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不是還說冷嗎?”
裴庚一邊搖著頭一邊發著顫,往他懷裡鑽,“好熱,我要熱死了,身體裡流的是岩漿……師尊,我是不是要熱死了?我感覺我要沸騰到炸開了。”
汗液洇濕了衣服,劉海貼在潮濕的額頭上。他便乾脆把外衣都脫了,隻著一層中衣,抖著身子一個勁往柏青霄身上擠。
觸摸到遠低於自己身上的涼意,裴庚從喉中呼出一口灼熱的氣息。
“九頭蛇毒乃至寒之物,你發冷才正常,怎麼這會兒反而燒起來了?”柏青霄蹙眉抬手,手背輕輕探在他側臉上,既軟又燙,令他不由自主想起好多年前在凡間看到那剛出鍋的包子,軟的一按就陷進去了。
這種溫度,尋常人當真早燒昏過去了。裴庚也沒好到哪去,神智模糊不清,抱著他腰縮成一團,唇色發白,長長的睫毛垂下。
病重的人總是顯得格外安靜脆弱。
柏青霄沒得到回答,掌心反而被這傻徒弟用側臉眷戀地蹭了蹭。他心一軟,又不免愁起來,“拖不得了。得趕緊想辦法把你這蛇毒解了才好。不然若哪天為師不在你身邊,你要怎麼辦?”
可這九頭蛇在靈元大陸上幾近滅種。為今之計,也隻能寄希望於那三百年一開的火羽島秘境裡能有了。
毫不知情的人轉過頭,枕在柏青霄膝上,用另一邊滾燙的側臉去貼柏青霄的掌心,硬是捂出一層淺薄的汗來。
此間安靜無人打擾。
柏青霄見裴庚短時間內醒不來,便乾脆就地打坐修煉。
他於元嬰前期耽擱許久,修為一直無法突破,想要尋找的機緣也是遲遲未到。哪怕是從未擔心過修為的柏青霄,此刻也難免有些著急了。
尤其是,在他收了個進步神速的徒弟的情況下。
他不想被自己徒弟壓了一頭,卻也不想自己變成那樣醜態百出的嫉妒小人。
柏青霄從胸腔內呼出一口濁氣,閉著眼內視丹田,縮小版的金色元嬰在他丹田裡盤腿坐著,不驕不躁,底下升起的藤蔓在他周邊繞成一圈,木靈根的屬性充滿勃發的生命力。
他也曾是兩百年成嬰的佼佼者,在此前從不能理解一些普通修士為了修為千方百計的急躁。
而今他有所體會,卻又把那份焦躁穩穩壓在心底,鞏固道心。在無窮無儘的冥想中反而窺的一絲天機。
修的從來隻是自己的道,與他人何關。有沒有裴庚,他的本心都不該為此動搖。
一聲痛呼,拉回了越走越遠的思緒。柏青霄緩緩收力,睜開眼。
剛醒來的人捂著腦袋滿目惘然看著他,似乎想不起來之前的事了。
傻模傻樣,平時說他心裡還不服氣呢。
柏青霄翹起唇角,抬起食指隨意勾起地上的外衣一扔。那外衣便輕飄飄落到裴庚頭上,把人蓋住了。
過了好一陣,想起什麼的裴庚才連忙把外衣從腦袋上弄下來,慌裡慌張穿好,臉頰通紅,結結巴巴,“師、師尊!”
“嗯。”柏青霄抬手過去探他額頭,“臉怎麼那麼紅?我看看退燒沒。”
沒想到裴庚立馬躲開他的手,眼神躲閃。
柏青霄挑了下眉。
裴庚又乖乖把腦袋探回來,貼上他掌心。隻是臉上爆紅一片,柏青霄不明這家夥好端端的又在彆扭什麼,收回手,“沒事了,毒壓回去了。”
“呃……嗯!”裴庚訥訥著,重重點了點頭,穿好衣服後蹭到他旁邊坐著,一副手都不知往哪擺的模樣。
柏青霄摸摸下巴,打量了他一會兒,覺得不對勁。這小徒弟,似乎有心事啊。“你怎麼了?”
“沒……”
“去無常鏡那看到什麼了,以至於整個人都恍恍惚惚。”柏青霄淡淡道。
“師尊您怎麼知道我去了無常鏡!”裴庚說話飛快,差點沒咬著舌頭。
“你當我瞎嗎?這附近除了無常穀還能有哪?”
裴庚聞言,瞪圓了眼睛,像炸了毛的貓,整個人警惕地看著柏青霄。
這算什麼反應。柏青霄捉摸不透,好像是害怕,或者是驚恐,或者什麼彆的。總之,他猜不出來。
柏青霄抬起二指,指節敲了敲地麵,“支支吾吾的,小媳婦一樣。說,到底看到什麼,讓你這般異常。”
裴庚吞了吞口水,心下惴惴不安,像一隻兔子在他心房瘋狂亂蹦。他深吸好幾口冷氣,鼓足了勇氣,出口細若蚊呐,“那個……我在無常鏡裡……看到了二十多位……姑娘。”當然也不止姑娘。
柏青霄一刹那懷疑自己幻聽,“二十多位?”
裴庚點點頭。
“這……你能的啊!”柏青霄反應過來,笑著一掌拍在裴庚肩上,歎道“好小子,這麼厲害。剛剛那模樣,莫非是激動過頭了?”
裴庚不敢說話,不敢承認,也不敢否認。
他心頭還有一句話久久徘徊:還看到了您。
但裴庚不敢說,他怕說了,下一秒就不用修煉,直接成仙了。
尋常修士找個道侶都難,這家夥桃花卻開得這麼旺。從小到大還沒有過情緣的柏青霄心裡百般不是滋味,搖搖頭,“唉,隻可惜了那麼多姑娘,要被你小子禍害。”分我一個多好。
裴庚張嘴欲言,欲言又止,膝上手握拳又鬆開,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他偷偷去瞥師尊的側臉,竟然覺得師尊長得當真不錯,怎麼以前從未發現呢。
不可惜,真的不可惜,師尊。畢竟她們大抵都和我有緣無分。
您才是被我禍害的最厲害的那一個。
裴庚乾咳一聲,把心裡話吞回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