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報仇雪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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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有所感覺, 他喚出玄華老祖贈與的玉佩。
抽劍,回身,一氣嗬成。
極寒的劍氣出現時把整個石洞凝結成冰, 兩者相撞,火與冰的對撞把石洞一分為二,水汽盈滿整個洞府。
“用過一次的招數, 再用就不起效了。何況, 你的法力撐得住使用渡劫期的劍意?”方景明獰笑著,手中法力倍增。
那灼烈的炎意刹那漲大, 迸濺出火星。
柏青霄的確撐不住了。原本乾涸的靈力被他硬撐著壓榨,現在到底後勁不足。
那極寒劍意被烈焰磨了許久, 最終消散在柏青霄手中。
柏青霄悶哼一聲, 後退幾步,捂住負擔過重的心臟,緊咬牙根, 唇角落下血痕。
果不其然,方景明乘勝追擊,一劍刺來, 已經不把眼前的強弩之末當回事了。
卻不料被看似毫無還手之力的人猛然撒中藥粉, 雪白的粉末漫天飛舞。
窮途末路,也就這點小伎倆。醫修一道到底是個沒用的。方景明本想大笑:尋常藥粉豈能對大乘修士有用?
然他笑意未出,陡然化作一聲驚吼,藥粉翩然而至,在半空閃著細碎的光,封鎖周身區域。
在這區域內, 他的法力被渡劫期威壓桎梏, 沾粉的地方腐敗發爛, 血流不止,糊住了臉頰。
是風。
是那細軟卻足以致命的風。
是那絲毫不屬於冰雪劍意的風刃。
無形的風刃配合著有形的毒粉,被人精確操控籠住敵人。
“柏青霄——”那要吃人的聲音近了。
雪白的藥粉背後,滿含怒意的一劍卻刺了個空。
人,憑空消失了?方景明不由震驚。
傳送陣?傳送符?不可能,他這設下了與外界隔絕的禁製,哪怕有這些柏青霄也出不去!
竟被一個毫無還手之力的獵物戲弄了,奇恥大辱!
“柏青霄!”方景明放下手,臉上徒留兩個血流不止的血洞,他睜著瞎了的眼衝四周吼道,“你給我出來!柏青霄——”
火羽島秘境內,裴庚正懶洋洋泡著藥泉,盯著通靈玉牌看個不停。
緋星師姐傳音說師尊已經出關了,那師尊到底有沒有看他的傳音?
明池那家夥不會忘了告訴他來秘境一趟吧?他給師尊準備了那麼大一個驚喜,師尊若是不來,豈不是可惜了?那小子果然很缺毒打。
唔,本來還想通過師尊那邊的秘境印記出去的。可師尊不進來,那他就隻能原路返回,跑回忘憂堂去尋人了。
這幾年他出去曆練,就想著趁師尊閉關修煉,趕緊提升修為,才好讓師尊正眼瞧他。
可一不留神,就跑的遠了些,進了幾個秘境,所到之處搜刮一空,全堆在了山洞裡。
雖然他一個劍修不需要那些東西,奈何他有個很需要大量資源供養的師尊,靈石靈草靈獸,什麼都缺,連帶著明明身家豐厚的裴庚都時常覺得自己十分貧困。
但轉念一想,這種收集又有點‘養家’的意味,品著品著還覺得樂在其中。
一個人影忽然從半空落下,即將墜進底下火紅的花海中。
裴庚似有所覺秘境裡多了道熟悉的氣息,他抬眼隻是那麼隨意一看,就若無其事轉過頭去。
他估摸著是什麼靈獸誤闖進來他的領域了。畢竟火羽島可不是一個死島,裡頭活的靈獸就很多。就像柏青霄當年心心念念那隻金色大蜥蜴就是其中之一。
可等他反應過來剛剛看的是什麼,嚇得立馬扭過頭,從藥泉爬出來衝那落下的人影而去。
“師尊?!”
裴庚從藥泉裡飛出,腳尖淩空點過,一路狂奔,險險接住半空墜落的青色人影,穩穩落在一片血色花海間。
裴庚放輕了動作,半跪在地上,扶起柏青霄靠在他腿上。著急地抬袖想給他擦擦唇邊血跡,又發現自己剛在泡藥泉沒穿上衣。隻能提起柏青霄自己的袖子,小心地給他擦了擦臉。
“怎麼回事?誰傷了你?師尊?師尊。”裴庚急的不行,感覺柏青霄現在就像個易碎品,他動作大一點人就給傷著了。“你醒醒。”
他這個時候倒是後悔自己沒走醫道,不然早就親自給柏青霄治療了。
裴庚翻出丹藥,拔開塞子倒出幾顆回元丹就試圖往柏青霄嘴裡塞,卻塞不進去。
“師尊你先醒醒,張嘴吃藥。”
“吃了再睡。”
聒噪。
柏青霄抬手,以袖捂唇悶咳幾聲,青衣袖袍上濺了血花。
他從虛無中找回幾分意識,眼睛睜開一條縫,才看清麵前一個陌生的裸、男叼著顆丹藥朝他親來。
柏青霄眼睛瞪圓,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抬手摁在那人臉上,把人推開,“滾啊!”
他一下子被嚇清醒了,睡意全無,小心肝砰砰跳,定定瞪著麵前這人。
他剛看到了什麼?
他剛看到了什麼!
一個不穿衣服的變丨態!
“這位兄台,雖然我自知人見人愛花見花開,你大可不必如此趁人之危、強人所難!”柏青霄麵不改色道,“告辭!”
說罷扭頭爬起來就要跑。
不料有心無力,腿腳發軟,一個踉蹌,摔進一個懷裡。柏青霄連忙掙紮。
裴庚歎了口氣,死死抱著柏青霄的腰拖著他,不讓人跑,“師尊!是我啊!這才幾年,你又認不出我來了?”
又?
柏青霄停住了動作,他狐疑地轉身,一手撐著那人的肩膀推開距離,直起身上下打量著。
這張臉劍眉星目,神明爽俊,一雙眸子漆黑若深淵,似乎的確有幾分眼熟。
可卻不複當年高挑消瘦的少年體型,反而體魄矯健,裸露的上身有著淺淺的傷疤,寬肩窄腰,連褲子都在滴著水。
此刻一臉著急擁著他。
柏青霄猶豫著喊了一聲,“小七?”
裴庚眼睛一亮,“師尊!”
是他的小七啊。
柏青霄心下一定,懶懶坐下來,疲憊像海水朝他湧來。
他眼前一陣陣發黑,起誓已經看不清眼前人的模樣。
柏青霄挨著裴庚打了個哈欠,尋了個舒服的姿勢靠著,“為師亟需休息,不許吵。再吵把你拔光毛下鍋燉了。”說著說著,後麵幾個字含糊在嘴裡。
這熟悉的威脅,裴庚一時說不上懷念還是好笑。
他再低頭一看,柏青霄說到做到,直接閉眼就睡了。
在他懷裡。
裴庚眸色微沉,“師尊,這麼信得過我麼?”
沒有人回答。
裴庚把人抱緊了些,左右尋著彆的更好的憩息地,把人帶過去。
等他給柏青霄把脈,這才知道柏青霄傷勢到底有多嚴重。
強撐著幾乎爆體而亡的輸出,與大乘期一戰後,靈力枯竭。
卻還竭力壓榨自己的丹府,繼續催動玄華老祖給他那蘊含著渡劫期劍意的玉佩,甚至最後還強行催動了玉煙仙尊給他的攻擊性法寶。
他最後的意識,估計就是把自己送入火羽島之中。手裡還緊緊握著用剩一次的儲存劍意的玉佩。
現在的昏迷不醒,恐怕並非是他能選的,也不是口頭那一句‘休息’那般簡單。
哪怕裴庚不懂醫術,隻一探入空空如也的經脈,便能看到那斑駁傷痕布滿脈絡,連著體內的元嬰都休眠了。
都傷成這樣了,竟然還有力氣和他開玩笑,假裝出一副無事的模樣。這人怎麼能這樣!
裴庚皺眉,連忙把人扶起,輸入靈力,喂藥。他摸了摸柏青霄蒼白冰冷的麵孔,頭一回心裡生了那般大的怒氣。
是誰?
到底是誰?
他忍著衝昏理智的怒意,給人換了一身乾淨衣服,捏著淨身符上好藥,方才感覺溫度回來了幾分。
他扶著柏青霄躺下,取出一件漆黑的外衣,攏在柏青霄身上。
花田旁,藥泉側,濃鬱的靈氣正悄無聲息地滋養著修士。
裴庚揉開柏青霄右手,拿出那枚玉佩,探入神識一看,頓時若有所思。這劍意,他倒是見過幾次,顯然是玄華老祖的傑作了。
他再拉起柏青霄左手,掌中在靈力刺激下,顯現出鮮紅的秘境印記。
裴庚抬手,掌心覆在柏青霄的手上。
印記連同外界,柏青霄從哪進來的,按理回去時也該在那個地方。
於是裴庚順著本就與他關係不淺的秘境印記,能夠以神識窺探到外界。
那幾近入魔的大乘修士,身上戾氣橫生。
瞎了一雙眼,一邊吼著柏青霄的名字,一邊瘋了般以劍劈砍著四周無形的空氣假想敵。法力順著劍刃擴散出去,把周圍砍的塵土飛揚,一片淩亂。
裴庚神色冰冷,在破爛的黑袍下,他看清了那人蒼老的麵容。哪怕再過十年、百年、千年,化成骨頭,他也認得這個害的他家破人亡的家夥。
天無絕人之路,竟讓他在這看到了仇人,還是個半瘋的瞎子!
裴庚唇角現出幾分譏笑。正好,新仇舊恨,一起報。
“師尊。”裴庚彎下腰,捏緊了那枚玉佩,低頭在他額上輕輕吻了下,視線順著起伏的曲線,落在那因為昏睡而淺淺起伏的胸膛上,“你在此處等我一下,我去去就回。”
長明劍一聲清悅劍吟,落入他手中。簡樸到幾乎沒什麼裝飾的長劍上,燃起了近金的火焰。
裴庚皺緊眉頭,神識探入柏青霄的印記,提著劍瞬息從秘境中消失。
破敗的石洞內,方景明陡然察覺到一陣陌生的氣息從天而降。
“柏青霄——我要殺了你!”他怒意滔天,舉著劍,地底塵土一呼百應,旋轉著化作巨手,不顧一切衝上高空。
熟悉的蒼穹劍陣從天而降,裹雜著渡劫期的冰雪劍氣,光亮大盛。
兩種力量相抵,在半空擦出巨大的火花和響聲。
處於下位的方景明甚至有被那道力量死死壓製的感覺,那是他此生永永遠遠觸碰不到的渡劫修為,是他這輩子的執著。
方景明惱道,“你以為一道渡劫期的劍意能奈我何嗎?你等著,你給我等著!”
“啊——”方景明拚命從桎梏中催動著烈焰咆哮翻滾而起,卻被更大更濃的鳳火從上至下吞噬。
“你的本事,就這兩樣?”一個從未聽過的男聲在火焰中間響起,卻冰冷無比,“沒了它們,你早該下去給那些冤魂謝罪。”
“怎麼會?怎麼會!”他的異火世間無人可匹,怎會有比他掌控的異火更厲害的存在!方景明不可置信地瞪大了血洞般的眼。
冥冥中,他聽到一聲嘹亮的鳴叫聲,刺穿耳膜。
他藏了近十年的丹珠——那顆斬殺了無數鳳族人鮮血鑄就的血紅珠子——竟在這一聲鳥叫裡不受控製地飛起。
丹珠離體那一刻,本就蒼老的容顏更是轉瞬枯槁成一張皮,覆在早該腐朽的白骨之上。
他偷了近十年的壽命,終於今日全該償清。
拍打翅膀的聲音近在咫尺,遮天蔽日的身影哪怕他瞎了也依稀能感覺到。
方景明隱隱約約預料到了什麼,但他不肯相信,竭儘所能伸長手,在頭皮發麻的威壓下試圖挽留,吼道,“不——”
那是他的鳳丹,等捉到柏青霄,他還要把它嵌入自己的丹府內,讓自己成為與天同壽的神獸之軀!
那是他的希望!
大乘期修士的力量從枯瘦的身軀裡迸發而出,用儘最後一點力量。
“還給我!還給我!那是我的,不——”
在丹珠順著血脈感應回到裴庚手上,卻被毫不留情哢嚓一聲捏碎的時候。方景明仿佛也聽到了自己靈魂的哀嚎。
冰冷的劍意連同狂嘯的鳳火一擁而上,吞並了猙獰而崩潰的嘴臉。
連同那痛苦嘶嚎的神魂,剛剛離體試圖奪舍,卻被一劍刺了個正著,在不甘中化為烏有,更是連投胎的機會都沒有了。
一把精致的扇子從火焰中重現於世,展開精美無雙的扇麵,扇麵正中,栩栩如生的鳳鳥雙眼處一亮,洶湧的鳳火從黑瞳噴湧而出,呼嘯若洪水,淹沒了整個石洞。
“師尊?”裴庚給自己上好藥,穿好衣服,過去摸了摸他側臉,不解,“怎麼還不醒?”他想到某種可能,神色一變,“難道傷到神魂了?”
第72章 小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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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於受了重傷後的自我保護, 神識藏在靈府深處療傷,以至於在外界,柏青霄一直昏睡不醒。
裴庚進了柏青霄夢中, 才發現此處一片山清水秀,是他不曾來過的地方。
海水拍打著岸邊的聲音清晰又顯著。不遠處,春風料峭, 海邊大石頭上, 一個青色的人影正盤腿背對著他坐在那裡。
在柏青霄靈府深處,這青色的人影除了他本尊, 似乎也沒有彆的可能性了。
裴庚順著坡走上去,極目遠眺, 海天一色, 的確是好風景。
他朝那人影緩緩走去,卻發現隨著接近,那人影似乎越發小了。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幻聽, 他好像聽到類似咀嚼的聲音。
裴庚頓了頓,比劃了兩下自己和對方的身高,發現那人還不及他膝蓋高, 腦門上盤了個女孩子的雙掛髻, 掛在腦門兩側,整個人顯得圓滾滾的。
小孩?
裴庚小心翼翼,喊了一聲,“師尊?”
那人沒理他。
裴庚上前,半蹲下來,又怕嚇到人, 動作輕柔伸出手拍了拍小孩肩膀, 喚了聲, “師尊?”
小孩回過頭來,一張圓臉上兩隻眼睛黑葡萄般,他雙手捧著個圓圓的糕點,兩顆門牙倉鼠一樣磨著糕點,白色的奶皮裹著山楂肉,嘴邊滿是殘渣,膝蓋上還放著一碟子貴妃餅。
“唔?你喊我?”
裴庚瞳孔緊縮,是小時候的師尊?原來師尊在自己夢裡是回到了兒時麼?
師尊小時候,長在海邊?
裴庚回過神,抬手溫柔地給小孩擦了擦臉,“你是不是叫柏青霄?”
小孩倒豎著眉,凶巴巴且毫不客氣,“大叔你誰啊?你是人販子嗎?我不叫柏青霄,我和你說我家大人就在附近,你要是敢……啊!救命啊救命啊!有人要拐小孩啦!”
碟子翻倒在一旁,貴妃餅咕嚕嚕順著崖邊掉進海水中。
裴庚直接把撲騰著四肢的他抱了起來,扭頭下坡,“師尊怎麼這麼調皮貪吃,還跑崖上吹風,就算不怕掉下去,風這麼大,要是著涼了可怎辦?”
“放我下來,你誰啊!”柏青霄踢踹著他,死命撲騰著,“人販子滾!師尊!師尊救我——您寶貝徒兒要被拐了!嗷!師姐我再也不偷吃了!嗚嗚嗚救命——”
“你喊吧,喊破嗓子也沒人聽見。”裴庚起了點壞心眼,拍了兩下小孩屁股,故意嚇他,“我不是大叔,看清楚,我是你徒弟。”
“騙小孩的大壞蛋——我那麼年輕,怎麼可能有那~麼~大的徒弟!”柏青霄拖長了聲音,還用兩手比劃著一個超大的形狀,氣的揮舞著打了他肩膀一拳,倒打的自己手疼。
他一想到自己就這麼要給人拐走了,以後都見不得師尊師姐們了,越想越難受,眼睛裡憋了兩團淚,水汪汪的,抽噎起來。
怪他不聽師姐的話,之前二師姐說海邊有人販子出沒,專拐貪吃小孩,他還不信,覺得人是在嚇他,沒想到是真的。
“大叔放過我吧。我肉老硬,不好吃。而且我大了記性也好,你賣不出去的嗚嗚嗚——”
裴庚把他往前抱在懷裡,給人擦擦滿臉的糕點屑,心裡頭酸酸軟軟的,怎麼都沒想到師尊小時候這麼不禁嚇,三兩下就哭了,一抽一抽的,委屈的不行。
他把小孩抱在懷裡顛了顛,手都不知道怎麼擺,隻得在人背上輕輕拍了拍,哄道,“好了好了,彆哭了,我就開個玩笑,怎麼真嚇著了。咱們換個安全點的地方而已,給你好吃的,不拐你走。”
“你乖點,睜眼看看,我也沒帶你離開啊。剛剛那位置真的很危險,要是掉下海裡摔傷了怎麼辦?”
“彆哭了彆哭了,小祖宗,我真怕了你。”
“噓、噓!你睜眼看看,真的沒拐你,我發誓,要是拐了你就天打雷劈。”
轟——
天際悶雷翻滾,紫色的雷電閃爍在雲層間,往下一穿,乍然間如龍入海,紫光萬耀。
裴庚連忙閉上了嘴。
打雷了?柏青霄捂著眼睛的手岔開,眼睛骨碌碌轉著,從指縫裡往外看。
眼前倒還是熟悉的地盤,沒見二師姐說的那什麼船。
他大了點膽子,放下捂著眼的手,揣著手扒著裴庚肩膀左右看。
裴庚把他帶遠了海邊,走到樹下,先是把人放到一邊。然後除了外衣一抖,在地麵鋪了一層,再把柏青霄挪進去,“坐。”
柏青霄愣愣看著他,連逃跑都忘記了,乖巧盤腿坐下。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奇奇怪怪的男人。
裴庚變戲法一樣,在他麵前擺了一地吃的喝的,全是師尊愛吃的,他不信這樣還能惹人哭。
柏青霄趁他不注意,自己點了點,他算數不算好,但這數量還能數的清,眼睛登時亮了。
好多沒見過的新鮮玩意啊!
師尊在夢裡也要吃好喝好才行。裴庚大手一擺,闊綽道,“都是你的,喜歡不?”
“嗯嗯!”柏青霄攪著手指,彆彆扭扭,眼含期待,“那什麼,吃不完我能帶走嗎?”
這是連吃帶拿啊,當真一點都不客氣。裴庚啞然失笑,“可以。”
柏青霄驚喜道,“你真是個大好人!祝您長命百歲!”
師尊可真會恩將仇報。裴庚想。長命百歲,修士本來活的就不止百歲了。
裴庚盯著左手一個右手一個還嘴裡一個的小孩,抬手撥弄著小孩一邊的鬢發,指尖勾弄著環狀的發髻,撥弄著,試圖誘拐,“那既然我這麼好,你要不要跟我走?保管把你養得白白胖胖的。”
柏青霄捂著鼓囊囊的嘴巴含含糊糊,“大叔想收我做義子嗎?”
師尊怎麼就和‘義子’這詞過不去了呢。裴庚動作一頓。
“不。”裴庚捏捏小孩臉,真好捏,軟軟的,怪不得師尊以前就喜歡揉他臉。他半開玩笑半認真道,“把你拐回去當童養媳。”
童、童養媳?柏青霄瞪大眼,嚇得登時吃不下去了,牙齒鬆開,嘴裡的東西啪嗒一下掉了下去。
他立馬爬起身,刷的一下跑了,裴庚一時沒反應過來,等去追的時候,那兩個小短腿已經跑出一段距離。
小小一個,一邊跑還一邊嚎,聲音在平原上傳的老遠,“師尊救命——救命啊——
有變`態要搶我做媳婦,師尊師尊師尊嗚嗚嗚——”
裴庚回過神來,連忙追在他後麵,“師尊!彆跑!我剛開玩笑的。師尊——”
兩個人此起彼伏,一個追著一個喊師尊,若叫第三個人看到了,那場麵才叫十分好笑。
裴庚剛要拽住小孩衣領,麵前起了一陣白霧。
可能柏青霄潛意識裡真把自己當成小時候那個孩子,恐慌忽然來到的人販子把他帶離神農穀。
此刻白霧一罩,麵前一切都消失的一乾二淨了。
裴庚停下腳步,看著自己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捉到的手,歎了口氣,很是後悔。
“師尊平日裡這麼喜歡開玩笑,怎麼小時候倒是半點玩笑都開不起。”
“我不會真的把人嚇著了吧?”
他想著,等會若再看到小時候的師尊,怎麼也得抱著哄哄,保管要什麼給什麼,不再嚇小孩了。
他都沒來得及和那麼小的師尊多相處一會兒,往後也沒什麼機會能看到師尊那副樣子了。
裴庚有些著急,他在白霧裡走了許久。
也不知時間過了多久,耳邊響起海水的聲音,周圍的光暗了下來。
一片漆黑裡,他摸索著四周,掌心摸到冷硬且濕潤的石壁,像是正處在一條過道上。
這又是哪裡。
若說之前他還猜得出來是在神農穀,那麼現在這裡又是哪裡。
可想到師尊此刻也許就在這裡,他的心情便忍不住好起來。
或許,他是說或許,他能在師尊的夢裡窺的一星半點師尊曾經度過的歲月,也不知該不該稱為一種幸事。
“師尊?”裴庚輕聲喚道,唯恐又嚇著那小孩。
裴庚順著隻有一個方向的道,指尖跳躍起一簇小火苗。火苗脫離了指尖,悠悠飛到他身前,照亮前方。
“這裡怎麼還有彆的人。”一抹粗獷的聲音在狹窄的洞穴裡忽然響起。
裴庚轉身看去,火光照亮了後麵,也映出三個人的模樣。
處在最前麵的顯然是個體修,身材高大健壯,胡子邋遢,剛剛說話的想必就是他。
處在第二位的是個身材高瘦的青年,眸光閃爍,不知在想什麼。
處在最末的顯然就是青年模樣的柏青霄,正不住擰眉往後看,像被什麼東西追逐著。
三人俱是狼狽不堪。可裴庚認真一看,正見那青年拉著柏青霄的手腕,而柏青霄也不知是注意力並不在此還是怎樣,沒有拒絕。
裴庚眸色漸深,“我是從洞穴另一邊過來的。”
他估摸著現在這個時期的柏青霄許是還不認得他,畢竟他拜師後,柏青霄沒有再離開過他去很遠的地方。
裴庚含糊道,“你們也是來……?”他停頓了,沒有繼續說下去,任由那三人腦補。
柏青霄急道,“李兄,既然這人是從對麵過來,那就說明前麵沒有危險。可是肖林他們被困在那了,我們要不回去救人?”
青年麵色一變,不太自然道,“還是彆了吧,我們好不容易才跑出來。他們自己會想辦法的。我們彆回去添亂。”
柏青霄麵露為難,“我明明聽到他們喊著救命……”
‘李兄’斬釘截鐵,“沒有可是,我親眼所見他們陣成,已經傳送出去了。難道你還不信我?”
那體修也跟著勸,“是啊,柏道友,那你可是我裡頭唯一的醫修,保護好自己才是要事。回頭出去肖林他們受傷,還得你出手。”
裴庚直接擠到他們兩人間,毫不留情扯開他們牽著的手。在臉色各異的三人麵前強硬道,“既然咱們遇上,不如同道。我怕黑,還是走中間吧。”
體修毫不客氣,從胡子裡張開嘴,“你誰啊!來曆不明,我們為什麼要……”餘下的話沒說完,被姓李的修士按住了。
‘李兄’好脾氣笑道,“沒事,秘境裡既然遇上,互相照應也是應該。不知這位兄台姓甚名誰?”
裴庚瞥了眼蹙眉的柏青霄,“我是個劍修,姓裴,單名一個庚字。”
劍修……
頓時兩人互相看看,都沒話了。體修不吭聲,倒是‘李兄’笑了笑,“在下李元,既是同路,不如一道?”
“好。”
洞穴很窄,兩個人並行很擠,遇到危險也不方便逃跑。
於是幾人還是體修在前,李元次之,裴庚和柏青霄換了個位置,守在他後麵。
走著走著,一片漆黑裡,一縷小火苗飄到柏青霄麵前,引起他的注意。他伸手剛想碰,那小火苗又飄走了。他順著火苗離開的方向轉身,正見新加入的修士看著他。
裴庚指尖逗弄著小火苗,在柏青霄麵前晃了晃,滿懷私心,“師、這位道友還是單身的吧?”
柏青霄很直白,嗆道,“與你何乾?”
會這樣答,就應該和那李元不是他想的關係了。裴庚點了點頭,沒再說點彆的了。
畢竟師尊現在和他好像還不是很熟,要是冒然說多了,恐怕又會和剛剛一樣把人嚇走。
隻是,裴庚盯著柏青霄清冷的背影想,怎麼感覺師尊性情沉冷了些。
不是說那種對待陌生人本能的疏遠,而是感覺柏青霄身上就沒有裴庚常見的那些嬉笑怒罵,某種意義上甚至還覺得很正經。
咳,他當然不是說師尊平日就不靠譜。
第73章 喚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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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麵忽然停住了。
隻見體修回過頭, 指著麵前的分岔路問,“裴道友,你剛剛是從哪邊過來的?”
麵前兩條不知通往何處的岔路, 裴庚看了一眼,隨口道,“忘了。”
李元建議道, “既然這樣, 不如我們分頭而行吧。柏兄和我走左邊,其餘兩位走右邊的路。”
裴庚很不給麵子, “我走左。”
李元麵色微變,但他很快隱藏下來, 改了策略, “那、那裴兄與我一同走左邊,其餘二位……”
裴庚盯著不理會他的柏青霄,“那我走右道。”
體修脾氣暴躁, 跳腳罵道,“你是不是在找茬!”
裴庚終於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滿不在乎, “在下怕死, 柏大夫讓人很有安全感,我超喜歡跟著他的。”
那怎麼行。李元心下起了燥意。
一個武力值極高的劍修,還有一個能及時救人的醫修,隨便哪個和他一起走,他都算賺了。可兩人若走在一塊。那他怎麼辦?李元暗含嫌棄地看了沒腦子的體修一眼。
這樣沒腦子的大塊頭,也就隻能當個盾牌用用。
李元清了清喉嚨, “裴道友, 柏兄有梁道友護著, 而我卜卦厲害……”
裴庚漫不經心把玩著小火苗,用小火苗來勾柏青霄的注意力,他發現柏青霄似乎對他的異火很有興趣,“我比那大塊頭能打,我保護師、柏道友。”
柏青霄當真被他的火苗勾的視線隨著它晃來晃去,等意識到眼前這人在逗他玩,立時冷下臉,轉身不理會他了。
裴庚湊過去,兩手拇指食指合在一起,除了抵在一起的拇指,倏然其餘手指綻開,空氣中出現了一個心形火焰。
柏青霄被吸引了視線,忍不住盯著看,覺得還蠻好看的。
過了一會兒,裴庚始終沒有彆的動作。他才意識到這人就是故意逗他玩!柏青霄壓下不自覺勾起的唇角,“……幼稚。”
當真口嫌體正直,明明看的很喜歡,還要罵他幼稚。裴庚也笑了,“我還會更好玩的,我和你一起走好不好?”
完全沒管一邊苦口婆心說他的李元。
李元臉色一變,撒手不管了,徑自往左邊走去。
那體修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跟著李元而去。
柏青霄正抬腳往右邊走,裴庚卻拉住他,“等等。”
裴庚道,“師、柏道友對那姓李的可熟悉?”
柏青霄動作微滯,轉過頭,直直看著他,“他是組隊來此探險的發起人,也是我朋友。”
“是嗎?”裴庚拍拍他肩膀,輕笑道,“師尊還是彆太輕易信人。剛剛那家夥說什麼都要走左邊的路子。而且如果我聽得不錯,柏道友心裡似乎也有不少疑惑與他有關?”
柏青霄皺眉,“你剛喊我什麼?”
裴庚:“……柏道友。”
柏青霄執著,“不對,不是這個詞。”
裴庚不說話了,乾脆直接伸手拉住他,拽著往左邊走去。
這時李元他們已經走得有一陣子了。
裴庚也十分好奇,如果他沒有來,那麼按照剛剛的分配,原本師尊似乎就是和李元走的這條路。
這裡究竟有什麼?
柏青霄徑自走在前麵,裴庚也不急,低著頭踩著他腳步,慢吞吞往前走。
前方傳來一聲慘叫。
柏青霄動作一頓,隨後飛快奔了過去。
果然有詐,裴庚抬臉,心裡一緊,也跟著跑了過去。
高大的石門外,地上的三十六宮格內,體修正被地麵突起的尖刺穿腸破肚,慘叫不已。李元抱臂站在一旁,竟然冷眼旁觀。
他們這隊人此刻修為最高不過元嬰,體修顯然還不到元嬰,也許隻是金丹,身體的傷害對體修來說遠沒有高階修士那般可以無視。
柏青霄剛想過去救人,裴庚和李元卻一同拉住了他。
裴庚道,“彆過去,危險!”
李元卻說,“救不回來了,放棄他吧。”
他話音剛落,那格地板的尖刺下去了。
體修痛苦不已,踉蹌起身就試圖逃出三十六宮格的範圍,沒想到他剛剛踏去下一個格子,卻被從天而降的雷劈的焦黑。
格子底部打開,露出深黑的方形窟窿,他掙紮著想要淩空飛起。
沒想到三十六宮格裡似乎帶有沉沉威壓,壓製著他的修為,以至於他根本飛不遠,就整個人墜了下去。
這種熟悉的場景再次出現在眼前,柏青霄若還不明白罪魁禍首是誰才有鬼了。他氣勢洶洶拽起李元衣服,眉眼間俱是怒意不止,“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隻有他進了陣中?”
被他拽的一個踉蹌的李元笑了,他白的不健康的麵上咧出一個大大的笑,眼裡滿是瘋狂,渾身顫著,陷入難以形容的激動中,“柏兄啊,我是不是沒和你們說過,其實我來過這個深海秘境。”
“這三十六宮格內有獨特的開啟順序,隻差最後一步,隻要試出這最後一格,我們就能進去了。”
“可是很遺憾,那傻子天生氣運不好。我指揮他走了前麵那麼多步,唯獨最後二選一,他錯了。”
“走錯路的人,隻有死——”
“那肖林他們……”柏青霄不可置信,“所以我根本沒有聽錯!你所謂的親眼所見,難道就是這樣殘害跟著你來的人?殘害那些相信你的人!”
裴庚拽下他拉著李元的手,連忙把兩人隔開。
他當然不是擔心李元,他隻是擔心這麼近的距離,這陰險的瘋子傷著柏青霄。
“仙器麵前,”李元慢條斯理地撣了撣弄亂的衣服,蒼白的麵上像披著一張人皮,透露著冷酷,“誰會在意問路時投擲掉的石子呢?”
他還能溫和邀請著麵前的兩人,“既然都到這一步了,柏道友,裴道友,不如一同進去吧?我可以和你們平分寶藏。”
“嗬,”柏青霄胸膛急促起伏,他像難以容忍,氣出冷笑來,“怕也是想把我們當做石子用吧?”
“唉,你若有那個本事,便不會做顆石子了。”李元癲癲笑起來,腳腕一轉,往沁滿血色的地板而去。
他已經迫不及待去觀望自己的勝利品了。
三十六宮格上,每一格都滲著暗紅的血跡,不知埋葬了多少人的性命。而他在其上似跳舞般穿越,步伐行雲流水,腳步輕盈,轉眼踏過一格又一格。
他離大門近了,麵上漸漸流露出貪婪。
裴庚目不轉睛看完他的步法,暗暗記在心裡。當他看到李元雙手放在大門上時,便轉過頭去看柏青霄,“師尊……”
柏青霄卻已經背對著他離開。
師尊這是要原路返回?裴庚看看李元,又看看柏青霄,打消了強拉著柏青霄跟上李元的想法。他過去十分自然地拉住柏青霄手腕,“柏道友去哪?我隨你去。”
柏青霄甩開他的手,指著那大門道,“不必管我,我要回去救肖林他們。仙器在前,我也不想那宵小得了便宜,你想去就去吧。”
“柏道友說笑了。”裴庚重新拉住他,“仙器哪有你重要?我自然是要跟著你的。”
柏青霄正要掙開的動作一頓,抬眼,卻陷進一片柔情中,“你……”
他還不懂麵前這認識不夠半天的人怎麼好像對他頗為注意。
然而那李元已經推開了大門,大門在地板上刮出沉悶刺耳的聲響。其後,李元卻發出一聲尖利的慘叫。
柏青霄麵色一變,還沒來得及回頭看出了什麼事。
裴庚拽著他瞬間跑出老遠,身形變換間,已過千百米。
可身後有著凶猛的東西一路追來,它們速度更快,柏青霄不住回頭去看,黑暗中亮起了無數圓形的光,那是眼睛!數不勝數的眼!
柏青霄心驚膽戰。
他看著拽著他一路飛奔的人,那寬厚的肩膀顯得極為可靠。他不認識這人,卻本能地覺得對這人有些熟悉。
可是……他認識他嗎?柏青霄眼裡出現少許迷惘。他抬掌反抓住眼前元嬰修士的手腕,唯恐對方在此時真的把他落下。
來不及了,那些東西速度奇怪。
柏青霄已經看清了那些東西。
是人魚。
卻是骷髏人魚,滿身白骨,上方人類的骨架連著下方的骨頭魚尾,尖細的手指和牙齒還帶著血,眼洞裡亮著綠色的光。也許李元就是這樣被他們分屍了。
且每條骷髏人魚,修為都在金丹,若叫他們纏上了。以柏青霄的修為,必然逃不掉。
他們衝過來了。
一陣拉力倏然從那元嬰修士手上傳來,把他甩到前方。
柏青霄背落在石壁上,悶哼一聲。
卻見裴庚撲上來,把他罩在身下,身上燃起了烈焰,燒得衝來試圖把他們分食的骷髏人魚全都慘叫著灰飛煙滅。
是這黑暗裡,獨一無二的火光,溫暖而絢爛。
柏青霄定定地看著眼前的一切,包括那張近在咫尺的臉,在冰冷黑暗且充滿危險的洞穴中越靠越近,在他唇上落下淺淺一吻,吐息間俱是旖旎的暖意。
裴庚肯定道,“沒事的,師尊。我能把你帶出去。”
為什麼喊我師尊?柏青霄心如鼓擂,耳尖瞬息紅了,沿著耳廓往下擴散。他張了張嘴,“你到底是誰?”
沒有回答,在他麵前的這陌生的元嬰修士,忽然散做了光點。柏青霄一驚,抬手去撈,“彆走!”卻撈了一個空,光點在他麵前、在他手指間消失了。
他心頭湧起一股難以言說的失落。
與此同時,被強製退出夢境的裴庚揉著額頭起來。
旁邊的安魂香已經燃儘,是時間到了,可是他還沒把師尊帶離那麼危險的地方!
裴庚連忙去探柏青霄呼吸,“師尊?師尊!”
他頭一回恨這按規格做的安魂香居然這麼短!那他師尊不得自己麵對那群骷髏人魚做噩夢嗎?!
裴庚著急忙慌地從芥子空間裡摸出一大把安魂香,握在手掌裡抖了抖,打了個響指,瞬間全部點燃。
正要繼續入夢,那一大把香燃起的濃煙,卻把身旁的人活活嗆醒了。
“師尊!”裴庚把那把香隨手插在一邊土地裡,扶起柏青霄,連忙給人順氣。“師尊沒事吧?”
他又自顧自道,“沒事了沒事了,噩夢過去了,什麼事都沒有。”
第74章 仙器認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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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這一覺睡了不知多少天。醒來的時候, 恍然隔世已久。
“師尊?你醒了?”
視野裡,一個陌生的青年湊過來扶起他。柏青霄腦子慢了半拍,等靠著人坐起身時, 才想起這是裴庚。
“裴庚?”柏青霄揉揉眼,想起來之前發生什麼,更想起夢裡發生了什麼。他瞳孔微縮, 仿佛唇上還停留著某種氣息, 心頭一跳。
那是裴庚啊,他怎麼能……
柏青霄頓時尷尬不已, 左看右看,最後乾脆假裝完全不記得那些夢。
他雙手捧著青年的臉頰, 揉來揉去, 顧左右而言他,“你怎麼一下子變這麼大隻了?走大街上,恐怕為師都認不出你。”
裴庚哭笑不得, 拉下他的手,“師尊,五年了。弟子可不小了。”
柏青霄後知後覺, “才五年, 你怎麼就那麼大了?”他略顯遺憾,“唉,好像已經還沒怎麼抱夠你,忽然就長那麼大,真的是……”
他才發現裴庚身上帶著傷,旁邊還有空了的丹藥瓶子, 一怔, “你傷哪了?”
是殺了方景明時受的傷。
“不礙事, 很快就能好。”裴庚歎了口氣,見師尊明明白著臉,手還是冰冷的,卻隻顧著和他說話。
“反而是師尊,您臉色明明比弟子更差。”
“是嗎?”柏青霄狐疑地看著他。
“是啊,您沒發現自己言語動作反應都慢了半拍嗎?”
“是哦!”柏青霄恍然大悟,一副呆呆的模樣。
裴庚差點給他笑死,隻以為是安魂香的後遺症,等會可能就好了。於是也不在意,回頭穿上外衣。
再拉著還沒回過神的柏青霄起身,牽著他的手慢慢往前走,“來,師尊,看這邊,弟子給你準備了幾樣禮物。”
柏青霄腦子還是蒙的,揉了揉鼻根,隻能順著裴庚的示意往前走,不過幾十米,他停住了腳步。
他看到了那顆蒼老猙獰的腦袋,直直立在不遠處,血洞般的眼睛衝著他。這幅慘烈的麵容刺入瞳孔,映入他腦海裡。
以至於柏青霄一時沒能把這人,和自己記憶裡窮凶極惡的大乘期修士對上號。
方景明……怎麼忽然死了?
“師尊。”旁側的裴庚喊了他一聲。
柏青霄才發現自己走神了,他轉過頭看自己的大弟子。
裴庚衝他笑,“喜歡這個禮物嗎?”
柏青霄:……
柏青霄:“啊?”
柏青霄覺得自己大概還在昏迷,然後陷入夢中夢裡,夢中夢裡他被裴庚救了、親了。然後他醒了,結果陷入淺層的夢裡。
夢裡裴庚告訴他,他給自己、給家人、也給柏青霄報仇了,還把那老賊的腦袋割下來給他看。
“隻可惜弟子擔心師尊,隻顧著速戰速決趕回來。現在回想起來,也太便宜了那家夥。怎麼說也該千刀萬剮,刀山火海全給他過一遍才是。”
裴庚說著,從胸前衣襟內掏出一把扇子,拉開他掌心,放在他手裡,告訴他說這是仙器。
“早前,我便聽父親說過,鳳族存有一柄扇形仙器,可惜隨著上百年前的屠戮不知所蹤。這仙器的認主條件也極其苛刻。”
“要麼擁有極純的鳳凰血脈才能駕馭,要麼主人需要得到鳳凰的承認。不然彆人拿了也沒用,無法認主。”
“這神器被方賊盜去多年,現在回到我手上。師尊還沒有仙品靈器,如果不介意的話,看看它趁不趁手?我把它送予師尊。”
柏青霄麵無表情聽完,拿著那漆紅的扇子左看右看,展開一看,精美的百鳥朝鳳的繪畫浮著金紅色澤,栩栩如生。
柏青霄翻來覆去打量,怎麼看也不覺得它像仙器,倒像一件收藏品。
果然這是夢吧。
柏青霄又擺弄了一會兒這所謂的仙器,覺得既然是夢,那麼他隨心所欲天馬行空地幻想一下似乎也沒什麼。
畢竟仙器,常人求都求不來的東西。
果然他是個俗人,夢裡還妄想著能得到一件仙器。剛剛在深海秘境的回憶暫且不提,如今在淺夢中,還能遇上仙器。
修真界多少年沒出過一件正兒八經的仙器了,哪有仙器爛大街,裴庚隨手就撿到兩個。柏青霄隨手拿那仙器扇了兩下風。
“嗯,風還挺大。這扇子真不錯。不過當真是仙器?看起來不太像啊。”柏青霄有點懷疑。
“千真萬確。”裴庚肯定道。
“真要給我?”柏青霄笑了笑,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硬要說這種情緒來自何方,大抵就是‘吃人嘴短,拿人手軟’。
他十分心動,可最後卻把扇子扔回裴庚懷裡,“但我不要,哪有做師父的和徒弟搶法寶的?你自己憑本事拿到的東西,自己用去。”
“師尊……”裴庚見他轉身要走,一把從後麵抱住他,下巴落在柏青霄肩上,“弟子用不著。既然師尊都說了是弟子憑本事拿到的,緣何就不能自己做主呢?”
“弟子就想給師尊最好的,還是師尊不肯接受弟子的禮物?”
“嗯?”
柏青霄被他近在咫尺的聲音磨得耳根子軟。他掙出那懷抱,捂了捂耳朵,心想裴庚長大後撒起嬌來,怎麼感覺殺傷力更大了呢。
他的確挺想要的。
既然都是夢了,那還矯情什麼呢。柏青霄想了想,決定成全自己。他問,“怎麼認主?”
柏青霄聽見裴庚不知為何的笑聲,隻覺有些奇怪,不由側臉看他,又問了一遍,“怎麼認主?”
裴庚捏著他手指,在他指腹一劃,一滴血自柏青霄手中落下,正滴到那扇麵上。再以裴庚神識誘之,那滴血順著畫上的脈絡綿延開來,平整鋪滿扇麵。
正中央的火鳳眼睛似活物般亮起。
柏青霄冥冥中感覺一道靈器與自己鎖定。
“好了。”他聽見裴庚如是說。
柏青霄捏著扇子擺弄,聞聲捏著扇子,作勢要往外扇,要試試這所謂的仙器到底有多厲害。
裴庚連忙握住他的手,阻止他,“師尊現在靈力枯竭,未免傷上加傷,不可隨意動用靈力。如果想試,以後多得是機會。”
搭在手背上的溫度不似假象,柏青霄被燙著了,他抽回手,眼也不眨盯著裴庚看了一會,“裴庚?”
“師尊,我在。”
“你真的是裴庚?”
“是弟子。”
柏青霄有些失落,他沒想到那男人真是裴庚,是他徒弟。難道他夢裡也在惦記著自己的徒弟嗎?
如果裴庚否認多好啊,他剛剛起的一點心思頓時消了乾淨。
可他情緒藏得很好,隻是情不自禁笑了起來,“原來我夢見你長大是這副模樣,還不錯。”
“師尊不信?”裴庚挑眉,俊朗的麵容越靠越近。
“信什麼?”柏青霄好笑道,“信你一個元嬰能越兩階斬殺一個大乘期修士,還是信你忽然給我弄了個仙器回來?”
“這話說出去,得笑死多少個無辜修士?”
“弟子也希望這是個夢。”裴庚臉龐停在他一指外,眼神柔和,“弟子還是頭一回見師尊沒有一絲抵觸和弟子靠近。”
“如果師尊覺得這是個夢,那就當它是個夢吧。”
裴庚牽著柏青霄的手鬆開了,他攬住柏青霄的肩,把人轉過來,正麵向自己,手臂往下,攬住腰身,往自己身上壓,“既然是夢,那發生什麼都不奇怪。”
說罷閉眼親了過來。
柏青霄被腰間的手臂拉得往前半步,他直覺般展開新鮮到手的神器,抬起,扇麵正好擋到二人間。
哪怕如此,滾燙的溫度依舊透過薄薄的扇紙傳遞到唇上。
近在咫尺的的麵容,鼻息相近,還有那隔著精致的紙麵,唇上滾燙的溫度擴散到麵上,麻痹了全身,連帶著柏青霄心如鼓擂。
好像回到了那個冰冷漆黑且危險的洞穴裡。
那個撐在他身上的男人,那滿眼的火紅近金的灼熱火光,強大又溫暖。
回憶在此刻勾起紊亂的心跳,柏青霄微微睜大了眼,在唇間那一吻間驚醒,刷的收起扇子退後兩米,驚疑不定。
“你!”
長大後的裴庚身高與他相差無幾,顯然帶來的壓迫感不可與少時相提並論。
柏青霄很難產生這個男人是自己乖巧徒兒的念頭,反而出於某種同性相斥的念頭,覺得麵前的男人處處對他極具侵略性。
裴庚摸摸唇瓣,意味不明笑了聲,朝他走來,哄道,“這是夢,夢而已,睡一覺就醒了。師尊~”
“你給我站住!站在那,不許動!”柏青霄此刻再傻也隻得哪裡不對了,連忙指著他腳下那塊地。
裴庚當真不動了。
柏青霄猶如大夢初醒,恍恍惚惚看看那顆頭顱,視線移到手中的仙器上,耳尖瞬息紅了。
“師尊!”裴庚看著柏青霄倉皇而逃的身影,喊了兩聲,倒是沒追。
總得給師尊個適應時間,他這般想著。
柏青霄一路火急火燎,好像被踩著尾巴的貓,渾身毛都炸了。他抓著扇子跑到一處小溪邊蹲下,看著自己倒影在河麵的虛影。
就蹲在那大石頭上,發起了呆。
河裡的遊魚顏色極好,在清澈的水底自由自在地晃著,陽光透過水麵照在池底,照出了斑駁的影子。
小魚一個甩尾,水花濺在柏青霄滾燙的麵上,消了幾分熱,也驚得陷在自己思緒裡的人回過神。
柏青霄後知後覺盯著自己捏在手裡的扇子,“這這這……仙器?”他徹底傻了眼。
“當真是仙器?!”
柏青霄使勁捏了把自己的臉,那種因為睡太久導致意識昏沉,和現實隔著薄紗的感覺淡去了幾分。
他跳了起來,一時間啞然失語。
許久,柏青霄打開扇子一看,那精致的扇麵上,繪著百鳥朝鳳的畫像。
最上頭的畫紙上,似乎還殘留著一點可疑的濕痕,能叫柏青霄回想起剛剛隔著薄紙的親吻。
柏青霄刷的合起扇子,收了起來。耳尖通紅,“我、我才不是會惦記自己養大的徒弟那種人。”
“隻是沒反應過來。”柏青霄半蹲下身,對那遊來遊去的魚輕聲道,“平生初吻被個不懂事的拿了就罷了,第二次第三次也這般。某個人真是越發不把為師放眼裡了,得教訓一下才行。”
他聽見心裡有個聲音反駁他,“剛剛也就罷了,那之前他還是個少年郎的時候,修為分明隻是金丹,怎麼你還給他親了。”
柏青霄捂著臉,漏出的皮膚通紅,嘴硬,“那不是沒防備嗎!誰知道他會這麼大膽忽然拉人。”
柏青霄整個人都好像變成兩個,一個在心底惡劣地發問,一個在十分笨拙地想著各種理由,好證明自己多無辜。
“那在深海秘境夢裡那次呢?”
“那那那是因為他剛救了我,我才沒……”
“可你剛剛怎麼不教訓他?”
“也是沒反應過來!”
“哦,那你就去教訓他啊,告訴他什麼叫尊敬師長。孩子不聽話,打一頓就好了。棍棒底下出孝徒。”
“不行,他現在人高馬大的,修為雖在我下,可他是個劍修啊!能越階打人那種,剛把大乘修士都給殺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打不打得過。”
柏青霄自說自話,他盯著河麵那滿臉通紅的影子,歎了口氣,想了想,又歎了口氣。
這叫怎麼回事呢,他分明聽見自己當時心臟跳得快從嗓子眼裡出來了。但柏青霄才不會認呢。
他是那種會老牛吃嫩草的家夥嗎?
絕無此種可能!幻覺罷了。
柏青霄摸了摸自己唇,燙的挪開了手,虛著眼道,“要叫師尊知道我這般‘為老不尊’,豈不是得罰我跪書閣。”
“但那又不是我想的。”
“也沒聽說誰家師徒會舉行婚契大典,柏青霄啊柏青霄,你當真越活越回去了,都說了是人家年紀小不懂事,也不知道你一個人在彆扭個什麼勁!”
柏青霄罵了河裡的自己一頓,身上溫度降了不少,連帶著心裡都涼了。
是啊,身為師徒卻妄想不倫之戀,本就不是什麼光彩事。何況他一個做人師父的,傳出去個個想必都覺得他禽獸不如極了。
若說他活那麼久了,沒臉沒皮倒不要緊,卻不能帶著人家走入歧途。
趁現在為時未晚,及時快刀斬亂麻才是真的。柏青霄抿了抿唇,站起身,理了理身上微亂的長袍,就想順著原路回去。
花香嫋嫋,鳥叫清脆。
柏青霄慢吞吞行至半路,忽然見眼前一條小路,順著藥泉那邊過來,在到人腰間高的草叢中,一路蜿蜒到不知名的地方。
原先好像也沒有這麼一條路。
柏青霄頓了頓,好奇心頓時上了頭。他心虛地看了眼藥泉的方向,還不想回去麵對裴庚,便果斷踏上了小路,順著那方向而去,竟然摸索到一間山洞前。
難道是裴庚在此處造了個洞府?
第75章 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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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站在洞口, 猶豫不前。
他的思緒好像化為兩個小人。
一個說,合格的師父不能偷窺徒弟的洞府,人家也長那麼大了, 萬一有自己的秘密了呢?
一個說,我就看看,保證不動裡麵的東西, 我就是好奇裴庚會在裡麵藏什麼。
最終, 柏青霄轉身想要離開。
走了沒兩步,心裡被秘密撓的癢癢的, 酥酥麻麻。他深吸一口氣,還是沒敵過好奇心, 刷的一下扭頭, 快速走進去,默念著,“我就看看, 就看看,保證不動!”
一踏入洞府,兩邊牆壁上的火光搖曳, 那特殊顏色的火光, 柏青霄一眼就能認出到底是誰的手筆,照的整間洞府亮如白晝。
而更讓他驚訝的,卻是滿洞府堆載的東西。
各式各樣保存完好的靈植、靈寶以及各種靈獸的獸丹堆滿了整間石洞。一眼看去簡直望不到儘頭。
柏青霄順著中間特意留出供人行走的小路往前走去,仰著頭邊走邊看,歎道,“裴庚這身家, 當真是……都夠一整個小門派的量了。”
“他囤那麼多, 總不會是要自己開山立派吧?”
“那我成什麼了?”柏青霄笑道, 倒退著走,四處觀望,“開山祖師的師父?”他被自己的這個假設逗笑了。
走了約莫半炷香,才看到另一個出口。
柏青霄一踏出那洞府,惡臭傳來,他立刻抬袖掩著鼻子,怔怔看著麵前幾句碩大的靈獸屍體。有的已經被烤焦,隨意丟在一旁。
一團火焰從他身旁路過,落在那屍身上,燒了個乾乾淨淨。
一雙手從身後往前,扣住他腰,嚴絲合縫,“師尊原來跑這來了,怪不得我找不著。”裴庚懶懶抬眼看了些沒有處理的靈獸,“是先前煉廚藝用的,忘了處理,辱了師尊眼睛。”
柏青霄尷尬地掰開他的手,退開兩步。
“師尊?”裴庚微微挑眉,像是單純不解,“怎麼了?”
你這二話不說先抱為敬的習慣能不能改改!柏青霄視線飄忽,清了清喉嚨,換了個話題,“滿洞府的東西,你這是打算開山立派了?”
“沒有。”裴庚坦然道,“師尊想必還沒聽我的傳音。出去這麼些年,我給師尊準備了一點禮物。”
“你那是‘一點’嗎?”柏青霄忍了又忍,沒忍住,“這也太誇張了些,老實說,是劫了多少個門派弄回來的?”
“沒有劫,都是我自己曆練時找的。”裴庚不解,“路過看到,就隨手拿了,師尊不喜歡嗎?”
隨手拿……
柏青霄急的不知怎麼說。
他團團轉了幾圈,撓了兩下牆,轉過頭理了理衣服,咳了一聲,“那什麼,我不用,你留著以後娶媳婦當聘禮吧。雖然修真界不興出彩禮,可是現在出身名門的,你去人家長輩那裡總得帶點‘心意’。”
裴庚點點頭,“確實,出身名門的不好娶。”
尤其是他在外聽說,醫修一脈的巔峰就數神農穀獨一無二的一家。
“啊,對!”柏青霄心頭更癢了,他聽得有點不是滋味,又不知道怎麼說。隻是曲指撓了撓側臉,含糊其辭,“嗯……以後你在門口設個禁製,為師看到就不會進來了。”
“不用。這秘境隻有師尊和我二人,給師尊的,不用設禁製。”裴庚展臂,“弟子還年輕,以後再找就好,這原本就是弟子一點心意。師尊不接受,可是弟子哪裡惹您不高興了?”
“沒有。”
“那師尊就是不喜歡弟子,和弟子疏遠了。”裴庚壓低了眉頭,很是失落,“弟子在外遊曆,據說親傳弟子都會給自己師父準備些東西,師父也隻會接受自己喜愛的弟子的禮物。果然久不見麵就……”
柏青霄聽不得他那話,“收,我收還不行嗎?!”
“那便好。”裴庚露出一個淺笑來,似乎很是滿足。
柏青霄彆扭道,“事先說好,為師隻是替你存著,往後如果你有心上人了,需要了可以隨時說。”
裴庚但笑不語。
等兩人離開洞府,柏青霄走在前麵,步子飛快,像被什麼東西追著一樣。
裴庚跟在他後麵,寸步不離,“師尊身子還沒好全,走慢些才是,免得摔著了。”
柏青霄才不聽,他速度半點沒停,還扭頭,“為師身體棒極了,一個打十個。你摔了我也不會……”
正說著話,腳下絆到臂粗的花藤,柏青霄沒想到打臉這麼快,眼看重心向前離地麵越來越近。
身後傳來一股極大的拉力。柏青霄眼睛一眨,人已經被裴庚拉回來了。
裴庚小心翼翼扶住他小臂,把人仔細打量一頓,見沒事,歎了口氣,正想說些什麼。就見柏青霄注意力已經被眼前的東西拉過去了,半點沒分給他。
入眼滿地火紅,花香徐徐。
這……這不是他苦尋不得的黃泉花嗎?!
柏青霄無比震驚,下巴都快掉了。他抽回手,指著那浩蕩的黃泉花海,問,“怎麼回事?你把黃泉花全拔了?”
他已經察覺出裴庚也許就是那個傳聞裡單挑數個元嬰兼一個化神的火靈根劍修,仍然覺得不可置信。
“你這些花打算拔給誰?”總不會真的出去五年就喜歡上了哪個修士,然後為博美人一笑,不惜惹怒那麼多修士吧?
柏青霄心裡不舒服了。但他隻是把這歸咎於:他柏青霄的弟子怎麼能是色欲熏心之人!
裴庚聞言看柏青霄,理直氣壯,語氣雲淡風輕,“給師尊,師尊不是說要去魔域?弟子想到師尊需要這玩意,就提前給師尊備好——全拔回來了。”
“師尊你看,這花其實長得也很不錯。你看著,心情有沒有好一點?”
柏青霄一口氣堵在嗓子眼裡,上不去下不來。他為這份好意感到暖心,也感到些微頭疼,柏青霄一字一字道,“不需要這麼多,留下兩棵,其他的,全給為師移栽回去!”
“師尊不喜歡?”裴庚無所謂,“那就全扔了吧,移栽回去多麻煩。”
柏青霄皺眉,不悅幾近成形,“裴、庚!”
“好好好,我移,我移。”裴庚改口道,舉手投降。語氣充滿了無奈,倒讓柏青霄覺得自己才是無理取鬨那一個。
“唉,”裴庚遺憾道,“紅紅的,多好看啊,特彆襯師尊膚色。師尊真的不留著?”
“與我膚色何乾?”柏青霄莫名其妙,感覺越來越跟不上徒弟的思路。
“唔,躺在花叢裡的時候,師……”
柏青霄猜出了他的話,連忙轉身捂住他的嘴,十分頭疼,“閉嘴!”
這麼多年了,他非但沒有半點適應裴庚半開玩笑半認真的直白,倒是越發聽不得對方說胡話,幾個字就能猜出這家夥要說什麼來。
裴庚拉下他的手,裂開嘴無聲笑了,“師尊這也聽不得,那也聽不得,臉皮薄的緊。”
柏青霄心想,也就隻有你這憨憨說我臉皮薄,上到師尊師姐,下到遇到的各個友人,誰不說他臉皮結實。
但除了某個家夥,也沒人會追著和他說這些欠揍的話就是了。
他忽然想起一事,從芥子空間取出從明池那收繳來的話本,砸到裴庚懷裡,吊起眉毛,“這本書是怎麼回事?!”
他語含危險,“你最好給我解釋清楚,柏、七。”
被叫破筆名的裴庚毫不窘迫,反而自如地拿起書翻了下,合上了,往掌心一拍,好整以暇。
他衝柏青霄眨眨眼,裝傻,“師尊催更來了?這多簡單,師尊給弟子個準確回複,弟子往後就好寫了。莫說一個下冊,弄數十個下冊也不在話下。”
“胡鬨也要有個底線。”柏青霄不甚讚同他的做法。
裴庚嘩啦啦翻著書頁,低頭道,“師尊怎麼一直覺得弟子在胡鬨呢?弟子做的事情哪一件不是認真的?向來隻有師尊開玩笑不當真,弟子什麼時候玩笑過?”
“莫不是師尊以為弟子以前種種也是玩鬨?”
柏青霄一愣,顯然回憶起了什麼。
或許想的也不多,一個吻,一個人,或許還有那些禮物。他麵色羞的通紅,可不知想到什麼,又蒼白了下去。
柏青霄眉頭緊蹙,揉了揉鼻根,受傷後蒼白的臉色顯得越發冰冷,“為師隻說一遍,你聽好了,裴庚。”
裴庚看他如此正經,臉上的笑斂了下去,目不轉睛看著他。
柏青霄從醒來開始就跳的像隻兔子的心,刹那被狠狠壓在心底,動彈不得了。
那隻兔子,到底還是被他困死了,困死在名為師徒名分的囚籠中。
柏青霄冷聲道,“我們如今是師徒,這輩子也隻能是師徒,沒有其他的可能性,不要再用任何方式來試探為師。”
裴庚倏然變了臉色。
當意識到柏青霄是在表態,便忍不住起身拉住他的手,不依不饒,“師尊,弟子長大了,修為也已經向您靠近,現在還可以保護您,到底哪樣不如您意?”
“師尊?”
之前明明那麼縱容他,為什麼現在又要如此決絕。
裴庚眼含乞求,“是裴庚哪裡做得不對嗎?大不了以後不再說這種話,裴庚再也不會對師尊不敬,隻求師尊……”
“……彆這麼絕情。”
絕情?
少年人的視線充滿了足以燃燒理智的熱情,莽撞地撞入他眼中。柏青霄被這視線燙的心慌意亂,擰眉,拂開他的手,“你沒錯,是為師錯了。”
他才發現自己當真錯了,錯的很離譜。
以前他覺得裴庚是個什麼都不懂的小家夥,自然對方說什麼他也不會認真計較,甚至有意逃避。想著等時間過去,長大後裴庚估計都不記得自己說過什麼渾話了。
可當他意識到他因此給自己徒弟錯誤的念想,當他意識到裴庚如今已經長大成人,甚至還對當初的‘童言’十分看重。
甚至,他還因此被那雜亂無章的撩撥弄得心動……
柏青霄這一輩子沒被什麼東西真的為難過,卻在‘情’之一事上像個孩子般茫然,也再沒有玉煙仙尊那般的人物手把手教他,什麼是對什麼是錯,該怎麼做。
若感情上的事能像醫書一般,每個症狀每個步驟寫得清清楚楚該有多好。
而今,他隻能憑借著常識,憑借著那還影響不到他理智的好感,估量著最好的最可行的方法:那就是快刀斬亂麻。
這對他們都好。
裴庚永遠會是他最喜歡的徒弟。
也僅僅隻是徒弟。
好感而已,早晚會沒的,修煉到足以反抗天道,登上仙途才最為重要。他們修士所求不都是這樣嗎?什麼兒女私情才不是必需品。
柏青霄自認為想通了,他麵色越發堅毅,側過身,直視裴庚,一字一句認真道,“你一日活著,就始終是我徒兒。哪怕你白發蒼蒼,在為師眼裡,也不過是當初那個小屁孩。”
他也覺得自己說的過於刻薄了,可他的薄唇依舊吐出殘忍的字眼,“認真想想,誰會喜歡上一個小屁孩呢?不要再在為師身上浪費時間,為師再說最後一遍,我們這輩子,也隻能是師徒。”
“你和明池,在為師心裡,無論分量如何,實質終歸都是一樣的。”
我和那小子,在你心裡,竟是一樣的?!
裴庚怔怔看著他,心臟一直往下墜落,虛無的墜落感扯著他,倒向無可挽救的一麵。漆黑的眸間翻滾著不知名的情緒。
“師尊……”裴庚拉住他袖角,張了張唇。
“為師說的,你記牢了。”柏青霄側頭,認真道,“不要再自欺欺人。什麼年齡、什麼修為,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不可能。”
自欺欺人。
裴庚鼻根酸澀,喉頭動了動,想說什麼,唇角牽扯著,麵上肌肉不受控製般抽搐著,最終隻露出一個苦澀的笑。
竟然是自欺欺人?
“師尊,何苦這般絕情?你不要逼我,弟子會做出什麼事來,自己也把控不住的……”
柏青霄皺眉,打斷他的話,“逼你?一直以來,明明是你在逼我,是你自己的妄念害了自己。”
所有的期翼若美好的鏡花水月,一碰即碎。裴庚怔然。
“裴庚?裴庚!發什麼呆,為師說的,可曾聽清?”柏青霄的聲音令他回了神。
“好。”裴庚回過神,從頭頂到指尖,麻痹難言。他張了張嘴,聲音低的幾不可聞,一時不知自己該說什麼,頭腦放空,渾渾噩噩。
“好,好極了。如你所願,師尊。”
“弟子向來,最聽您的話了。”
隻是這一次,也隻有這一次,他不想再做個聽話的徒弟了。再怎麼自我安慰,也不過是‘自欺欺人’。再怎麼靠近,也是咫尺天涯。他怎麼努力,師尊都那般絕情。
求不來的,難道他還不能用彆的法子嗎?
他不信往日的縱容寵溺不過是他一廂情願。
以往都這麼寵他了,那為什麼不能縱容到底呢?偏生要這般……殘忍。
既然師尊都說了他在逼他,那就彆怪他當真,真的逼師尊做出選擇。
柏青霄不知他心裡所想,隻覺裴庚笑的還不如不笑,難看極了。心裡頭的兔子在瘋狂掙紮,又被摁了下去。
他心下微軟,有點後悔自己說的太絕,可又明白自己不能在這種事上拖泥帶水。一味沉溺在表象平和的暗流中,不過害人害己。裴庚能早日明白最好。
這幾日在柏青霄的特意冷落下,兩人沒有任何交流。
柏青霄打坐恢複靈力,裴庚則按他所說把大部分黃泉花移栽了回去,隻留了幾棵自用。
他召出一艘靈舟,把黃泉花裝點在船頭和船尾,又整理了舟內的房間,鋪好被褥軟墊。
他站在船艙裡,眼瞳漆黑,深如淵底。隻一抬眼,又什麼都散的乾淨。他摸了摸榻邊的漆紅木梁,笑了。
師尊想必會很喜歡。
裴庚仔細檢查好後,才去找柏青霄,表情平靜。
“師尊,都準備好了。我們即刻前往魔域吧?”裴庚站在柏青霄麵前請示。
柏青霄睜開眼,見裴庚身形挺拔站在他麵前。
少年郎長了體型,以往給的法衣不再合身,他自己不知去哪弄了衣服,倒是時常一身黑。
“你這身法衣倒和隻黑烏鴉似的,哪有一點鳳凰的樣子。”柏青霄特意打趣他,試圖中和兩人間僵了幾日的關係。
裴庚很配合,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問,“那回頭弟子去挑幾身豔麗的,也在師尊麵前來個鳳凰開屏?”
“這也不用,為師喜歡看你穿弟子服。當然,如果你不喜歡,也可以自行選擇。”
“弟子很喜歡!”
“嗯。”這強顏歡笑般的特意討好,讓柏青霄心裡並不輕鬆,他應了一聲,拍拍裴庚肩膀,起身往靈舟走去。
柏青霄揉了揉眉間,感知到丹田依舊乾涸。
前往魔域需要一段時間,在靈舟上,他或許可以慢慢恢複。再收拾收拾好自己的心情,一切都會好的。
第76章 賣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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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了火羽島秘境, 靈舟從雲端落下,船頭往下,沾到河麵, 漸漸船身平衡,駛入冥河。
血紅的黃泉花擺在船頭船尾,全然向著一個方向。
河麵風大, 極目遠眺, 一片白霧繚繞,映著漆黑的河水, 天地間孤寂到仿佛隻剩下黑白兩色。
柏青霄坐在船頭矮榻上,側身懶懶靠在邊上, 垂著眼往下一看, 冥河河麵倒影出他的模樣,模模糊糊,波瀾間隱約看到高挑瘦削的人影, 神色莫測。
這黑水並非是吞沒一切的黑。仔細看去,河底白骨皚皚,尖利的指骨朝天, 仿佛試圖抓到河麵上的人。
間或有什麼在河底一閃而過。
柏青霄想起五年前, 有間客棧裡,百曉生曾說過的話。
冥河河水看似無害,實則傷害力極強,能吞噬所有生靈。曾經死在河中的怨靈,他們的屍身化為河床,壘起白骨無數, 而靈魂同化在每一抔河水中, 怨力極強。
靈修沾上, 輕則動搖心神,重則容易滋生魔氣。
魔修沾上,怨力強橫,一樣容易吞噬心魂。
但這冥河水,一人除外。
魔尊旗下四魔將,其下最弱的要數不過元嬰修為的骨魔。
眾人不知其名姓,隻見白骨架中一顆紅心,似乎還保留著最後一點和‘人’靠近的特性,就喚其雪裡紅。雖然修為在四魔將中最弱,卻是魔尊最信任的手下。
又說這雪裡紅的地盤,就要數這條冥河。
哪怕他在四魔將裡最為年輕,修為最弱,可仗著這條冥河,他往裡一躲,誰能奈他何。
柏青霄從懷裡拿出一張符籙,其上符咒卻不是紅字,反倒是白色。這是他高價買來,百曉生說裡頭蘊著雪裡紅一絲神識,能幫忙尋到雪裡紅。
他夾在雙指中,分出一縷神識送入符籙間。再以法力驅使,雙指間的符籙立時被森綠的火焰點燃,在他指尖跳躍。
柏青霄輕聲道,“去找那雪裡紅,他先前不說要抓我去給他主人治分魂之症嗎?現在我來了。”
他伸長手臂,手指一放,森綠火焰包裹的符咒像一顆星星,從半空墜入冥河,鑽進河麵,立時化為一條白骨小魚,帶著傳音搖著尾巴飛快遊走了。
裴庚剛從船艙裡端著盤子出來,見柏青霄半個身子都探出船外,如此動作,隱隱有掉落的風險,不禁眉頭微蹙。
他大步走過來,把盤子往桌上一放,“師尊!您重傷未愈,丹府乾涸。說過多少遍了,不可再輕易動用法力。”
“一點點而已,哪有那麼脆弱。”柏青霄不以為意笑了笑,撥弄著木盤上的茶盞。“縱是你現在要為師和你打一架,為師也未必會輸。”
“您輸不輸不知道,但弟子隻知道您口頭上是半點不肯認輸。”
柏青霄不聽,轉而岔開話題,“不錯嘛,今日這身紅色,比黑色適合你多了。”
他起身,背著手,懶洋洋繞著裴庚打圈,邊打量邊摸著下巴,發出嘖嘖的聲音。
他看自己的徒弟,頗有一種養成的快感。
想想當初不小心失手,還以為那鳳凰蛋被他摔碎了,好險沒有。現在成了個俊俏郎君,劍眉星目,眉眼豔麗,帶著股銳氣,人高馬大的,再配一身紅衣,好看極了。
就是可惜,人眉間總帶了點沉冷,不苟言笑的,穿的那般熱情麵上卻那麼冷漠。
不過相貌上總過得去了,放外麵,準能吸引一大票女修撲來。
對啊,反正裴庚桃花運向來很旺,左右不過幾天,說不定又能遇上哪位女修傾心追隨。柏青霄抿了抿唇,心下空落落,略有些茫然。暗道,這是怎麼了,情緒不該這樣才是,他該為自己弟子高興才對。
於是他笑了,高興起來卻不是誇裴庚,反倒誇起自己來。
“果然為師眼光不錯,才有了點鳳凰樣子,彆整的像隻落魄烏鴉。你要知道,修士的時光總是格外漫長,再整天對著些慘兮兮冷冰冰的素色,心情也不大好。”
“現在看看,有點‘新郎官’的樣子。雖然不是,可就是看著喜慶。”
裴庚勾了勾唇,眼睛直直看著他,“喜慶,甚好。弟子倒是想今晚入洞房。”
柏青霄以為他在開玩笑,挨著桌子坐下,扭過頭,好奇地撥弄著裴庚端過來那托盤上的小壺,十分賞臉,“這裡頭裝著什麼?”
拿過來,拔開塞子聞了聞,頓時眼睛一亮。
“靈酒?還蠻香的。”他雖常喝靈茶的多,但是對於藥酒,還是十分感興趣,尤其是這種添加了不少藥材的。
他喜歡的不是酒。
他喜歡的是挑刺。不僅喜歡把裡頭藥材全數清,再猜個釀製方法什麼的。最後再想想有沒有比它搭配和釀製更好的法子。
等猜出來了,他反而覺得不稀罕了。
“是補品。”裴庚眸色一蕩,又恢複了平靜。他坐在側位,扶著杯盞,小心翼翼給人斟了一小杯,“用了很多藥材釀製,可能比較烈。師尊喝一點就好了。”
“小裡小氣的,這杯還是你自己慢慢嘗吧!”柏青霄笑著,直接搶過他手中酒壺,勾著紅繩灌下一大口。
入口辛辣,各自複雜的藥材味充斥著酒液,一番濃鬱後,隻剩下舌尖的辣意。
據說酒是消憂解愁之物,柏青霄搖搖頭,鼻尖蕩著酒香,並不濃重,但很上頭。他意識被拖拽著往下,“唔,九裡香,陽芯子,還有……”
他忽然覺得唇乾舌燥,舔舔唇瓣,又喝了一口,晃了晃剩下一半不到的酒壺。
喝這麼多,怕是受不了。
裴庚欲言又止,微微蜷起手指,心中掙紮片刻,最後徹底放棄。
他視線牢牢鎖在那微醺的麵上,嘴上卻道,“還有什麼?裡麵數十種靈藥,師尊當真能全都辨認出來?”
“嗬,小瞧誰呢?”柏青霄又嘗多了幾口,當真掰著手指給他數裡頭的靈藥。裴庚不時應著,視線始終放在他身上,麵前的酒杯半滴不沾。
數到第十八種,柏青霄聲音越來越少,漸漸趨向於無。
數到第二十二種,柏青霄看著自己的手指,奇怪道,“咦?怎麼我有十一根手指了呢?嗝!”
裴庚笑意在眼中濃重,他聲線低沉,聲量也很小,溫柔道,“第二十三種是什麼?”
柏青霄聽不進去他在說什麼了。他一手撐著眩暈的額頭坐在椅子上,一手鬆鬆握著酒壺把手靠在桌邊。粉色從麵頰往下,直入衣領,蔓延開去。
手指不知不覺間鬆開,酒壺滑落,被裴庚抬手接住,放回桌上。
過了一會兒,沒動靜了。
“師尊?”裴庚抬手,輕輕握住他微冷的指尖,包裹在掌心裡,“師尊?醒醒,你剛剛還沒數完。”
裴庚起身繞到柏青霄麵前,拉開他撐著臉的那隻手。
失去支撐,柏青霄身子往前傾,裴庚向前一步,接住他。
頓時兩人擁在一起。
下巴擱在硬邦邦的肩頭,柏青霄不甚舒服,蹙著眉,想要睜眼,反而沉溺在一片懶洋洋中,連指尖都是一片酥軟,不想動彈了。
他隱約感知到自己不該這麼容易醉——至少不該一壺就倒,可陷入混沌的意識不足以支撐他的思考,努力想到一半,又在酒力下斷開思緒,連自己原本在想什麼都回憶不起來了。
隻覺得渾身綿軟,眼皮粘連在一起,所有意識被扯進一片漆黑間。
那片泡著他的溫水在捕捉到獵物後,漸漸開始升溫。而池中‘青蛙’卻遲遲未有反應。
“師尊,外頭風大。”裴庚側過頭,嘴唇在他臉上一擦而過,靠近耳朵,低聲道,“弟子扶您進去休息吧?”
沒有回應。
裴庚半扶半抱把人帶進船艙內。榻上柔軟的床墊、被褥一應概全。
他把人輕輕放在榻邊,靠著床柱。
半夢半醒間,柏青霄蹙著眉,氣息紊亂,胸膛急促起伏,手指微顫,似乎在夢裡掙紮著,卻始終掙紮不出那片黑暗。
裴庚直起身來,看著斜靠在榻上的人。
現在還隻是醉。裴庚想,等會師尊要是察覺到不對勁……
裴庚輕手輕腳,單膝跪上床沿,低下頭,“師尊?”
裴庚試探地親他臉,連呼吸都是濃烈馥鬱的酒氣。
沒有反應。
親昵順著側臉、下頜線往下,親吻著泛著酒香和草木氣息的頸窩。視線落到稍顯淩亂的領口。
裴庚一雙手放到青色的腰帶上。
柏青霄倏然側了下臉,意識漸漸回到腦中,他蹙著眉掀開眼皮,還未看清,卻準確地抬手按著裴庚手腕。
雖然力道微不足道,但的確在拒絕。
“師尊醒了?”裴庚挑著眉,不慌不忙,“比弟子預估的還快一些。”
他從芥子空間慢條斯理抽出一條鏈子,鏈子極細,卻韌。
裴庚強硬拉起柏青霄的手,乾淨利落地捆在一起,“但是還需一會兒,師尊現在是不是覺得動彈不得?”
柏青霄半闔的眸間帶著水汽,連眼前的人影都是模糊不清,隻聽見熟悉的聲音隨著手上不可置疑的力道傳來。
“雲天秘境裡找著的醉春風,哪怕是仙人也抵抗不住。”裴庚微不可查地彎了彎眉眼,湊過臉去,兩人臉頰貼近,近的裴庚能看清那極力維持幾分清醒的眸子。
裴庚慢吞吞道,“師尊可嘗出來了?”
“你……”柏青霄大著舌頭。
前一秒還是虛弱無力,半闔著眼微微喘息。
下一秒飛快抬手,就著手上的鏈子直接套住裴庚脖子,緊緊絞住,在頸間落下顯眼的紅痕。
鏈子嘩啦作響,勒在脆弱而致命的部位。似乎隻要他想,隻要他一用力,裴庚就會被這鎖鏈絞殺。
裴庚反應很快,有些驚訝地扯住鏈子,阻止它的收緊。
“鎖仙鏈。”無法動用法力,柏青霄混沌的意識清醒了幾分。黑曜芥子襯的手指如玉,此刻卻在發著顫,身上一片滾燙,熱的嚇人,關節泛紅。
柏青霄閉了閉眼,定神,心裡的火苗點燃了理智。
他喉結上下動了動,艱澀道,“裴庚,為師可曾做過什麼對不起你的事?”要你這般報複。
“自然沒有。”裴庚就勢親了親他麵頰,倒是半點不擔心自己的性命。
他的唇角扯開一抹惡劣的笑意,笑不及眼,“不是什麼毒藥,隻是些助興之物。師尊,你說師徒不可能有彆的情愫,可也沒有哪一個師徒會行雲雨之歡的吧?”
“你說是嗎?”
裴庚法力還在,自然能在這桎梏間逃脫,甚至不容置喙地把鎖仙鏈強硬勾在床榻的漆紅木架上,捆了幾圈,身子壓上那青色的身影。
修真界論的可不是拳拳到肉的武力,而是那再玄妙不過的靈力。
裴庚好整以暇地摸著那泛著細碎光澤的細鏈子,嵌入皓白的腕上,像是某種特殊的裝飾物,引得人心間波濤不止,甚至泛起了一種破壞欲。
這樣脆弱的師尊、這樣好看的師尊……
“裴庚!”柏青霄從一團漿糊般的思緒中醒來,他睜開一雙水潤的眸子,瀲灩若晴日下的湖水。
半夢半醒間,他猶如被推上火架烤著,渾身燒起來的滾燙,連呼出的氣都充滿著高熱。
他清楚知道自己此刻正在懸崖邊沿。一步錯,萬劫不複。
隻能竭力維持著清醒,掙紮著,“你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嗎?那你會後悔的!放開我,現在放開,我既往不咎!”
“師尊,弟子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裴庚眸色如墨,卻要灼燒起來了,“現在放開,才是真的後悔。”
柔軟的指腹擦過被鎖仙鏈緊緊縛住的手腕,順著袖口向下撫去,捏著青色的外袍,滑過法衣上精致勾畫的紋路,順著領口布料平整的包邊,落在勁瘦的腰間。
衣帶漸去,外袍漸寬,緩緩滑落在榻邊。
“滾出去!你要發瘋滾去彆的地方!”
柏青霄竭力睜開眼,迷蒙裡隻能看到身上模糊的臉。
他晃了晃頭,似乎想要以此換的清醒,抬眼掙著被縛住的雙手,鐵鏈聲響成一首短曲,在手腕留下道道痕跡。
他咬牙切齒,“若要折辱我,也大可不必如此損人不利己……”
剩下的話被堵在嘴裡。視線相對,極近的距離裡,鼻尖擦過側臉。
靈舟行駛時微晃的動靜、河水聲風聲,在此刻如此明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