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起來,他昨晚走時,說今早再來看你,這都快中午了,也沒見人。”胡郎中又道。
李禪秀皺眉,心中立刻想是不是昨天大比時受傷了?先不說上午比的是拳腳功夫,就說後來摔下山坡那次,也不知到底發生了什麼。
“可能是受傷了,我等會兒去看看他。”李禪秀自然地接道。
胡郎中聽了卻笑,道:“我看他結實得很,昨晚天寒地凍的,他還在外麵吹小半個時辰冷風,怎麼喊都不進來。”
還吹了冷風?
李禪秀皺眉,覺得更有必要去看看,說不定是受寒發熱了。
喝完粥,他把碗洗了,便去拿藥箱。
正好徐阿嬸要帶小阿雲回藥廬乾活,李禪秀與她們同行。
路上,徐阿嬸問:“你跟那個裴二,成親的日子可定下來了?要是沒定,等會兒可要跟他商量一下,陳將軍說不定也等著信兒呢,他昨天親口說要給你們主婚。這事可不能拖,萬一蔣百夫長又來橫插一竿怎麼辦?而且我看那裴二很是不錯,昨天見你生病,他緊張得不行。”
頓了頓,忽然看一眼四周,又捂著小阿雲的耳朵,壓低聲道:“身體應該也沒問題。”
昨晚他一把就將女郎抱起來了,肯定不虛,看來之前傷那麼重,並沒影響。
李禪秀:“……”
忽然被捂住耳朵,一臉疑惑的小阿雲:“?”
和徐阿嬸母女分開後,李禪秀輕咳一聲,正了正神色,才繼續往傷兵營去。
剛到營帳外,就聽裡麵十分吵鬨。
“真的假的?”
“不會吧?”
“你這消息準不準?”
不少傷兵聚在一起,有的神神秘秘,有的麵露驚訝,有的擠眉弄眼,不知在聊什麼。
張河躺在靠近帳門口位置,也一臉憋笑憋到不行的樣子,見他來了,忙抹一把臉,嚴肅了神情,才打招呼:“沈姑娘來啦,你找裴二?他這會兒不在,一早就被陳將軍派人叫去了。”
李禪秀聞言微愣,原來對方是被陳將軍叫去了。
不是傷重,也不是生病……
回神後,他按了按眉心,覺得自己之前的擔憂來得莫名。
可能是昨晚對方照顧自己,下意識想回報吧。他心中想。
不過來都來了,也不好因為沒見到裴二就回去,要不幫張河看一下傷?這家夥剛才憋笑憋得厲害,彆繃到傷口。
正想著,營帳裡邊的笑聲忽然更大——
“不會吧,他真這麼喊了?”
“喊了,特彆慘烈!”
“那郎中真敢說,哈哈哈!”
“沒想到蔣百夫長長得高大威猛,以後竟是個不中用的。”
“噫,可不能這麼說,郎中說一個也能用。”
“我看他以後還是改叫蔣一顆吧,哈哈!”
最後這句,一聽就是陳青的聲音。
李禪秀收回神思,忽聽身後有腳步聲,還沒來得及回頭,陳青恰好看向這邊,先驚訝開口:“沈姑娘,裴二?”
接著陳青嘿嘿道:“裴二,我聽說蔣百夫長被你踢壞一顆?嘖嘖,你該不會是報複吧?之前他踢壞沈姑娘給你的雞蛋,昨日你就踢壞他……”
忽然,李禪秀的耳朵被一雙乾燥大手捂住,陳青的聲音瞬間變得遙遠模糊。
他神情疑惑,轉頭看向忽然走到自己身後的人。
裴二依舊穿著破舊袍子,腰負黑鐵彎刀,臉色俊冷,耳根卻可疑地有些紅。
半晌,他鬆開手,輕咳一聲,在李禪秀耳邊說:“汙言穢語,彆聽。”
不等李禪秀回神,他很快又問:“你身體好些了嗎?”
李禪秀點了點頭,淺笑說:“好多了,昨天多謝你。”
裴二聞言,明顯鬆了口氣。
雖然裴二回來了,但李禪秀要跟他商量成親的事,不好在傷兵營裡說。而且也不好剛見到裴二,就拉著人走。
於是還是先幫張河看了傷,然後提起藥箱,微笑問裴二:“我有些事想跟你商量,方便出去聊嗎?”
裴二早就等得有些嫌張河麻煩了,聞言忙點頭。
兩人一起離開營帳,李禪秀原本還想去東南角那個位置談,但裴二帶他走到一匹棗紅駿馬旁。
見他愣住,裴二解釋:“將軍把這匹馬賞我了。”
當然隻是私下,名義上,這馬仍是營中的,不過以後專供裴二使用。
李禪秀疑惑,還是沒明白他的意思。
裴二耳後紅了些,支吾問:“你要不要……跟我一起騎?我想帶你去個地方。”
李禪秀不知他要帶自己去哪,但需要騎馬的話,可能是有段距離。永豐鎮駐紮的士兵隻有幾千,但駐軍的營地確實很大。
他很快點頭,並朝麵前高大的駿馬走近一步,正遲疑間,腰身忽然被一雙有力的大手掐住。
耳邊傳來裴二一聲“得罪”,接著身體竟騰空,被忽然舉起。
李禪秀當即呆愣住,下意識低頭看向裴二。
裴二舉著他,臉不紅、氣不喘,隻聲音有些啞,解釋:“這樣方便上馬。”
顯然,他以為李禪秀不會騎馬,擔心他上不去。
李禪秀:“……”其實我會騎。
但這樣被掐著腰舉起,感覺很奇怪,他忙抓著韁繩坐上馬。
緊接著,裴二腳踩馬鐙,也利落翻身上馬,接過韁繩。
李禪秀立刻感到後背貼著對方寬闊胸膛,下意識僵了一下。
雖然冬天衣服很厚,感受不到什麼,但這種好像被人從身後環抱的感覺,還是令他有幾分不自然。
他下意識挺直脊背,像一株翠竹,儘量不碰到身後人。
忽然駿馬奔馳,李禪秀身體習慣性向後一仰,撞進一個有些冷硬的懷抱。
他僵了一下,很快又坐直。但棗紅馬奔跑飛快,一上一下的顛簸,讓他時不時就向後撞一下。
剛開始還尷尬,每次都立刻坐直,腰身也緊繃。幾次之後,他徹底放棄了,反正都是男的,靠著就靠著吧。
這麼一想,再撞進對方懷中後,他乾脆放棄,不再坐直,也放鬆了腰身。
忽然,一條有力手臂橫過腰間,像鐵箍似的,將本就靠在裴二懷中的他箍緊。
李禪秀瞬間又僵住,裴二啞聲在他耳邊解釋:“馬跑起來顛簸,我怕你掉下去。”
李禪秀這才漸漸鬆弛身體,像放鬆了警惕的小動物。
裴二無聲舒了口氣,低頭看向懷中人烏黑的發頂,瓷白側臉,緊抿的唇稍稍鬆了些。
李禪秀放鬆心神後,才發現裴二駕著馬,竟帶他一路出了營地。
他微微驚訝,流放來的女眷無故不能離開軍營,除非有士兵跟隨看守,或者是已經嫁給當地軍戶,搬到營外的軍戶家裡住。
在永豐鎮,有許多士兵在營地附近安家,時間一長,就形成一個個規模不等的軍眷聚居地,甚至永豐鎮最初也是這麼來的。
裴二一路帶李禪秀到一處離營地最近的軍眷聚居地,下了馬,他伸出雙臂,想將李禪秀抱下來。
李禪秀輕咳,道:“我自己可以。”
說著,利落翻身下馬。
裴二放下舉著的手臂,微微有些空落,不過想到接下來要說的事,他又胸腔盈滿期盼。
他帶到李禪秀來到一處房子前,在對方疑惑的目光中,推開門,帶對方走進去。
這是個帶院子的住處,一間正屋,兩間偏屋,其中一間偏屋放雜物,另一間是做飯用的鍋屋。
房子是土坯牆,茅草屋頂,有些低矮,光線也不好。但相比軍中的營帳,卻更能擋風遮雨。
李禪秀眨了眨眼睛,轉身問:“這是……”
裴二耳根紅了紅,說:“成親後,我們得有個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