一張床呢。”洛予興奮了小半晚,終於憋不住了。
顧謹言不搭理他,楚湛不知道回什麼。
成年洛予給楚湛一種被始亂終棄後幽怨的感覺,可小洛予卻挺活潑。
他絲毫沒在意冷場,反而隔著個顧謹言同楚湛講話:“楚湛,你在哪兒上學呀?”
楚湛表示自己挺想睡覺,哪怕睡不著,也真沒興趣跟小孩聊天。
但他不想打擊洛予童年時期的心靈,便敷衍:“不上學。”
洛予:“啊?為什麼?”
“沒錢。”
“………”洛予咬了咬嘴唇,他對錢沒概念,所以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寬慰。
楚湛正好可以清靜睡覺,然而過了半晌,洛予道:“其實我有零花錢,如果你想上學………呃,我也不知道夠不夠,要麼我明天回去問問我爸爸。”
楚湛想說不用了,是他自己天生不愛上學。
結果他還沒張口,“啪——”地一隻小小的手掌拍到了嘴巴上。
隻聽顧謹言稚嫩的聲音響起:“我哥哥不要你的錢!我會賣氣球給我哥哥錢!等我賺了錢,我會讓我哥哥上學的!”
楚:“………”
洛:“………”
楚湛抓下他捂著自己嘴巴的手,低聲道:“你喉嚨裝了哨子啊?大晚上的聲音老那麼大,快睡覺。”
又對洛予說:“謝謝你啊洛予,心意我領了,你早點睡,熬夜對身體不好。”
“好………”洛予再一次感慨,楚湛講話的語氣好像他爹。
屋子裡重新回歸安靜,然而隔了沒一會兒,又有人叫起來。
本來就沒空調,光一隻電風扇效果也不大,好不容易在悶熱的天氣裡即將入睡被打斷,這種事情得有多鬨心。
楚湛頓時太陽穴突突直跳。
不過這次叫出聲的是洛予,於是他忍了。要換作是顧謹言,他早把人拽起來一頓巴掌炒五花肉。
“怎麼了?”楚湛克製住自己的脾氣,聲線微沉。
洛予坐起身,像是有什麼突發情況似的,忙從床上下去,隻是太黑看不清,又喊楚湛開燈。
楚湛開了燈。
隻見他已經打開臥室門去了衛生間,沒過一會兒又跑過來,接著將手裡的幾張東西,獻寶似的攤開在涼席上。
洛予心有餘悸地籲出一口氣,“幸好今天沒有被雨淋爛。”
顧謹言跟著爬起來,兩隻眼睛好奇地盯著涼席上的東西。
“………”楚湛看著一張張被折疊過的,上頭帶著香煙logo的卡牌。
“你不知道這個嗎?”洛予絲毫沒察覺楚湛的臉色,反而天真熱情地給科普了起來。
並且越說越來勁,連原本看洛予不爽的顧謹言都聽入迷了。
他趴在涼席上指著一張卡牌問洛予:“這個是最厲害的嗎?”
洛予猛點頭:“厲害!非常厲害!這個能吃這個,那個,還有那個,好幾張牌呢!”
“怎麼玩?”
洛予又給顧謹言示範了一遍,顧謹言已經迫不及待上手去拍對麵的卡牌了,結果一下子就把卡牌給拍正了。
顧謹言激動地哇哇叫。
“這個得一百塊呢!”
顧謹言歪著腦袋:“一百塊,我跟哥哥賣氣球一晚上隻有三十塊,有時候是二十塊,那我們要賣好多天。”
楚湛算是聽明白了,他的臉色愈發難看,雖說這倆人從前跟他年齡不分上下,可現在不同。
這兩個可是祖國花朵!
霎時間,成年靈魂的楚湛爹味上身,他伸手一把打亂了卡牌。
洛予和顧謹言抬起頭不解地看向他。
“我問你。”這回楚湛是板著臉看的洛予。
洛予莫名身軀一顫。
“這些煙卡都是你買來的?”
洛予搖頭,下意識不敢回話。
“哪來的?”
洛予小聲道:“問人要的,問家裡的司機,還有我爸抽完後垃圾桶裡翻出來的,問保鏢……….”
楚湛問:“如果他們沒抽煙了,你是不是還自己拿零花錢去買煙?”
洛予忙搖頭:“沒有的,我家裡管的嚴,我不敢去買。我都是給他們錢讓他們去買,他們抽完煙會給我。”
“以後不許玩了。”楚湛見顧謹言還伸手去扒拉卡牌,狠狠地打了下他的手背,接著指了指倆人,“你們兩個從今天起誰也不許碰這東西。”
洛予垂著頭不吭聲。
“知道我為什麼不許你們碰嗎?”心理醫生楚湛秒化身為嚴厲家長,“洛予,你說你拿錢讓人買煙,再給你卡片。那彆人是不是就得為了給你集齊煙卡去抽煙?你知道抽煙的危害嗎?為了你一個小小的樂趣,彆人就得付出身體代價。不光是你,就連其他陪你一起玩卡牌的同學是不是也會為了收集,而慫恿他人吸煙……”
洛予被說得腦袋越垂越低,楚湛說著說著,最後還搬出了洛予多玩一天的煙卡,興許世界上就多一個肺癌的沉重話題。
直把年紀還小的洛予嚇得臉色發白。
“以後還玩不玩?”
洛予開始高高興興地邀請小夥伴玩耍,結果反被小夥伴教育的喪著一張臉,“不玩了。”
而這位嚴肅的小夥伴居然還命令他親自將所有的煙卡都衝進馬桶裡。
洛予站在馬桶前,抓著手裡的卡牌差點兒哭出聲,這些卡牌,一部分是他從同學手裡贏來的榮耀,一部分是他辛苦收集的,可是在下一刻,都將隨著馬桶裡的水一瀉千裡。
顧謹言很聽楚湛的話,並且他對洛予非常討厭。
雖說小小年紀的他對卡牌很有興趣,但是現在看到洛予的臉色後,他更加開心。
於是他跟著楚湛圍在馬桶前,耀武揚威地同洛予講:“快點丟進去!我哥哥說了,玩這些東西的都是壞小孩!”
“我不是。”洛予抿著唇低聲地反駁了一句,卻心虛得很。
但他最終鬼使神差地將手裡所有的卡牌全丟進了馬桶裡,楚湛見狀,都沒給他反悔的機會,按下了衝水鍵。
“行了,彆難過了。”楚湛適當地安慰了一句,“其實你們這個年齡段能玩的東西很多,不是隻有煙卡,以後玩點有益身心健康的吧,比如警察抓小偷,過家家什麼的,好了走了,睡覺去。”
三個小孩走出衛生間,重新回到了臥室。
熄燈後,洛予扭過頭問:“楚湛,我的煙卡已經沒有了,我以後可以經常來你家找你玩嗎?”
顧謹言頓時又蹦了起來:“你的臉皮為什麼這麼厚!?”
第77章 第 77 章
大晚上的又不得安寧, 如果換做是成年的顧謹言,楚湛絕對會冷嘲熱諷一句。
“你這麼看他不爽,又乾嘛把他幻想進來找氣受?”
但麵對年幼的顧謹言, 以防他半夜三更又嚎哭, 楚湛隻能趕緊將他拽進懷裡,接著緊扣住。
“閉上嘴, 睡覺!”
平時天熱, 顧謹言晚上睡覺時想粘楚湛身上都不可能, 每次一挨過去, 就被立馬推開。可現在卻被楚湛主動攬進懷。
顧謹言立即被順了毛,他鼻子裡哼哼了兩聲,得意又滿足。
洛予沒有兄弟姐妹,他透著一星半點昏暗的亮光,望著顧謹言小小的身體縮在楚湛的懷抱裡, 心裡說不出的滋味兒。
楚湛可真疼他弟啊。
他在心裡深深地感慨著。
但他不了解的是, 此時此刻的楚湛簡直跟奶媽子似的心累。
第二天一早, 三人起床, 瞅了眼外頭,雨已經停了。
楚湛便下樓去買了豆漿油條。
由於昨天回來晚加上下雨,幾個人換下來的衣服全堆在衛生間裡麵。
楚老媽子吃過早飯後就進衛生間,打肥皂開始洗衣服。
在他的思維裡自己還是個成年人, 理所應當承擔起照顧小孩的責任。
可洛予看見了楚湛在洗自己的衣服, 立即紅著臉不知所措:“楚湛,我來洗!”
楚湛蹲在並不寬敞的衛生間裡,頭也沒抬道:“沒事, 你自己去玩。”
語氣自然的根本不像從一個八九歲的孩子口中發出,仿佛在說:沒事, 你趕緊寫作業去。
洛予在衛生間門口躊躇了半天,他抓了抓耳朵,難為情道:“楚湛,這多不好意思,讓你幫我洗衣服。”
“今天外麵出太陽了,衣服估計曬一天能乾。”楚湛頓了頓,“你可以先穿我的衣服回家,或者等你自己的衣服曬乾。”
洛予毫不猶豫:“等我的衣服………曬乾。”
旁邊擠進一個小身體,低頭一看,正好對上顧謹言警覺的眼睛,就好像自己的地盤裡闖進了敵人似的防備。
顧謹言二話沒說,撐著兩條小胳膊就要將門關上,洛予張了張嘴,但顧及在彆人家裡,他也隻能悻悻地被關在門外。
楚湛全神貫注洗衣服,沒察覺。
顧謹言看見盆子裡的衣服,氣鼓鼓地蹲下身體,一把扯過楚湛手裡的衣服。
“哥哥不要洗他的衣服。”
“不洗衣服他穿什麼?他現在身上穿的是我的,我一共就兩身衣服,不洗他的衣服,那我穿什麼?”
楚湛拽了拽,顧謹言卻雙手死攥住不肯鬆手。
“不聽話了是吧?你難道希望我以後光屁股去廣場上賣氣球?”
顧謹言擰起了眉毛,正當楚湛準備再次奪過時,他忽然撇撇嘴說:“我洗!”
他一點兒都不想楚湛的屁股被其他人看到。
“……….”楚湛真的對顧謹言這人挺無語的,也無法理解他的腦回路,不過既然顧謹言要洗,那便隨他去了。
其實在夏天暴烈的陽光下,用不了半天衣服就乾了,顧謹言來來回回跑露台好幾趟去摸洛予的衣服,一摸到乾燥,他就迫不及待進屋催促洛予。
洛予沒有辦法,隻能依依不舍地換上了自己的衣服準備回家去。
隻是出門前,他悄悄問楚湛:“楚湛,我怎麼覺得你弟弟好像不喜歡我?”
楚湛當然不可能去解釋個中原因,麵對洛予眼睛裡的困惑,他隻是笑了笑:“有嗎?他就那個脾氣,對所有人都一樣。”
“哦。”洛予點點頭,他摸著自己的腹部喃喃道:“我還以為他不喜歡我呢,昨天晚上睡覺他一直蹬我來著。”
“…………”
“那我回家去了楚湛,我改天找你來玩。”
楚湛隨口敷衍了幾句,結果沒想到洛予說的改天就是在第二天。
並且還帶了五六個小夥伴。
顧謹言看到門口的人,整張臉都垮下來了。
而楚湛更是腦袋嗡嗡疼,他真的……疲於應對跟小孩們的交集。
既無聊又鬨騰。
洛予他們是一大早來的,早上天氣相對涼快。而楚湛的出租房似乎成為了他們的秘密基地般。
洛予睜著明亮的眼睛同楚湛說:“前天晚上你說玩煙卡不好,我覺得你說的很對!從現在開始我們都不玩了。”
楚湛抽了抽嘴角:“挺好。”
“所以我們打算玩過家家!”同洛予一起來的其中一個漂亮俏皮的女孩子說。
“行。”孩子就得玩點童真的遊戲,楚湛非常支持,今天外邊沒太陽,他便打開露台的門,同幾個小孩說道:“露台寬敞,你們就去那玩吧。”
晚上去廣場賣氣球,白天無所事事,所以昨天楚湛路過書店的時候買了一本心理學相關的書籍,正打算今天看書。
可顧謹言纏著他東一出西一出的,很難看進去。既然洛予他們玩過家家,他就讓顧謹言跟著一起,他也能去臥室清靜閱讀。
顧謹言年紀小,加上從前顧家的管束,也沒什麼玩伴,所以他對玩各種遊戲都充滿好奇心。
隻是他現在不論做什麼都得拉著楚湛一起,而洛予更是對楚湛這個人莫名欣賞,於是,楚湛被迫營業。
幸好幾個小孩玩的是開大巴,就是把屋子裡的幾條凳子和椅子排列在一塊兒,假設成大巴車座位的樣子。
楚湛便申請當乘客,他就捧著書趕緊找了條椅子坐下,隨便幾個小孩折騰。
洛予去前頭當司機,他的小同伴女孩便是售票員,其餘幾個也開始坐下。
楚湛兩耳不聞窗外事,直到坐在前頭的顧謹言扭過頭,悄悄地把幾張紙條放在書本上。
“這什麼東西?”楚湛捏起一看,幾張紙條上分彆用黑筆寫了一元,五元,十元等等金額。
顧謹言說:“哥哥,這是我的錢,給你隨便花!”
他又大聲對售票員小女孩喊道:“我哥哥的車費我來付!”
楚湛好笑地搖了搖頭,真是見鬼了,他一個正經的心理醫生居然在催眠裡玩這種幼稚的遊戲。
不過在顧謹言殷切真摯的眼神下,他還是很配合地說了聲:“謝謝。”
但好景不長,這輛大巴車鬨出了風波。
其中一個小男孩不甘當乘客,非要跟洛予換。洛予大方,很快讓位。可另外幾個不樂意了,小屁孩顧謹言也嚷著要開車,霎時間場麵鬨哄哄。
楚湛兩隻耳朵被吵得完全看不進書,他啪地一聲合上書,嗬斥:“吵什麼?既然開不了車那就玩彆的遊戲。”
雖說楚湛的身形外貌隻是個跟他們年紀相仿的孩子,但屋內的所有人卻莫名感到一股壓迫感,幾個孩子瞬間安靜下來。
洛予問:“那我們玩什麼呢?”
小女孩想了想提議:“要不,我們玩爸爸媽媽。”
新的一輪過家家開始。
漂亮的小女孩自然扮演了媽媽角色,至於爸爸,毋庸置疑,她推薦在同齡人中不論是身高還是容貌都出挑的洛予擔任了。
洛予皺了皺眉,有些猶豫。
顧謹言認真聽他們講解遊戲規則,他舉起手:“那我當什麼?”
小女孩:“你就當寶寶好了。”
顧謹言:“當誰的寶寶?”
小女孩指了指洛予和自己,再指了指他:“洛予是爸爸,我是媽媽,你是我們的寶寶。”
顧謹言一聽,立馬不高興了。
“我不要!”
洛予猶豫完後,也開口:“我覺得,要不……還是換個人吧。”
小女孩問:“換爸爸嗎?”
“換個媽媽吧。”
“就我一個女孩子,還能換誰當媽媽?”
“我媽媽告訴我,男孩子長大了要跟女孩子有距離感,所以……….”洛予抿了抿嘴唇,驀地視線移到了還坐在椅子上看書的人身上,他伸出手指:“我當爸爸,楚湛當媽媽吧。”
楚湛:“……….”
其他人:“…………”
顧謹言年紀小,還沒在這句話中捋清,他睜著圓圓的眼睛呆呆地看了看洛予和楚湛。
其他人:“哪有男孩子當媽媽的?”
洛予解釋:“可我們隻是在玩遊戲。”
楚湛就當沒聽見,他隻希望這群小孩玩歸玩,彆打擾到他。
小女孩點點頭:“那好吧,洛予是爸爸,楚湛是媽媽,弟弟是寶寶。”
她說完後給顧謹言的手裡塞了一把剪碎的紙片。
接著其他幾個夥伴去拉拽椅子上的楚湛。
被拉起來的楚湛一頭霧水:“乾嘛?你們玩你們的,拉我做什麼?”
顧謹言已經被安排好走位了,他傻愣愣地看著楚湛被人拉到洛予身邊。
小女孩推了推小呆頭鵝:“弟弟,不對,寶寶你快點撒花。”
楚湛怔愣地看著洛予,問:“這要做什麼?”
洛予麵對楚湛,下意識地眼神飄忽,“玩結婚的遊戲。”
“………”
反應慢半拍的顧謹言終於意識到了,他一把丟了手裡的紙片,不滿道:“我不要!”
說著衝過去抱住楚湛的腰,凶狠地瞪著洛予:“我哥哥不跟你結婚!”
其他人勸道:“可我們玩爸爸媽媽遊戲,就是要結婚啊。”
顧謹言大聲叫道:“那我當爸爸!”
“………”楚湛真心覺得……….很無聊,很幼稚,腳趾頭摳地板的幼稚。
二號顧謹言真的是……….個人才,想得出來這種荒誕的劇情。
“你年紀這麼小怎麼當爸爸啊?”其他人哄道。
顧謹言抱著楚湛不撒手:“我不管!哥哥是我的!”
場麵再度混亂,其他人不依,顧謹言就撒潑打滾,楚湛感覺自己掉進了馬蜂窩,一幫小孩的童音吵得他腦仁都疼,尤其是顧謹言,簡直是爆炸式哭聲。
最後他隻能先將這群小孩請出屋子,洛予走的時候心情十分低落。
他站在門口,垂下了眼睛,長長的睫毛顫了顫,他同楚湛說:“你弟弟真的不喜歡我,他一點兒都不願意我當他的爸爸。”
“………快回家去,彆讓你父母擔心了。”
洛予等人走後,楚湛回到屋子裡,看著還坐在地上嗷嗷大哭的顧謹言,哄孩子真的心累,他再一次深刻體會。
顧謹言像是受了巨大的委屈似的,不依不饒。楚湛哄了一會兒無果後,決定隨他去了。
他心想,小孩有時候就得冷著,不能一哭就認為會被哄。
楚湛這趟催眠是來給患者愛沒錯,但絕不能是溺愛。
於是他任由顧謹言在一邊,自己準備午飯,做好午飯後,他也問顧謹言:“吃不吃?”
可顧謹言執拗得很,見楚湛不再搭理自己,哭聲是小了,卻仍舊坐在地上不肯動。
楚湛打定了決心,今天給顧謹言長個記性。便悠然自得地吃了午飯。
眼看楚湛吃完了飯進臥室午休,顧謹言內心的委屈無限倍放大,他又開始吭吭唧唧故意發出動靜。
然而兩小時過去了,楚湛也沒走出房間關心一句。
他再也憋不住了,氣得整個人都顫抖了起來。
在彆人看來這次的遊戲隻是一件無關緊要的小事,但顧謹言卻不這麼認為。
當彆人讓楚湛和洛予結婚的時候,楚湛並沒有表現得極度抗拒,那麼就已經對顧謹言幼小的心靈造成了一發重擊。
哥哥他沒有很抗拒!
顧謹言越想火氣越旺盛,他覺得楚湛除了自己以外,還擁有了洛予這麼個朋友,他就難受得要命。
哥哥他還沒有一直哄我,讓我坐在地上哭!
顧謹言帶著渾身的怒火衝進臥室,然後楚湛舒坦的睡容又令他崩潰。
哥哥根本不想管我,他還能睡大覺!
楚湛絲毫沒察覺到危險即將來臨,他被小孩們吵了半天,現在隻想舒心午休。
他並不知道顧謹言爬了上來,踩在他旁邊的席子上。
“哥哥,我真的很生氣!”顧謹言說完後,一把脫下了自己的褲子。
第78章 第 78 章
楚湛心想, 夏天的天氣真是變幻無常,又下雨了。
他們臥室的床離窗台近,八成是上午天氣涼爽開了窗戶, 雨水潑了進來, 淅淅瀝瀝打在自己的臉上。
楚湛抹了把臉,又心想這雨水怎麼有點兒燙。
“……….”他在半睡半醒混沌中隱隱感到不對勁, 心陡然一跳, 下意識睜開眼。
結果這一睜眼, 他直接傻眼, 幾秒都反應不過來。
“!”
入目的是顧謹言鼓著兩隻臉蛋,既憤怒又委屈地瞪著自己,他的褲子脫在腳踝處,露出兩條白嫩的腿。
而他的手正抓著……
“!!!”楚湛徹底清醒,確切來說是他媽驚醒了!
霎時間, 兩片肺都要爆炸, 人都要氣厥過去了, 眼前陣陣發黑。
“媽的!你這個熊孩子!”他直接在床上蹦起, 都沒顧得上去洗臉,一把抓過顧謹言,伸出手掌往他白嫩的屁股上給出了驚天動地的一巴掌。
顧謹言瞬間嚎哭,雙手雙腳不斷掙紮, 可楚湛已經死死地將他按在自己的大腿上, 不停揮舞起巴掌。
“你他媽是腦子有病啊!你知不知道你在乾什麼?!!!”
顧謹言大哭著還嘴硬不肯求饒:“哥哥不好!哥哥跟彆人玩!啊哇————”
“看來我真的是這次對你太好了,導致你無法無天,今天我非要教訓你一頓不可!”楚湛真是氣瘋了, 下手也沒輕沒重。
很快,白花花的屁股上一片血色的掌印, 顧謹言起初還為自己的難過打抱不平,趴在楚湛的腿上還要咬著牙回懟。
可隨著屁股被抽裂的刺痛,他終於被打服了,隻能撕心裂肺地哭喊求饒:“哥哥,不要打了!哇———哥哥!”
“以後你還敢不敢尿我臉上!?”
“我不……咳不敢了!嗚——”
楚湛繼續給了一巴掌,質問:“所以你到底為什麼要這麼乾!?”
顧謹言屁股每被打一巴掌,身體就像條小魚似的,彈了起來。
他哭得眼淚鼻涕一堆,口齒含糊不清地抽噎:“我不要哥哥跟彆人結婚,嗚——我要當爸爸…….哥哥不理我,隻顧自己睡覺,我心裡好難過嗚———”
楚湛簡直無語透頂,就因為這熊孩子心情不爽,他白白挨了一泡尿?
不過小孩長時間打不得,他心裡縱然再不爽,見顧謹言的屁股快要開花了,也隻能停下手。
“哥哥……”顧謹言哭得上氣不接下氣,歪著腦袋去看楚湛。
楚湛一句話都不想說,看了一眼顧謹言腫成饅頭的兩瓣屁股,接著把人從大腿上掀開後,走出臥室去衛生間洗澡。
乾完壞事,被打冷靜的顧謹言,看到楚湛這樣子又慌了。
儘管屁股很疼,但他還是小心翼翼地爬下了床,蹣跚地走到衛生間緊閉的門前。
楚湛刷完了牙,又從頭到腳仔仔細細地搓了個遍,等到全身上下都認為乾淨後,他才發覺自己的掌心隱隱作痛。
心裡又頓時煩躁。
洗完澡後,他打開衛生間的門,看見顧謹言站在門口,褲子還沒提上去。
他張著紅紅的眼睛望著自己。
“………”楚湛氣還沒完全消散,但看到顧謹言可憐巴巴的樣子,又有點兒心軟。
尤其顧謹言要哭不哭地喊:“哥哥……”
“褲子提上去。”楚湛雖聲音冷硬,但明顯比剛才緩和了。
顧謹言一下子心裡的委屈如浪濤般席卷,眼淚嘩嘩往外滾。
“哥哥,我好痛啊。”
屁股確實又紅又腫沒法穿褲子了,楚湛無奈地歎息了聲,將他的褲子從腳踝扯了出去。
楚湛不跟小孩計較,但臉色依舊不是很好看。
晚上還得繼續去廣場上,所以楚湛在準備晚餐,包括吃飯的過程也不跟顧謹言交流。
顧謹言也不敢多說話,隻是光著屁股跟在楚湛的身後,偶爾怯怯地喊聲哥哥,然而得不到回應後,他落寞地垂下了眼睛。
晚餐過後,楚湛便收拾東西準備出門,他瞥見顧謹言呲牙咧嘴地穿褲子。
楚湛蹙眉:“你不用跟去了。”
“要跟去。”
楚湛冷聲:“那我不會管你,你走不動路我也不會背你。”
顧謹言快速地將褲子穿好,又穿鞋子。接著走到楚湛旁邊抬起頭,“我自己會走的。”
在和楚湛出門,和楚湛待在一起的這件事上,顧謹言沒法商量。
楚湛便隨他,倆人一前一後沿著熟悉的路線走路去廣場。
受傷的顧謹言走不快,但儘量不拖後腿。楚湛雖不理他,可還是放慢了腳步。
於是到達廣場的時間比平時要久。
顧謹言得到教訓後,小心翼翼地觀望楚湛的眼色,今天也更加賣力。
一連兩小時都不帶停,連身上的T恤都被汗水濕透都不肯坐下休息。
楚湛將他喊過來,又同他說:“氣球都吹好了,接下來我去賣,你在這裡坐著。”
顧謹言搖搖頭。
楚湛沉下聲:“聽話。”
顧謹言這才點了點頭,隻是沒坐下。
楚湛也隨他了,便拿了一束氣球叮囑他:“乖乖坐在這兒,看好剩下的氣球。”
“好。”
楚湛拿著氣球朝遠處走,平時顧謹言賣氣球,楚湛不敢讓他離開自己的視線範圍,所以隻讓他在遊樂場的邊緣。
今天他自己買氣球,便往裡走了點,裡邊人更多也熱鬨。
沒一會兒,手裡的氣球一售而空。他打算再回去吹點氣球過來。
然而當他擠出人群時卻發現他們的位置處鬨哄哄的,圍了一群人,而顧謹言刺耳的哭聲在廣場上響起。
楚湛的心陡然一驚,忙朝那邊跑去。
隻見幾個城管正收走楚湛放在地上,讓顧謹言看管的包。而顧謹言一邊死拽著一邊哭叫,可惜人小,不留神就被拽倒在地。
周圍人心疼孩子,上前扶起,顧謹言爬起來後,眼見城管拿著包越走越遠,他又急得邁開腿追。
楚湛衝過去拉住他,顧謹言還以為是路人,又哭又掙:“我哥哥的氣球!不要動我哥哥的氣球!!!”
“好了好了。”
“我哥哥的氣球!!!”顧謹言的一張臉都急得通紅,他奮力掙脫束縛,這時扭過頭看清了人。
結果他卻將哭聲止住了,反而垂下了腦袋,眼神裡的內疚難以掩飾。
“氣球我沒有看住。”
楚湛垂下眸,發現他兩條腿的膝蓋,由於剛才摔倒全磨破了皮,有血絲從皮膚裡麵滲了出來。
“沒事,收走就收走吧。”楚湛將他拉到廣場上的椅子,喊他坐下。
顧謹言吸了吸鼻子,囁嚅著嘴唇說:“我屁股疼。”
接著他摸了摸褲子口袋,將裡邊皺巴巴的東西遞給楚湛。
“哥哥去賣氣球的時候,我也賣了好多錢,以後給哥哥上學。”
一句話堵得楚湛張不了口。
顧謹言他有時頑劣,有時氣人,但不能令楚湛忽視的是,這雙眼睛裡全是自己。
今天楚湛看著他小小的身體穿梭在人群裡賣氣球,其實下午被尿那事早揭篇了。而現在他兩隻膝蓋都摔紫了,可還在小心翼翼討好自己。
楚湛的心裡有些許沉悶和酸脹,說不出來的滋味兒。
他長長地注視著顧謹言,湧起的愧疚感讓他忍不住深深地歎息了聲。
“我們回家去。”
顧謹言問:“現在嗎?”
“嗯。”楚湛點點頭,露出了今晚的第一個笑容。
他檢查著顧謹言的膝蓋,問他:“疼不疼?”
顧謹言搖搖頭:“一點點。”
“上來。”楚湛蹲下身,“哥哥背你回去。”
這可把顧謹言高興得跟什麼似的,連氣球被城管收走的難過也一掃而空。平時走不動路時,楚湛也背過他,但都是他死皮賴臉糾纏的結果。
今天不一樣,今天是楚湛主動。
顧謹言生怕遲疑一秒,對方就會反悔似的,他趕緊攀上了楚湛的肩膀。
現在的天氣日益轉涼,即便背著顧謹言也不會感到太熱。
“對不起,哥哥。”走到一半時,一直埋頭在楚湛肩窩的顧謹言忽然悶著聲音說了一句。
楚湛安慰他:“沒事,下次我們再換個地方買氣球。”
顧謹言卻說:“我不該尿哥哥臉上。”
“……….”這個楚湛確實得跟他好好教育一番,有的習慣是從小縱容養成的。難怪成年的顧謹言二號也有這個破習慣。
隻不過二號不是尿,而是……想到這,楚湛的臉又黑了。
於是楚湛嚴肅道:“你知不知道隨便尿人臉上,是一件很侮辱人的事情。幸好這次是我,我頂多打你屁股一頓,如果換做彆人,人家可能拿剪刀把你給剪下來了。”
顧謹言聞言,身體一陣瑟縮。
過了許久後他輕聲道:“可是哥哥是我的。”
一切占有欲的來源都是缺乏安全感,所以對於顧謹言小小年紀卻執拗的占有欲,楚湛隻能耐心開解。
“哥哥是哥哥,不屬於任何人。你是你,我們都是獨立的人。既然我帶著你一塊兒住,那就說明,在這個世界裡,不論怎麼樣,我都是要你的。這樣說你聽得懂嗎?”
顧謹言緩緩地睜大了眼睛,眼瞳明亮,他的聲音拔高了一個度:“哥哥要我?”
楚湛好笑道:“如果我不要你,像你這種動不動就發脾氣老是哭,還亂尿的小孩,我現在就可以把你丟在馬路上了,你說我要不要你。”
“要要要!”顧謹言高興地兩條腿都在楚湛的腰間晃動。
但他又苦悶地說:“可是哥哥下午打得我屁股好痛!”
“誰讓你淘氣,不打你打誰?”
顧謹言沉默了半晌,忽然問:“那哥哥會打警察叔叔嗎?”
“不會,打他我得吃牢飯。”
“那哥哥會打洛予嗎?”
“不會,因為他是我的朋友,我們鬨矛盾了頂多翻臉。”
顧謹言恍然大悟:“原來哥哥隻打我!打我哥哥還要我!”
“………”楚湛無法理解他的腦回路。
在顧謹言的思維裡,楚湛隻打自己一個人,並且打完後還要自己,那明顯自己是最特殊的那一個,捋清了後,所有的不快都煙消雲散,他兩條胳膊摟緊了楚湛的脖子。
其實今天顧謹言的舉動著實令楚湛動容,他那樣守護著,在他眼裡認為是楚湛的物品。
哪怕小小的身體被人在堅硬的地麵上拖拽也不肯鬆手。
想到當時的情景,楚湛感覺自己的心臟處有絲密密的酸痛,又夾雜著點兒溫暖。
他忍不住晃了晃背上的人,他看著馬路對麵閃爍的燈光,說:“哥哥給你去買冰激淩。”
顧謹言驚訝了一聲,又有點猶豫:“可是我們的氣球被收走了。”
“沒事,以後還會賺錢的,今晚先放鬆放鬆,我們一人一支冰激淩。”
“好!”顧謹言在背上歡快地蹦噠起。
冰激淋店在馬路對麵,這條道上車來車往,沒有紅綠燈,隻有一條斑馬線。
楚湛便讓顧謹言站在原地等著,他速度買完就回來。
“好!”顧謹言兩隻眼睛都高興地彎了起來。
他望著楚湛的背影一步一停地等著車輛駛過,走在斑馬線上。
然而他的瞳孔隨著一聲巨響,猛烈地震了震。
第79章 第 79 章
楚湛實際上沒有什麼感覺, 那一瞬間發生的事情讓他的意識根本來不及反應。
等到他恢複意識時,估計是昏迷了一陣,也許是幾分鐘。
周圍黑影緩緩地圍了過來, 楚湛睜開眼, 看見顧謹言驚惶得臉色煞白的小臉擠出了人群,緊接著撲到自己身上。
圍觀人群議論紛紛, 逐漸回攏的意識讓楚湛明白了事情的經過, 他穿過斑馬線時遭遇車禍, 人被撞飛十幾米, 從空中跌落到馬路,在地麵上滾了好幾圈。
肇事車輛已經逃逸。
現在交警剛過來,眾人還沒來得及撥打救護車,遭遇車禍的小孩居然自己站了起來。
“有沒有事啊?小朋友哪裡不舒服?告訴警察叔叔。”
楚湛低頭看了看自己,他的衣服褲子被粗礪的地麵磨得慘不忍睹, 可身上卻並沒有疼痛的地方。
旁邊的圍觀群眾也將他仔細檢查了一圈, 紛紛驚訝道:“真的是奇了怪了, 一點皮都沒破。”
又有人問:“會不會是腦部或者內臟受傷了?”
楚湛走了兩步, 確實身體沒有半點異常。其他人都稱不可思議,他自己卻覺得,在催眠裡一切皆有可能。
交警想要撥打120,楚湛認為沒必要了, 他對上顧謹言惶然的眼睛。
聽見他虛虛地喊自己:“哥哥…….”
“警察叔叔, 我還是先帶我弟弟回家去吧。”
交警看了一眼由於驚恐而身體瑟瑟發抖的顧謹言,沉吟了片刻後道:“那行吧,如果你身體不舒服了, 一定要讓你家長帶你去醫院。肇事車輛我們會追蹤的。”
“好,謝謝。”
既然孩子沒大礙, 圍觀群眾一邊驚詫地議論一邊散去。
楚湛牽住顧謹言的手,問:“你要不還在路邊等我?我去買冰激淩?”
“我不要吃了!我不要吃了哥哥。”顧謹言目睹了剛才的驚險,他生怕一鬆開楚湛的手,又會發生變故,他現在隻想牽著哥哥回家才能心安。
他說著又趕忙拉著楚湛的手離開馬路,走上旁邊的人行道,還心有餘悸地硬要楚湛走在最裡邊。
可又不放心,他停下來開始檢查楚湛的身上,兩隻眼睛緊緊盯著,不願放過任何一寸。
“你疼嗎?”
楚湛望著他專注的眼神,忍不住揉了把他的頭發,“不疼。”
“真的?”顧謹言不肯相信。“不騙我?”
“真的,沒騙你。不相信?我還能背你回家。”
顧謹言連連搖頭,緊握住楚湛的手。
可是即便楚湛一路上表現得很輕鬆,也沒有讓顧謹言的神色鬆懈下來,他始終繃著一張小臉。
然而楚湛掉以輕心了,在他以為催眠世界裡一切奇跡都能發生時,等快到出租房後,原本無恙的身體,驟然間一股難以抑製的惡心感湧上喉嚨。
楚湛臉色大變,快速用鑰匙打開門,在顧謹言一聲驚懼的“哥哥”中。
他衝進衛生間,緊接著將門反鎖,還沒站到馬桶邊,便張開嘴,嘔出了一口鮮血,一口還沒緩過來,接著又是幾口。
頃刻間,白色地磚染上了觸目驚心的顏色,一攤一攤,猩甜的熱氣彌漫。
顧謹言將衛生間的門敲得作響,稚嫩的聲音尖銳地喊著,帶著濃濃的哭腔。
可楚湛連回應他一句都無法辦到,直到嘔完後,他緩了口氣,才沙啞道:“馬上出來……”
“哥哥……”顧謹言在外頭嗚嗚哭出聲。
楚湛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一張如雪般慘白的臉,唯獨嘴唇上的顏色刺眼。
他擰開水龍頭,捧了把冷水衝臉,等逐漸冷靜下來後,他意識到是車禍後自己的內臟出了問題。
內臟出了問題,應該第一時間去醫院,刻不容緩。可在這個催眠世界裡,首先他們一貧如洗。
如果去醫院治療,需要不少治療費,但這不是最主要的。
治療意味著需要花費時間精力,楚湛不願意在催眠裡的時間都浪費在醫院裡。
而治療失敗,就是死亡。楚湛對於死亡早已不恐懼了,因為來到顧的催眠裡經曆許多回死亡。
死亡會結束催眠,但對於他們目前的情形來說,死亡比治療更適合。
隻要催眠結束,他們在這個世界的拮據和顧謹言的擔驚受怕都能得到解決。而再一想,自己在這一次的催眠裡待的時間也不短了,恐怕這次車禍也是間接提醒他,催眠是時候該結束了。
“哥哥……”顧謹言耳朵貼在衛生間的門上,聽不見裡頭的動靜後,他如同受驚的幼獸般,不安地又輕聲喊著。
楚湛此時身體陷入了無儘的疲憊,他想上床去休息。
不過在這之前,他仍舊強撐著體力清理乾淨地麵上的血。
等到這一切弄好後,他精疲力儘地打開門。
“哥哥。”顧謹言雖然年紀小,但直覺告訴他楚湛的不對勁。
他亦步亦趨地跟著楚湛進臥室,看著楚湛躺上床。
楚湛對上顧謹言焦慮的神情,拍了拍他的肩膀,虛弱道:“我想睡一覺,你去看漫畫。”
顧謹言擰起了細細的眉毛,忐忑地問:“哥哥要睡多久?”
“很快。”楚湛無力地擺了擺手,“你聽話。”
顧謹言默默地點了點頭,他盯著楚湛閉上眼睛,接著胸膛平緩地開始起伏。
他並沒有立刻按楚湛叮囑的,去拿漫畫,他在床邊蹲了好久,直到他喊哥哥,再也沒得到回應了,才起身跑出去房間找到漫畫書。
接著又著急忙慌地跑回臥室,他脫掉了自己的鞋子,躺到了楚湛的身邊,再看了一眼雙目緊閉的人後才慢慢翻開漫畫書。
這本漫畫書是前些天回家路上他纏著楚湛買的,他年紀小,還不認得多少字。買回家後又纏著楚湛將內容念給他聽。
顧謹言記性很好,他貼著楚湛的身體喃喃地念了起來。
“熊媽媽在山上掏蜂蜜,小熊在旁邊看著。突然一塊大石頭從山上落下來,砸中了熊媽媽,可是小熊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它喊了好幾聲,媽媽都不回答它,它以為媽媽睡著了,所以小熊也趴在了熊媽媽的身邊………”
念到了後麵,顧謹言像是意識到了什麼,他無法分辨自己心裡那股令他無措的感覺是什麼,他隻是覺得自己的心臟跳的好快。
他抬起頭去看楚湛,又抓起楚湛的手指,可是哥哥的手指軟綿綿的。
“哥哥…….”
楚湛選擇躺床休息,或者說他準備麵臨錯過最佳搶救時機,去選擇死亡。
內臟受損的症狀表現得越來越明顯,身體內的每一處細胞都在劇烈疼痛,他的意識呈現迷離。
他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脫離□□,然而死亡還有過程,催眠並未立即結束。
“你是打算就在床上死亡嗎?”
突然有人說話,聲音居然莫名耳熟。
楚湛驚訝地發現自己正在辦公室裡,而說話的人是坐在他辦公椅上的男人。
這個男人身著白色的職業裝,眉眼冷清,表情是工作中一如既往的專注。
竟然是另一個自己。
楚湛略微吃驚後,沉靜下來。應該是瀕臨死亡前出現的幻覺。
那個“楚湛”又用專業的口吻說:“你是要在出租房裡準備結束催眠嗎?”
楚湛頷首:“我幫顧謹言治療,如果浪費太多精力在搶救自己的這件事情上沒有必要,萬一搶救成功留下後遺症,比如植物人什麼的,到時我還是得結束催眠。
與其那樣,不如就這個機會死亡,然後結束,大不了下回再重新催眠。”
辦公桌後的“楚湛”問:“可你想過沒有?萬一催眠結束有延遲呢?”
“什麼意思?”
“你這邊早就結束了催眠,那在這個世界裡萬一時間延遲了,你覺得會怎麼樣?”
楚湛一愣,他眼神流轉了一瞬,繼而沉默了。
他從來沒有想過這個問題,作為主導催眠的醫生的自己,每次結束催眠後,自己便離開了。
至於患者是否在催眠裡停留多久出來,他幾乎不會關心。
如果真像另一個自己所言,假如自己死亡後先結束催眠。
而顧謹言卻還在催眠裡停留,僅停留幾分鐘幾小時那倒無所謂,可萬一,停留了幾天………
一個年幼的孩子,獨自麵對一具屍體。
如果顧謹言機智,發現得早,那他可以去找人幫忙。
如果發現晚,那麼熱的天氣,用不了兩天自己的屍體就會發臭,生蛆。
如果這一幕被四歲半的顧謹言看到,恐怕得留下心理陰影了。
雖說催眠是虛構的,四歲半的顧謹言也是虛構的,可楚湛卻在想到這一切的時候,無法控製會想起那個小小年紀的他,不論生活如何困苦,隻要能跟他住在一塊就會高興的臉蛋。
以及目睹自己受傷而恐慌的眼神。
不行,楚湛的意識掙紮了起來。他必須得先醒過來,哪怕是要死,也得換一個地方。
“哥哥………”顧謹言睜大了眼睛,在楚湛長時間沒有動靜後,他的眉頭驟然擰起時,顧謹言一下激動地叫出聲。
“哥哥,你生病了嗎?”顧謹言一邊呼喚著一邊爬下床。
他學著電視裡看過的劇情那樣,去衛生間拿毛巾,隻是他夠不著洗手台,隻能搬了一條凳子,接著踩在上邊開始擰水龍頭浸濕毛巾。
可地麵被沾血後,由於當時身體虛弱的楚湛並沒有打掃得徹底乾淨。
顧謹言擰完毛巾下來時,不小心摔了一大跤,但他顧不上疼痛,抓著毛巾爬起來跑回了臥室。
他給楚湛擦臉,擦脖子,又擦手。
直到楚湛慢慢睜開眼睛看向他。
“你醒了!哥哥!”顧謹言霎時高興地叫起。
楚湛的視線漸漸清晰,他看見顧謹言激動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注視著自己。
楚湛張開口,聲音虛弱:“你的下巴怎麼了?”
顧謹言這才反應過來剛才磕到下巴了,他摸了摸發疼的地方,搖搖頭,隻是問:“你好點了嗎哥哥。”
楚湛點點頭,其實非常不好,他拚命讓意識醒過來,可醒過來後,他感覺到自己不過是提著一口氣,所以他必須得儘快支走顧謹言,再離開出租屋。
他不想給年幼的顧謹言心理造成影響。
畢竟顧謹言本身的精神疾病已經足夠多了。
他望著跪在席子上的小孩,問:“想家嗎?”
顧謹言想了想,回:“還好。”
楚湛扯了下嘴角,唇邊泛起一絲無力的笑容,“家裡多好,有那麼多人照顧你。”
顧謹言抬起眼睛,急道:“可是哥哥也在照顧我啊。”
“我生病了,不能照顧你了,你明天早飯怎麼辦?”
顧謹言說:“我可以去買包子豆漿,我來照顧你。”
“錢在我口袋裡。”
顧謹言忙從楚湛的褲兜裡掏出錢,攥在手裡後,他兩隻眼睛又趕緊盯著楚湛。
他的直覺告訴他,他不想哥哥繼續睡,他想要跟哥哥說話。
“晚上沒有買成冰激淩。”
“我不吃我不吃。”顧謹言直搖頭,逐漸尖銳的聲音暴露出他內心的慌張不安。
楚湛輕聲道:“我想吃了。”
顧謹言垂下眼睛:“明天給哥哥買好嗎?”
“可我現在想吃了。”楚湛抓了抓他的手,疲倦道:“你現在去給我買好嗎?”
顧謹言內心非常不願意這個時候離開,可他實在聽楚湛的話,看到楚湛期待的眼神,他緊繃的小臉無比糾結。
他隻能仿佛再度確認般問:“哥哥真的想吃嗎?”
“想。”
“那哥哥不可以睡覺,等我買回來。”
“好。”
顧謹言抓著錢,下床穿鞋子,隻是走出臥室時,又一步三回頭。
楚湛看著他躊躇在門邊猶豫不決,見他扭過頭,圓圓的眼睛裡充斥著惶恐不安,但同時,眼瞳內堅定的情緒不斷溢出。
他對楚湛說:“哥哥,等你的身體好了,我們再去賣氣球,我一定會把氣球看好的。哥哥,我覺得跟你在一起很開心,我會長大,我也會照顧你的。”
他像個小小的信徒,一字一句認真地說著,他將這個年紀不該遭受的感受壓製在短短的話語裡,認為這樣就能驅逐所有的未知的恐懼。
楚湛內心微微一動,喉間不斷湧上的酸澀最終被他的一聲歎息掩飾,他突然想讓顧謹言走過來,走到他身邊。
他朝顧謹言招手,“過來。”
顧謹言立即跑過來撲到他的懷裡,汲取著他身上的氣味。
楚湛撫著他柔軟的頭發,安撫他:“彆怕,都會好的………”
在楚湛懷裡待了一陣的顧謹言稍稍安心了些,他趕緊揣著錢下樓去買冰激淩了。
楚湛沒過一分鐘也撐著身體下了床,他幾乎是忍著巨大的痛苦扶著牆,拖著虛浮的步伐慢慢走下樓梯。
不能死在屋子裡,萬一他跟顧謹言結束催眠的時間有延遲,顧謹言興許會目睹他腐爛的過程。
隻要他消失,那麼就算顧謹言的時間有延遲,也隻會認為自己失蹤,而不是死亡。
失蹤總比死亡更能令人接受一些。
楚湛清楚在這個虛構的世界裡做這一切,其實徒勞又無聊。
結束催眠後,現實裡的顧謹言也清楚並理解。
他們都理智,唯獨這個年僅四歲半的顧謹言,生活在這個虛構世界中的小小的顧謹言,會難過。
楚湛不忍。
可他實在走不了太多的路,他走出了小區,看到夜色下的顧謹言正邁著兩條腿跑向附近的一家商鋪。
楚湛隻能短暫地看他一眼,看著他踮著腳趴在冰櫃前仔細挑選。
楚湛深深地閉上眼睛,讓發脹的眼眶得到短暫的舒緩後再睜開,接著他頭也不回繼續朝前走,而身後似乎還能聽見顧謹言稚氣的聲音。
“老板,我要兩支冰激淩!”
“嗯!我一支,我哥哥一支!”
第80章 第 80 章
楚湛最終倒在了馬路邊, 距離出租屋的小區幾百米,這條路他和顧謹言平時不常走。
即便顧謹言回到家發現他不在,也隻會沿著他所熟悉的地段尋找。
現在大概是晚上十點半, 這條路上很冷清, 沒有路燈,不過楚湛放心了, 等到明天天一亮, 老小區這一帶就會熱鬨起來, 自然會有人發現他硬在路邊的屍體, 那麼肯定會第一時間處理。
他在催眠世界中曆經三回死亡,前兩回都有顧謹言陪著,這一回他卻是獨自等待。
沒有車聲,沒有人聲,他在死寂中慢慢感受著體內的力氣流逝。
都說人死前, 會把這一生所有的過往都回憶一遍, 這一刻, 楚湛也體會到了, 然而他卻想到的是,小小的顧謹言現在在做什麼?
也許他已經買完了冰激淩回到家,也許他害怕冰激淩融化,來不及交給自己, 因為他知道床上的哥哥想吃冰激淋, 於是他一手抓著一支,匆匆地朝出租屋跑。
他們的出租屋沒有樓梯,還在頂樓。由於長年失修, 樓道裡的感應燈都破損了,之前他們賣完氣球回家, 都得摸黑爬樓梯。
年紀尚小的顧謹言怕黑,回回都要纏著自己的胳膊才肯挪步。
今天晚上他卻為了滿足自己的願望,下樓買冰激淩。
也許他會一邊在黑暗中爬樓梯,一邊給自己壯膽。可是他拿著兩支冰激淩又該怎麼拿鑰匙打開鐵門?
鑰匙……楚湛想到這又不禁皺眉,他摸了摸自己的褲子口袋,沒有摸到鑰匙,他希望顧謹言從他口袋裡摸錢的時候也一並拿走了鑰匙。
他雖然年紀小,但是他很聰明。
可是萬一他沒有鑰匙,該怎麼辦?
他會不會一直敲門?可是屋子裡並沒有人會給予回應,那麼他這一晚上該如何度過?
楚湛的所思所想全部是對顧謹言的擔憂,然而他卻有心無力,他再也動彈不了。
他又隻能希望,自己儘快死亡。也希望顧謹言能儘快結束催眠,回到現實。
楚湛準備將身體躺平,他把手從褲兜抽出時,手指卻摸到了一樣東西,他拿出放到費力睜著的眼睛前看了看。
一張皺巴巴的紙條,他記得這張紙條。是當時洛予他們玩坐大巴遊戲時,顧謹言塞給自己的。
上麵寫著數字“5塊”。
顧謹言說:這是他給哥哥花的錢。
楚湛默默將紙條按在心口處,他閉上眼睛,感受著薄薄的紙條下靜靜流淌過的,令他整顆心臟都酸脹卻又溫暖的,與小小顧謹言短暫的點點滴滴。
也許這次催眠結束後,下一次重新開始,他未必還能再見到那個滿心滿眼都對自己無比信任依賴的小男孩了…….
楚湛喃喃吐露一聲歎息:“顧謹言…….我沒有不要你。”
巨大的黑暗漸漸籠罩,夜色消散,四周的環境光怪陸離扭曲,慢慢地馬路,建築灰飛煙滅,而後浮現雪白的牆壁,暖色的燈光以及沙發,最終變成了楚湛家裡的客廳。
楚湛醒來後,他仰靠在沙發上先讓自己緩了幾分鐘來接受回到現實。
接著他坐正身體,轉過頭目光長長地凝視了一陣還未脫離催眠的顧謹言。
通過這一次的催眠,楚湛發現自己對顧謹言的感覺逐漸變得複雜,當兩個人在虛構的世界裡經曆了種種後,他如今麵對這個英俊的男人,隻剩下悵然。
他又在想這究竟是什麼樣的悵然,那麼大概就是不論是被對方強製還是占有,還是激烈相抗,此時此刻走到這一步,仿佛皆成為回憶般。
楚湛沉沉地歎了口氣,打算叫醒顧謹言。
他起身走到顧謹言身邊,在上方打了個響指。
“顧總。”
然而顧謹言不為所動,隻是深鎖著眉頭,微微顫動了下睫毛。
應該是還在催眠世界裡徘徊,可能裡邊的小顧謹言正在麵臨著失去哥哥的感知中。
楚湛忍不住喉嚨難受了瞬,他竭力壓製下去。
他進臥室裡找了條薄毯,披蓋在顧謹言身上,準備等他自然醒來。
這次的催眠又超出時間很久,本來預設是早上九點開始,差不多十一二點結束。
可楚湛看了眼時間,發現已經下午一點多了。
催眠耗損體力精力,他掏出手機,點開app,點了兩份外賣。
原本覺得等自己吃完外賣後,顧謹言也該醒了,那麼正好用餐。
然而顧謹言那邊仍舊一點動靜都沒有。
楚湛在催眠生涯裡從未碰到過這種事情,患者也許會延遲十幾分鐘半小時,但不會超過一小時。
現在距離他自己結束催眠都快兩小時了,顧謹言還是沒有一點醒來的征兆。
“顧謹言!”楚湛喊了多聲無果後,又拍著他的臉,“醒醒,顧謹言!”
顧謹言呼吸什麼都沒有異常,隻是時不時英氣的臉龐上浮現一絲痛楚。
楚湛見狀沒多猶豫,立即撥打了120。
………
………
顧謹言已經住進了vip病房,楚湛跟著救護車剛到醫院,就在顧謹言的衣服口袋裡找到了手機,又翻出通訊錄給童特助打去了電話。
很快,保鏢們將這層的vip通道和病房都嚴守了起來。
幾乎全金港市的專家醫生今天都在裡邊的vip病房內,楚湛坐在外麵的座椅上等待結果。
童特助看了眼椅子上,衣著斯文麵容清冷憔悴的人,他作為顧謹言最親近的助理,自然了解顧總與楚醫生之間的一些糾結的關係。
如果顧謹言今天是在某個情人家裡出事,那這個情人此時就不可能坐在醫院的走廊上,而是已經在接受警察的盤問了。
不過……童特助眨了眨眼,顧總他沒有情人,而且要是把楚醫生送進派出所,那麼顧總醒來後一定發脾氣。
他想了想,甚至都得詢問一句:“楚醫生,你要不要去病房裡休息?”
楚湛確實有點兒累,他闔著眼,揉了揉眉心。
“再等等,等檢查結果。”
心理醫院的朱院長不知道哪得來的風聲,也趕來醫院,他看見走廊上烏壓壓的一排保鏢,又同童特助打了聲招呼,接著拉著楚湛來到走廊拐角。
“楚醫生,到底發生什麼事情了?”
楚湛見自己的頂頭上司都來了,隻好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下。
“催眠結束後,他就醒不過來了。”
朱院長既惱火又心急,他壓低聲音道:“楚醫生,你搞什麼?你知不知道這是醫療事故!很嚴重你懂嗎?尤其像顧總這樣的身份,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你負責得了嗎?!”
楚湛無話可說,確實如院長所言,患者在催眠中出現的問題,的確是嚴重的醫療事故。
朱院長醜話說在前頭:“楚湛,這件事跟我們醫院沒關係,畢竟顧總不是在醫院裡接受的催眠。還有你這屬於接私單了,對於心理醫生私自接單的懲罰是什麼,你應該很清楚的。”
實際上朱院長是看著楚湛一路從實習醫生到今天,對他寄予厚望。他倒不是說非要懲罰楚湛什麼,隻是恨鐵不成鋼。
覺得楚湛不顧前途,貪圖眼前利益。現在搞出這種事情,在職業生涯來說是毀滅性的。
所以他又痛心疾首斥責:“你先前也賺了不少,你怎麼就…….”
楚湛知道院長誤會他私自幫助顧謹言催眠,是因為巨額診費。院長對他不錯,他不想因為這件事情,產生間隙。
“顧總怎麼一大早上你家治療去了?發病了?等不了?如果你把他帶到醫院裡來,好歹真出了事,醫院也能幫你一塊兒頂一頂。”
朱院長越說得真情實意,楚湛越慚愧。
“院長,其實……….”
院長見楚湛支支吾吾,便狐疑地看著他。
楚湛咬咬牙,硬著頭皮說:“其實……我沒收他的錢。”
院長一愣:“你做慈善啊?”
“不是……”楚湛深呼吸了口氣,將話道明了,“我沒有接私單,他這回沒給我錢,應該也不會連累到醫院。”
“啊?為什麼?顧總這都醒不過來了,他那麼大個顧家肯定得要個交代的。”
朱院長越說越擔憂,連額頭都開始冒冷汗。
“不過就算真打官司了,你既然沒收他的錢,也就不算接私單,那到時候我們請個厲害的律師…….唉,我真是糊塗了!顧總那樣的背景,請再多律師也沒用。”朱院長瞟了眼臉色訕訕的楚湛。
“不過你到底怎麼想的?不收錢都幫他催眠?還給自己攬了一身禍?還大清早就在家裡催眠?合著你屋子是風水寶地啊?”
“…………”楚湛現在就挺心煩的了,為免院長繼續拉著他不放問東問西,他隻好鬱悶道:“因為………他,他昨晚睡在我那…….”
最後幾個字聲音細若蚊蠅,院長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懵了懵。
楚湛又補了一句:“正好他沒回去,所以早上就順帶給催眠了……沒收費。”
院長“哦”了一聲,姑且放下心來,倆人重新朝vip病房走去。
不過走著走著,楚湛的肩膀被拍了下,院長語重心長同他說:“楚醫生啊,就算你們哥倆好,該收費還是得收費,也還是得帶到醫院裡治療,畢竟風險醫院能承擔。”
“………”楚湛抽了抽嘴角,“好。”
然而看到病房門口的一幫身強體健的保鏢們,朱院長又非常擔憂。
他悄悄對楚湛說:“話說,現在這年頭親兄弟都能撕臉,更何況你跟顧總才認識多久,拜把子兄弟更不靠譜了。我怕顧總一旦出事,你被拘留前,那幫保鏢首先就得收拾你一頓。
唉,要不,我再叫幾個男醫生過來?”
楚湛:“……….先彆了。”
“唉,除非同一個被窩裡的夫妻,那這事就暫且可以不追究了。”
朱院長確實很為楚湛焦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