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饒州,冷泉山莊。
二公子的葬禮才過去不久,莊中氣氛猶有三分冷寂。
此刻已是黃昏,不知何處傳來一片嘔啞鴉叫,為陸鶴的神色蒙上一層更深的陰翳,在他對麵,陽素名慢悠悠地轉著刀,道:“三日之期已到,陸莊主考慮得如何了?”
陸鶴麵如金紙,聲音嘶啞道:“陸某願率冷泉山莊上下,為宓娘娘效犬馬之勞。”
“如此甚好。”陽素名好似看不出他臉上的勉強,灑然笑道,“聽說莊主與前山派、西水門有些交情?”
“在下會與越兄、楚兄交涉,邀他們一起為宓娘娘效力。”陸鶴聞弦歌而知雅意。
目的達到,陽素名不再久留,正待離開,耳中卻傳來一道細微的聲音:“雲鶴道子本前途無量,何必跟著一個冒牌貨蹚渾水呢?”
他看向毫無所覺的陸鶴,眉梢微挑,忽的揚聲道:“陸莊主且寬心,我師姐可不是什麼冒牌貨,當初花娘娘誕下雙生女,因覺不祥將其中的妹妹送走,便是我師姐陳宓。”
陸鶴莫名,既不知他為何突然說這一番話,又不知什麼地方有雙生子不祥的習俗,但憶起無憂門逼自己上賊船的手段,他也不敢多問,隻含混應了兩聲。
至於心頭有幾分信,便不足為外人道了。
雙生女,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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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冒牌貨真會編。”趙青山擦拭著刀上的血漬,回想方才問出的消息,“嘖”了一聲。
秦月明指腹劃過弓弦,細細檢查,眼也不抬道:“她還需借著這身份搜羅長樂城留下的後手,可不得使勁兒編。”
趙青山稍微湊過來,細細看了片刻,才發現弓弦上已經有了些小裂口,眉梢一揚,道:“我收藏了一卷苗疆天蛛絲,柔韌無比。”
再無他話。
“哦。”秦月明語氣平平。
“你……”趙青山眉眼一斂,正想說些什麼,又猛地皺眉,看向頭頂。
峽穀窄長,仰頭望去,隻見晴空一線,蜿蜒如古畫中神女的飄帶。
兩側石壁高|聳,灌木叢生,正是伏殺的絕佳之地。
不過五十裡的峽穀,秦月明與趙青山已迎接了三撥暗殺者,眼下看來又要麵臨第四撥。
秦月明眼尾一壓,反手取箭,七星連珠,疾射而出。
“陰魂不散。”趙青山也揮手揚起一片刀氣。
他們先發製人,顯然打了埋伏者一個措手不及,灌木叢中響起一片慘叫,幾道人影直直墜|落下來,又有一片砂礫般的東西和著血色灑落下來。
兩人飛身躲開,趙青山嗅了嗅,神色一動:“昧心椒。”
秦月明揮出掌風,將昧心椒殼破裂後噴出的毒煙往另一邊拂了拂,若有所思:“江湖上這種亂人心誌的東西是不是太多了些?”
“……自前朝險些因失心之毒提前改天換日,整個江湖便認識到這種東西的厲害之處,自有人心動。”趙青山低聲道。
“人心之毒,甚於蛇蠍。”秦月明感慨了一句。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話,手上卻毫不含糊,刀光箭影交錯,不消片刻,地上便多了十幾具屍體。
秦月明向前飛衝出去,躲開蔓延的血腥味。
趙青山從一旁灌木葉子上撿起幾粒未裂開的昧心椒,施展飛白鏡,竄到秦月明身邊,在路上留下道道殘影。
“千金穀的東西。”他皺了下眉,臉色不太好看。
千金穀是位於中原潞州的百年名門,曾與鷓鴣天和翻雪門並列為江湖三大岐黃聖地,深受武林人士推崇。
然而兩年前,一位江湖人士在追查失蹤好友的蹤跡時,發現千金穀少主魏朓暗中囚禁求醫之人,做各種殘忍實驗。
此事大白於天下,最終以魏朓潛逃無蹤,穀主夫婦自戕結局,千金穀聲望地位自此一落千丈,泯然江湖。
而那位江湖人士便是趙青山。
“千金穀現任穀主鄭冉出了名的老實忠厚,沒有這等攪入風波的膽子。”秦月明沉吟道,“莫非是魏朓?”
趙青山又擦起了刀:“八成是他。”
前方便是峽穀出口,隱約可見一隊執槍巡邏的人馬,步伐整齊,軍容整肅。
哪裡來的兵馬?
秦月明腳步稍頓,與趙青山對視了一眼,還未說什麼,便有一位鐵甲銀盔的英俊小將走過來,停在兩人不遠處,拱手道:“在下祝錚,奉林知州之命在此等候趙大人。”
“林知州,”趙青山略作沉吟,問道,“林敖?”
聽到這個名字,秦月明眸光微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