鑰匙(1 / 2)

柏青霄發現,從無常穀回來後,他那小徒弟看他的眼光就不太對勁了。

修真者五官靈敏,自然也對他人的視線敏感。裴庚自以為偷偷看他,柏青霄全都一清二楚,隻是懶得說而已,可總不管也不是辦法。

有一日,背後又是灼熱的視線,柏青霄刷的扭過頭,不偏不倚抓了個正著,他佯裝生氣,“裴庚!為師要你進煉丹室裡幫控火,不是要你過來發呆的!”

裴庚被他陡然的冷臉嚇得一哆嗦,控火失了分寸,燒到自己衣擺上再爬到身上。

立馬跳起來,在煉丹室驚慌地跳來跳去,帶著一團火光邊跳邊叫,在煉丹室裡跑出一條帶著白煙的痕跡。

若不是這裡隔音甚好,外人指不定以為他在裡邊乾了什麼慘絕人寰的事呢。柏青霄扶額歎了口氣,隨意一拂,替他把火去了。

“裴庚,為師說了,這是你自己的火,你沒必要害怕。就像你自己掐自己,能把自己掐死嗎?”

柏青霄頓了頓,覺得這個比喻有點不太對,好像自己掐自己還是能把自己掐死的。

他輕咳兩聲,再三強調,“反正、反正你能自由生火,自然也能一念之間把它消去,不必驚慌,燒不死你的。”

“燒死了可咋辦啊。”裴庚捂著燒焦了的衣服,委屈巴巴,一臉不信。

柏青霄麵無表情,“那就埋了吧,上次為師挖的坑彆浪費了。”

“怎麼這樣……”裴庚拉了拉他袖子,哽咽了一下,“師尊。”

“哭的太乾了。”柏青霄眼都不抬,感受爐中丹藥靈氣運轉方向,隨口道,“眼淚都沒一滴。”

裴庚碰了幾顆釘子,渾身不得勁。他氣呼呼坐在角落裡,擦了擦自己被火燒毀的前衣襟,半晌沒說話。

煉丹室內安靜得很。

裴庚又偷偷去看柏青霄。

柏青霄一側臉,毫無疑問再次捉了個正著,“為師知道自己長得好,你要看就大方地看,又不是不給你看,偷偷摸摸地像個剛開竅的小子。”

這話說完,柏青霄腦子其實都沒轉過彎。

但他眼睜睜看著裴庚臉從下往上紅暈蔓延,‘砰’的一下,頭頂冒出了煙。

“哦,這比喻好像也不太對。”柏青霄後知後覺自己又說錯了,長輩怎麼能對小輩開這種不著調的玩笑,他應該穩重些才對。

穩重穩重,怎麼穩才重?

可柏青霄想了想,又實在想不出怎麼個穩重法,最後隻是草草一言帶過,“總之,你能不能正常點?”

裴庚扭扭捏捏,想了想那大婚的情景,又看了眼近在咫尺的師尊,臉上火辣辣的,心怎麼都靜不下來。他含糊地應了一聲。

“過來,繼續控火。”柏青霄招呼道,“中火,不能溢上去,也不能太小了。”

裴庚小心翼翼蹭過去,手掌發力,靈力彙聚成一團小火苗,搖曳著。在他認真的眼神裡越晃越大。

安靜本是他們師徒相處的常態。可裴庚卻聽到心臟越跳越急促,他壓根控製不住自己的視線,直往旁邊的人身上瞄。

就看一眼好了。裴庚想,要是師尊問我,我就說、就說煉丹室那個方向的角落有蟲子。

他隻是看蟲子。

對,有蟲子他才看的。

他理由都想好了,才悄咪咪用眼角去看柏青霄。

但柏青霄閉著眼,無動於衷,不理他。

裴庚有些失落。

過了一陣子。

柏青霄聽到裴庚問,“師尊,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啊?”

長睫若蝶翼,輕輕顫了顫,分開。柏青霄蹙眉,又聽裴庚重複問了一遍,“師尊,你對誰都那麼好嗎?”

什麼亂七八糟的。柏青霄理所應當道,“因為你是我徒弟。”

“我若不是你徒弟,師尊還會對我好嘛?”

這話簡直天真到不可思議的地步。

“我想過你腦子不聰明,沒想到你傻成這個樣子。”柏青霄側臉看他,“你我非親非故,若你不是我徒弟,咱們八竿子打不著,我吃飽了撐的對一個陌生人好?”

裴庚一哽,發現自己被無形損了一頓,一時竟無言以對。

柏青霄慢條斯理理了理衣襟,“再說了,我是那種無私奉獻的人嗎?我既收了你為徒,以後你便要接受為師的傳承,把本門發揚光大。若再說的不客氣點,你還得給為師養老送終呢。”

“小子,懂了嗎?”

養老、送終?裴庚一顆少男心頃刻碎成了渣渣,“懂、懂了。”他抿了抿唇,腦袋耷拉了下去。

柏青霄得了清靜,可這清靜還沒持續一會兒。

青年人的活力簡直沒完沒了,裴庚又換了個問題,“師尊,弟子看你那麼年輕,就像、像弟子家中的堂兄那樣。”

裴庚舔了舔唇角,“弟子總喊師尊,會不會把您喊老了。要不,弟子以後不喊師尊了。”

這話裡似乎有話,為什麼裴庚會忽然這樣想,是突發奇想,還是說,他打從心底沒認過他這個師尊。

柏青霄頓了頓,睜開一雙清冷黑瞳,直直看著他,瞳孔裡醞釀著風雨欲來的黑雲,“那你想喊什麼?”

裴庚深吸一口氣,腦袋裡的理智轟的一聲斷了。“青、青……”霄。

“放肆!”

疾風裹挾著洶湧澎湃的力量呼嘯而過,裴庚一時不察被吹出一米,伏倒在地,被吹得眼睛都睜不開。

肩上沉甸甸壓下一層力量,是元嬰期不可抗拒的威壓。柏青霄甚至沒對他出手,小小懲戒罷了。裴庚卻已經雙手撐在地上,差點沒直接趴下去,匍匐在地。

丹爐下的中火搖曳了一下,縮成小小一簇,差點給吹沒了。

裴庚氣喘籲籲,後背起了一身冷汗,他感覺到力量的差距,仿佛自己是不堪一擊的螻蟻。柏青霄隻要抬一抬腳,他連逃跑的機會都沒有。

柏青霄蹙起眉,沉聲道,“裴庚,是為師平常放縱你太多,才讓你這般逾越,不懂規矩。”

“師尊……”裴庚額上的汗水凝成一滴,滑落在鼻尖,他咬牙苦苦撐著,“是、是弟子錯了,弟子不懂事。”此時此刻,什麼旖旎都消的一乾二淨。

他吞了口唾沫,喉間乾啞,艱澀道,“請師尊息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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