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天降繡球
=========================
柏青霄話剛說完, 也覺得自己有點太不識相。他有些心虛地看到裴庚炸起毛來,自己也跟著提心吊膽。
最後他乾脆裝傻到底,手掌一翻, 把黑石頭藏好後,連忙帶著裴庚跟上雪裡紅的腳步。
一路順著海岸線走了沒多久,終於聽到人聲。
柏青霄驚歎地看著麵前的國度。
說是國度也不對, 因為修士從沒有什麼君權父權之類的看重。
隻是因為這魔域遼闊, 他們走近的地方摩肩擦踵,人聲鼎沸, 來來往往絡繹不絕。
而極目遠眺,除了山還是山, 可遠方最顯眼的那座高山上, 山頭的黑晶宮殿隱藏在雲霧繚繞間,頗有些俯視眾生的意味。
柏青霄四處打量,發現來往的修士, 靈修有之,魔修亦有之。
修士們總有個根深蒂固的觀念,那就是魔修總是壞人的代名詞。其實並不全是, 柏青霄這些年去過不少地方, 也聽人說起過魔域。
修真界中屠戮門派、截殺修士的‘魔修’中,若細究起來,會發現有大部分其實是往日裡墮落的靈修。
他們修岔了道,自己走錯了邪路,滋生了心魔邪靈,自以為尋到了成仙的捷徑, 不顧一切沉溺, 最後仍舊難逃一死。
或死於天雷之下, 或死於因果纏身。
這一類修有個更講究些的稱呼,比起魔修,顯然‘邪修’一詞更適用於他們。
修真界人人喊打的,就是邪修。
而魔修,是魔域裡的修士特有的稱呼,他們體質特殊,在這片獨特的大陸上以魔氣修煉,走的是與靈修打從一開始就不同的路,飛升了也不會去仙界,而是去魔界。
隻是後來,很多人就把入魔的修士稱為‘魔修’,顯然也與魔域的‘魔修’混在了一起。
以至於有些糊裡糊塗的修士,還會籠統地敵視所有被稱為魔修的修士,鬨出不少事來。
至於沈君越此人,柏青霄聽青歡說,此人原本是蒼穹劍派的劍修,自然也是靈修一脈,後來經脈丹田受損,修為境界大跌,光養傷就不知道需要多久,重回修煉一道難之又難。
可他不知用了什麼法子,自行廢去一身修為,進了魔域。
不久以魔氣為基,從頭開始,竟在短短百年間異軍突起,殺了舊魔主,自立魔尊。
這聽起來是個極不錯的法子,修仙修不去了就改修魔,雖然仙界和魔界並不同,好歹也是長生的一種法子。
於是曾有不少修煉無望的修士仿佛看到了一線生機,紛紛學著他的做派,改修魔道。可惜成功者寥寥無幾。
世上也出不了第二個沈君越。
身旁養著隻神獸的柏青霄卻能猜到一二,想必鳳族人那令人豔羨的自愈體質和頑強的生命力功勞不少。沈君越能熬過去的難關,普通修士未必能做到。
柏青霄逗弄著裴庚,“噓,開心不,帶你去見你的老祖宗。”
裴庚瞥了他一眼,知道這人又在拿自己尋樂,木著臉不說話。
柏青霄笑了,“瞧瞧,為師的小七樂得要開花了。”
裴庚木著臉,滿臉寫著‘開心’。
裴庚看著他開懷的臉,歎了口氣。餘光瞥見吵鬨的街道攤位上,一根立起來的玉簪十分精致,全然無彆的裝飾,像是一氣嗬成雕琢而成,在一堆金銀飾品中極為出挑。
看起來就很適合師尊。
裴庚眼睛亮了,他展翅越過熙熙攘攘的人流,朝那小攤飛了過去,想看看那支玉簪。
柏青霄鬆了鬆繩子,正要讓他飛慢些,人實在太擠了,也不知都在擠什麼。
結果一抬眼,便看到一個繡球突兀地從天而降,眼看就要砸到還沒有繡球大的裴庚身上。
“裴庚,避開!”
裴庚聞聲,警惕不已,出於本能的身體反應比他的腦子還快,仰頭噴出一把火,瞬息把那繡球燒成了渣渣。
誰料繡球被燒作灰燼紛紛揚揚散落,落在附近的人身上。
不多時,就有沾了灰燼的人皮膚腐爛,露出猩紅的肉,麵目痛苦,倒在地上翻滾,呻/吟不止。
這不知哪來的繡球竟有毒!
裴庚簪子也不看了,繞了半圈飛回柏青霄肩上立著,四處警惕。
柏青霄卻看得分明,他抬頭看去,正見那紫衣姑娘抬腿站到了欄杆上,囂張喝道,“讓開讓開,都給本公主讓開!”
她宣告,“本公主說話算話,既有人敢接了我的繡球,那今日,他便是我的如意郎君!”
人群像見了鬼一樣,一哄而散。
徒留下地麵上被毀了容和傷了皮膚的人還在痛苦中煎熬。
那紫衣姑娘從閣樓上一躍而下,朝師徒二人飛過來,紫衣蹁躚若蝶。
近身卻是一鞭子打臉抽過來,毒辣的很了,鞭子在風中劃過一道黑色的半弧形殘影,帶著戾戾風聲,什麼都看不清。
什麼蝴蝶,分明是隻毒蜘蛛才是。柏青霄壓下眉頭,抬手就想去接那將要落下的鞭子。
眼前火光一閃,熟悉的長明劍纏在鞭子上,繞了幾下。甚至都沒有出鞘,隻這麼一拖,劍鞘卡著鞭子上的刺,擦出刺耳的聲來。
那紫衣人被裴庚拖拽,在空中摔趴在地,雙手死死抓著鞭子,“哎呀!”叫了一聲。
然而在場的人沒有哪個敢憐香惜玉,甚至都避了開來,給這三人讓出一個圓形的空地。
裴庚冷眼看著那姑娘,劍鞘往上瀟灑一扔。
長明劍在空中旋轉幾圈,十分輕鬆脫去那纏在劍鞘上的鞭子。
裴庚接住落下的劍,側頭對柏青霄道,“師尊,鞭子上有毒刺,帶毒,不能用手接。”
柏青霄的確剛剛沒留意,他沒想到裴庚速度這麼快,嚴嚴實實擋在他前麵,心裡熨帖,彎了彎眼,“好。”
徒弟動作這麼利落,他都沒反應過來。想來這幾年曆練收獲不少,一看就是被坑多的經驗。
“還以為是隻普通靈獸,沒想竟是個妖修,是我看錯了。”
那姑娘從地上爬起來,盛世淩人,指著裴庚鼻子,重複道,“既然你接了本公主的繡球,那往後,你就是我的人了!還不快快跟我回去拜堂?”
在場的人都愣了。
柏青霄頭一個回過神來,笑個不停,拍拍裴庚的肩膀,“豔福不淺、豔福不淺呐!”
簡直天降黑鍋,裴庚黑著臉,朝紫衣人斥道,“你胡說八道什麼。”他才和師尊在一起,怎麼這會就來了個人攪和。
瞧他師尊,半點正宮的自覺沒有,還來取笑他。
裴庚這時左右一看,雪裡紅的身影已經不見了,周圍一群群人影圍過來看熱鬨。
他拉著柏青霄的手腕把人拽走,“師尊我們走,你不還有事在身嗎?彆跟個瘋婆子胡鬨,浪費時間。”
“你說誰是瘋婆子!”那根凜冽的鞭子不依不饒揮來,裴庚拉著柏青霄躲開,那鞭子落在地上,打下一個淺坑,衝他而來。
裴庚鬆了拽著柏青霄的手,閃身幾下避開。
於是那鞭子落在珠寶首飾攤上,一鞭子下去,把人小攤打壞;落在桌麵上,桌麵壞成兩半……
裴庚雖然變成人形,可脖子上還套著繩子。
柏青霄手裡拉著那繩子,沒想這時反而成了限製裴庚身手的桎梏。
柏青霄思索一二,繩子他是不能隨便鬆手的,若叫哪個不懷好意的撿到可就不行了。
這時他乾脆收緊繩子,裴庚剛要反擊,被他直接繞了幾圈捆在身上拉了回來,隨手擁在懷裡。
柏青霄另一隻手一個青色半球狀結界張開,抵住那紫衣人不肯罷休的鞭子,同時用修為壓製住她,介於兩人中間,強勢打斷這鬥法,“好了好了,都彆鬨了。我們有要事在身,下次再玩。”
“誰和你玩!”紫衣姑娘氣的一張臉粉紅,她直跳腳,看看柏青霄手裡那截繩子,又像恍然大悟。
“我懂了!這小子是你的妖寵吧?多少錢,開個價,本公主買了。”
“一口一個本公主,”柏青霄好笑不已,“敢問,您爹是誰?”
“廢話少說!我就問你賣不賣!”趙婠婠被踩了貓尾巴似的,跳的老高,臉紅脖子粗。
裴庚自己已經掙開了那繩子,徑自把妖獸筋撕成數段落在腳下,雙眼冒火,就想先把人教訓一頓,好讓她知道天高地厚人不能亂惹,“你……”
柏青霄擋住他,逗弄小女孩似的,笑吟吟問,“賣,你出多少錢?”
柏青霄純粹來了玩心,他還挺想聽聽這小姑娘會出個什麼價來著。
裴庚以為他來真的,不可置信,拉著柏青霄袖子,“師尊?”
柏青霄沒理他,還當場和人笑吟吟砍起了價,有來有往,似乎玩的很開心。
裴庚:……
他眼眸漸深,忽而一彎腰,拱在柏青霄腰上。
柏青霄正說著話呢,冷不防給人扛在肩上,嚇得扒著裴庚肩背,“你作甚!發什麼瘋,快把我放下來!”
裴庚二話不說,運起法力,扛起柏青霄就跑,身形在人群裡幾下變換,已經過了百米。
正議著價,怎麼人忽然跑了?
“喂?喂!”趙婠婠氣急敗壞,跺了跺腳,緊追不舍。
到底人多,裴庚速度又快,她跟了沒一會兒,人群裡已經看不到人影了。
她墊著腳,發現自己實在捉不到人了,氣的狠狠甩了眼前地板一鞭,行人紛紛避開,石板上裂開了長縫。
她咬著牙轉過身,走了。
有路人差點被傷到,擼起袖子氣勢洶洶要上去算賬,被拉了回來。
“彆去,彆惹那姑奶奶,你不要命了?”他身旁的朋友小聲道。
“不就一個區區元嬰,她裝什麼!”路人聲音大了些,“老子一拳就能……”
他身旁的朋友急急打斷他的話,“糊塗啊!這姑奶奶是前任魔尊的女兒,你打得過她,你打得過她後頭巨傀和宋離那兩大魔將嗎?”
“什麼?”路人訝然,正要說什麼。
一鞭子照頭甩過來,兩人急忙躲過。
鞭子擦身而過,兩人險險躲過了鞭子,還沒鬆口氣,卻被照胸一腳踹了出去,趙婠婠怒罵道,“滾!小心本公主把你們舌頭全拔了!”
那兩人正要發難。
卻見一個傳送陣突然出現在趙婠婠身前,路人見來者修為不低,憋著一肚子氣走了。
“婠婠!”湛藍的傳送陣在她麵前成型。一個年輕男人從陣中走了出來,喜悅道,“我順利進階化神了!聽說你在悅來客棧搞什麼拋繡球選親……”
他見趙婠婠眼圈紅紅,聲音輕下來了,“怎麼了?誰欺負你了?我去找他算賬。”
趙婠婠哽了一下,“宋珩~果然隻有你對我最好了。”
另一頭,柏青霄眼前一花,他們已經離開了鬨市,往魔宮而去。
越往山頂走,守衛越多。
“你!”柏青霄掐著裴庚臉頰,“當真膽子肥了,快放為師下來。”
“好,師尊莫急。”裴庚笑了一下。
柏青霄還不知他笑什麼,就被放了下來。裴庚推了他一把,柏青霄沒防備,背後撞上了樹身。
兩隻手臂從他耳邊擦過,左右撐在樹身上,完美斬斷他去路,把人困在自己懷抱和樹身間。
裴庚挨得很近,鼻尖相抵,眼眸深處若有光,視線細細舔舐著他的眉眼,不願錯過一分一毫的情緒流露。
“師尊對那小妮子有興趣?”
這小子,自己年齡都不大,還敢喊人‘小妮子’?
柏青霄笑出了聲,抬手捏著裴庚下巴,“明明是你接的繡球,為師不過……”
他瞳孔縮小,眸中倒映出那張靠的極近的臉,睫毛在緊閉的眼下打下一層陰影。
一點濕紅順著雙唇間的縫隙滑了進去。
第82章 打他
=====================
柏青霄把他推開, 抬手擋著燥紅的臉,“混球,信不信我拔光你那身鳥毛!”
裴庚拉過他的手, 柏青霄掙了一下。裴庚力氣越發大了,直接把他手扯過去,按在自己腰帶上, 眉間帶笑, “來,師尊來‘拔’, 需要弟子先示範一遍嗎?”
他靠近了,唇角微勾, 誘惑道, “先解了這腰帶,除了外袍,再解裡麵的……”
“閉嘴!”
柏青霄叫他閉嘴, 卻是自己反手捂住他嘴巴,卻捂不住那雙笑眼。
柏青霄耳朵通紅,惱羞成怒, “清心咒白學了是不是!”
他完全沒想過還有‘反客為主’的一天, 以前逗弄裴庚有多好玩,現在就被裴庚青出於藍勝於藍的不要臉逼得臉紅不止。
裴庚終於安靜下來了。
柏青霄放開了手,還沒鬆下一口氣。
“沒白學,想師尊的時候,好用的緊。”裴庚歪頭,有些疑惑, “師尊怎麼不‘拔毛’了?弟子自己‘拔’了, 喂到師尊口中可好?”
柏青霄……柏青霄不想理他了, 默念了無數句‘聽不見聽不見聽不見’,扭頭徑自上山去。
“師尊?”裴庚想了想,追上前去,在他麵前倒退著走,“怎麼不說話了?”
柏青霄扭過頭往左邊去。
裴庚追著他視線,偏要在他視野裡晃,“其實幕天席地也彆有一番趣味,師尊要不要嘗嘗?”
柏青霄腦袋扭到右邊。
裴庚後腦勺枕著雙臂,跟到右邊去,在他視線裡晃悠,“師尊師尊~彆害羞嘛,又不是沒做過。”
柏青霄真的怒了。
他停住腳步,右手一揮,變出一根青玉棍來,滿臉怒容上前兩步,踩得枯葉咯吱作響,“你是不是欠打!為師今日就教你怎麼好好說話。”
完了,撩撥過頭了。裴庚溜得飛快,變成一隻鳥,拍打著翅膀,一下子飛沒了。
柏青霄深吸了一口氣,氣出一聲笑音來。
懂這麼多,八成還和合歡宗的人打過交道。果真是出去曆練五年回來,人野了,也學壞了。
算了,我不氣,不氣,慢慢教就是。
他理了理情緒,往山上走去。一路思索著到時候怎麼讓守衛把自己放進去。
誰想剛被巡山的守衛問住,柏青霄還沒來得及解釋,雪裡紅從宮殿門口的角落裡站直了身,脫離了那處牆角的陰影,走過來,“可終於來了,我都等困了。”
柏青霄麵上平波無瀾,“路上耽擱了些事。”
“和你那小徒弟打情罵俏?”雪裡紅那張骷髏臉看不出什麼表情,牙齒一上一下,連喉骨都看的一清二楚,“年輕人,精力旺盛,老骨頭還以為得等個三五天才好。特意給你們清了場。”
沒想到原來他們在山下時就被看到了。也是,這偌大的山頭估計都是魔宮範圍。柏青霄握拳低咳了一聲,“走吧。沈魔尊可在宮中?”
耳邊傳來扇翅膀的聲音,小紅鳥落在他肩膀上,一雙圓溜溜的小黑眼鬼鬼祟祟地瞧著柏青霄,像是想看看師尊是否還在生氣。
整隻鳥安靜如雞。
柏青霄沒理他,跟著雪裡紅從大門進去。
“在,尊上近幾年都未曾出過門。”
進去前,雪裡紅塞給他一個木牌,“這是通行符,魔宮有陣法,隻允許元嬰及以下的修士自由進去。”
柏青霄了然,把木牌收好。
他修為已至化神,自然不在這能自由進去的修士行列。至於裴庚,他剛好在元嬰修為,不需要通行符。
隻是不知道這陣法防的是誰,魔修間的勾心鬥角看來並不少。
雪裡紅走在他前側方帶路,邊走邊解釋,“其實老骨頭也有私心。”
他腳步慢了下來。
柏青霄垂下眼,等他說話。
雪裡紅頓了頓,歎了口氣,聲音沉悶,像皮袋子裡出來的,壓抑得很了。
“雖然老骨頭報恩認錯了人,誤打誤撞進了魔域成了魔修,可尊上待我還算不錯……這一次,我無法違逆尊上命令,卻也不能眼睜睜看他送死。若柏大夫有些辦法,老骨頭希望您能救救尊上。”
柏青霄被印證了猜想,恍然大悟,“果然。你也認出來了對不對?你的救命恩人是誰?若不是沈君越,那就是另有其人了?”
雪裡紅不吱聲了。
柏青霄一挑眉,沒再說話。他順著高高的天階往上走,漆黑的黑晶石地板倒映出模糊的影子。
走到一半,他回身俯瞰這底下半個魔宮,若有所思。
雪裡紅見他不走,停下腳步等待。
“小七,”柏青霄轉過身來,正麵朝著大門,指了指底下兩邊的某個石雕,“你飛得快,下去替為師挪一下這兩個東西。”
裴庚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扇翅膀帶起的風在耳邊盤旋,裴庚俯衝下去,落地化作人形,照著他的話去挪動那兩座高大的石雕。
巨大的法陣在地麵上亮起了光,繁複的猩紅花紋一層一層疊起來,旋轉著,速度越來越快。
這巨型法陣該是在整座魔宮底下,因而以柏青霄的視角,他隻能看出顯現的一部分花紋。
可就這一部分,已經夠柏青霄看出這陣法的用處了。
“夠了,恢複原狀。”柏青霄眉頭越來越緊,他倏然轉身看向雪裡紅。
雪裡紅一怔,眼裡的讚賞和遺憾沒來得及收起。
柏青霄朝他笑了,“怪不得沈君越不來找我了。原是自己想了個……”他找了找形容詞,“……狗屁不通的辦法。”
雪裡紅麵露喜悅,十分激動,“柏真人這麼說,是有治療的法子了?”
柏青霄反問,“沈君越這麼做,‘他’知道嗎?”
雪裡紅一愣。
裴庚飛回柏青霄肩上,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他回來的遲,沒聽見二人說了什麼。
柏青霄壞心眼地去揉亂裴庚一身毛,“彆老站左邊,換個位站。”
裴庚被他這隨手一抓,驚得飛起來,果真換了個右肩站著。
柏青霄背著手徑自向上麵走去。
走過寬闊的殿前,還沒進去,先聽見一抹熟悉的聲音溫和道,“所謂引氣入體,便是要把天地之氣納入體內,為己所用。首先,當五心朝天坐好,對,就是這樣。然後閉眼,集中注意力,用你的……”
柏青霄擰眉,回頭問雪裡紅,“你們這的魔尊還負責教書育人?”
就算修真界的掌門可都沒這麼接地氣的,哪怕是要宗門長老講課,那也是千呼萬喚才請的出來。
雪裡紅猶豫了一下,謹慎道,“魔尊大人閒來無事,就想督促一下魔域的人才培養,有什麼問題?”
“哦?閒來無事?”柏青霄抽出裴庚送的火鳳扇,隨手揚開,擋著下半張臉。
也是,這魔宮有意思多了。
現在看來,除了宮殿本身自帶的防護陣法,還設置著不允許元嬰以上修士進內的禁製。
除此之外,竟還有針對大乘修士的獻舍陣法。
那麼魔尊親自授課帶人入門,好像也不是什麼稀奇事了。
柏青霄笑眯眯道,“他的確太閒了,這宮殿外居然還有大乘期修士特有的禁製。誰敢在魔宮禁魔尊的足?這禁製又是誰下的?”
雪裡紅頓了頓,“是尊上下的禁製。”
柏青霄哼笑一聲,“自己禁自己足,還自尋死路。江山輩有人才出,我還是見識短了些。”說罷,他大步走了進去。
雪裡紅想了想,沒跟進去,守在殿前等候。
不一會兒,那些還沒成功入體的小修士們吵吵鬨鬨地全出來了,小蘿卜頭還沒雪裡紅膝蓋高,一個兩個拿著書爭前恐後撒丫子跑了,跑的極快。
柏青霄坐在席間,好整以暇看著對麵。
他肩上的紅鳥順著他胳膊一路跑到桌上,這裡嗅嗅那裡嗅嗅,被柏青霄捉住,逗貓一樣撓了撓下巴。
火爐子燒開了水,麵前這位魔尊大人淨手,垂眼給他泡茶。明明長相充滿了攻擊力,張揚俊朗,偏生神情溫和,沉得下氣來。
以前沒留意,現在柏青霄怎麼看怎麼覺得割據,他視線往下一瞄,正見著魔尊拿起夾子。
柏青霄不懂這些泡茶步驟,他隻會喝。
倒是有些興趣看著魔尊大人拿起精致的不知名的器物,撥弄著茶葉,燙著茶杯,動作不緊不慢。
帶著劍繭的手指按在紅砂器上,紅白對比顯眼至極,頗有種猛虎細嗅薔薇的感覺。
柏青霄覺得這一套流程下來,欣賞性還大過實用性。他鬆開捉著裴庚的手,撐著下巴,盯著魔尊許久,忽然喊了聲,“顧景懷?”
魔尊手抖了一下,茶水漫過了杯盞。
他放下茶壺,頓了頓,重新沏了一杯新的,端放在柏青霄麵前,“柏兄許久不見,怎麼連我名字都給搞混了?”
茶水還溫著,熱氣帶著香味在麵前散開。柏青霄訝然,他好笑指了指自己,“我是那種連自己朋友都認不出來的人嗎?”
“那你說說,你叫什麼名?”
魔尊大人終於抬眼看他了,眼神溫和平穩。“單姓沈,名君越。”
柏青霄啪的一下收起扇,搖搖頭,“你裝,你給我裝。”
“既然你非要說自己是沈君越,我就問你。一個人,”他用扇頭點了點桌麵,敲聲隨著話音帶著節奏,“如何能性情大變,有兩種截然不同的修為,甚至連靈根都截然相反?”
魔尊緩緩道,“性情大變很奇怪嗎?之前青歡尊者來尋過我,起法去救大師兄,法陣既然失敗,受了反噬也無可避免。”
“修為……我既有大乘期修為,那為何不能壓製成元嬰期?隻要我想,為何不能?”
“至於靈根。柏兄,你大可一探,”他伸出手腕,“我乃單屬性火靈根,何來兩種靈根之說。”
“嘶!嘴硬,你就給我嘴硬吧!”柏青霄拿起茶,咕嚕嚕喝了一杯,簡直牛嚼牡丹。“你對外麵的人是不是也這麼糊弄?”
他啪的放下茶盞,“可你能騙的了他們,騙不了我。顧景懷,什麼受了反噬什麼神魂分裂症,全是假的!你分明沒死,分明就在沈君越體內,為何就不敢認?”
魔尊抬起杯蓋輕輕劃過水麵,慢條斯理飲下半口茶,不動聲色,顯然油鹽不進。
“如果我是你,早該積極治療,你這樣害的可不止你一個人,你不為自己想也為你的好師弟想想……嘖!”
柏青霄忽然意識了什麼,腦子轉過彎來,咂舌,“顧兄,我問你,你不敢用自己的本名,不敢透露半分自己還活著的消息,是不是你的神魂已經損傷嚴重,已經到了快支撐不住的地步?”
不然,他想不通顧景懷這樣消極對待的理由。
“你之前要我幫你煉製的融靈丹,它有穩固神魂的作用。我原以為你是給自己用,現在想想,你是打算給誰用的?”
魔尊搖搖頭道,“柏兄說笑了,你的猜測也不過隻是猜測。至於我,神魂分離症想要治療並不難。哪怕不治,早晚也會痊愈。”
柏青霄手肘撐著桌麵,忽然探過頭去,“痊愈?你說的痊愈,是指你將完全消失這個意思嗎?”
魔尊搖搖頭,不說話了。
病人不配合,那他怎麼想辦法?
神魂分離症和兩魂一體可是截然不同的狀況。柏青霄展開扇子扇了扇,些微涼風吹不去他心裡的燥意。
他垂著眼思考著,雖然他有七八分把握事實就如他所想,可若不能確定,他是萬萬不能隨意動手診治的。
得先驗證過才行。若是兩魂一體,他無法通過身體的變化來判斷,隻能對方自行承認,或者打出神魂。
可神魂離體勢必會對人造成極大的傷害。
據玄華老祖所說,顧景懷曾經神魂受傷極為嚴重,他不能以如此冒險的方式來驗證。
裴庚夾在兩人間,站在桌上,揚起頭,忽然出聲道,“師尊,看他的本命靈劍不就清楚了嗎?”
對啊,本命靈劍!
雖然顧景懷與沈君越同為劍修,可他們本命靈劍不同。就像裴庚的長明劍,甭管裴庚變成什麼樣子,他一看那劍就能認人。
柏青霄眼前一亮,能與主人神識綁定的法寶,最能判定一個人的身份。
先前他見魔尊的時候,這家夥劍不離手,可那把劍上捆了布條,他壓根記不得那把靈劍長什麼樣子。現在想想,分明是有意為之。
“真聰明。”柏青霄擼了一把小紅鳥。
“顧景懷。”柏青霄笑吟吟道,“把你本命靈劍拿出來給我看看?你的劍,應當還是蒼穹劍派的玄華老祖給的吧,你與他同為冰係靈根,那你那把劍,也當是如此。”
“柏兄,你難得來魔域一趟。”顧景懷顧左右而言他,“不若我讓人陪你出去走走?魔域不少獨有的藥草魔獸,你應當沒有見過。”
“你非要這樣是不是?”柏青霄皺眉看著他,見他當真不肯好好說話。
也罷,不吃軟是吧。柏青霄想,我總得先驗證一下猜想,後續才好治他,既然如此……
柏青霄站起身來,慢條斯理抖了抖衣襟,下了階梯,在魔尊疑惑的視線裡走遠了。一直到殿門口。
他抱臂站在宮殿門口,尋了個看戲又不會被牽連的好位置,方才衝被留在原處的裴庚道,“小七,給我打他!”
魔尊麵色一變,麵前烈火直燒到天花板上,桌子刹那被長明劍劈做兩半。
魔尊避開劍光,到底慢了一步,潑倒的茶水沾濕了衣襟。他左右避開劍光,惱道,“柏青霄,你作甚!”
柏青霄兀自玩著自己的扇子,樂此不疲。張開,啪的合上,再張開,又啪的合上,再張開。
宮殿內打的不可開交,他好整以暇,“不是壓製修為嗎?不是說自己火靈根嗎?那來啊,魔尊大人,把您大乘期的修為發揮出來,把您火靈根的特性發揮出來。”
他一合扇,笑眯眯回頭,指使道,“小七,給我打到他把本命靈劍召出來為止。”
他就不信了,顧景懷一個元嬰前期劍修,裴庚一個元嬰後期劍修,裴庚還降不住他?
第83章 同心契
=======================
殿內火星四冒, 殿外卻半點動靜都傳不出去。
凜冽的劍風蕩過黑晶石鑄造的宮殿,撞在一起的劍陣發出刺眼的光,衝擊力相碰後激烈地散開, 刮得衣袍翻飛煙塵四起。
柏青霄展扇擋著臉。
過了好一會兒,動靜沒了,他信心滿滿抬腳走過去。
正見煙塵中心, 殿內塌下一個巨坑, 裴庚一身紅衣勝火站在中央,右手持劍, 劍尖所對之處,魔尊雙手掐訣, 擰眉看著二人。
柏青霄目光逡巡一陣, 沒看到自己想看的東西。
他抬眼示意裴庚。
裴庚搖頭,“都沒看到。”
“適可而止。”魔尊抬起眼來,眸色沉沉。
雖處於劣勢, 卻臨危不懼,甚至還多加威脅,“再鬨下去, 本尊把諸魔將召來, 就不是你們師徒二人可以應對的了。”
“唔……”怎麼會這麼難搞呢。柏青霄抬起扇子,用扇頭戳了戳下巴,在下巴上戳出印子來。
裴庚給他出餿主意,“師尊,要不直接把人打個半死,抽他神魂出來一看便知。”
柏青霄啪的一下抬扇敲了下他腦袋, “抽神魂?等你抽出來人都半死了, 你是來治病的還是來傷人的?”
裴庚不以為然, “我傷他,師尊救他。他隻要最後沒死,師尊不就還是救了他一命嗎?”
‘啪’的一下,柏青霄毫不客氣地又賞了他腦袋一擊,“歪理!”
師尊好凶,這明明就是個很好的法子。裴庚歎了口氣,不說話了。
柏青霄想了想,抬扇,示意裴庚先把劍收起來。
既然軟硬不吃,或許他該試試換彆的法子勸說。
顧景懷對自己不在意,可他這麼執拗,無非就是希望自己消失後,沈魔尊能好好活下來。
可是……
柏青霄想了想,覺得自己好像想通了。
“顧兄,你以為等你神魂消失,沈君越就能好好的?你有這樣的心,卻不知沈君越也這般想。”
他半蹲下身,手間的扇子輕抵在地上,畫了個小圈。
“你有想過自己被禁足在魔宮內不得出的原因麼?或許你想過,但你沒想到,隻要魔宮底下那針對大乘修士的獻舍陣法完成,你所期望的一切都不會發生。”
獻舍陣法?獻、舍……
顧景懷麵色大變,驟然拽住柏青霄的小臂,力氣極大,不可置信,“你說什麼?”
他果然不知情。柏青霄想,也還好我來的及時,這兩人沒一個省心,隻會給大夫添麻煩。
柏青霄抬扇,拍下顧景懷的手,“我說呐,你這魔宮底下有一重針對大乘修士的獻舍陣法,要說的更明白一點嗎?你那好師弟把你困在魔宮,然後自己在下麵做了個針對他自己神魂的獻舍陣法。”
“你若執意如此,不肯配合。我倒是無所謂,隻可憐你那師弟,哎呀~你可能再見不著他咯。”
魔尊瞳孔緊縮。
獻舍法陣?他被禁足在這宮內,就為了完成這一法陣麼?
原想著是自己的行跡被沈君越發現了些什麼,才不想再出去給人平添麻煩,卻不知自己在不知情下成了幫凶!
他怎會如此、他怎能如此……
柏青霄見他晃神,抬扇輕輕扇著風。過了一會兒,柏青霄站起身,合扇點了下裴庚肩膀,“走,咱今兒個打道回府,不管了。”
他率先轉過身,剛走出兩步,聽得後麵劍刃相撞,發出清脆的聲音。
“師尊!”裴庚叫道。
柏青霄回過身,正見一把靈劍擱在自己脖子邊上,通體銀白,散發出冰寒之氣,銳利的很。
而裴庚的長明劍正抵著魔尊脖頸,形成三人對峙局麵。
“顧兄,小心點,我皮細肉嫩,有點怕怕。”柏青霄挑了下眉,隨口說道。他用扇頭往上抬了抬這把劍的劍尖,“還真是冰靈根。”
“你所說的獻舍陣法,到底怎麼回事?”顧景懷聲音沉悶,連問幾句,“你是不是看到了什麼?陣法長什麼樣?範圍如何?如何破解?”
他想起自己呆在這裡的時間並不短了,聲音一頓,急促道,“陣法是否還在運轉?!”
“先把劍挪開,咱們有話好說。”柏青霄用扇子把那利劍推離自己脖頸,“有話好說~”
“不,這事等不得!”
“彆急彆急,陣眼在你身上。”柏青霄推開了長劍,轉身。隨手把扇子丟到裴庚懷裡,“來,彆動。”
他雙手掐訣,抬指,指尖一點綠意,落在顧景懷額間。
顧景懷壓抑住想要避開的本能,睜著眼看柏青霄指尖循著某種跡象,接連在他身上點了幾下,抽出一絲黑線,掐滅在指間。
柏青霄凝神,“沒什麼。陣法太高級,怕是得原主人才能解開,我隻能暫且替你隔斷與陣法間的聯係。”
他抬手繪出一道玄妙的禁製,隔空打入顧景懷體內。
柏青霄接過裴庚遞來的扇子,搖了兩下,“唔,你還是趁早和沈君越說說吧。讓他把陣眼趕緊毀了。”
顧景懷欲言又止,他低聲道,“謝謝。”
柏青霄笑了開來,“好說。看你平日裡這麼窮,真沒想到其實這麼有錢,記得讓提醒魔尊大人結算診費就行,幫你下禁製算另外的價錢。”
顧景懷看著柏青霄麵上,他再熟悉不過的要宰人的表情,萬沒想到有一天落在自己身上,頓時神情微妙,“我知柏兄心地善良,有一顆濟世之心……”
魔域的靈植在修真界向來稀少,材料千金難換,難得來一回,自然得收集些。
柏青霄正惦記著魔尊大人的寶庫,聞言道,“雖然你誇我我很高興,但是免費是不可能免費的,還不起錢就給我暖……”
“咳!”裴庚握拳,重重地咳了一聲,提醒自己的存在感。
話說到一半,柏青霄意識到這話不太對,於是及時拐了個彎,“就給我當小弟使喚。”
顧景懷:……
魔宮很大,偏殿被兩個破壞力極強的劍修弄得亂七八糟,就差沒完全塌了。好在內殿尚且完好。
顧景懷心事沉沉,帶他們直入魔宮深處,直到來到一處偏僻後院。
看得出這裡原本是座花園,隻是久不加打理,如今魔植肆意生長,攀爬到石路上,甚至綿延到亭子上方,在亭子上方密密麻麻鋪出花團來。
他把劍哐當拍在石桌上,徑自坐下。
柏青霄看什麼都好奇,他沒來過魔域,對這些完全不知何用的魔植怎麼看怎麼新奇,何況他又是植物親和力滿點的木靈根,特彆受植物喜愛。
一朵含苞待放的粉嫩小花探過來,在他麵前羞澀地扭來扭去。
“好可愛。”柏青霄抬起手指一點它花苞。
它瞬間炸開花瓣,花蕊中間遍布秘齒,口水滴答,衝他手指狠狠咬下,看的柏青霄頭皮發麻。
赤紅的火呼的一下燒過來,把這凶殘的魔物燒得一乾二淨。裴庚指點托著小火苗,無奈道,“師尊,它看你也很可愛,還很美味呢。”
柏青霄含糊應了一聲,麵子險些掛不住。
那廂,顧景懷沉聲喊了他名字,這會兒連斟茶的心情也沒有了。
柏青霄過去坐下,“來,咱們繼續來說正事。你剛問我獻舍法陣的事對吧?剛剛我們師徒上來的時候,發現魔宮底下有著偌大的猩紅法陣,還是正在運作中的。”
裴庚過來,見桌上空蕩蕩,便乾脆從芥子中拿出小食和靈茶,擺到桌上。
“不巧,這陣法隻針對大乘期的修士,雖是獻舍法陣,獻舍的對象卻不是人,而是物,是這座宮殿。獻舍者自願抽取自己的神魂和法力,鑄就這座魔宮的護宮陣法。再過一段日子,陣成,沈君越命也就沒了。”
柏青霄手指在石桌上劃著,像是想比劃出這陣法的模樣,點在桌上的手指卻被裴庚攥在滾燙的掌心中。
柏青霄一怔,甩了兩下,沒甩開,耳尖微紅。
他轉移話題,“且說你被禁足一事,也是沈魔尊做的吧?”
顧景懷搖搖頭,又頷首,“我醒來那日,就發現出不去。禁製陣法隻針對這具身體,還有期限。我隻以為他不喜我到處去,所以才……”
裴庚捏著柏青霄手指玩,聞聲嗤笑一聲,插話,“你們兩個當真一個比一個聰明。一個以為對方不知自己存在,偽裝成對方人格,想著等自己消亡後一切回歸正道。一個早就知道,偏生也不說,擅自禁足還做了獻舍陣法,心甘情願把身體拱手於人。”
“那你的身體,現今何處?”柏青霄才想起這麼個要命的事來。
他使勁抽了兩下手,可算把人甩開了。
但沒多久,裴庚直接抓住他手腕,帶著劍繭的指腹在他的手腕間曖昧地摩挲。
柏青霄:……
顧景懷把自己當作瞎子,低頭喝茶,完全無視眼前兩人的黏糊,“一場意外,已經沒了。”
“沒了就沒了,這還不簡單。”柏青霄可算掙開,他拍了裴庚手背一下,扭頭對顧景懷道,“還好你神魂已至元嬰,我給你做個傀儡,或者給你找具新鮮的屍體奪舍如何?”
顧景懷搖搖頭,抿唇,“我的神魂已經支撐不起移魂了。甚至我早該消散,若不是青歡尊者那秘法……”
“哦?”柏青霄想起要事,他從芥子中拿出那本禁書,嘩啦啦翻了一遍,啪的一聲按在顧景懷麵前,“這陣法,我師姐沒用錯,錯就錯在她弄錯了祭品。”
他蹙眉,早已想起臟汙部分的內容。
“祭品不該是活人。這禁書本就是一獻舍陣法,以活人的全部法力為引,以新鮮屍體做祭品,神魂能安全移到屍體上,再且複活。”
“她唯一疏漏的地方,就是讓沈君越一個人做了兩樣事,用了沈君越全部的法力,還讓他一個活人獻舍。才讓你的神魂落到他身上。”
顧景懷抬掌,翻看著自己的手掌。他摩挲著指間那枚不屬於他的芥子,“我是幾十年前才醒來的。”
“倒不如不醒來。本不該存世的人,陡然轉醒,隻會給生人帶來無窮的麻煩。”他神色低落。
裴庚問,“你怎知,這麻煩不是你身邊人求之不得的?”
顧景懷一頓,抬起眼看他,可裴庚隻是低頭給柏青霄斟茶。
裴庚道,“我也不過隨口說說,你隨耳聽聽就是。”
“咱們現在理一下因果,才好找辦法給你治病。”
柏青霄抬手示意二人閒談,“首先,你中了傀儡術,你給沈君越擋劍,你那師父刺了你心臟一劍,然後他被沈君越殺了。結果是,你師父死了,你的神魂也不知所蹤。為什麼?”
顧景懷輕聲道,“傀儡術最讓人厭惡的地方,遠不止成為傀儡。還有,以命替命。主人死了,那致命一擊會轉移到傀儡上,而主人不會有任何損傷。”
柏青霄眯起眼,“你是說,方永生沒死?”
怎麼可能沒死,要是方永生沒死,前不久裴庚還殺了他兒子方景明。
柏青霄忽然有了憂患意識,追問,“方永生當真還活著?”
顧景懷沉默了一瞬,搖頭,很肯定道,“他死了。因為傀儡術最後沒起效。”
他斟酌著言辭,最後歎了口氣,“因為師、方永生他不知道,在種下傀儡術之前,我身上已經有了一個牽扯到神魂的術法,是同心契。”
同心契是什麼?法陣?禁製?柏青霄聞所未聞。
“我和君越決定在一起的時候,是在某個秘境裡,當時的小隊中我們有個共同的好友,她是一名符修,給我們送上了同心契作為賀禮。說,此上古婚契能連接二人神魂,若存續期間一人性命垂危,能將傷害分攤到另一人身上,以此逃過性命危機。”
“那時候,君越修為還不及我,我想著以後若他遇到危險時,能夠及時救他一命,所以提前和他一同拜了天地,受了這契約。”
“君越先在婚契大典上被圍攻,我當時因為契約,替他無形中承擔了一半傷害,才神魂虛弱到無法反抗傀儡術,繼而被操控著做出在眾師長麵前汙蔑他的事情。”
原想保護他,最後反倒害了他。顧景懷神色黯淡。
倒不如沒有那個婚契,他也不會無法反抗傀儡術,任由他人擺布。
他若能當場替沈君越洗清冤屈,更不至於沈君越後來被圍攻,境界大跌,來到魔域重新修煉。
“那晚,本想替他擋傷,護他周全。卻因同心契把我二人神魂相連,反倒致使君越受傷。”
顧景懷緩緩道,“那時傀儡術同時作用,把我扯向師父、不,方永生那邊。我還以為那時候整個人都得被撕成兩半了。”
顧景懷苦笑著,“結果就是,傀儡術比不過位屬高階的上古婚契,以至於反噬到方永生身上,他死了。而我因為兩種法術的拉扯作用,被彈出身體之外,隻能遠遠看著身體一點一點死亡腐爛,卻完全回不去。”
“再後來,青歡尊者拿來了獻舍的禁書,也不知到底算不算成功,我無意識地寄宿在君越體內沉睡。醒來時已經過了很多年。”
“如今我神魂不穩,消散隻是遲早的事。何況這樣兩魂一體,隻會害了他。”顧景懷盯著自己的手掌,撫著掌中的劍繭,緩緩握緊了拳。
為什麼結果總是與他希望的背離。
顧景懷歎了口氣,“這些年也是想著趁最後的日子,多出去走走看看這片天地。原以為君越他不知情的,我已經很小心了。”
婚契?一旁的裴庚打岔,“這婚契你還保存著嗎?我想要!”
顧景懷張了張嘴,還沒說話。
柏青霄沉吟著,看了他一眼,“伸出手來,我要看看你的神魂究竟破損的多嚴重。”
顧景懷抬手。
柏青霄的手指按在他腕上,凝神。
一旁坐著的裴庚撐臉看著柏青霄的臉。
他又看到了光,溫和的青色光芒,從柏青霄身上亮起,順著皮膚相交處,從他手指而出,流入顧景懷手腕,漸漸蔓延到顧景懷身上。
裴庚想,師尊的法力,一看就很溫暖,很無害。他也想像這樣被包裹在其內。
過了片刻,柏青霄收回查看的靈識,歎了口氣,“爛的風一吹就沒了,虧你撐得住,很難受吧?”
顧景懷伸了個懶腰,眉目彎彎,語調和緩,“現在覺得舒服多了。”
“哼!”柏青霄驕傲地應了一聲,他轉了轉手腕,“你該謝謝我,要知道,你身上的傀儡術已經隨著操縱者的消亡而消去。可你身上還有同心契。”
顧景懷眉心緊蹙。
同心契,這個能讓雙方隱約感受到彼此的狀態和位置的上古婚契。
在他身隕後,興許是與沈君越雙魂一體,以至於契約受了影響,導致雙方幾乎都感受不到對方的存在。他還以為同心契已然與那傀儡術‘同歸於儘’了,隻是萬沒有想到這契約還在身上,差點釀成大錯。
柏青霄沉下眼眸,續道,“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意味著隻要同心契還在,你和沈君越,無論哪一方選擇犧牲自己,最後肯定會給另一方造成危及性命的傷害。”
“喔,這麼說也不對,畢竟你的神魂可比不得沈君越。若獻舍法陣生效,沈君越死去,你身上的同心契足以致命。”
柏青霄拍掌,“好極了,一屍兩命,同生共死的極致不過如此。真不懂你們怎麼想的,這是巴不得找人墊屍呢?”
顧景懷:……
裴庚羨慕,“同心契的效力居然這麼高,師尊,我也想要一個。我們兩人提前把婚契定下來好不好?”
這小子就不會看時候說話?柏青霄麵上掛不住,扭頭道,“閉嘴!”
一害羞就裝生氣,裴庚習以為常,隻歎了口氣,“師尊好凶。”
他凶嗎?柏青霄陷入自我懷疑,好像是有點,要不道個歉?以後改改好了。
又聽裴庚道,“可是凶起來也好可愛~”
柏青霄這回真的忍無可忍,“閉嘴!”
好像除了‘閉嘴’外,他也說不出彆的話了。
見師徒二人這般相處,顧景懷沒忍住,勾了勾唇。
說起來……顧景懷往裴庚看去,總覺得柏青霄這徒弟好像有點眼熟。不論是外貌還是某種氣質,總覺得都充滿了既視感。
“你反過來想想,這也算件好事。本來足以致命的傷害能被共享,不恰好能同時保住你二人性命嗎?如今也是這樣,乾脆就把這個婚契的作用發揮到最大。”
柏青霄對一旁盯著裴庚看的顧景懷道,“這樣,我先給你針灸,穩固神魂。後續再慢慢修補。”
“至於雙魂一體、你又不能再移魂的問題,我有個很好的治療方案,隻看你敢不敢試了。”
“畢竟這世上,估計還沒人敢這麼試過。”柏青霄說這話時,看了一眼裴庚,“若不是我這好徒弟在這裡,我原也沒想到這個法子。”
“什麼法子?”顧景懷被他的話挑起一點好奇,“總不會再糟糕了,但說無妨。”
柏青霄眉眼含笑,用最平常的話語說出最匪夷所思的事情。“給你開辟丹府,一分為二,再重塑冰靈根,一體冰火雙靈根。”
開辟丹府?怎麼可能!顧景懷微微睜大眼,簡直懷疑自己聽錯了。
修士的丹府隻有一個,從未聽聞可以割據的。他皺緊眉頭。
這怎麼聽怎麼不靠譜。若不是多年相識,顧景懷都懷疑麵前的是哪來的庸醫騙子。
柏青霄徑自道,“若能成功,你們二人就能一直用同一具身體,仙魔雙修,直到度過天劫,脫離凡軀,成就神魂那一刻。那時候,就真正不再需要軀殼,自然也無須再考慮奪舍、獻舍這些事了。”
他認真道,“顧兄,你可願一試?”
試?怎麼試?拿命去試?
沈君越誤以為自己得了神魂分離症後,在魔宮內供養了幾位醫修,顧景懷出來時得空,也曾特意去了解過相關的一些醫理。
可柏青霄這些話,顧景懷仔細一聽,隻覺得沒有一個可行。
這可比柏青霄說他是仙人還離譜。
等等,離譜?顧景懷頓了頓,忽然從頭到尾把人打量了一遍,像是頭回認識他。
柏青霄挑了下眉,心想顧景懷這是終於發現他的資質過人了麼?他倒是不介意被膜拜一下。
甚至已經想好了謙虛的詞。
卻聽顧景懷誠心問,“柏兄,你剛剛說的不會又是玩笑話吧?”
‘又’?
柏青霄一臉疑惑,他做人什麼時候這麼沒有可信度了。
顧景懷想了想,越想越覺得可能,“按以往的經驗,這時候隻要我信了,你就會哈哈大笑,再告訴我剛剛都是騙我的。”
柏青霄:……
啊,好像、似乎他是乾過這種事。柏青霄有些心虛。
顧景懷眉毛壓低,有些惆悵,“每回你開玩笑的時候語氣都很正經,我現在覺得,你又在給我下套了。”
一旁的裴庚聽到這句,竟然十分認同,“對對對,師尊每次開玩笑時都是一本正經,唬人一唬一個準。”
顧景懷歎道,“倒是平日裡說話就像開玩笑。”
“對對對,師尊玩性頗大。”
“你們兩個……”柏青霄拳頭捏的嘎吱嘎吱響,猛地往石桌上一錘,桌麵裂開來,裂縫往前延伸到對麵桌邊。
偏生他天生笑眼一副無害模樣,唇角含笑,語氣森森,“在說誰呢?”
對麵兩人瞄了桌麵一眼,立時緘默不言。
第84章 獎勵
=====================
裴庚靠在屋門口百無聊賴, 仰頭看著天空,掃視著周圍。
這魔宮可當真冷清,來往的莫說仆人都不多兩個, 魔宮外光是巡視的守衛都比魔宮裡多得多了。
屋子金碧輝煌,十分華麗,卻像蒙塵寶珠, 久沒有人打理, 雜草橫生。
裴庚探頭從窗口往房內一看,顧景懷盤腿背對著他坐在矮榻上, 柏青霄站在顧景懷身後,抬起的手上, 銀針在略顯昏暗的屋子裡閃爍著冰冷的光。
看起來, 一時半會弄不完。
裴庚想,那我在附近隨便走走算了。
他抬手召出長明劍,一聲劍嘯, 衝上天際,幾乎與雲同色。裴庚操縱著長劍,在半空繪下防護型法陣。
陣成, 他揮出一掌, 推移著陣法向前。
陣法飛上高空,一瞬落下,半透明的陣法穿過屋頂,落在泥土裡,在腳下泛著耀眼的光,很快隱沒在地裡。
裴庚打了個招呼, “師尊, 弟子待會回來。”
柏青霄頭也不回, 顯然在忙,隻應了一聲。
裴庚抬腳走出去,沿著這偏殿做圓心,在四周閒逛。
越逛越覺得神奇,明明人都沒有多少,偏生每個拐角都立著指向牌,像生怕來這裡的人會迷路一般。
而且一路走來,魔植肆意生長,有些小魔獸也在繁殖。小鳥在枝頭成窩,幾隻紫灰的小鬆鼠蹦跳著跑遠了,還隱約聽到窸窸窣窣的不知道什麼聲音。
裴庚腳步一拐,從小石子路上順著那聲音鑽進雜草堆裡,撥開兩邊野草,就看見一大團雪白的毛絨團子擠在一塊,因為空間不夠,有些小獸還蹬著腿踩著它們兄弟姐妹的臉往上爬。
一隻手伸過來,捉起最活躍的一隻毛絨團,提溜起來。
那團子拚命掙紮著,都躲不過摁住命運的大手。
“魔域居然有雪絨兔?”裴庚挑了下眉,有些意外。
這種光好看,皮糙肉厚到非常耐摔耐打,生命力頑強,卻幾乎沒什麼攻擊力的小靈獸,他隻在小攤上見過,何況這還是成窩出現。
裴庚顛了顛掌心裡的小東西,那雪白團子顫巍巍抬起一雙眼睛看過來,水潤的眼裡滿是無辜,又嬌氣又好看,圓潤的一坨水一樣坐在他手上。
裴庚心動了,他舔了舔唇,“這麼肥,師尊應該也很喜歡。”
他直接捉著那‘天選之兔’樂顛顛地回去了。
裴庚抱著小白兔,有一下沒一下地擼著。
走到半路,狹路相逢。
抬眼正看到一個紫色的身影,鬼鬼祟祟不知做了什麼,腳步匆忙往宮殿外走去。
這幅做賊心虛的模樣,當真有趣。
裴庚一挑眉,直接走過去。
趙婠婠見那喜怒不定的沈君越不在,拿了東西就走,正鬆了口氣,轉過頭,誰想一轉頭,差點撞上堵在路中間的裴庚。
她嚇得往後退開三四米,定睛一看。
“是你!你怎麼在這!”趙婠婠又驚又氣,她想起之前被這男人拽摔的事情,一咬牙,手掌在虛空中握住了漆黑的鞭子,一鞭照臉甩來。
裴庚側身閃開,不慌不忙,抬手抓住那鞭子,在掌上繞了幾圈,使勁往自己這邊一拽,“那你又怎麼在這?”
趙婠婠被他拽的一個踉蹌上前,兩人差不過半米。
“關你什麼事!”如此近距離看到那張揚肆意的俊朗男子,她怒容漸斂,粉麵含腮,頭一回感覺到心臟砰砰跳。
魔域裡敢和她動手的沒幾個,她在這男人身上不知摔了幾次。隻覺得這人果真實力強大。
她喜歡實力強大的人。
趙婠婠眼神微動,心思活絡。這人不是魔域的人,又恰巧接了我的繡球,還是隻妖修,妖修向來體能強大,腦子卻簡單的很。若是能利用他來試探宋珩……
對麵的裴庚心思直接,隻想著,魔域的修士都這麼菜的嗎?
“這是我家!”趙婠婠回過神,臭著臉道,“但是、但是你既然是接中繡球的人,我不與你計較。你娶了我,那是你天大的福氣。”
她昏了頭,忍不住看對麵的人露出後悔的樣子。
裴庚默而不語。
趙婠婠怕他聽不懂,特意壓低了聲音,直白道,“你與那沈君越一樣,也是火靈根吧?我早看中你了,你的火比他的火厲害多了,想不想取而代之?你娶了我,我這有一本人人求而不得的秘籍。沈君越當初就是靠著這秘籍打敗了我爹。”
“隻要你得了秘籍後替我和我爹報仇……”她誘惑著。
裴庚忽然道,“我相信你是魔域的小公主了。”
趙婠婠一時沒轉過腦筋,“什麼?”
裴庚嗤笑道,“肯定沒獨自曆練過吧?沒被人騙過吧?還不知道人心險惡?”
又傻又好騙,性情毒辣間偏生帶著點無辜,也不知是誰把她養成這樣。
居然對第一次認識的還打過架的人,就這樣全盤托出自己的底牌,還活著簡直就是一種奇跡了。
那燃儘一切的烈焰自裴庚掌心湧起,順著鞭子而去。滾燙的赤焰,所過之處,渣都不剩。
趙婠婠尖叫一聲,連忙鬆開了手,鞭子掉落,還沒落到地上,就已經被火焰完全吞噬。
她慌張退開,見裴庚揣著雪絨兔拍了拍手,好似不費吹灰之力的模樣,更是惱羞成怒。
“你一個沒腦子的妖寵,還敢對本公主陰陽怪氣!”趙婠婠氣勢洶洶,拿定主意要叫這人好看!
她拿出符籙,不再留情,“敬酒不吃吃罰酒!待會我就要你跪下來求我!”
裴庚好整以暇,“會的,我當然會求你……”
趙婠婠心裡的怒意少了些,心想這人還真識時務。
卻聽這個男人惡劣地翹起唇角,“……求你彆死那麼快,我還沒玩夠。”
柏青霄觀察著顧景懷的神色,慢慢拔下他頭上的銀針。
窗外一陣響動,他聽到裴庚的聲音,“師尊,我回來啦!給你帶了個好東西。”
柏青霄慢條斯理收起自己的本命武器,見顧景懷還在打坐,便往門外走去。
剛開了門,一隻濕著眼睛的雪絨兔被舉到他麵前。
靠的這麼近,柏青霄被他冷不丁嚇了一跳,回過神後覺得驚奇,抬手小心摸了摸這脆弱的生物,“好可愛,哪找來的?”
“隨手捉的。”裴庚笑出一聲,“就知道您喜歡。”
他把這小靈獸往前送了送。
柏青霄把它抱過來,逗著玩了會。心下軟了些,暗道裴庚還是個很有愛心的好孩子。
然後就聽他的大弟子在旁邊迫不及待道,“師尊打算怎麼吃了它,我現在生火,烤著吃怎麼樣?”
柏青霄:……
柏青霄忍了忍,沒忍住,賞了他腦殼一個爆栗,“你給我適可而止!”
雪絨兔應該是顧景懷養的,柏青霄先前就見他對這小東西很感興趣。
隻是魔域裡養靈獸?可當真彆出心裁。
柏青霄想了想,道,“小七,幫我做件事可好?”
“好啊!”裴庚二話不說答應,然後抬手指了指自己側臉,“親一口,上刀山下火海都沒問題。”
“你!”柏青霄深吸一口氣,暗道他會這麼凶都是給裴庚氣出來的。
不氣、不氣,氣出病來無人治。
裴庚想了想,很認真道,“等等,上刀山下火海會受傷,光親臉不行。”
他指了指自己嘴唇,“親這裡。”
一隻雪絨兔飛過來,直接糊在他臉上,軟綿綿的像一抔溫熱的雪團。
大門在他麵前被毫不留情地哐當一聲砸上了。
裴庚接住從臉上掉下來的雪絨兔,視線從門上遊過,落到手裡那一臉懵的小兔子上,笑了一聲,“師尊真活潑。”
裴庚還是去幫忙了,他把雪絨兔隨手放在地上,敲門進去。
雪絨兔逃離魔爪,立刻蹦跳著鑽進草堆裡,跑了。
柏青霄囑咐道,“開辟丹府一事,到底還是沈君越的身體,總得和他說一聲,希望他配合。顧景懷和他一個身體,交流並不方便。”
“可是沈魔尊之前與我兩次見麵實在不算愉快,所以我想著,要不你去和他溝通試試?而且最好動之以情曉之以理,說服他。”
柏青霄有點心虛,其實是他覺得自己一個醫修,實在不擅長這些。
先前光是和顧景懷打交道就讓他覺得麻煩得很了,他又是個不喜歡麻煩的人,可不想再來一遍。
“呃,其實,他論輩分還是你祖宗,你們性情說不定相近一些。你和他細細說一下利弊,我覺得沈君越應該、也許能懂?”
柏青霄光聽都覺得自己說的很扯,他眼睛轉了轉,見裴庚不說話。想了想,覺得裴庚本來似乎就不善言辭,這事似乎對他有些難度,既然如此——
那不是更好嗎!
柏青霄一下子說服了自己,理不直氣也壯,“你也老大不小了,這是個很好的鍛煉機會,讓你學學怎麼和人打交道。”
裴庚倒沒他想的那麼多,一口答應,“放心,弟子一定動之以情曉之以理,仔細和他說清楚的。不過師尊,弟子這麼勤奮,你是不是應該有點什麼表示?比如一點點小獎勵什麼的。”
柏青霄沉默了。
裴庚兩指夾著他袖子,輕輕扯了扯,“師尊?不就親一下?嗯?”
柏青霄閉了閉眼,似乎內心很是掙紮。
耳邊聽見裴庚靠過來了。柏青霄睜開眼,學著裴庚之前對待他模樣,十分粗暴地把人往門上一推。
裴庚笑意凝在眼底,便見柏青霄挨過來,側臉一熱,他甚至還沒來得及多感受幾分。
柏青霄已經打開門,火急火燎地落荒而逃。
“師尊!”裴庚叫住他。
柏青霄背影一個踉蹌,差點當場來個平地摔,人立馬就不見了。
裴庚笑的止不住聲,握拳抵著唇瓣,眉眼彎彎。
半晌才咳了一聲,暗道明明被親的是他,怎麼師尊搞得好像被非禮了一樣,臉皮忒薄了些。
他回過神,見顧景懷正閉眼盤腿坐在矮榻上,氣息平和,一動不動。
柏青霄說等會醒來的人,會是沈君越。
裴庚組織了一下措辭,師尊也太難為他一點,說什麼道理他可一點都不懂。
他向來隻喜歡動手不動口——對師尊除外,對師尊喜歡動手又動口。
可既然獎勵都收了,就算不懂他也得試著去溝通。
不就讓沈君越同意開辟丹府重塑靈根嗎?
簡單!
床榻上的人眼皮動了動,有醒來的痕跡。裴庚十分自信地走過去。
高階修士總會對氣息十分敏感。似乎察覺到陌生的氣息靠近,那雙眼忽然睜開,一雙眸子警惕陰鷙,直直看著這個突兀出現在魔宮裡的人。
裴庚臨危不懼,簡明扼要,“我們是神農穀的醫修。”
“現在要對你丹府、靈根進行改造。”
“要麼同意,要麼死道侶。”
剛醒來就被用道侶威脅做什麼改造的沈君越:?
他麵無表情看著眼前這個人,黑瞳流間緩緩露出尖銳的殺意。
還不知道自己搞砸的裴庚說完深思熟慮得出的三句話,不禁讚歎自己一句:我這麼聰明耐心,還講道理,師尊肯定會忍不住再送我一個獎勵的吧。
這次要親嘴才行。
第85章 堵嘴
=====================
柏青霄蹲在旁邊用胡蘿卜逗弄著雪絨兔。
一聲巨響, 衝擊浪翻滾而去,把他衣襟和荒草全吹得往後甩。柏青霄抬臉看去。
隻見離他最近的那所宮殿房頂被打穿了一個洞,一黑一紅兩個身影飛了出來, 烈火焚燒,兩抹火色又狠狠地撞在了一起,火星四迸, 整個天空被燒得一片通紅, 刺眼的很。
他那說好要動之以情曉之以理的徒弟直接和人打起來了!
柏青霄手裡的胡蘿卜都嚇掉了。
大乘期啊,裴庚, 你也是真敢。隔著兩個大境界,說不定人家一招就能讓你死的透透的了。
這樣都能打得起來。
雪絨兔嚇得扭頭鑽進草叢, 跑走了。
跑了沒兩步又回來, 還不忘把掉在地上的胡蘿卜叼在嘴裡,一扭頭撅著屁股擠進荒草堆中。
柏青霄站起身。
正見一片火色裡沈君越右手上舉,身後千百把靈劍虛影隨著他的動作劍尖調整著位置, 在一揮之下離弦之箭飛速穿過身邊,朝著麵前那紅衣身影而去。
“裴庚!”柏青霄心急如焚,連忙快走過去, 還沒走幾步, 隻見那劍影間撐起半球形的禁製。千百把靈劍如水滴落進結界間,波瀾四起。
反之,裴庚單手空旋著長劍,滿眼被挑起的好勝心。手掌握住劍把,立時衝了上去,劍身上亮起了空心火圈, 劈啪燒著。
在幾個短暫的近身劍招中, 他往前一刺, 劍身上的空心火圈燃起了烈焰,轟然射出一擊火柱,穿透空氣,直接衝塌了遠方的一座偏殿。
這兔崽子。柏青霄以袖擋麵,煙塵四起,他咳了兩聲,抬眼望去,聲音凝聚在法力間,擴散出去,“彆打了,再打下去這魔宮都得重建!”
修士間的打鬥遠比凡人間來的凶猛。
火柱後,裴庚還在找尋著沈君越的身影。
那廂沈君越已經繞到他後麵攻擊,裴庚回身。
兩人的長劍撞在一起,相似的劍陣在四周亮起,像若乾個火洞,在互相抵抗。
無數刺眼的劍陣劍影中,同出一源的火係靈力洶湧澎湃地撞在一起。
剛走近的柏青霄被波及,以手半擋麵,那火星隨著狂風而來,紛紛揚揚落在四周,燃燒著空氣。
他放下手,就這麼一會兒,麵前的偏殿已經成了廢墟,而遠處隱約可見兩抹人影在半空中打的不可開交。
柏青霄歎了口氣,蹙起眉,“裴庚!彆打了!”
他追著那兩人的身影邁步過去。
他讓裴庚去和病人交流,可不是說讓裴庚去和病人打架的!
再這樣下去,毫不懷疑,整個魔宮都能給這兩人碾平了。
柏青霄追到一半,聽到一聲驚呼。
他扭頭看去,正見不久前還見過麵的趙婠婠不知被誰捆成一條毛毛蟲吊在樹下。
此刻受了餘波牽連,繩子被火焰灼燒,她從樹上啪的一下摔在地上,弓起身一挪一挪向前,試圖逃跑。
“你怎麼會在這裡?”柏青霄問。
就見趙婠婠像見了鬼一樣,滿臉驚恐,手指掙紮著從鬆散掉落的繩繭中丟出一張符來,傳送符飄飄然落在她身上,陣法一開,她整個人立時消失在柏青霄麵前。
罷了,先不管她。
柏青霄抬頭,就這麼一會兒,那兩個家夥已經成了天邊的兩顆小黑點,跑的越來越遠了。
想來是獻舍陣法無形中奪取著沈君越的力量,才讓他在這魔宮範圍內受製,不然相差兩個大境界,裴庚怕是要吃大虧。
短距離內,柏青霄傳音給裴庚,“停手!彆打了,我有話和沈君越說。”
又傳音給沈君越,“我是神農穀醫修,來給你治病的!先停手,我們可以坐下來慢慢說。”
柏青霄看向那二人,隻見裴庚動作一頓。
柏青霄心下鬆了口氣,心想哪怕沈君越不聽,但裴庚還算聽話,這總打不起來了吧。
沈君越對他的傳音完全沒反應,一擊照臉。
裴庚側身,劍光擦身而過。他回過頭,像被這一擊挑釁了、被激怒了,什麼囑咐全丟在了腦後,立刻回擊,兩人打的更凶猛了。
柏青霄:……
沒一個聽他的。柏青霄心頭火起,他抬手,手心出現了那柄火鳳扇。
兩柄相似的長劍撞在一起,兩人近身過招。
裴庚從那個人眼裡看見了同樣的好戰,麵前這個火係劍修,裴庚光看見他的眼神,原本死水般的情緒被全然挑起,每根神經都叫囂著打鬥。
“鳳族人麼?”裴庚聽見麵前的人忽然問了這麼一句。
裴庚沉下臉。
沈君越道,“劍法不錯,本尊不和你打。”
“為什麼?”
“以大欺小可不好,你還是回去喝奶吧。”沈君越說話很氣人。
裴庚頭回從這人身上感覺到被毒舌的感覺。剛剛那幾招,他明顯感覺到麵前這人在放水,與其說是爭鬥,不如說是提點。
而此刻這話就像點燃了油庫,轟的一聲衝滅了理智。
大乘期的威壓在他身上,裴庚手都在細微顫著,卻沒有半分妥協,反而激起了勝負欲。想把麵前這個傲慢的家夥徹底撕碎,想把他踩在腳下……
裴庚咬牙切齒,“我這就送你去投胎,讓你下輩子喝個夠!”
“哦?”沈君越挑眉。
眼看兩人二話不說又要打起來,火勢衝天。
側邊,巨大的氣浪掀起無數葉子,裹雜著葉片而起。
隻一眼看去,是密密麻麻的葉子海洋,翠綠的‘海浪’如一堵不斷上升的高牆,被掀上高空,猛然往二人間俯衝而下,起伏間勢不可擋,瞬息把打在一起的兩人衝開。
這突然一擊後,翠綠的葉片組成的河流被風帶著往前流去,橫在二人間,仿若九天而下的銀河,隔開近十米的距離。
人在‘河流’兩邊,顯得無比渺小。
裴庚轉頭看去,正見葉子海浪後邊,禦風而使的柏青霄手執火鳳扇,展開的精致扇麵反射著光,唯見扇頂那火鳳漆黑的眼睛溢出青色的法力。
柏青霄冷下臉來,厲聲道,“夠了!都給我停下!”
他轉向沈君越,“魔尊大人,您不顧惜自己身體擅動靈力就算了,也不在乎顧景懷的死活了?現在您的身體可不隻有您在用。”
這話看似尊敬,卻字字誅心。
沈君越眉間蹙起。
他心裡頭想必很多疑問。柏青霄隻當做沒看見,直接道,“我希望我們能互相配合,而不是再看到你和我那蠢徒弟幼稚地打成一團。”
沈君越:……
幼稚,他居然說我幼稚?沈君越皺了皺眉。這百年來,誰人敢教訓魔尊?
沈君越氣出一聲笑來,“柏青霄,你真是……”膽子肥了。
後半句話沒出口,柏青霄打斷他,“景懷給你在書案上留了言,你是不是沒看?現在那片都成了廢墟。”
書案上有紙嗎?他真的沒留意到。
沈君越一怔,想起被自己和裴庚轟成渣渣的地方,頓時心急如焚,想趕去翻找。
他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憋了滿肚子氣,在這人身上吃了個癟,給人莫名其妙懟了一頓,偏生還有求於人,不能隨意動柏青霄。
沈君越深吸一口氣,嘴唇閉合線往下壓出一個並不愉快的弧度,“行,知道了。”說罷扭頭,二話不說,直接飛走了。
見他離開,柏青霄轉過身,正要秋後算賬,斥責那不聽話的徒弟,“你!”
不知什麼時候走近的裴庚捧起他右手,滿目擔憂,“師尊,你之前受了傷,丹府空虛法力枯竭,現在這樣使用仙器,身體受得了嗎?”
柏青霄一口氣悶在嗓子眼裡,上不去下不來,瞪著裴庚好一會兒。
裴庚似乎真在擔心,抬手似乎想要攙扶他,溫聲細語,“怎麼了,師尊?您哪裡不舒服?”
他猛地抽回手,“剛剛的傳音你為什麼不聽?”
扯著他袖子的裴庚一頓,凝固成石像,心虛不已。
柏青霄抽回袖子,撫平褶皺。眯了眯眼,眼含審視,“怎麼,在想理由忽悠為師?”
裴庚喊了一聲,“師尊。”
卻不說話了,又合上了唇。
編!使勁編,我看你怎麼編。
柏青霄心裡已經想好怎麼質疑裴庚的理由,無論裴庚說什麼,那定然是不買賬的。
他唇角泄出些許嘲意,“怎麼,想好怎麼糊弄我了?你倒是……唔!?”
誰想裴庚壓根沒想糊弄,伸長手臂攬住他腰身往自己身上一送,側著頭尋好位置,直接身體力行來了個物理上的堵嘴。
柏青霄氣急,“孽……”徒。
誰想他剛張口,反而創造了機會。裴庚直接順著縫隙探了進去,那點濕紅滑進皓齒間。
柏青霄:?!
他一把推開裴庚。
裴庚還沒說話,就見柏青霄耳朵通紅,火燒屁股一樣跑了,跑的飛快,人影一下子就消失在麵前。
裴庚吞回沒說出口的話,舌尖頂了頂腮幫內部,笑了出來。
他有些壞心眼地想,哪還用想什麼理由,就師尊這麼怕羞,親一口人就跑了。
很快,他笑不出來了。心口抽痛,被扯裂的舊傷濡濕了內裳。裴庚皺著眉,抬手捂住現在才覺出疼痛的胸腔,忍不住抽了口氣。
原本的傷口在柏青霄的治愈性法力下恢複的七七八八,可法力是從外至內催生新肉,最裡頭的最深的傷口還需要些日子養著,仿佛還餘留一點槍尖的冰冷。
再加上先前那樹魔巨傀來襲,他強行衝破柏青霄給他護心脈用的禁製……
其實本來沒意外很快就能好。
但裴庚粗暴慣了,和沈君越打起來毫無顧忌,反倒無意間撕裂了傷口,血珠從肌理間滲出,濕了內裳。
遠離了某人視線柏青霄氣急,一腳踹在橫在麵前的枯木上,直接把兩人展臂合起來才能勉強抱住的枯樹身給踹飛百米,摔到平地上,煙塵四起。
他既想回去教訓裴庚,又怕那家夥再一言不合親過來。
柏青霄在原地琢磨了一下,摸摸自己燒的滾燙的耳朵,就算他不看,光看這個熱度也知道紅透了。
那家夥真是囂張,太囂張了,欠揍!柏青霄氣的牙癢癢。
但思索了一會兒,柏青霄放棄了和裴庚講道理,乾脆跑回原本偏殿的位置去找沈君越。
他可是來乾正事的!有空騰出手再去教訓那隻鳥!
那廂,沈君越正臭著臉,在廢墟裡翻找著柏青霄所說的紙張。周圍的廢墟碎片被法力操縱著飛在半空漂浮著,像時間凝固了般。
鋒銳危險的碎片間,沈君越一席黑衣,幾乎融入其中。
腳步聲從他後方傳來,不緊不慢,踩在碎瓦片上作響,像一曲慵懶愜意的小調。直到離他三米遠的地方,腳步聲停了下來。
沈君越掀開一塊疑似書桌的殘木,便聽見身後人緩緩道,“沈魔尊,我們談談,關於景懷和你以後的身體問題。”
沈君越丟開手裡的木板,在木板摔地聲中轉身,正見柏青霄站直了身體,衝他微微一笑。
青衣墨發,天生笑眼,渾身上下都寫著‘無害’。夕陽落在此人身上,照出一片如沐春風的暖色,光線朦朧間恰恰應了一句:君子端方,溫文和煦。
當然,在沈君越心裡,柏青霄再如何,也是比不過自己性情溫雅的大師兄。
但他已然對這位疑似和大師兄性情頗近的醫修有了幾分好感,麵上的沉色便少了幾分,沈君越剛想開口說話。
又見柏青霄抬手,“等、等等!”
沈君越禮貌性給了一個疑問的眼神。
柏青霄連忙道,“話先說好,我可不是扶貧,雖然可以給你們打個折,問診費治療費可都得照收的!煉丹材料、陣法材料等全部自費!”
“炸爐是大概率事件,煉壞了我不賠材料。哦對了,最最最重要的一點:不收魔晶石!隻要修真界流通的靈石。”
他想了想,一本正經地抬起食指補充,“最好是上品靈石!”
沈君越:……
他麵無表情,心想自己剛剛想必是瞎了眼,才覺得這人和自己大師兄像。
第86章 摸魚
=====================
“你在胡說八道什麼!”一聲厲喝把窗邊樹上的鳥兒驚得飛離了樹枝。
殿內, 沈君越正斜靠著椅背,肘部支在扶手上,單手撐著側臉, 不知在想什麼,垂著眼無聲看下麵的人爭論。
不,準確地說, 自始至終在‘爭’的都隻有一人, 是以往魔宮內負責沈君越傷病的醫修鐘邈。
旁邊還有三兩個修為低微的醫修,平素大多輔助鐘邈, 如今站在旁邊眼觀鼻鼻觀心。
“嘖。”柏青霄放下捂耳的手,神情散漫, “彆這麼大聲, 我還沒聾呢。”
“枉你還是神農穀的醫修,到底是個瘋子還是傻子,竟敢胡言亂語。什麼開辟丹府什麼重塑靈根, 全都是聞所未聞的東西!”
鐘邈斥道,可見柏青霄這幅淡定模樣,倒顯得自己沒見過世麵。
他在魔域多年, 全靠魔尊供養才得以修煉, 外麵的修真界已經有這麼稀奇的法子了嗎?
鐘邈心頭慌亂,一時不知是為自己失去價值而慌,還是為眼前這人膽大包天的想法所嚇到。
不,不可能的,他從未聽說過這麼離譜的事情,魔尊也定然不會輕易用自己的性命去嘗試。
“尊上!”鐘邈拱手, 扭頭瞪著柏青霄, “莫要聽此人胡說八道。自道之一始, 修煉者在丹田處創建丹府,吸收天地靈氣,通過靈根靈脈轉化,積存為隨時取用的法力。可丹府既定,怎麼可能一分為二?定然會相互影響!”
“先不說這麼離譜的事情能不能成功。即便成功了,您的修為境界肯定也會受到影響!故而此人所說荒謬之極,其心可誅!”
“而且,就我所知。”鐘邈上下打量柏青霄一番,冷哼一聲,“神農穀隻有女弟子,穀內規定不得入世。這人定然是看無人戳破他,才冒充身份,招搖撞騙到這裡。”
“不巧,在下以前去神農穀求過學,因緣巧合遇過神農穀的一位仙子,知道一點神農穀的規矩。今日就要來戳破你這個騙子的真麵目!”
他手指發抖,指著柏青霄鼻子罵。
柏青霄愣了一下,差點沒笑岔氣。
他,柏青霄,活這麼久,頭回見到這般上來就罵他冒充神農穀醫修的家夥。
質疑他的法子就算了,還質疑他的身份。
柏青霄好笑道,“那您看,要我怎麼自證身份才好呢?”
鐘邈罵,“你若真是神農穀的醫修,為什麼還需要自證?既然敢提出這個問題,那你肯定也是做好了糊弄的準備,尊上明鑒!定然不會受你這小人蒙騙!”
柏青霄:……
柏青霄試圖順著他思路,攤手,“對,所以我是真的,那為什麼還要自證?”
鐘邈急不可耐,“我就知道,你拿不出證據,現在慌了吧?知道怕了吧?尊上,明鑒啊!”他嚎道,又抬手掃過縮在旁邊裝不存在的三個醫修,“說,你們說!這人是不是膽大包天,招搖撞騙來了!”
那幾人全仰仗著鐘邈鼻息,此時當然一個接著一個說是。
柏青霄:……
行,這人邏輯真的很有毛病。上來就質疑他身份,柏青霄說可以自證,他又說柏青霄願意自證那肯定是假的。
柏青霄說那不證了,他又說柏青霄怕了。
柏青霄歎了口氣,徑自對坐上麵看戲的沈君越道,“原還想著照料魔尊大人這麼久的醫修怎麼也有些能耐,能幫下忙。現在看來……”
他聳了下肩。
“那您看信不信我咯,要是不信,小的也不打擾,這就離開魔域。想來青歡師姐還在等我回去呢。”
沈君越在聽到‘青歡’時微微抬了下眼,他放下手,緩緩坐直身,道,“就這樣吧。”
鐘邈一喜,“尊上,您終於看清了那廝的真麵目。既然如此,快把這人……”趕出去。
沈君越對柏青霄道,“偏殿有藥方、煉丹室、寶庫等,整個魔宮的東西,隻要需要,你都可以隨意取用,有事直接找我。”
這話聽起來和想的不對啊。那些東西以前可都是他一人獨享,鐘邈大驚,“尊上!”
沈君越才分了他一點視線,“至於你,先前給我練的安神丹融靈丹都不需要再做,往後配合柏真人就是。”
鐘邈剛想開口,沈君越又道,“柏青霄剛來,對這裡還不熟悉。他若需要出去購買材料,你便給他引路。”
鐘邈臉色灰敗。
沈君越說一不二,安排完事情後,身影直接消失在幾人麵前。
鐘邈扭過頭,狠狠瞪了柏青霄一眼。
柏青霄對這人來的莫名其妙的敵意好笑不已,他也能猜到一些緣由。
想來以前沈君越未曾察覺兩魂一體,而以為自己真的生病時,必然會對這醫修有所要求,所以任取任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