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羞恥感轟的一下傳入腦袋,柏青霄回過神,惱羞成怒,抬手要去搶了那畫撕掉。“你一天到晚腦子裡都是些什麼東西!”

“是您啊,腦子裡當然都是您啊,師尊。”裴庚不讓,躲來躲去。“撕了這份還有下份,師尊,饒過它吧!”

“你還敢畫第二份!”柏青霄更氣了。

這像話嗎?像話嗎!誰家徒弟會畫自己師父的浴像。

屋子不大,一追一逃,撞到足有天花板高的紙張上。轟的一聲,抄書全倒了下來,雪白一片,淹沒了兩人。

柏青霄費力撥開紙張站起身,捂唇咳了幾聲,掀起的灰塵浮在半空,被窗外照進來的陽光一曬,星點一般漂浮。

他掀開眸子,清淺的眸色在光裡帶著蜜糖的溫暖色澤。

旁邊冒出個腦袋,裴庚甩了甩腦袋上的紙,抬眼看柏青霄,“師尊?您沒事吧?”

柏青霄深呼吸一口氣,擺擺手,有氣無力,“罷了,不與你計較。你在這偷懶的時間也不短了。趕緊回去練你的劍法!”

短時間內,他都不想見著裴庚這臭小子。

裴庚垮著個臉,依依不舍拉住他袖子,“那師尊可以送裴庚一程嗎?也不用太遠,到劍派門口就行。”

柏青霄抬眼。

裴庚眼巴巴看著他,手指從袖邊纏上他指節,黏黏糊糊地勾著摩挲,“這一去,說不得什麼時候才見著師尊。”

“你努力練習,學好了就能回來。”柏青霄拍開他勾勾纏纏的手指。

“那也要好久。”裴庚蹙眉,“沒有小七在身邊,師尊不會寂寞嗎?”

寂寞個鬼,他明明開心的不得了。柏青霄轉了轉眼珠子,裴庚敢這麼氣他,回頭他去收多幾個乖乖徒弟去,保準裴庚一回來看見這熱鬨,驚喜非常。

裴庚還不知他在想什麼,若知道了就不是‘鬨’這般簡單了。

他仰臉,裝出一副可憐模樣,眉毛耷拉下來,“難道師尊一點不舍都沒有嗎?還是說師尊喜新厭舊,又想收徒弟了?”

他一副被拋棄的模樣,“可憐我這糟糠之妻,哪天就被逼下堂……”

“你會不會說話!”柏青霄忍無可忍。

裴庚抽了抽鼻子,抱著他手臂,額頭抵著他肩膀,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明知他是裝,柏青霄還是屈服了。他歎了口氣,扶額道,“行,走走走。現在就去,趕緊把你送過去。”

柏青霄說走就走,拎起裴庚當即出門。他在前麵飛,裴庚禦劍跟在他邊上。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咕咕備考中,碼字時間有限,更新一般是在周一三五七的下午六點整,特殊時候會請假~

【排雷】後期有輕微囚禁強製什麼的內容,但是輕鬆向的文風不會變。咕咕有時候會為了一些梗放棄一些邏輯,不便深究,看個開心就好。

所以請各位看官各憑愛好,自主取舍~mua~感謝支持!

第66章 論徒弟的自我修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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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氣翻騰, 裴庚側臉看著柏青霄,若有所思。

柏青霄本不想理會,但這家夥明目張膽, 看的特彆囂張。他反倒成了不自在的那個,“你看什麼?”

裴庚張口就來,“看您好看。”

柏青霄被他的直白噎住, “雖然你說的是事實, 但為師怎麼覺得這話從你嘴裡出來特彆奇怪。”

裴庚拉住他的手,想要牽手, 卻被拒絕了。

“師尊……”裴庚改為扯他袖子,“為什麼不給牽手?”

柏青霄被他的厚臉皮弄笑了。

要以前他肯定就給牽了, 但是也不看看某人先前某人說過什麼話, 他哪裡還敢配合些曖昧不明的舉動。

保不準一個舉動,以後就成了他為老不尊、人麵獸心的證明了。

裴庚皺著臉,苦悶不已, 連忙禦劍上前和他並行,追問,“真的不可以嗎?為什麼?弟子長得不好看嗎?天資不夠好嗎?靈石我也可以賺, 弟子哪裡不夠好了?”

“還是師尊也和那些師姐一般, 覺得裴庚在空口說大話?在玩鬨?弟子分明一直都很認真。”

“外人當不當真,弟子也無所謂。可師尊不能把弟子做的說的當玩笑。”

“你還說不是在玩鬨,哪對師徒會做出不倫之事,彆說如今不行,古往今來就不可以!”柏青霄想起這個,胸腔沒來由積了一股氣, 是發散不得的鬱悶, 說不清道不明的燥意。

他原本覺得自己性格還不錯, 現在被裴庚弄得像個火藥桶,一點就炸。

“為師把你拉扯大,教你本事,本還指望你帶我飛!結果你居然和我說,你想……咳咳!”

柏青霄還有點臉,說不出那幾個字。

裴庚卻敢說,“沒事的,師尊。你嫁給弟子,弟子也能帶您飛,還能讓您騎身上,飛哪都行。”

“你、孽徒!”柏青霄甩開他的手,一時急的語無倫次,“一日為師終身為父,我是你爹!”

“噢!”裴庚恍然大悟,眼裡冒光,十分興奮,“那不是更刺激了嗎?”

柏青霄:……

他至今不知道,自己當初到底收了個什麼玩意。

柏青霄直接把人丟在劍派門口,火急火燎轉身就跑,背影充滿了落荒而逃的味道。

裴庚裝出的插科打諢的喜色,在柏青霄離去後消散的一乾二淨。他耷拉著肩,還舍不得就這麼走,站在劍派門口,定定看著柏青霄的身形離去。

那青色的一點很快消失在雲層間,不見了。

他還是在思考那個問題。

他進一步,師尊就退一步,怎麼都走不到對方邊上去。有時候他也恨自己的嘴巴,總是笨的說不出什麼好聽的話來。隻能追著師尊說出心裡最直白的感受。

他在師尊身上學到不少東西,可沒有一個教他怎麼正兒八經地追求心上人,也沒人告訴他應該怎麼做,怎麼做都好像充滿一股無力感。

裴庚有照過鏡子,他覺得自己長得並不算差。師尊也誇過他天賦極好。

師尊需要靈石煉丹,還經常炸爐,他以後也能賺很多靈石給師尊的。而且再往前一點,他和師尊明明相處的也很不錯。

其實他也可以選擇一直對師尊好,一直好到師尊離不開他,日久生情。可裴庚也怕,怕生的是親情,是溫情。到時候師尊真心實意把他隻當做一個弟子,那就更難扭轉了。

天天喊他‘小孩’,但其實裴庚認識柏青霄的時候年齡就已經十九歲了,這年齡在凡人裡已經是可以當爹。

柏青霄臉看著年輕,人也很風趣。裴庚很早就曾說過,有時候他會更想把柏青霄當做自己的兄長之類的角色,而不是說什麼父母爺爺奶奶祖宗這樣的長輩。

他是當真這麼想的——哪怕柏青霄覺得自己可以做他祖宗。

兩個人的思維立場截然不同。

裴庚從沒有什麼師徒戀情是不倫的認識——也許與他才進修真界不過幾年的經曆有關——他始終無法理解師徒間的因果難道一定要比作父母長輩嗎?

為什麼不能是戀人呢?

所以師尊到底為什麼對他的告白避之不及?

難道是……修為嗎?也是,他區區一個金丹,這樣的修為,哪裡配得上一位元嬰真人。

裴庚自認為在重重困境裡窺的一絲通透,並且順著這偏僻小路越走越遠,思路越來越開闊。

也對,若他修為足夠,師尊想必就不會再這麼輕易把他拋下了。

從拜師開始,裴庚就想不通,為什麼他常年處於有師尊卻經常被師尊扔下的場麵。

師尊的理由總是顯得十分有說服力,要煉丹、要去出診、有事等等。

然後把他單獨撇下,自己跑去做自己的事情了。

裴庚表情凝重。

如果他修為足夠,是不是就能把師尊綁在身邊了?師尊被綁住的模樣想必很好看,就像再遇見國師宗措那日,就像那條鎖仙鏈。

對了,那鎖仙鏈,師尊掙不開,隻能用他的劍削開。那鎖仙鏈至今應該還被留在山洞裡。畢竟除了他們兩人,沒人知道那條被遺忘的鎖仙鏈。

裴庚開始打起了那鏈子的主意。

不不不,現在要緊的事情是怎麼早日提高修為。他必須儘早把修為提升到和師尊差不多才行。裴庚搖搖頭,轉身默不吭聲往牌匾內走去,思考著問題。

蒼穹劍派的門口人來人往,自然也就有說話聲。

一對師兄妹路過裴庚身邊。

矮的那個愁眉苦臉,“這次雲天秘境開啟,我修為不夠,恐怕進不去了。那裡頭足年的靈草靈獸特彆多,好可惜。”

高個子安慰她,“沒事的師妹,雲天秘境是劍派弟子獨有曆練之所,你可以等下一次開啟。況且師兄這次也去,你看你需要點什麼,我給你找找?”

雲天秘境?足年的靈草靈獸?

裴庚停住了腳步,側首。

柏青霄回到忘憂堂,找到緋星,說的第一句話就是,“我要閉關。”

第二句話,“出關後渡劫。”

最後,“忘憂堂有沒有合適的地方?”

緋星被他這信息量極大的三句話連著砸下來,懵了。

閉關需要清淨無人打擾。

而渡劫時萬不能有彆的修士在場,每個修士的劫雷都是一定的,若有彆的修士在場相處,劫雷隻會增多,最後一起死的概率更大。

因而遇見劫雷,大多數修士都會避開。

緋星回過神來,自是驚喜不已,“師叔!您要渡劫了!您放心,師侄這就下去安排!”

渡劫,意味著過了這一門檻,往後修為劇增,而壽命也會延長。

柏青霄自上元嬰還不到兩百年,就已經要邁入化神,這等修煉速度放修真界任何一處都是世所罕見的天之驕子。

柏青霄也沒想到自己進展之快,隻能說是一路奇遇不少。

然而想到某個家夥,三年不到從凡人成為金丹修士,柏青霄麵上的笑容一僵。

不,他才不和破殼即金丹的神獸比!那是人嗎?那是神獸啊!光吃就能漲修為,不能用常人去估量他。

緋星給柏青霄選了忘憂堂靈氣最為充沛也是最少人到的地方,作為暫時的洞府。

柏青霄道了謝,把門一關,設下外人不得進的禁製。

他在洞府內走了一遭,方才盤腿坐在石椅上,理了理衣襟。

窗外的陽光在地麵落在光斑。

柏青霄凝神,法力在運轉下周遊全身,一遍一遍衝刷著經脈,最後回彙到丹田處。

丹田裡那小小的元嬰長得與他一模一樣,盤腿淩空而坐。身下的木靈根旺盛而生,瑩綠的枝條交雜成精致的底座而上,貫穿丹府。

他很快沉下心,在這靜謐裡,神識遠離了肉身,全然沉浸在即將水到渠成的法力上。

時間在他身上仿若凝固,隻有窗外日升月落證明著時間並非已然停止。

轉眼兩年即過。

忘憂堂已經遣散所有的弟子,剩下緋星和明池住著。

空空的院落裡沒有半點人氣。

明池長得很快,抽條一樣拔高,已經有七八分成年的模樣,隻是身體尚且顯得單薄,麵容青澀,遠遠看去倒有些雌雄莫辯。

但他一開口,那變聲期沙啞的聲音,一聽便知不是女孩。

這日,窗外的街道冷冷清清,小攤還沒擺起來,隻有晨風吹過帶來一絲涼意。

明池正坐在窗口邊上津津有味地看書。時不時卷起書來看,露出書籍封麵幾個大字——《論徒弟的自我修養》,柏七著。

昨日緋星師姐有事出去,他把師姐送到外麵,回來時就在小攤上看到了這麼本奇怪的書籍,和話本擺在一起,書麵簡簡單單幾個大字,比起旁側話本,這本書顯然賣的最火。

據老板說,此乃兩年來修真界暢銷書籍,光進貨他都跑了十幾遍了。

明池忍不住好奇心,打開一頁,驚道,“離譜!”

隻見第一章 正寫著初遇,說有個凡人少年跑去劍宗拜師,糊裡糊塗拜了個一點戰鬥力沒有的醫修。

那醫修十分美貌,書上用一堆華美卻累贅的形容詞來堆砌這位男性師父。

什麼沉魚落雁、閉月羞花,冰肌玉骨,秀色可餐……

堪稱成語亂用的典範。

兩人一見鐘情,兩見傾心,三見定情,四見雙修咳咳咳……那當然是沒有的,修真界的人還是傳統比較多。

隻寫著書上兩人互相有意,光引氣入體指導都指導出個情意綿綿來,偏偏沒有向對方打開過心房。

又說少年主角遇到隻會噴毒煙的小鼠,具體不知叫什麼的魔獸,中了合歡散一樣效用的毒。然後兩人幕天席地,滾到一處噴泉裡,就……咳咳咳!

明池震撼無比,感覺到自己的三觀都塌了。這種小黃文本沒什麼,隻是怪就怪在這兩人竟是師徒!

他漲紅了臉,把書一合,斥道,“荒謬!簡直荒謬!世上怎麼可能有這種師徒!”

攤主見多了,就是這種挑戰師徒倫理,前所未有的話本,才吸引人啊。罵的人一堆,可是很多做徒弟的,最後不還是口嫌體正直地人手一本,偷偷藏起來看?

他笑眯眯問,“那你還要不要?”

明池捏緊了書籍,理智告訴他這種話本看了也無益。情感上,他小聲道,“它好奇怪,我、我再看一眼。”

明池低頭一看,就見主角醒來後,正見一夜春宵後,師父十分賢妻良母地給他燒了條難吃至極的烤魚。於是主角決定:

不吃魚了,吃師父!

明池倒抽了一口氣,瞳孔一震,“汙穢不堪!簡直辱目!”

攤主忙到不耐煩了,催促道,“這是最後一本了,你到底買不買啊?”

明池一看,果然,剛剛壘起來的都被搶光了,就剩他手上那本。不少來遲的都盯著他手上的最後那本書看。

這書居然這麼好賣?

明池頓了頓,他很想直接把書放回去,大義凜然說幾句高風亮節的話。

然而實際上,他十分羞恥地捂住臉,連忙掏靈石,“買!”

買完連忙拿著書就跑了。

回去一看,就從黑夜看到白天。熬了一個夜晚,明池精神奕奕,越看越興奮,眼睛裡的光比燭火還亮。

看到最後,他不可置信地翻了翻目錄,似乎是難以置信這本書就這麼完了。

這書上的時間過的飛快,兩年過去,主角已經是個金丹修士,還開了神獸血脈,打遍天下無敵手,搜羅了無數天材地寶,獻給他師父。

明池不由感歎,果然是話本,這種現實壓根不可能存在、橫看豎看都寫滿‘離譜’二字的事情,也就隻有話本裡能看的痛快淋漓。

此時的主角,他終於決定借著‘真言丹’向他師父告白。

然後……完。

想要知道師父如何回應嗎?敬請期待下本。

明池一口氣上去了下不來,頭一回這麼生氣,他指甲摳著書本那作者署名:柏七。力道大的幾乎要把名字扣爛。

不由痛心疾首,“二十萬字了,都寫了二十萬字了才告白!早乾嘛去了!既然都寫到這裡了,就不能直接把後麵寫完嗎!柏七,你好狠的心!”

“要讓我知道你是誰,準給你把刀架在脖子上逼你寫完!”

話音剛落,‘砰’的一聲猛然驚醒了他。

這聲音極大,像是木門被人劈掉的聲響,忽然衝入兩耳中,激的他一個冷顫。

緋星師姐今天出門了,師尊又在後麵的山頭清修,這個時候誰會來呢?

第67章 化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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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池詫然, 連書都顧不上合,急忙從樓上下來。

從樓梯奔下,便看到門口已經打開, 不,準確地說,是兩扇兩米高的木門歪倒在地, 透進光亮, 卻沒有一個人影。

明池暗道不好,賊人這是已經進來了?

他順著大門直直的路往裡追去, 遠遠看到一抹黑色的身影,背著手不緊不慢地踱步, 似乎對此處十分熟悉。

那男子身量比他足足高上一個頭, 身形筆直,肩寬腰窄,束著馬尾, 黑玉冠扣在頭上,指間一枚流雲火紋鐲。

哪怕側著臉,仍可窺見男子的俊美。

許是聽到腳步聲, 男子轉過臉來, 沒什麼表情的臉一見到明池,立刻沉下來。一雙眼眸銳利,似乎帶著明晃晃的劍光。

若是柏青霄在這,怕是要欣喜地感歎一句:吾家有兒初長成,小七終於變成大七了。

明池直覺麵前這人不喜自己,但他又實在想不起他曾在哪裡見過這人。

不曾見過, 不然這等出色麵貌, 他見了也不該會忘。

而且, 他看不穿此人修為,此人修為遠在他之上!明池後退一步,十分警惕,斟酌一二,問,“這位前輩,您找誰?”

男子開口就問,“師尊呢?”

明池呆了半晌。

師尊?

是他想的那個‘師尊’嗎?

說來當初他好像的確沒有見過他那位大師兄的人形,自然也沒見過裴庚真正的模樣。

印象裡,大師兄好像就是……一隻很凶猛的小紅鳥?

明池想起當初裴庚的不友善,立馬後退三米,保持一個可以逃跑的距離。

裴庚微微蹙眉,倒是沒說什麼,和當初喊打喊殺的模樣當真辨若兩人。

明池觀察著他,心底鬆了口氣,暗道師尊說的沒錯,這位師兄‘傷’好了後,的確明事理了。

隻是明池顯然不知道,在裴庚的眼裡,明池這個‘師弟’除非在柏青霄麵前還有些用,其他時刻他甚至都懶得理會。

除了初見時他心底當真動了殺念,後來柏青霄連續幾次阻攔,裴庚就已經知道柏青霄的態度。

從而飛快在心裡想好怎麼利用此人去給自己創造機會,打破僵局,闖出師徒間那道恪守的界線。

半真半假,才最唬人。

早前在火羽島劍仙秘境裡,那劍仙神識就說過,裴庚心思很重,重到能把問心石都給蒙騙過去。

自然也能控製自己在柏青霄讀心術麵前的表現。

不然,就在‘有間客棧’那裡,隻有兩人相處的情況下,裴庚一個金丹,一擊即中,怎麼可能讓明池一個築基這麼輕易逃脫還大喊大叫救命。

不然,早在他猜出‘真言丹’作用時,大可立刻拔腿就跑。他若當真不願柏青霄知道他的想法,完全可以翻臉就跑,耗到藥效結束。

可這些明池自然不知道,他隻本能覺得這位裴師兄像黑夜,一眼看去越看越容易把人迷失,危險得很。

他小心翼翼,“師尊他閉關兩年,未曾出來。師兄既已回來,要在這裡一起等師尊出關嗎?”

裴庚往前一步。

明池麵色一變,退後一步。

這幅小動物受驚的模樣,似乎是愉悅了裴庚。裴庚很短促地笑了聲,“我要殺你,你逃得掉嗎?”

明池發著顫,本能地抵禦著那慢慢延伸過來的沉沉威壓,威壓越來越重,沉到他呼吸都有幾分困難。漸漸地,他頭也很難抬起來,身軀沉重,四肢灌了鉛一樣。

這種鈍刀磨脖子的感覺,簡直令人毛骨悚然。

就在他以為自己要被逼跪下那一瞬,身上因為修為差距帶來的無形壓力一散而空。

裴庚路過他身邊,慢條斯理朝門外走去。

“沒意思。”

明池找回了呼吸,劫後餘生般大口呼吸著,他盯著裴庚的身影。想了想,轉身跟在他後麵。

裴庚道,“本還想回來和師尊說一聲,我要進階元嬰了。”

明池腳步一頓,訝然。他記得兩年前,這師兄不過金丹吧?

明池兩年前築基初期,如今也不過築基後期,他還沾沾自喜,覺得這修煉速度和其他修士比起來很快了。

修為越往上,難道不是越難突破嗎?

他心裡升起濃重的威脅感。

裴庚側身,慢吞吞道,“但既然他不在,等師尊出關了,托你與他說一聲,我出去曆練,可能沒那麼快回來。回頭讓他看看芥子空間。給他積了不少禮物,都是師尊喜歡的。”

師尊喜歡什麼?明池心底浮起大大的疑惑,他見裴庚似乎也沒有想象中那般可怕,似乎好像也不過性情怪異了些,鬥膽問了出來。

裴庚瞥他一眼,嗤笑一聲,什麼都沒說,隨手召出一把外形極為樸素的靈劍來。

長明劍在半空落下,翻轉幾圈,見風就長,最後穩穩停在裴庚麵前。裴庚跳上去,咻的一下衝出門外,上了高空,化為一個小點,然後人就沒影了。

來時匆匆,去如風。

明池扶起兩扇大門,還在納悶這師兄一如既往地難溝通。

緋星踏進門來,“誒?這門出去時還好好的,這是怎麼了?”

明池三言兩語把話說了一遍,最後真誠發問,“師姐,師尊喜歡什麼?”

緋星一愣,“這……我想想,好像是聽師尊說過,師叔最喜歡靈石。嗯,或許還喜歡一些風味獨特的小吃食?”

“對了,你說裴庚快元嬰了?”緋星驚駭交加,“這才兩年啊!莫不是他說了謊?”

明池搖頭,說不知。

緋星頗有些擔憂,“說起渡劫,師叔兩年前說要閉關,本以為會很快的。可這都兩年了,師叔莫不是遇到什麼麻煩?”

尋常修士若能感知自己即將渡劫,那麼按理不出一年左右,就能應驗。

若閉關後時間不斷延長,那隻有可能是出了問題。

想起師尊曾說,師叔丟過一魂,神魂不穩,也不知是否會影響。緋星憂心忡忡。

離前堂千米遠的清靜之處裡,柏青霄額上冷汗涔涔,呼吸急促。

他的確遇到了麻煩。

耳邊是海水翻滾的聲音,人魚的歌聲在他腦海裡回蕩,丹田處的元嬰一臉痛苦,身下的木靈根瘋狂搖擺,掙紮不休。

腦子像被重錘敲了一下,嘈雜音過後,所有一切歸於虛無。

一片無聲的純白中,柏青霄看到了一條美麗的雌性鮫人。

她懷抱著個嬰兒,在海浪間遊了不知多久。

最後,她把他放在神農穀岸邊,在他額上落下輕輕一吻,刻著‘柏’字的玉佩落在熟睡的嬰兒脖子上。

鮫人神情平和,從發尾解下一縷輕柔的鮫紗,小心地係在嬰兒手腕上。

柏青霄認出了那抹鮫紗,在這畫麵裡,那鮫紗十分普通,顯然意義卻十分重大。

玉煙仙尊給他的成人禮正是這鮫紗發帶,隻是那時似乎已經被煉成了天品的水屬性護身法寶,一直係在他發上,保護著他。

三年後,占地百畝的忘憂堂上,陰雲密布,雷電當空。

周遭的人已經遠遠避開。

明池擔憂道,“化神的劫雷……”

緋星道,“三十六道。放心,我們在劫雷範圍外。”

她說著放心,眉頭緊蹙,卻沒放開過。

五年,師叔用了五年才召來雷劫,緋星不得不擔憂。

風大了,刮得燈籠搖擺不休,衣袍翻飛。

遠處雷光乍現,明池被閃了眼,本能抬手掩眼。那雷聲極大,攜帶著普天之下最為猛烈的攻擊,一擊而下,轟的一聲,震耳欲聾。

明池雖在劫雷範圍之外,到底處於邊緣位置,隻是一道雷聲。他放下袖子,耳朵已經滲出血。

緋星驚呼一聲,拉著他趕緊跑,“是我算錯了。你才築基,受不得這暴戾之氣。往後劫雷隻會一道比一道厲害,還是走遠些吧。”

“可師尊……”

“沒事的,你要相信你師父。”

劫雷聲勢浩大,圍觀的人也不少。

他們都在等著呢,若渡劫的修士順利度過這一劫,他們也能分享些許天道降下的純淨靈氣。

若修士熬不過了,他們也許還能去撿漏些遺物。

劫雷初始手指粗細,在天邊像一道白線,突兀而下。

漸漸越發地粗,一道間著一道,足足劈了近一天時間。

那第三十六道兒臂粗的雷聲過後,眾人張望看去,天邊陰雲散去,一束純淨靈氣合成的光束照在山頭,落在渡劫的修士身上。

眾人心神一定,感受著這一定範圍內的濃鬱靈氣之下。

被劫雷波及的枯焦土地鋪了綠意,長出小草,花苞脹大。鳥聲清脆,花香四溢,天道慷慨地對扛過一劫的修士降下獎勵。

緋星拉著明池直奔雷劫中心。

山頭已經被雷劫輾平,露天的洞府裡,乍一進去,濃鬱的靈氣撲麵而來。明池隻是受了一點,都能感受到修為有所增益。

他回過神,焦急跟著緋星進去,“師尊!您沒事吧?您怎麼樣了!”

他毫無防備,撞上了忽然停住腳步的緋星的後背。明池捂著額頭,“師姐?怎麼不走了?不是說要去給師叔送丹藥送治療嗎?”

他從緋星身側探頭往前一看,瞬間呆若木雞。

隻見天道降下的靈氣束中間,柏青霄已經失去意識昏倒在地,身上法衣破碎,周遭法器損壞一地。

這都很正常。

最不正常的……是柏青霄腰間往下,那條在光下華美至極的海藍色魚尾!

明池也跟著結巴了,“這這這、這是什麼啊?師尊生病了嗎?”

緋星回過神,連忙道,“彆說了,禁言!我去開禁製,你趕緊用衣服把師叔包起來,不能讓彆人知道!快!”

明池一驚,顯然也想到了什麼。周圍想要蹭靈氣的修士已經有不少近了。

明池從芥子裡掏出一大堆衣服,慌裡慌張蓋在柏青霄身上,尤其是那魚尾被嚴嚴實實裹了好幾層,才把人半扶半抱起身。

那降下的靈氣柱散了。

第68章 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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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醒來的時候, 口渴不已。

他還沒睡醒,就本能地起身去給自己倒杯水喝。誰料腿剛張開想邁出,撲通一下摔下床去, 摔得他睡意散的乾淨,睜開了眼。

柏青霄低頭一看。

腿呢?

我的腿呢!

他拽開被子一看,整個人都傻了。

活了兩百年, 柏青霄倒是頭一回發現自己可能、也許不是人?

但怎麼可能呢, 他是人啊!

玉煙仙尊說過,柏青霄是她師兄的孩子, 她師兄可是當年修真界赫赫有名的醫修大能,風度翩翩, 儀表堂堂, 一手醫術出神入化,是上千年來一隻手都能數清的飛升醫仙之一。

柏青霄還偷偷看過畫像,畫上人的確和他長得十分相像。

所以他怎麼可能不是人?

誰給我下藥了?

柏青霄第一反應就是這樣, 還以為自己吃錯了類型化形丹作用的丹藥。於是他冷靜下來,扶著床起身坐在床邊,還很有心情地翹著魚尾巴玩。

“這丹藥效果不錯, 彆出心裁, 居然還能成鮫人模樣,比讓裴庚變小老虎好玩多了。”

法力控製之下,桌上的茶壺茶杯飛過來,在空中自發倒了一杯水,落入柏青霄掌中。

柏青霄一連灌下幾杯水,把整壺水喝乾, 才舒了口氣。

他把被子扯上來, 看窗外還是白天, 估摸了一下時辰,就十分心大地抱著被子,轉身把尾巴搭在被子上一壓,又睡了過去。

等他休息夠了,精神飽滿地醒來,猝不及防見著那條仍然還在的魚尾,嚇了一大跳。

再看天色,他差不多睡了半天,沒理由丹藥藥效這麼長吧?

柏青霄抱著被子發呆,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想岔了,興許這真不是丹藥能做到的。

他給自己的身體細致地檢查了一番。

脈絡平穩,靈台清明,丹田靈力滿溢,法力運轉無礙,身上渡劫的傷在天道靈氣撫慰下恢複的七七八八,何況後來可能是緋星明池他們還給他治療過,現在更是一點難受都沒有了。

所以這尾巴到底怎麼回事?!

柏青霄人都傻了,抬手小心翼翼摸了摸,冰冷濕潤的鱗片表麵閃著光,摸上去硬的很。他愣了一下,抱著被子蹭蹭蹭退後一段距離,驚駭地看著那尾巴也跟著他動作退後。

直到上身撞到床頭,發出巨大的聲音。

他連忙翻出通靈玉牌,不管三七二十一找到師尊師姐們的神識。

玉煙仙尊避世不出,她的玉牌也一直不通。

一道靈識投到空氣中,出現了一個女子的半身像。女子神情淡漠,腦後一支簡單的發釵卷起發髻,頗有種不近人情的味道。

“大師姐!我我我……我的腿!”柏青霄話都說不順了,指著自己的尾巴,瞪圓了眼,“我的腿沒了!”

青羽瞥了一眼他的腿,眼裡閃過一絲訝然。

但她似乎並不是很意外,語重心長,“青霄,兩百年了。我們本都以為你會作為一個人類好好長大。”

柏青霄被這話嚇到,連忙追問,“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原來不是人嗎!”

青羽淡淡道,“你當然不是人。”

頓了頓,她又糾正,“不對,你是人。”

“罷了,你做不做人你自己決定。我也不知道你是個什麼東西?”

柏青霄不爽地控訴她,“……我感覺你在罵我,但我沒有證據。”

青羽發現自己言辭有誤,挽尊地咳了兩聲,“你想多了,字麵意思。”

“我父親不是柏玉霖,母親不是一個普通女修嗎!”柏青霄抬起被子,眼不見心不煩把尾巴蓋住,無奈地歎了口氣,“到底怎麼回事?”

青羽沉吟道,“你母親,其實我們並不清楚是誰。早年師尊推測過,你母親似乎來自深海鮫人一族。所以嚴格來說,其實你是個混血。”

柏青霄:……

青羽難得安慰他,“所以,不必太過憂慮。尾巴總能收回去的。”

“怎麼收?”

青羽沉默了,不甚肯定,“……多喝熱水?”

“再見。”

柏青霄用完就丟,直接把通靈玉牌扔回空間,對著自己的尾巴發愁。

愁著愁著,忽然吞了口口水,想起了烤魚煮魚燒魚。

柏青霄反應過來自己在想什麼,震驚了。

我居然還會饞自己的尾巴!

他心情複雜,一時臉色難以言喻。

再仔細檢查一翻身體,張開五指認真看了看,更不爽了。

因為他發現自己好像真的是個混血。隻有一條魚尾巴,沒有鮫人會有的耳鰭、背鰭,手肘和腰間也沒有任何多出來的魚鰭,手還是人類的手,沒有蹼,牙齒也還是人類的牙。

況且,鮫人是種罕見靈獸,他們全族都是水係單靈根,天生親水性極強。

柏青霄——一個活了近兩百年的木係天靈根。

這些缺少的鮫人特征,放海裡可都是獨一無二的武器。

柏青霄空有一條尾巴,形貌靠近人類,這意味著他不是什麼兩棲動物,他可以離開水活著。若放海裡生存,他缺少的這些東西就是他最大的弱點,脆弱的和個人類一樣。

“還好還能修煉。”柏青霄檢查完身體後拽好衣衫,心想他這樣的‘半成品’估計鮫人族也嫌棄的很。那正好,他做了兩百年的人類,可沒什麼做魚的意願。

倒不如瞞下來,繼續做個人類修士,還是能自由自在活下去的。

緋星過來的時候,先敲了敲門,得到應允,方才推開門。

正見柏青霄抬手摸自己翹起來的尾巴尖,轉過頭,衝緋星炫耀,“師侄!快看,我能把自己彎成一個圓圈!”

師叔還真是,一如既往的活潑開朗。

緋星一哽,把丹藥端到床頭,由衷佩服,“師叔,您心態真好。”現在還能玩自己尾巴玩的這麼開心。

她都怕極了,唯恐柏青霄一直變不回去,她得想法子悄悄把師叔捎回神農島才行。

“我現在也是化神修士了。可不是年輕有為?”柏青霄在床上打了個滾,壓到自己長發,頓時抽了口氣。

於是反方向翻滾到床頭,把長發往身後撩開,自然而然拔開丹藥瓶子,輕嗅裡麵的成分,“還不能高興一下?況且這點小事算什麼,隻要不危急性命,總能慢慢解決。”

緋星想了想,好像的確如此,淺笑道,“是啊,是件值得高興的事。”

“這幾瓶不需要。”柏青霄挑挑揀揀,“我用不著,你留著護身吧。對了,明池洗靈可還順利?”

“很順利。明池師弟心思敏感,”緋星點點頭,“他怕不方便,不敢隨意過來。”

那孩子倒真是恪守規矩過了頭,讓做什麼就做什麼,比某人省事多了。柏青霄清朗一笑,“有什麼不方便的?叫他過來,趁現在有空,我考考他功課如何,修為可有寸進。”

“師叔不多加休息?”

“睡夠了。”柏青霄聲調懶洋洋的,他撐著臉,垂著眼擺手,“去吧,喊他過來一趟,晚些我還得出門。到時你便把他帶回神農穀去。”

緋星去喊明池時,明池正溫習著《論徒弟的自我修養》。

幾年不看,再挖出來看一眼,還發現了以前沒發現的隱藏點。

可惡,看了根本停不下來啊!這‘柏七’編的也太好看了些。

三年了,怎麼第二本還沒出!

緋星喊了他一聲,他一激靈,立馬把書藏起來,站起身,“師、師姐?”

緋星見這小師弟如此靦腆害羞,還怕自己這突然一喊嚇壞了人,語氣也溫柔了許多,“師叔喊你。”

“啊?哦!好的,我這就過去!”

明池想起裴師兄讓他轉告的話,連忙過去告知師尊。

柏青霄因此想起,他曾給過裴庚一枚玉佩,刻著定向傳送陣,直接傳送到火羽島的藥泉邊。

此前作為秘境時,秘境一關,在火羽島刻下任何傳送陣都無效。

可如今秘境有了主人,便永遠不會關閉,直到主人身死道消。因而秘境內自然也能留下柏青霄允許留下的傳送陣。

可柏青霄不以為意,隻以為裴庚是送了些什麼靈石和小吃之類的堆在藥泉邊上,想著放著以後看也無妨。

他抽查了明池功課,見小徒弟在醫道上頗有天資,忍不住提點了幾句,就把人趕回去讓他自己琢磨去了。

柏青霄摸出通靈玉牌,玉牌入手滾燙,他探入神識一看,密密麻麻都是消息。

其中最多的要數裴庚那小子,五年時間發了上千條消息,嘮嘮叨叨的都是些什麼啊。竟連平日吃什麼都要和他說,他尋常管的有這麼寬嗎?

柏青霄回想了一下,非常確定自己沒有要求徒弟事無巨細到這種地步。果然,明明最不對勁的就是裴庚。

他微蹙著眉,有些嫌棄地劃著那上千條消息,完全沒耐心一一聽下去。

乾脆直接劃到最新一條,還是三個月前,裴庚和他說要進一個新開的秘境裡尋寶,還千叮萬囑柏青霄出關時務必通知他一聲。

通知他作甚?讓他飛過來看柏青霄怎麼用魚尾繞成個圈圈?還是把自己做成一道葷菜喂鳥?

柏青霄一臉莫名地把玉牌收起來,拒絕回想那個詭異的畫麵。

他可沒有以身飼虎的愛好兼覺悟。

他決定暫且瞞著裴庚,等他去魔域出診回來後,再順帶捎裴庚回穀好了。

又過幾日,靈力完全恢複後,那魚尾也消了乾淨,化作雙腿。

柏青霄躺床上都快無聊到生草了,一見終於恢複,迫不及待就要出門。

也許人的一生就是奔走在不停解決事情的路上,直到再也走不動為止。

他把去魔域的事情擱置了五年,如今成為化神修士,也算有了自保之力。玄華老祖給的‘診療費’已結,這會兒柏青霄忍不住趕去魔域‘出診’,好趕緊結算完。

但在他離開前,柏青霄想了想,拐了個彎,前去找了一次緋星。

然後順著緋星指的路,直接去找明池。

用兩條腿走路的感覺太好了,十分懷念。

柏青霄一時太興奮,蹦躂著過去,靠近門口,才穩住身形,理了理衣服,好歹有了點長輩的樣子。可一時得意過頭,忘了敲門,直接推開門就進去了。

“明池?”

左右一看,見明池正盤腿坐在桌前,低著頭抱著一本書看的十分入迷,連他的喊聲和開門聲都沒聽見。

這孩子這麼好學?

柏青霄一顆慈父心感到十分欣慰,他躡手躡腳走過去,從明池背後探出一個腦袋,好奇地想知道明池看的是醫書還是丹書。

都不是。

他在看一本話本。

這書皮微卷,似乎被主人翻閱了很多遍。

柏青霄跟著看了幾頁,摸摸下巴,後知後覺發現有幾段劇情十分熟悉。可看兩個主角的陌生名字,他該沒看過這話本才對啊。

柏青霄直接伸長手,越過明池,把書合上,隻見書麵上赫然幾個大字——論徒弟的自我修養,柏七著。

柏青霄:……

他好像隱隱約約知道這‘柏七’是誰了。

第69章 黃泉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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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池才發現身後站了個大活人, 立時被嚇了一跳,從椅子上蹦起來,囁嚅著, “師、師尊!”

他眼巴巴地看著柏青霄手裡那本書。

柏青霄嘩啦啦粗淺翻了一下,臉色黑沉,舉著那書問, “你哪弄來的話本?”

明池頭回見柏青霄這沉臉的模樣, 十分不好相與。試想上一回見到柏青霄這麵色,還是柏青霄在大賽上直接把人丹爐踹翻。

他惶惶然, 唯恐自己也被當做那丹爐給踹了。頓時心下跳的飛快,連忙解釋, “弟子知錯!弟子是在街邊小攤看到的, 這是修真界近幾年新出的熱銷話本,十分受歡迎……弟子閒來無事,就、就買來隨便看看。”

“你看什麼不好!看這些胡謅的東西!”柏青霄燒紅了臉, 被踩了尾巴一樣氣急,劈裡啪啦說了一堆。

“丹法基礎可曾看過?醫書看完了可曾實踐?修為呢!你師兄都快元嬰了,你看看你自己, 五年了還沒金丹, 你可知道哪怕是修士駐顏也要看修為年齡的?你是不是想七老八十了才上金丹駐顏?”

“你是不是想當一輩子小老頭!”

明池自知理虧,耷拉著腦袋完全不敢吱聲。等房間安靜下來,方才捏著手指,討饒道,“師尊,弟子知錯。今後定當好好修煉, 勤加刻苦。隻是弟子天資有限, 恐怕比不得師兄。”

“重要的是天資嗎?是你的態度!”

明池被這一喝, 嚇得渾身一哆嗦。有些震驚兼感動地抬臉看柏青霄,見他暴跳如雷的模樣。雖然被臭罵了一頓,卻覺得自己被人關心了,頓時熱淚盈眶。

師尊竟然這般為他著想!想來師尊一直對他課業關懷備至,也是,誰能想到弟子會偷偷看這些不入流的書籍呢。

明池噗通跪下,揚起臉,眼中滿是水霧,泫然欲泣,十分感動,“師尊,弟子真的知錯了!”

柏青霄夾帶私心劈裡啪啦說完一通,方才覺得自己太過分了。他咳了兩聲,把書收起,擺出一副冷酷兼無情的麵容,“沒收。”

明池這下真的想哭了,明明十分舍不得,但他不敢拒絕,隻得悶悶點頭說好。

柏青霄又把他訓了一頓,說的明池恨不得立刻挖個坑立馬進去閉關後,方才看似寬慰、實則心虛地揣著那本收繳來的話本趕緊溜走。

好氣啊,等他捉著那隻鳥,非得打上一頓,裴庚才知道‘尊師重道’四個字怎麼寫!

柏青霄磨著後槽牙如是想。

在去往魔域的路上,柏青霄在扁舟角落裡蹲著忍不住又偷偷看了幾眼,一下子看完了話本。

彆說,還挺好看的,又奇怪又好看。

柏青霄一臉打開了新世界的恍然大悟表情,眼睛閃閃發光,麵上分明寫著:還能這樣!

不對,他收斂了幾分新奇的情緒。抬起書本蒙住臉,露出兩隻微紅的耳朵。

好看個鬼啊!這裡麵的主角原型之一明明就是他啊!

他怎麼能看自己的小黃書看那麼起勁。

作為一名有節操的高雅修士,人不能、至少不該這樣……柏青霄回頭唾棄了自己一遍,直接把書藏起來了。

前往魔域需要渡過冥河,到達滿是魔氣的另一塊土地。

那條河之所以叫冥河,是河水顏色漆黑若墨,且河麵常年迷霧籠罩的緣故。修士貿然從空中飛過,極其容易迷失方向。

迷失方向不可怕,可怕的是在迷霧久了,五感被蒙蔽,七情六欲也會被悄無聲息地引誘放大,誘生心魔,十分考驗修士心態。

修士畢竟不是真的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若不察,容易走火入魔,落了個半瘋半傻的結局。

因而最穩妥的方式還是用靈舟渡河,而且須得有個‘向導’。這向導要麼是個魔修,要麼就是某種事物。

畢竟魔修可以靠對那塊土地上魔氣的敏感獨自度河,他們修煉靠的就是魔氣。像柏青霄這樣的靈修顯然就不能。

想要找個向導,擺在柏青霄麵前隻有兩條路,要麼抓一隻魔修帶路,要麼去尋找一種名為黃泉花的魔植。

這黃泉花向著魔氣而生。

哪裡魔氣濃鬱,它的花盤就會轉向哪裡,帶路前往魔域最為方便。

黃泉花隻長在魔域裡,曾有修士大義,從魔域中帶出黃泉花後,種植在冥河河岸。後來成了黃泉花的一個亞種。傳聞真正的黃泉花,在魔域裡可有人高。

柏青霄都計劃好了,先去摘幾朵黃泉花,然後掛在靈舟上渡河。

黃泉花花朵嬌嫩,血紅的花色看著極其危險。雖一年四季常開,花期卻並不長,約莫隻有半個月。

往常柏青霄路過時,往這邊看一眼。紅彤彤的一片如鋪了一地紅毯,微風卷著血色花瓣飛舞,挨在漆黑的冥河邊上,景色美豔又詭異。

可當他去到那裡一看,哪有什麼‘紅毯’,分明光禿禿的一大片土黃田埂!哪裡還尋得到一朵黃泉花?有的都是還沒長出的種子,藏在泥土之下。

不光是他生氣,同樣想要去魔域的修士們有些甚至不顧風度,氣的直罵娘,一邊罵一邊想法子催生黃泉花的種子。

對修士而言,催生一棵植物並不難。難的是黃泉花乃是魔植。魔氣與靈氣互斥,用靈氣去滋養催生魔植,黃泉花不死都難。

可這裡都是修士,去哪尋魔氣呢?

柏青霄從靈舟上躍下來,衣袍翻飛,他輕盈落在一處田埂上,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彎腰,修長的手指在田埂裡一探。柏青霄歎了口氣,這情況不太好啊,裡麵雖然魔氣濃鬱,然而大多種子都是剛剛破殼未出土的狀態,想要催生起一株實在有些強人所難。

柏青霄蹙著眉起身,左右觀望,見旁邊一個兩撇胡子的修士正小心翼翼指使著一個儲物袋,往外倒魔氣,魔氣落入田埂間,催生出一株小小的苗,頂頭一個小花苞。

這是田埂裡唯一剩下的快開花的黃泉花了。

柏青霄往那走了兩步,修士警惕地抬頭看了他一眼。

“這位道友……”

“不賣,滾!”修士極其沒有耐心,乾脆利落道。

顯然柏青霄不是第一個走過來的。

柏青霄的話夭折在半途。

好生暴躁的家夥。柏青霄暗自腹誹著,無奈地笑了笑,換了個話題方向,“既然道友也是要前往魔域,不妨捎我一程,靈石好說。”

修士抬手一指,柏青霄順著他手指看去,一邊站著十幾個人高馬大的修士,正在冥河邊撅著屁股提煉冥河水,試圖抽取些微魔氣出來。

冥河裡魔氣雖小,但的確是他們就近最容易找到的魔氣來源了。麻煩了點,但不難。

修士頂著那雙有些凶惡的三白眼,“看到沒,那幾個全都想蹭我的花。就都得去提煉魔氣,你想加入?行,也過去幫忙乾活。”

柏青霄:……

他低咳一聲,打消了這個念頭。柏青霄擺擺手,不想和那麼多擠一塊去,“那還是不了。在下就想問問,此處的黃泉花怎麼全沒了?”

那三白眼修士許是無聊,一邊倒著魔氣澆花,一邊罵罵咧咧,“還不是前幾個月,不知道哪來的兔崽子,把黃泉花全搜刮一空。”

“嘖,也是邪門。一個區區元嬰劍修,竟傷了好幾個元嬰,甚至還有化神!”

“老子當時就在場,平生未見如此怪異的火靈根,燒哪毀哪,壓根滅不掉!還會一手殺傷力極大的劍陣,配上他那靈火,一個人打一群人。這孫子,呸!若不是老子拚命保住了一棵……”

他不說話了。

柏青霄一看,這修士約莫是位化神。他猶豫著,“那位化神莫非是……”

三白眼麵上掛不住了,冷哼一聲。

“失敬。”柏青霄好險沒笑出來,他忍了忍。

嗯,元嬰打化神是件得意事。可若堂堂一個化神被元嬰追著打,過不去的多半懷疑人生,怕不是要成心魔。

“那人有說拿那麼多黃泉花做什麼嗎?他一個人怎麼需要那麼多黃泉花?”柏青霄滿懷希冀,“或許道友知道那人何門何派的?我們可以一起上門找找。”

簡稱,打不過就上門找師長。哪怕沒法全要回來,要幾棵應該不難吧。

“他用的劍法誰都不認得,至於你說他為什麼摘那麼多花……”三白眼翻了個白眼,連瞳仁都瞧不見了。

他不說話,柏青霄越發好奇。

那邊一個提滿一儲物袋魔氣的年輕修士走過來,歎了口氣,“聞所未聞,匪夷所思。那劍修說這花好看,配他心上人,拿回去種著玩。”

柏青霄懷疑自己耳朵聽錯了,但他一看兩人神色,似乎這輕佻的話當真如此。

三白眼修士罵罵咧咧,“祝福那缺德的家夥一輩子沒道侶!祝他心上人六根清淨無欲無求最好沒那功能!”

“啊湫!”柏青霄忽然鼻尖一癢,以袖掩唇打了個噴嚏。

他這忽然一聲,引得兩位修士表情奇異起來。

眾所周知,修士是沒有小病小痛的,而且講究因果循環。

年輕修士神色變幻莫測,“你……”

此時,柏青霄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什麼。腳底頓時起了光,那點光綻開,變大,成了一道傳送陣。

柏青霄一驚,往後一跳想要離開陣法。結果那傳送陣像黏在他腳底了,他往後一步,陣法也跟著往後,以至於柏青霄一直處在陣法中心。

黏在腳底?對了,都差點忘了,之前丹修聯盟大賽上被他拆穿下毒的那化神修士!

他要來尋仇?

也虧得那麼耐心,足足過了快五年才來尋仇。柏青霄神色變幻莫測。

他左右一看,這邊隻剩下唯一一棵黃泉花苗了,實在不是打架的好去處。腳尖一點,身影飛快,帶著那傳送陣轉瞬飛到百米遠。

隻他來不及離開更遠,傳送陣已經成型。

柏青霄提起一顆心,右手翻轉,凜冽的雙頭銀槍旋轉著出現在手心。左手綠光盈盈,地下潛藏的植物全都破土而出,在木係靈力的滋養下有如山高,虎視眈眈地看著傳送陣來人。

柏青霄心想,五年前,那化神修士修為看著也不過初期。五年左右的時間,應當不會有太大的變動。他雖然應付困難了些,卻絕非沒有辦法。

可在那傳送陣暗下後,他神情一滯。

修士記憶力都很好,柏青霄至今還記得那化神修士的麵容。可麵前這個,壓根不是當初的化神修士!

第70章 黑袍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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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極強的氣壓擴散開來。

原本和柏青霄搭話的三白眼修士首先察覺到不對, 他直接把黃泉花收進儲物袋,衝冥河邊那幾人吼道,“有大乘期修士在附近打架, 快跑!”

說完立馬撒腿就跑。

大乘期,那是何等的境界?修真界渡劫以下,堪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存在。何況渡劫修士少之又少, 一手能數清, 輕易也不會出山。

唯有大乘期,真正可以說是修真界橫著走的修為了。

高階修士之間的打鬥, 隻在瞬息之間,破壞力卻極其強大, 但凡被卷入的修士凶多吉少。

冥河邊的人一聽是大乘修士打架, 麵色難看,瞬息撒腿就跑。

一句話的時間,天色變換, 風起雲湧。

平地刮起大風,瞬息田埂上塵土全然飄浮升起。黃土遮天蔽日,狂風把黃沙塵土卷起, 呼嘯著旋轉成巨大的土球, 蘊藏著能把活人撕碎的暴烈靈力。

三白眼跑遠了,勉力抬眼一看,才隱約從那巨大翻湧的‘土球’中,窺見狂風中枝條糾纏而起,巨龍般盤踞的植物舞動著枝條,與比它大了整整一倍的土蛇爭鬥。

龍蛇之爭, 滿天的翠綠與泥黃交融, 霸道地占滿這片天地。

一陣狂嘯震耳欲聾, 那一席青衣在黃色塵土裡極其顯眼,被什麼一擊擊中,流星般飛過天空,狠狠砸到一座山腰上,力道大的把整座山攔腰撞斷。

三白眼修士不忍直視這慘狀,在山頭轟然倒塌聲中,捂著眼喃喃道,“夠膽啊那家夥,竟敢用一條命去和個大乘修士硬杠。”

簡直白送一條命。

柏青霄當真是有苦說不出了。

真有的選誰會和大乘修士死杠,他倒是想跑,問題是修為上他分明跑不贏,跑了也白跑。而且把後背露給敵人,難道死的不是更快嗎?

他捂著悶痛的胸口,感覺到靈力凝滯在經脈中,嘩啦吐出一口血。

本命武器從他鬆開的手中跌落,在半空化作星光散去。

麵前的植物失去靈力操控,瞬息消了乾淨。他虛著眼,看著那藏得嚴嚴實實的黑袍人飛過來,衝他伸出手。

那隻手皮膚鬆弛緊皺,布滿了老人斑,乾枯細瘦。與其說是手,倒不如說是‘爪’更為貼切。

柏青霄神色一凝,從坑底飛快抽出自己的手臂。

然一動牽著全身,他壓抑不住本能地吸氣,眼睛死死地盯著麵前的人,視線恨不得穿透那黑袍看透一切,“你到底是誰?”

黑袍人桀桀笑著,“柏青霄,一命換一命。你既把本座的小醫修救走,你就得以身償還。嗬嗬嗬!很值,很值!”

他還十分肯定般輕微點頭,那聲音蒼老怪異,在黃土裡像是蟄伏已久的怪物。

柏青霄垂下眼,擋住鋒銳的眸色。他藏在身後的右手芥子一閃,手心緊握住一枚玉佩,玉佩上雕著精細的劍型。

在那黑袍老者試圖來抓他的時候,柏青霄不躲不避開,直直從身後抽出一抹極寒劍意。神情堅毅,速度極快,衝黑袍老者刺去。

如此近的距離,黑袍人不死也得脫層皮!

屬於渡劫期的威壓擴開,原本散在不遠處的修士還隻是觀望。

如今卻在這冰天雪地凍結萬物的氣息裡被強壓著身軀,艱難單膝跪地,紛紛忍不住調轉方向瑟縮著避開風頭。

“渡劫!竟有渡劫修士在場嗎?這冰係靈力,莫不是蒼穹劍派那位!”

這可不是能看熱鬨的場合了!於是結陣的、禦劍的什麼的都有,一哄而散。

那一劍一如柏青霄所想,穿胸而過,極寒的冰從傷口蔓延了黑袍人半身。

“怎麼會?”柏青霄怔怔看著黑袍人。

在他一擊之前,黑袍人提起了火焰裹住全身。冰劍穿越濤濤火焰而過,削去三四成力量的劍意刺穿黑袍人的胸膛。

於是原本的奮力一擊卻成了催命符,不僅沒成功殺死黑袍人,還賠上了底牌。

隻見黑袍人身上燃起柏青霄再熟悉不過的異火,火紅近金,溫度極大。漸漸消融了那道劍意,在原處留下一個血流不止的破洞。

那火勢在半空擴大,呼嘯而過,瞬息把方圓百裡化為焦土。

在柏青霄身邊時,那鳳火向來溫暖至極不會傷人。

可如今,柏青霄直麵它的敵意,才覺出這異火到底有多危險。

黑袍人捂住並不致命的傷口,巍然不懼,狂傲的笑聲仍在眼前,“嗬嗬嗬,是師祖的劍意。那又如何,有了這鳳血,彆說一個區區的玄華!縱是其他渡劫修士,本座又有何懼!”

“倒真讓人小瞧了你,能傷著我,你很不錯。也僅此而已,柏青霄,遊戲到此結束!”

那乾枯的手指朝他襲來。

柏青霄掙紮不動,四肢不聽使喚。眼前落下血跡,粘在睫毛上。

他奮力掀起眼皮,隻能隱約在一片火色裡,看清那老者下半張猙獰的麵孔。最後到底敵不過昏沉,陷入黑暗。

又是深海,耳邊嘩啦啦的海水聲。

他睜眼看到魚群從身邊自由自在地遊過,忍不住追著它們而去。追著追著,撞入一個柔軟的懷抱裡。

柏青霄不悅地抬起頭,看見一個雌性人魚的半透明虛影。她姣好的麵容,豐滿的身姿,哪怕在深海中仍然如發光的寶石般亮眼。

柏青霄盯著那虛影的下巴,視線往上挪,陷入一汪柔情中。微微下垂的眼型,是他在鏡子裡常能看到的。

柏青霄忽然發現,眼前這人的眼睛和他的很像,都是那種毫無攻擊力的形狀,生來自帶幾分無害的溫柔笑意。

“回去吧。”那虛影看他的眼裡似有千言萬語,“快回去吧,回到你的身體去,這裡還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你是誰?”柏青霄問。

那虛影一拂手,海水化為無形的推力,把他往相反的方向推去。

柏青霄不願走,卻被這股力量一直推著離開。他扭頭,不甘心地喊道,“你到底是誰?!”

虛影自始至終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身形慢慢消散在海水裡。

柏青霄從驚慌中睜眼醒來,看到洞頂的鐘石乳滴著水。

滴答——

落在石塊上,砸出一個淺坑,積出小水窪。

柏青霄渾身疼痛不已,尤其是頭,像被萬蟻啃噬,密密麻麻地啃著他的頭皮。他艱難地給自己喂了幾顆丹藥,撐著手從石台上起身。

感覺身體都不像自己的了,手腳僵硬的不行。起個身而已,好幾次尋不到力摔回原位。手腳軟綿綿的,落在地上沒有絲毫實感,隔了一層紗一般。

這一起身,他才發現自己身邊還躺著個簡陋的木偶,不過巴掌大。

柏青霄撿起那木偶,眼睛微微睜大。他瞬間想起來這玩意——豈不正是蒼穹劍派,從他那師侄江緋月體內抽出的玩意?

傀儡術?

看來他再不醒,都要給人做成傀儡了!

柏青霄光想想就已經極其不適,嫌惡不已。他直接把木偶捏碎,灑在地上。

手一抬,用法力抽出不遠處那小水窪在麵前凝成水鏡。往裡一看,他才發現頭上插著細針。

“怪不得腦殼那麼疼!”

柏青霄心有餘悸,連忙全拔了,丟在地上,捂著腦袋從石台上落下,踉蹌著踩在那些細針上。

石台周圍插著九麵繪著符號的靈旗,顯然是做傀儡術時用的。

他往周圍看去,可能那黑袍人不覺得他能提前醒來。因此石洞裡空無一人,有的隻是屍體。

是的,密密麻麻的屍體,隨意堆放在周圍。

最靠近石台的,是那一批柏青霄曾在百草盟組建的丹修聯盟大比上見著的修士,連當初給他身上下傳送陣的化神修士也在其中,死不瞑目地睜著眼看洞頂。

柏青霄心想,他算知道為什麼這人給他下的追蹤傳送陣會出來一個大乘修士的緣由了。

若他猜得不錯,那垂垂老矣的黑袍人,就是之前一係列‘傑作’的罪魁禍首——先前在蒼穹劍派逃跑的方長老,方景明。

柏青霄撐著牆,一邊瘋狂磕恢複體力靈力的丹藥,一邊觀察著周圍的修士。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除了丹修,剩餘的屍體便是些普通的人類修士和妖修。妖修大多被挖掉妖丹,恢複原型而亡,而人類修士,則是靈府承受不住妖丹,暴亂而亡。

還有幾個半死不活的人類修士被捆在一邊,進氣少出氣多。柏青霄一看,便知這些則是換丹成功的。

哪怕柏青霄試圖和他們搭話,他們大多昏迷不醒,醒來也是神智不清,無法回答問題。估摸著也是快不行的了。

為什麼要用那麼多人來做換丹實驗?柏青霄心底隱隱有個呼之欲出的念頭,但他還不能確認。

他挨在牆邊,閉了閉眼,斂去眼中寒意。能聽見耳邊自己心跳如雷,呼吸急促,丹府靈力幾近乾涸。

若叫他以這個狀態再和大乘修士打一架,那還不如直接來一刀爽快。柏青霄還有心情想些有的沒的,他笑了一下,集中注意力想著怎麼脫身。

柏青霄正汲取著石壁那點涼意,濃厚的血腥味鑽入鼻腔,聞得他頭疼。

洞府門口開了,沉沉的腳步聲走了進來。

“你醒的倒是快。”一席黑袍的方景明抬著腳步走來,他已然換下先前那臟汙,如今看來與常人無異,“嗬嗬嗬,不愧是神農穀的醫修,本座對你的手藝,越發有信心了。”

柏青霄睜開眼,蹙著眉看那走來的人。

方景明腳步停在他兩米外,打量著他,嘖嘖稱奇。

“看來,壞人都是一窩生的。”柏青霄低聲笑了出來,“我才聽過你老子禽獸不如的故事不久,如今倒要見證一次他兒子是如何脫去那身人皮了。”

方景明還是樂嗬嗬的,咬字卻極重,“很好,小年輕,還嘴硬,不錯,不錯。希望你的醫術也有你的嘴上功夫那般厲害。”

他赫然變了臉,滿臉陰沉,倏然抬手,五指成爪,衝柏青霄肩膀而去。

柏青霄不笑了,他一側身避開攻擊,抬起臉,微微挑眉,“你找我換丹?早說啊,何必喊打喊殺,這靈石夠了,我自個兒就跑來了。誰不知道我柏青霄做生意最好說話?”

他一路後退,方景明一路試圖抓他。動作不緊不慢,像在看垂死的小動物如何掙紮。

方景明道,“本座不信你,本座隻信自己。”

柏青霄一路後退,謹慎地左右避開他的攻擊,從容道,“巧了,我也不信你。”

方景明抬手襲來,“你沒得選!”

呼嘯的烈火擦過鼻尖,柏青霄左右踉蹌著往後退,腳步一轉,衝石門而去,似乎想要就此逃跑。

“不自量力。”方景明哼笑著,看穿他的外強中乾,眼中不禁現出些許輕蔑。

他抬袖抽出一柄劍,打算這次非把這自愈力強的家夥戳個半死不活,再煉製成傀儡用。

那一劍衝著毫無防備的後背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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