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誰能說他無害呢?
柏青霄警惕地扶著洞壁起身,眼睛瞟了旁邊石門上的禁製幾眼,心裡頭琢磨著怎麼解開,嘴上卻道,“前輩,我與你到底有什麼仇恨,要你下如此殺手?”
趙傲天不甚在意,他甩了兩下手上的泥土,甩乾淨了,方才摸摸自己雪白的胡子,“唉,本也沒什麼仇沒什麼怨的。可誰讓老夫看不慣你呢?”
這算什麼理由?眼前這家夥當真喜怒無常。柏青霄剛要開口拖延時間。
誰想趙傲天又道,“畢竟啊,裴庚那小子收了老夫的天魔策,不管他認不認老夫,老夫都把他當徒弟了。可若你還活著,那小子就不肯聽老夫的話。”
“老夫也不想你這麼個……”他上下打量柏青霄一番,“黃毛小兒,和老夫平輩。”
柏青霄心臟一跳,他懷疑自己聽錯了,“你剛說什麼?誰收了你的秘籍?”
趙傲天眼睛一轉,咯咯笑起來,“既然你不知情,多說無益。小子,受死吧!”
說罷,他身形猛然往前一竄,抬手一掌襲來,風聲獵獵。他手腳上的鎖鏈摩擦著地板發出刺耳的聲音,眼睛泛紅,幾近滴出血來。
殺氣彌漫,柏青霄警惕地往後一退,腳跟挨著身後牢固的禁製,整個人便被禁製的光芒所籠罩其間,背光而站。
他眉毛壓低,麵目肅然。終於意識到此刻沒有時間給他去解除禁製,也沒有地方可逃。身前這位不知緣故被封印的大乘期魔修向他襲來。
柏青霄翻手,袖袍掩藏間,掌心現出一把精致的扇子,正微開,半攏扇麵上的火鳳睜開眼,眼裡出現了熊熊火光。
正當他要迎上去時,身後一陣滾燙的大風襲來——
禁製被從外破開的聲音響亮,維持禁製運轉的靈力在他後背散了一地,若星芒漂浮在半空中,把他整個人星星點點籠罩在期間。
柏青霄在火星中微微側臉。
大風卷著烈火刷的一下從旁側滾去,掀起他青色的衣裳和半挽的長發。
趙傲天被這無法熄滅甚至能破開他護體罡氣的火焰攔了一瞬,隻不過慢了一瞬。柏青霄瞬間改變想法,就勢收起火鳳扇,腳尖一轉,改攻為守,翩然躍出洞口。
趙傲天那一掌便錯開了飛離的柏青霄,手腳上的鎖鏈因為極限拉扯而往內收縮,把他桎梏在洞內。
他眼含不甘,身上肆意溢出紫色的毒氣,幻化成一隻大手,飛出洞口,朝柏青霄遙遙而去。
一把幾分熟悉的長劍飛來,旋轉著切斷他幻化的‘大手’。
劍光一亮,倒飛回沈君越手中。
沈君越收歸身後,隨手拂去身上輕塵。他撩起眼皮,看著麵前的‘故人’,有些訝然:沒想到此處當真是魔宮背後藏了多年的萬魔穀。
他剛剛大意了,被裴庚打下來,就撞在洞口邊上。裴庚用異火想要襲擊他,失了準頭,誤打誤撞的,反而破開了趙傲天此處的禁製。
他也才發現此處是在萬魔穀內。
隻是,柏青霄師徒二人究竟是怎麼進的萬魔穀?此處早年明明被他封起來了。沈君越垂下眼眸,兀自思索。
這二人不該知道這些陳年舊事才對。
“是你?!”與麵上平靜的沈君越比起來,趙傲天目眥欲裂,拳頭握的咯吱作響,反應極大。仇恨刹那蒙蔽了他的腦子,再顧不得什麼柏青霄什麼裴庚的小輩了。
“你竟還敢來到本尊麵前!”趙傲天哼哧哼哧喘著粗氣,目光一凜,怒吼,“姓沈的,拿命來——”
沈君越譏笑著,朝他勾了勾食指,挑釁道,“哦?就你這模樣,想找死?”
口中如是說,視線越過麵前的老頭,沉沉落在他身後被封印那石門上。在他注視下,石門上的血陣亮了一瞬。
那邊,柏青霄剛剛出洞,一團人影啪的一下從高空砸到他懷裡,剛飛出洞口的柏青霄被硬生生被他從半空砸到地上,眼看要落地,腰間被一雙手臂桎梏,往前一撈。
他被這一推一拉的力量弄得腳步不穩,臉砸到裴庚肩上,感覺自己像個被人隨意拖拽的玩偶,正眼冒金星,惱火的很。
“師尊!”裴庚壓著激動喊了他一聲。
柏青霄心裡想著和他算賬,因而有些不悅,抿緊唇角,要開口讓人滾。
可他話未出口。伴著陰風怒號,裴庚握著他雙肩,扶穩他,故作深沉,仍忍不住尾音的激動,“師尊,弟子要進階了!”
他記得幾天前柏青霄的‘威脅’,說裴庚若是進階不告訴他,就拔了他滿身毛。
唔,他這麼個三好徒弟,好消息當然不會瞞著師尊。裴庚想這一天想了許久,如今不免有些誌得意滿地想,他要成為和師尊一樣境界的化神修士了。
裴庚給他拍了拍衣袖上的塵埃,連聲道,“師尊!弟子這麼勤奮,是不是該有些獎勵?”
柏青霄剛剛那丁點微不足道的不悅消散,回過神後,屈指彈一下他腦殼,脆響,“莫要胡鬨。”
怎麼不信呢?裴庚指著老天道,“沒有胡鬨。師尊不信,抬頭看天!”
“你才上元嬰多久……”一道雷光耀九天,打斷了柏青霄的話。
想到裴庚那邪乎的體質,柏青霄倏然震驚地抬起臉。果見整個天都黑了,翻滾著咆哮的天雷。
“你來真的?!”
柏青霄仰臉看了看這天,麵上的神情差點裂開了。哪怕怎麼提前做了心裡準備,這時心裡也不是滋味。
他的徒弟……不過寥寥幾年,竟要超越他了。
這簡直有悖他的常識,也不合修真界常理。
從未聽說不足五十年就可以從一介凡人修煉成化神修士的。哪怕是曆任天命之子也未曾有此殊榮。
也不曾聽說有哪家妖修可以僅靠吞噬靈力就能進階神速。何況裴庚未曾浴火成鳳前就已經是這個樣子了。
這些問題他早已懷疑過,卻從未如此感到心驚。
柏青霄目光落在雀躍的裴庚身上,眼神已然多了些許懷疑,森冷起來,“你究竟是何人?”
裴庚歪頭,“哈?”
他不明白柏青霄為什麼不為他高興,反而滿麵冷冽。
柏青霄皺眉深思,發現事情並不簡單,“莫不是哪個奪舍的老鬼?”
以這升級速度,老鬼修為應當早就不在化神之下了。
說不定比上千歲的玄華還要老。
莫名其妙成了老鬼的裴庚:……?
第96章 雷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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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後的洞穴炸了開來, 巨大的風浪撲了兩人滿身。
柏青霄抬袖擋臉,往那處看去。
隻見廢墟中,伴著一抹黑紅的光, 一個元嬰跳出來和沈君越打了起來。
兩人交手,百無禁忌。
刹那風雲變幻,瞬息把原來的洞穴夷為平地。
也是因為如此, 使得師徒二人窺見廢墟中那被趙傲天舍棄的身軀, 無力地倒在地上,身上仍然捆著四道鎖鏈, 一直連到露出的石門上。
石門以血繪製的詭異陣法發著亮,仿若冒著邪氣。光是看一眼, 就讓人覺得心底發寒。
柏青霄眼神落到那道石門上, 再抬眼,那兩個身影已經遠離。
然而萬魔穀就那麼大,蕩開的魔力斑駁。他們無論如何也躲不開, 在落下的碎石間匆忙躲避。
柏青霄拉著裴庚躲靠在一個角落裡,他低聲道,“這兩個到底還是撞上了。”
隻是誰也沒想到, 趙傲天居然能為了報仇, 甘願冒險離開自己被束縛的身軀,以脆弱又強大的元嬰姿態脫殼應戰。
元嬰脫殼?想到這,柏青霄眯了眯眼,盯著裴庚看。裴庚還沒回答他的問題。
裴庚無奈道,“師尊看過弟子識海幾遍了?是不是奪舍,師尊還不信自己的判斷?”
一道羊皮紙劃破空氣, 直衝麵容而來。
柏青霄側臉, 剛要去接, 麵前抬起一隻手,擦過落下的石塊,穩穩接住了羊皮卷,手腕使勁一側,避開石塊,轉而朝柏青霄遞來。
柏青霄瞥了裴庚的笑臉,伸手接過。
攤開,才發現正是解開萬魔穀陣法的圖紙。沈君越許是脫身乏力,故而直接丟給了他。
裴庚探頭跟著看了兩眼羊皮紙,很快就沒了興趣。他目光逡巡在柏青霄麵上,一聲雷鳴拉回裴庚遊走的思緒。
他唇瓣微動,想和師尊說暫且離開一下。
畢竟,若雷劫誤傷了師尊就不太好了。
可他還沒來得及說,同樣被雷聲驚醒的柏青霄回頭,見裴庚還愣在原地。他拽住裴庚手臂往前拖,對他的‘不識時務’有些許生氣,“看什麼看!快走!等著被劫雷劈成人乾?”
柏青霄挑了萬魔穀離封印陣法最邊沿的一塊空地,讓裴庚盤腿坐好。自己連忙從芥子空間往外扒拉出一堆防護法器來。
裴庚看著他忙碌的身影,頓時心癢癢。
他剛起身。柏青霄後腦殼仿佛帶了眼睛,刷的扭過頭,喝道,“你敢起來試試!”
裴庚眨了眨眼,又坐回去,一顆心落到了實處。他想,也就這時候,才能從師尊平素捉摸不透的態度中看出一點對他的關心來。
他膝上擺了一把劍,溫熱的指腹拂過長明劍光滑冰冷的劍身。裴庚若有所思,微微一笑,“師尊不必麻煩,浪費了這些法器。還是您自己用吧。”
柏青霄還沒責他過於兒戲,正要解釋一下雷劫的危險。
隻見裴庚一揮手,旁邊堆了小山高的法器,像垃圾一樣隨意堆疊起來。裴庚看也不看,拿起一個丟到柏青霄懷裡,“師尊看看,元嬰期的防護法器。”
柏青霄傻眼了,仔細一看,法器品質居然還不錯,都是玄階。
這麼大量的法器,就算撿也撿不到啊。柏青霄舉起那件法器,皺眉,“哪來的?”
裴庚挺胸,無比驕傲,“師尊彆看弟子煉丹爾爾,可弟子煉器可以啊!又自帶丹火,先前不少煉器師都嚷嚷著要收我做徒弟呢!”
敢情他背著我還有彆的師父?柏青霄臉色漸漸凝重。
裴庚感知到不對勁,連忙把話題帶過去,“當然弟子一個都沒答應!師尊快看,這些都是五年間弟子練手煉的,雖然材料算不上多好,煉出的法寶品質還不錯,勉強可用。質量不夠,數量來湊。您安心就是!”
柏青霄頓了頓,真心發問,“你是不是看不順眼為師,偏要和為師作對?”
裴庚滿臉疑惑。
柏青霄低聲數落著,“叫你學醫,偏要去學劍。喊你煉丹,草藥名都不懂幾個,卻自己學會了煉器……”
裴庚隱約感知到不對,似有比雷劫更可怕的東西即將來臨,立時大驚失色,“師尊!”
柏青霄把最後一句話說了出來,眼裡未必沒有失望,“……你既拜我為師,我也真心以待,傾囊相授。可這些年,你都跟著我學過什麼了?”
劫雷滾滾,明明是極其危險到能要了命的東西。可在裴庚眼裡,還沒有柏青霄一句話傷害大。
他喉結微動,心裡涼了大半,好像一瞬間整個世界離他遠去,他無論如何也再靠不近。頓時又驚又怕。
裴庚爬起來衝過去一下子抱住柏青霄,唯恐這人下一句就是趕自己離開師門。
“可是除了這兩樣,弟子也跟著師尊學了很多啊。”裴庚心慌不已,連呼吸聲都透著急促不安,努力數著,“是師尊引我入門,是師尊指導我修煉,教會弟子在修真界生存,言行舉止無一不受惠於師尊。師尊是弟子在世間最親的人了!”
“弟子也許是會了些許彆的,可弟子師父從來隻有一個!”
“若師尊覺得不妥,以後弟子再不煉器便是。弟子定然好好跟著師尊學煉丹!做一名高階丹師!”
柏青霄沉默著。
裴庚驚慌不已,一時間滿耳朵都是自己的心跳聲,那是慌張到極點、害怕到不行的聲音。仿佛每一聲都在訴說著分彆的倒計時。
柏青霄麵無表情,冷下臉來,“那你為何不聽為師的話。”
裴庚一怔,“什麼?”
柏青霄推開他,雙手緊緊按著他手臂,眸光鋒銳,似要從眼睛直直撞到這人心裡去,好看看他到底在想什麼,“天魔策怎麼回事?為什麼偷偷回去收了彆人的秘籍?”
“你就這般貪心,有我還不夠嗎?”
裴庚終於意識到重點在哪,他麵色從慌張慢慢變得沉鬱,靜了下來,一道雷光照過他麵上,甚至隱約透著幾分陰狠,“師尊,是不是那老不死和你說了什麼?先前弟子就奇怪為何他要攻擊你……”
他見柏青霄眉頭壓低,似乎已經在聽他說話的忍耐邊緣,連忙解釋,“弟子可以發誓,弟子一直都很聽您的話,絕沒有偷偷去拜那趙傲天為師,也絕沒有拿他的秘籍。弟子沒必要騙你!”
“我、我可以給您搜身!不管是記憶還是芥子空間,都沒有什麼天魔策!若、若師尊不信,”他頓了頓,竭力把那非癡即傻的後果撇到腦後,一咬牙,“搜魂也可以!”
“師尊明鑒!”
柏青霄抓住他手臂的手漸漸鬆開,目光現出一瞬迷茫,隨即抿唇,腦海飛快盤算起來。
既然裴庚沒有,那為什麼趙傲天又說他……
一道靈光閃過腦海。從這被封印的萬魔穀,誤入的師徒二人,被困在這裡不知多少年的老魔尊,見麵就開口說要收裴庚為徒還這般輕易貢獻自己秘籍的老魔尊……一樁樁一件件,串成一條線。
不管趙傲天出於什麼謀劃,柏青霄此時此刻都無比清晰認識到自己被戲耍了。
裴庚平日裡時常讓他覺得不省心,以至於柏青霄乍一聽那人說的話,幾乎就這樣信了,覺得裴庚真做出這種事一點也不違和。
若他真的對裴庚加以責罰,兩人離了心,又如那老魔頭所說暫且出不去。在時間裡彼此懷疑敵視,豈不是隨了對方的願?
壞了。柏青霄想,這麼簡單的離間計,可他居然就這麼容易被個外人挑撥,也幸虧他直接開口問,若是其他師長,背叛門派的處理大多殘酷嚴厲的很。
隻見雷聲越發密集,離落下時間不遠了。
“抱歉,為師錯了……”柏青霄溫聲說著,他頓了頓,歎息一聲,轉過身揉著酸痛的鼻根,“罷了。”
罷了?什麼罷了?裴庚一顆心被高高吊起,急道,“師尊,你到底怎麼了?弟子都說了往後不再煉器,你為何又這般?”
“你既然有此天分,就繼續學煉器吧,也不是什麼要緊事。”柏青霄扯了扯嘴角,“左右為師也有明池了。”
其實他早就看清了,隻是因為被趙傲天挑撥一下,難免心氣有所不平。
畢竟裴庚從來都如此與眾不同,從接受他習劍開始,柏青霄就該想到以後。此前既然不計較,既然早下了決心接受,便決計沒道理現在反悔的。
然而裴庚誤解了,以為自己怎麼解釋也沒用,還是要被拋棄。
什麼叫已經有明池了?那他就不重要了嗎?裴庚不可置信呼了一聲,“師尊!”
頭頂的劫雷在雷雲中穿梭著,紫白的電弧帶上了絲絲妖異的紅色,是若不細看就發現不了的顏色。
裴庚僵硬地握了握拳,指甲掐進肉裡。不可否認,一瞬間他腦海裡閃過無數瘋狂的念頭,席轉了心靈。
為什麼要這樣?
為什麼又是那個礙眼的家夥。
為什麼我怎麼樣都沒法好好呆在你身邊?
是不是隻有把你修為廢了,把你綁在我身邊,你才會乖乖的……
柏青霄清朗的笑聲撥開了心頭的烏雲。
裴庚渾身抖了一下,從陰暗的情緒裡回過神,他才抬眼,就被柏青霄輕拍了一下頭。
“你乾嘛?被劫雷嚇到了?怎麼傻成一根木頭一樣?為師意思是,你可以繼續學你有天賦的東西。”柏青霄按著他肩膀把人摁坐回原位,“明池跟著為師學醫學煉丹,也不算絕了繼承的後人。”
“那弟子……”裴庚緊緊抓著他青色的寬袖,眼裡不免染上期待。
柏青霄把袖子艱難地從他手裡拽出來,淡然道,“養了這麼多年的鳥,當然是繼續養著啊。總不能便宜了那些老頭子。”
而且眼看著都羽翼漸豐了。
裴庚改為抓他的手,貼著自己的側臉。鋒銳的眸色漸漸帶了溫度,眷戀地蹭了蹭他的手心。
柏青霄隻想略過剛剛那個話題,略去自己的過失,滿腹心事,嘴上便不走心地寬慰著,“好了好了,為師再檢查一遍你的法寶。不夠就補。這可不是小事,不能出錯的。”
裴庚捉著他的手掌微顫。
柏青霄心想自己是不是太過分了些,聽了人一句慫恿就把徒弟嚇成這樣。
正要開口,便見裴庚一低頭,垂下眼,殷紅的色澤貼著左手屈起的指節,虔誠烙下炙熱的一吻。
——比親吻一朵花都更要輕柔與憐惜。
裴庚揚起脖頸看他,滿眼戀慕,又像克製著什麼,聲音輕的幾不可聞,“師尊,無論發生什麽,都不要離開弟子。”
那滾燙柔軟的觸感,好像一直從手指,順著血管延伸,落到心底,暖的一塌糊塗。連帶著呼吸都急促了幾分。
這一幕從眼球傳回大腦,一下子擊中了柏青霄的心臟。
心已然亂了。
兩人不知為何,怔怔看著彼此。
在這纏綿到幾乎要溫存的氛圍裡,充滿威脅的劫雷都化作了背景聲。沈君越與趙傲天速度快到猶如兩團光在天際追逐,成了危險的擺設。
可趙傲天一聲怒吼,一道法力擊中山崖,轟的一聲,碎石翻滾。
柏青霄被落下的石塊驚醒,刷的抽回手,退後一步,耳廓微紅。
他看也不看,抬手凝出球形的靈力罩住兩人,擋住轟然落下的碎石。可他反應速度慢了些,一個鳥巢摔下來,正巧倒扣在裴庚頭上,罩了滿腦袋。
裴庚黑著臉,頂著乾枝枯葉做成的鳥巢皺了皺眉,一臉嫌棄。
“噗!”柏青霄沒忍住,見他頭頂一腦門碎蛋液的模樣,眉眼一彎,剛剛的旖旎蕩然無存,捂著肚子幾乎笑得不可開交,“哈哈哈哈哈哈……”
裴庚揭下鳥巢帽子,念了個淨身咒,麵色始終比鍋底還濃幾分,他無奈又尷尬,重重喊了一聲,“師、尊!”
被這一提醒,柏青霄好歹正經了些,他輕咳一聲,袖手而立,顧左右而言他,“為師給你檢查法寶去,快準備好渡劫吧!囉裡囉嗦的。”
盤旋已久的雷雲擴大到一定的範圍後,顏色黑的幾乎要滴下來。無數電弧在雲中穿梭,絞作一道,伴隨著震耳欲聾的雷聲,猛然如龍往地麵砸下。
一瞬間,飛鳥野獸逃儘,甚至連正打的不可開交的一人一元嬰都為之一震。
雷龍嘯鳴一聲,扭曲著衝下來,如光劍驟然劈開天與地間的空氣,卻被裴庚召起法寶擋住了。
遠處崖壁橫生出來那根粗壯樹枝上,柏青霄麵色說不上好:萬魔穀這塊地方還是太小了。
隨著往後,三十六道雷劫隻會一道比一道強悍,而籠罩範圍不斷擴大。
可萬魔穀被封印,自成一體,到時候這麼多魔獸被圈進範圍,甚至還有兩個大乘期的魔修!
甚至可以說,被天道當做有兩個大乘期修士幫手,從而降下那越發強悍的雷劫,根本就不是裴庚所能承受的。
這也是柏青霄擔心的事情,才不斷檢查法寶。
時間不多了。
柏青霄靜靜看了一會兒遠處的裴庚,確認徒弟足夠應付後。
他從懷中拿出那張羊皮紙,密密麻麻勾勒的線條在他眼中漸漸凝成一道極其複雜的法陣模樣。
柏青霄對照著羊皮紙,確認山穀四周的方位。等他發現解陣陣眼竟是在那廢墟的石門上後,不禁微愣。
那道凝著血跡的石門到底是怎麼回事?
既然石門可以解開萬魔穀封印,趙傲天被封印在石門四周這麼多年,怎麼就看不清呢?怎麼就不會自己逃出去呢?
難道趙傲天並不知情?
柏青霄嘖嘖稱奇,收起羊皮紙。幸災樂禍地想,那真是太不走運了,白關了這麼些年。
他從樹枝上瀟灑一躍而下,落地輕巧無聲,像一陣清風,飛快朝石門處掠去。
趙傲天被一劍捅了個透心涼,就算元嬰沒有實體,也難免法力運轉受製。沒想到這孫子百年間修為提高的如此迅速,他不是對手!
趙傲天轉身想逃回身體,正好發現了往石門那奔去的柏青霄,頓時又驚又怒,化作大手就要去抓住此人。
卻被該死的一劍削斷,法力在空氣中消散。
趙傲天拔高了聲音,不可置信看著麵前以劍擋路的家夥,“沈君越,你是不是瘋了!解開封印,我們都會死——”
作者有話要說:
寶們,作者周日周一趕去彆的城市考試,不更。
提前祝大家跨年快樂!
第97章 魔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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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君越嘴角微勾, 哼笑一聲,“說錯了。”他不懷好意重複著,“解開封印, 死的隻會是你。”
“守門人。這也算是你為曾經犯下的滔天罪行贖罪吧。”
元嬰形狀的趙傲天是個手臂長的縮小版,他鐵青著臉,身上溢出濃厚的毒氣, 整張臉扭曲成不堪入目的模樣, 嘯然朝沈君越撲了過去!
趙傲天知道,他當然知道石門上有解開萬魔穀的封印!
可封印接連著石門的開關。平時為了不讓石門打開, 他隻能以一身血肉壓製。哪怕明知道石門也許真的有能打開萬魔穀的開關,他不能也不敢去碰!
封印完全解除那一刻, 就是石門打開的時候。
他太清楚石門後麵都是些什麼了——
因此, 他隻能日日對著萬魔穀的封印,不斷地用理智告誡自己不能碰。
不碰,他還能被困在這裡苟且偷生, 尋找一線生機。若一旦碰了,就是魂消魄散!沈君越那孫子殺不了他,可不就是試圖以這樣能解開萬魔穀陣法的誘惑, 要他用命去徹底封印魔門。
希望與絕望並存, 這是多麼折磨人的選擇。日複一日,幾乎要把趙傲天折磨的瘋掉。
如何能不恨?
怎麼可能不恨!
“啊——”趙傲天不再留手,招招帶著瘋狂、帶著毀滅自己也要拉人墊底的力量,猛然一喝,周身靈力暴漲,甚至一瞬衝過了大乘期巔峰。哪怕透支靈魂力量, 也要沈君越和他一起死!
同在一個空間裡, 裴庚的劫雷似乎意識到這裡有糾纏著無數因果與血腥的人, 把他當做了渡劫人的幫手,雷聲轟的一聲幾乎要撕裂凡人耳膜。
沈君越警惕避開他的回光返照,挑眉道,“看來,您老虛弱了不少。好在還能用。”
“抱歉昂,我這人做事,最不喜歡留一手。所以完全沒有彆的打開結界的辦法。隻能硬來,可是你放心。”
他惡劣地笑著,看著幾欲瘋魔的老魔尊,“結界打開是有時間的,哪怕很短。可在結界完全打開前,我會用你一身血肉再度封印掉那扇魔門。”
“除了你,不會有任何人犧牲——”
柏青霄還不知道那邊兩個人的話語,他托著下巴,對著彌漫著血腥氣的石門打量了半天。一歪頭,抬手在門與泥的銜接處裡摸索著,摳了半天一點縫隙都找不著。
怪異,當真怪異!
這石門死死嵌在泥土裡,然而門上血陣中的液體似乎會流動,柏青霄隻不過是盯著瞧了一會兒,就覺得不太舒服了。
他移開視線,開始就著羊皮紙上勾畫的陣法,比對眼前的石門。
石門上有兩道疊加且互相影響的陣法。一道是血陣,不知作何用。另一道陣法就是打開結界的陣法,看上去比血陣要新一些,疊在最表麵的一層。
柏青霄無聲念著陌生的咒語,在腦海裡來回過了幾遍步驟。
方才嚴肅地並起二指,指尖凝了碧色的光,落在冰冷粗糙的石門表麵。他心無旁騖,專心致誌,指尖隨心而動,在石門緩緩勾畫出解法。
忽然,石門後溢出些許魔氣。柏青霄動作一頓,手指下繪了一半的陣法全部散掉。
他皺了下眉。暗道,不對勁,怎麼感覺石門後的魔氣比魔界裡的魔氣還濃鬱許多,讓他隻是感知到些許就本能地覺得不舒服了。
這是幻覺吧?總不可能石門後還有一個魔界。簡直無稽之談。柏青霄想。
他猶豫了一瞬,因為某種危險的預感,全身都調整到了備戰狀態。肅然並其兩指,凝出靈力,再度重新勾畫法陣。
隨著一筆一劃順利勾連,最終末尾那一筆長長連上最初那一筆,陣法首尾相接,完成後,整個圖案爆發出刺眼的光芒。
巨大的法陣從石門上彈出來,浮在半空,瞬間在柏青霄麵前破裂,砰的一聲響徹耳邊,碎光濺了一地。
一聲慘叫驟然從天際落下。
柏青霄側臉,竟看到沈君越把趙傲天的元嬰一擊打回了那蒼老的身軀中。
柏青霄有些訝然:本以為二人旗鼓相當,現在看來是他想岔了。也對,若沈君越打不過老魔尊,當年又是如何坐上那位置的?
趙傲天從廢墟中爬起來,眼紅似血,猙獰朝外爬著,“不、不——”
發生什麼了?
柏青霄退後一步,雖心中驚疑不定,麵上隻微蹙眉,漠然看著一切發生。
在萬魔穀上空,結界在空氣中顯出來,開始一點一點從頂部消散,金光破碎。結界邊際,裴庚的劫雷已經到了第十五道。
裴庚咬緊牙根,唇角緩緩流出血痕,很快被抹去了。
奇怪,同樣是元嬰,他見彆人渡劫怎麼沒這麼誇張。放眼望去,隻見他身後一片黑雲翻滾的天際,海一般波濤洶湧。
渺小的人類在電閃雷鳴中端坐,大自然與人的對比如此顯眼又可怖,令人望而卻步。
旁邊鮮血飛濺,原是沈君越一把劍插入趙傲天的背心。他眉間凝了冰雪,垂下眼道,“一切都該結束了。”
揮手間,兩指夾了一張輕飄飄的符咒。
結界以極快的速度消散了三分之一,露出萬魔穀外的景象。
刻不容緩。
正在此時,外界忽然傳來一聲,“尊上!”
柏青霄抬眼看去,崖上兩方大量人馬對峙,雪裡紅不知何時換作人形,唇邊帶血,此刻大喜過望。
他旁邊還跟了個小山般大的水蜘蛛,蜘蛛上長了個人頭,十六條腿靈活操縱著猩紅的血線網。
沈君越聞聲看去,隻一眼,神情竟在看到那水蜘蛛、尤其是它腿下的紅絲網時恍惚了一下。
卻說雪裡紅那日假模假樣把叛軍宋離等人引到魔宮後,偷摸著離開了。
他先前便告訴柏青霄師徒走後山那條路,也隱約猜到沈君越的下落隻有二人知道,故而在後山路口等啊等,卻始終不見兩人身影。
“壞了!”等了兩天有餘,聽聞了一點風聲的雪裡紅才意識到:柏青霄師徒二人可能出了什麼事故。再一想兩人先前就與那趙婠婠有過節,而趙婠婠嬌蠻且詭計多端,難不成是圍了兩人?
他急忙帶人繞著山穀找啊找,如此又過了三四天,把兩座山都翻了個乾淨,他才後知後覺想起山穀間的封印之所。
明明覺得不可能,但雪裡紅不敢心存僥幸,連忙帶人繞著萬魔穀周邊尋找。
卻與自立為王、不成人形的宋珩狹路相逢。
稍一試探,雪裡紅發現對方竟然在找裴庚!而且看著來者不善。他當然不敢相讓,眼看就剩這麼點地方沒找過,何況宋珩腿比他還多。這要是萬一被他先找到了……
兩人各自懷著小心思,一言不合打了起來。雪裡紅為了讓對方放棄尋找,還謊稱二人早被他送離了魔域,早已上了靈舟。
士彆三日,當刮目相看。
雪裡紅此行是萬萬沒想到此人早就突破了元嬰,已經是化神修士了。他暗叫不好,眼看己方傷亡慘重,就想先撤退。
宋珩那姑且算俊朗的人頭長在蜘蛛身子上,著實可怖的很。隻見這怪物紅著眼,密密麻麻的蜘蛛腿長且帶著刺,往雪裡紅狂奔而來,“想跑?把那姓裴的交出來!”
兩人交手幾招。
雪裡紅越發撐不住了,更妄論不如他的那些魔修,連忙吼道,“撤!”
一聲破音後,誰料那些意圖離開的人竟全被紅線洞穿心臟,被吸成人乾。
這紅線的來源是……
雪裡紅不可置信抬頭,卻見那些紅線從宋珩腳下,網一般朝四麵八方散開,釘入最外圍的所有人,不分敵友地把他們全部攏入網中。
宋珩高高在上地站在紅絲網中央,伏低身子赫赫笑著,彎腿靈活操縱著散發著血腥氣息的紅線網,“就讓你們嘗嘗本尊的吸魂大法。”
此刻,結界已經消散了二分之一。
“呃!”沈君越眼瞳倒影出那紅絲網的模樣,紅絲網精妙構成一個吸魂法陣。不過看了一眼,他竟明顯感覺到自己魂魄被誰扯了一下,眼前眩暈不止、模糊不清,當即捂住了頭。
柏青霄聞聲轉頭,一時從他身上看到兩個疊加的虛影。
“怎麼回事?”怎會突然神魂不穩?柏青霄向前兩步,抬掌給他穩固神魂。想到什麼,猛然抬頭順著他視線看向那紅絲網,眯起眼,試圖看清那陣法實質,“是那陣網?”
顧景懷倒吸了口氣,胸膛急促起伏,麵色蒼白。指間鬆了力,符咒從半空飄落到腳邊。視野漸漸清晰過來。
他第一眼便看到了柏青霄,左右環顧,把腳從地上那具半死不活的人身上移開,略微有些茫然地後退幾步。
……這是哪?剛剛君越在做什麼?
結界消散了四分之三。
顧景懷回過神,對著麵前的柏青霄,矜持而又不乏激動,“柏兄,還未來得及與你親口道謝,多虧了你,才讓我一截殘魂……”
與此同時,隻見那水蜘蛛長腿一彎,撲哧一下從網中央彈跳出去,眼裡充滿了布滿血絲的瘋狂,“小子,快把婠婠給你的下卷交給我——”
柏青霄麵色一變,顧不得顧景懷的異常,轉身就要往劫雷處奔去,“裴庚!”
結界完全消散了,金光在空氣中留下最後一抹色彩。
那一瞬,所有人都聽到了尖利的風聲、淒厲的鬼叫聲。
下一刻,整個世界都安靜了。
安靜到他們甚至隻聽到了自己心跳聲。
裴庚仰看著落到一半的雷。
柏青霄轉過身抬手還沒念咒。
半人半蛛的宋珩飛到空中一半。
顧景懷朝柏青霄伸出手,嘴裡還有半句感謝的話沒說。
雪裡紅保持著起身的姿態。
瀕死的趙傲天掙紮著往外爬的模樣,身上還釘著長劍。
一切都靜止了,似乎都失去了色彩與聲音。
唯有石門被彈開拍到牆壁的聲音如此響亮,響亮到貫徹所有人的耳邊,在空穀裡徘徊。
卻甚至連發出疑問的機會都沒有。
渾濁的妖風高歌著從門內噴出,尖利地拂過耳畔,迫不及待從深淵爬到人世。像貪婪的惡鬼,急不可耐地把送到門邊的食物全部卷到肚子裡,連同裴庚頭上的劫雲,也被撕扯的不成形狀。
天雷滾滾間,它還沒來得及高興,沒來得及把獵物吞噬。就觸發了隱藏在石門最深處一道神秘陣法,陣法力量深厚至極,甚至已經超越了目前修真界的至高修為。若柏青霄還在此處,定發現這法力與他有幾分根源。
隻見門上鮮豔至極的血陣被這股力量推動,緩緩倒轉著,速度越來越快、越來越快,轉成帶著虛影的紅幻。
終於,強大的吸力把剛逃出去的濁氣一口吞了回去。
啪的一聲,門狠狠拍上了,死死嵌入牆壁。
血陣漸漸停止運轉,血跡乾涸在陣法中,被吸收的一點都不剩下。
而麵前哪還有什麼人?山穀間靜悄悄的,什麼都沒有了。
第98章 空間碎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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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眼前天旋地轉, 隨後便陷入無知無覺的黑暗裡。
他睜開眼,眼前地動山搖。所有人都和他一般因為忽然被卷入未知地方而感到迷茫。
黑山、白雲、還有無邊無際的焦土枯骨,展示出一副詭譎的畫麵。
地麵漸漸平靜下來, 柏青霄往後踉蹌,身形不穩。
這時,一隻手忽然從旁邊伸過來扶住他肘部。還把他往旁邊推遠了些, 避開重新打起來的兩夥人。
柏青霄本以為是沈君越——當時隻有二人靠得最近——他側臉, 感謝的話語來到唇邊,一時滯住了。
裴庚灰頭土臉立在他旁側, 隻睜著雙鳳眼看他,身上的法衣破破爛爛, 乞丐還比他光彩幾分。偏生他自己還不覺, 扭過頭去,麵上一副與衣裳格格不入的傲然。
偷偷覷他的眼角眉梢分明還帶著幾分期待,特意分出幾分靈識在柏青霄麵前打著轉炫耀。
生怕柏青霄沒發現他成了化神修士, 就差把‘求誇’兩個大字印在臉上。
柏青霄皺眉,似乎有些迷惑眼前的靈識波動,欲言又止, 讚歎道, “沒想到你……”
裴庚側過臉,微微訝異,故作不懂,“師尊怎麼了?”
這小子到底是怎麼能‘委婉’的這麼張揚的。還不如往常有什麼說什麼的時候。柏青霄虛晃一招,笑咳一聲,抬袖掩去唇邊笑意, 眉目彎彎, “沒什麼。”
他嫌棄地給裴庚拍了兩下袖子, 拍去沾上的塵土,嘴上毫不留情,“醜。”
“啊?”裴庚有些傻了。他低頭看了看自己,說,“還好吧,除了損失了些東西,修為倒是漲了不少。”
他等的心癢癢,開始明目張膽地提示,“師尊你看,弟子是不是有哪裡漲了不少?比如說,修為。”
“沒事就好。”柏青霄淡淡道。看來那劫雷應當是已經過了,眼前人方能安全無虞。柏青霄勾了下唇,抬手草草給人擦了擦側臉,“大花貓,倒是給自己換套法衣。”
裴庚怔然,垂目看他示意的袖上,果真沾著些許塵埃。他臉微紅,喉結上下滾動,沒有自己擦臉,反倒泄憤似的,變本加厲低頭往柏青霄肩使勁蹭了兩下。咬牙切齒,“師!尊!”
“誒誒誒?”柏青霄推著他毛茸茸的腦袋,罵罵咧咧,“臭小子,你故意的吧?”
你才是故意的!師尊明明就知道他想聽什麼,怎麼能有人這麼壞!裴庚鬱悶地摟著他腰,瘋狂一頓亂拱亂蹭,才抬起臉來,揚眉道,“現在師尊也被我弄臟了,不許再笑弟子。”
柏青霄剛要說什麼。隻聽身旁有人著急道,“尊上,門關了!是門上禁製起了作用,我們出不去了!”
什麼出不去?他笑容收斂幾分,危機感如影隨形。柏青霄轉過頭,正看見沈君越撐著雪裡紅站著,默然看著眼前一切,神情如出一轍的沉重。
柏青霄順著他的視線看到那被一同卷進來的趙傲天身上,此人本就重傷瀕死,如今更是幾近絕望,可這人求生欲望極強。
“怎麼回事?”想來這地方隻有眼前主仆二人最清楚不過,柏青霄直接問,“此處是何處?是什麼秘境不成?門還有法子再打開嗎?”
隻見耳邊風聲呼嘯,沈君越把視線從趙傲天身上移開,向動靜處一看,隻猛地拉著雪裡紅避開。
與此同時,一隻毒蜘蛛從天上靈活地跳了下來,長足落在沈君越剛閃開的地上,濺起塵土飛揚,其間透出巨大的陰影,一雙赤紅的雙眸若隱若現,“沈君越,你居然沒死!”
柏青霄也被裴庚直往後拉。
宋珩眼珠子一轉,落到裴庚身上,眼睛大亮,充滿了貪婪之色,“正好,正好!”他掏出一副卷軸,展開,又合上。“婠婠不會騙我,所以剩下那半幅秘籍,是不是也在你身上?待我把你的人皮剝下……”
說到這裡,裴庚麵露不悅,往前一步把柏青霄往身後推,轉了轉手腕,眯起眼,“你這臭蟲子是瞎了還是傻了?怎麼那麼多人,卻偏生喜歡找我麻煩?我哪惹你了?”
但裴庚並不覺得奇怪,反正這些年他都習慣了。
他不找麻煩,奇奇怪怪的麻煩總是因為各種他都不曉得的理由來找上門,然後給他留下一堆用都用不完的靈石法寶。簡直是白送的移動寶庫。
靈石法寶,他可從不嫌多。
裴庚手一揮,凝出把鋥亮的長劍來,劍光襯的他眸光更盛,“算了,待我把你這些毛腿全折了,你再慢慢給我解釋。”
眼看亂糟糟的局勢一觸即發,柏青霄隻覺得頭疼不已。
在沒有人注意到的地方,天邊閃閃的金光無聲無息地從山頂雲層紛紛揚揚落下,像金色的雨滴,炫目耀眼至極。
這裡可不是什麼安全的地方。一直如驚弓之鳥的沈君越最先反應過來,仰頭一看,神情晦澀不明,法力帶著他的聲音擴散出去,“想要活命就趕緊藏地裡。”
說罷,他也不管其他人,身形瞬間鑽入土中不見了人影。
雪裡紅隨後,沒想到那大蜘蛛轉移目標跳了過來,“想跑?乖乖做我的晚餐——”他攔住了雪裡紅。
雖不知發生了什麼,可那金色竟連沈君越一個大乘期大能都這麼忌諱,柏青霄向來惜命,拉著裴庚遁走。
就在他使用靈力的那一瞬間,他感覺到有什麼人的視線,自九天落在了他身上。那視線冷冰冰的,並沒有敵意,卻也沒有什麼善意,就像估量著一件物品。
甚至,視線的主人修為不比他差。
誰?誰藏在暗處看他?柏青霄本能地提起警惕防備,如臨大敵,以至於他動作慢了一拍。
那金色的東西仿若真的雨滴一樣,眨眼來到麵前。
其他動作沒那麼快的人,迷茫地把自己暴露在落下的‘金雨’中。
柏青霄才看清這遠看像是‘金雨’的東西,竟是瑰麗無比的梧桐葉子。輕飄飄像一隻蝴蝶,曼妙在空中翻轉,每一次翻麵都泛出柔和的黑氣,黑氣攀升漸漸凝成人影。
他不再留戀,拉著裴庚瞬間遁入土中。梧桐葉擦過他們的身影,終究慢了一步沒追上,被遺留在地麵上。
柏青霄一口氣拉著裴庚神行了百米外,丹田力有儘時,方覺得在這鬼地方,他靈力得不到補充,用法術靈力消耗的極快,便乾脆停了下來。
地麵上不知發生了什麼,在一陣寂靜後,爆發出慘叫聲、夢囈聲、癡迷聲……嘈雜的聲音一直縈繞在地麵的世界。
柏青霄實在好奇得很,卻又礙於沈君越那話,不敢隨意出去。
在修真界,好奇心不僅能害死貓。
那漫天而下的梧桐葉,沈君越語焉不詳的警告,雪裡紅說的‘再也出不去’,這些東西堆滿了柏青霄的腦袋,百思不得其解。
甚至於,他們似乎認為這是某個隻能出不能進的秘境。
昏暗的地下空間裡,指尖上的火苗飛起來,浮在中間給二人照明。裴庚若有所感,一直抬頭往頭頂看,“師尊,我總覺得好像有什麼東西一直在看著我。”
他低頭,卻見柏青霄在芥子空間裡掏啊掏,找了半天。
裴庚心思立刻從那不知什麼東西身上飄到柏青霄身上去了,“師尊在找什麼?”
柏青霄隨口道,“找個鏟子給你挖地道。”
裴庚:???
柏青霄邊思索著有沒有什麼定位符傳送符能離開這鬼地方,邊歎了口氣,“現在修真界人才濟濟,作為一隻鳥,偶爾也要會打打地道挖挖洞,全能些,才不會被人比下去。”
裴庚本來嚴肅的神情被他這一說,脫去了緊張,一時竟有幾分迷茫和放鬆,“啊?”
柏青霄從芥子中摸出幾張定位符,口中喃喃,注入法力後往麵前一揚。
本該會打開回神農穀傳送陣的符籙,卻像普通紙張般飄飄然而下,不起半點作用。
柏青霄暗道,糟了!莫非這裡真的隻能出不能進?
他有一瞬心慌,但想到光在這裡著急也無濟於事。因而又很快平靜下來。又繼續抽了幾張不同定位點的傳送符嘗試,毫無疑問都起不了作用。
他們似乎真的被困在這詭異莫測的地方了。
“師尊,你在做什麼?”裴庚見他一直在扔符咒,便蹲下替他把符籙撿起。還沒來得及細看,柏青霄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符籙,囫圇塞回芥子去。
柏青霄隨口道,“沒什麼,就是想試試為師新繪製的符籙能不能用罷了。剛說什麼來著?為師法力可得省著用,你既然能轉化魔氣,那剩下的路你帶著為師走吧。”
語音剛落,一隻洞洞鼠鑽破土麵出現在麵前,朝他眨了下黑芝麻似的眼睛。柏青霄喜上心頭,撲過去要捉。
那洞洞鼠刷的縮回了腦袋,留下麵前一堵帶著個洞的土牆。
他這一撲,直接把單薄的土牆推翻了,灰塵四溢,嗆得不行。
火苗搖了搖,落下黯淡的光。
裴庚揮開嗆人的灰塵,“師尊?你沒事吧?”
煙塵滾滾裡,傳來聲響。
“吱吱——”
“柏真人,不必行此大禮。雪某受寵若驚。”
裴庚上前一步,有些擔心,“師尊?”
柏青霄繃著臉起身,隨手拍了拍法衣。裴庚尋過來,順著他袖角往上,輕輕上托,扶了一把他小臂。兩人方看到薄薄的土牆後,竟是一條地道,雪裡紅帶著洞洞鼠站在他們麵前。
雪裡紅手裡浮著一顆明光珠,他看了眼師徒二人,“既然撞上了,那便一同走吧。去尋主上。”
說罷,他率先轉身走去。
“你可知道沈君越那廝跑哪去了?”柏青霄連忙跟上。
地麵上一聲慘叫,柏青霄腳步慢了幾分,手指動了動,握成拳,連忙又跟了上去。
雪裡紅解釋說,“主仆契約會告訴我,主上去了何處。”
他在前麵領路,柏青霄與裴庚一前一後走著。
柏青霄瞥過雪裡紅身前不停在打地道的洞洞鼠,這種在修真界著實算不上稀罕的低階靈獸,此刻沒想到竟然這麼好用。“這裡到底是哪裡?”
雪裡紅不慌不忙,“魔域。”
這說法可不對。柏青霄蹙眉,直言不諱,“莫要誑我,什麼魔域?這裡叫魔域,我們之前呆的地方是哪?”
雪裡紅搖頭,“不一樣。”
“怎麼個不一樣法?”
雪裡紅抬手指了指天,忌諱的很,“世有三千界,原先的外魔域是修真界的魔域,此刻咱們所處的內魔域,卻是來自上界的一塊空間碎片。”
“雖說是空間碎片,威力卻極大。因而自它墮入修真界始,就由原本外魔域的魔君一脈鎮守,也就是萬魔穀中被鎖住的老魔尊一脈。魔域也有人喜歡稱他們為:守門人。”
“守門人?”柏青霄眼睛亮了,心裡飛快換算:上界掉下來的空間碎片,豈不是上界掉下來的秘境?
豈不是說這裡好多天材地寶!
裴庚也是這般想,把這空間碎片與修真界中大大小小的秘境畫了等號,這時冷不防出聲,“怎麼從來沒聽過這地方,你們藏得也太嚴實了吧!既然來都來了,法寶靈草若撞我手裡,那可就歸我了!”
“也得你有命拿。”雪裡紅語調平平,似乎真不在意,又或許另有隱情。
他轉過身,側著身子,身上法力凝成的血肉化為砂礫散去。手中的明光珠把他隻有骨架的身影倒影在牆上,他身前的洞洞鼠還在兢兢業業往前挖。
雪裡紅歎了口氣,“你們知道吾這具白骨身,是怎麼變成的嗎?”
柏青霄拄著下巴上下打量他一番,想到了什麼,“難不成,你這身白骨是因為這個內魔域?”
身旁的裴庚愣住了,這個秘境有這麼厲害?能把一位元嬰傷成這樣?要知道自上了元嬰後,修士就能駐顏,可看雪裡紅這一身皮肉全無……
雪裡紅用一種沉重的語調道,“此處由來已久。數百年前,魔域墮入修真界,魔氣泄露,鬼靈肆虐,屠修真界邊際城池無數,民不聊生。”
“當時赫赫有名的醫仙柏玉霖度化惡靈無數,救治不少百姓,得無量功德,方能飛升成仙。他飛升後,在臨走前,更是把魔域封存,提拔了當時的守門人一脈,世代守護魔門。”
柏青霄聽到自己父親的事跡,雖未曾謀麵,依舊一臉與有榮焉,不住點頭,“對對對,他可厲害了!”
雪裡紅沉悶的語氣一頓,他似乎察覺了有哪裡不是很對勁,但他腦子沒拐過彎,隻以為同為醫修,柏青霄隻是單純仰慕那位仙人。
畢竟算一算,柏玉霖飛升成仙時,柏青霄估計還沒出世,對不上時間。
“我說這些,是想讓你們知道這裡的鬼靈有多麼可怖。”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繼續道,“再說我這身白骨、連同冥河下的皚皚白骨,都是托此處鬼靈所賜。”
柏青霄不解,“據我所知,沈君越墮入魔道也不過三百年前的事,你既然是被他所救,那麼也該是三百年間的事情。父、咳,柏醫仙救世是近千年前的事了,和你有什麼關係?”
“那又是另一樁事了。百餘年前,老魔尊大開魔門,試圖以魔域內的鬼靈來掌控天下。鬼靈在那時又一次為禍世間,戕害了魔域不少無辜修士,若不是尊上出手……”雪裡紅帶著回憶往昔的歎息,“我可能連這身骨頭都留不下來,已然成為冥河中的一份子。”
惡靈、冥河、白骨、魔氣?這些詞串在一起,柏青霄隱約窺見了這方天地潛藏的秘密,再一細想,卻又好像有什麼把他的線索打斷了。
可能他沉默的時間久了些。雪裡紅轉過身,繼續往前走著,“此地不宜久留,咱們還是邊走邊說吧。”
柏青霄抱臂走在他後頭,感覺這鬼地方實在有些瘮得慌,眉間微蹙,“鬼靈到底是什麼?和梧桐葉、和沈君越剛剛忌諱的東西有關嗎?”
雪裡紅說話的調子沉沉,“鬼靈是這方天地的造物。”
“是魔域的特產,一種沒有形體沒有思想的生物,喜歡吞噬靈力。一旦被它纏上,這玩意就扒在身上下不來了。它會不斷吸食靈力,先是修為、然後是充滿靈氣的修士身體、最後剩下一堆白骨。”
“為了防止‘獵物’逃脫,它們附身時會迷惑人的心智,讓人產生幻覺,在幻覺中逐漸死去。算是心魔具體化的雛形。”
雪裡紅繼續道,“但凡梧桐葉落下,便是鬼靈集體出現的時候。不把靈力吞噬完,便不肯輕易罷休。”
柏青霄道,“既然你說,如果不是沈君越,你就會和冥河底下的白骨一般,那沈君越是怎麼救的你?你又是為何能以一架白骨之身繼續修煉?”
雪裡紅裂開了嘴,“世上修煉之道何其多。老夫隻不過好命,在鬼靈侵吞肉體時勉強保住了元嬰,才能繼續以這鬼修一般的形態修煉。”
柏青霄垂目深思,他眼皮一掀,打量著雪裡紅,“不、不對!”
“哪裡不對?”雪裡紅淡定問。
柏青霄隻覺得似乎有哪裡與他所學相悖,卻又無法指出這種不對勁來。隻是隨口道,“你跟著沈君越的時候,就已經是元嬰了?”
“不然如何逃生?”
“那你為什麼不另尋一具保存完好的屍體?”
“啊,因為老夫念舊,自己的屍骨,能用就用。”
柏青霄還是覺得哪裡不對。
他看著雪裡紅化出的模樣:一個麵貌普通的中年男人,算不得多麼年老,可雪裡紅卻一口一個‘老夫。’
“嘖。”柏青霄拍了兩下腦袋,想鑽回自己的小屋去翻醫書。
裴庚忽然感歎一聲,“著實可惜,剛剛我們有機會見到那鬼靈的。”
一下子打斷了柏青霄亂糟糟的思路,柏青霄乾脆先從這迷霧中跳出,深沉道,“是啊,然後你就能成為它的美味點心。”
裴庚笑了一聲,沒回話,他抬眼往上看。隔著一層土,他仍舊感覺到有東西在默默注視著他。那視線明明是冷冰冰的,又詭異地透露著一股親近的氣息。
那玩意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這麼一直看著他?裴庚猶豫著停住腳,“師尊……”
走在前邊的柏青霄回身,“嗯?”
“好像有什麼東西在召喚我。”裴庚不甚肯定,隱隱中感知到一股強大且未知的吸引力,“我不認識它,但是、但是它的確在呼喚我。我想上去看看,就看一眼。”
他猶豫著,在權衡利弊,“就看一眼,隻要夠快,應當不會被那鬼靈……”
柏青霄抬手拍了他腦袋一下,把裴庚紊亂的思緒全部一掌清空。
裴庚捂著腦袋訝然,就聽得柏青霄毫不留情地拒絕,“沒門!”
柏青霄見他眉間似有糾結,便笑著把人頭發親密揉成一團,“做什麼這麼傻愣愣的?給為師回神,想什麼呢?”
他鬆開手,觀賞著麵前的‘雞窩頭’,“剛人說什麼來著?那鬼靈會迷惑人心智。你本來就有了些許心魔,自製力不強,這要是被人拐走了……”
裴庚終於回過神,整理著發髻,言之鑿鑿,“師尊放心,弟子被拐了也會自己回來。”
柏青霄卻道,“這怎麼行?”
裴庚:???
柏青霄興奮道,“誰拐你,記得把對方窩給端了一並帶過來。不能被白拐一趟。”
一時間竟不知說師尊是說笑還是真的期盼著他被拐,裴庚眉間俱是無奈,“……好。”
可到底是什麼東西‘召喚’了裴庚?哪怕問本人,裴庚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隻知道那家夥在很高的地方。
柏青霄若有所思,“說起來,為師剛剛也是被一道來自天邊的視線盯著不放。”
正說著,前麵傳來雪裡紅驚喜的聲音,“尊上!”
兩人抬眼看去,隻見洞洞鼠挖出的密道前方終點處。赤紅的火焰在高處漂浮,照亮了下方正在打坐的人。
那人睜眼,擰眉看來,似乎對他們的出現並不意外。隻是麵色微沉道,“怎麼才來?”
沈君越估摸著自離開地麵到現在的時候,站起身,抖了抖前襟,麵無表情,“走吧。”
第99章 驅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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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何處?”柏青霄疑惑著, 莫非這人有離開此處的辦法?
沈君越沉默了一陣子,抬眼看他,卻是扭頭問雪裡紅, “方才你與他們說了什麼?”
雪裡紅行了個禮,“也沒說什麼,隻是聊了下魔域的來曆和‘特產’。”
沈君越拄著下巴沉吟著。
柏青霄皺眉, 險些壓不住耐性, “有話直說就是,這魔域若真有這麼危險, 現在咱們就是一條繩上的螞蚱。”
“倒也不是不說,隻是一個猜測, 做不得準。”沈君越說, “其實方才,本尊本想用那老東西的血肉去壓陣,可惜沒做成。倒是陰差陽錯引出了醫仙留下的後手, 把目前已知的唯一一條路徹底封了。”
“本尊尋思著,既然醫仙能為防止魔域魔氣溢出留下陣法,那興許還留下其他出口。”
站在一旁的雪裡紅, 眼底閃過一絲精光。
“你說得對, 肯定有彆的出口!”柏青霄眼睛微亮。
某種程度上看,他覺得自己有可能見到這未曾謀麵的父親留下的遺物。哪怕是一丁點。若運氣好點,說不定就像裴庚遇到長明劍仙留下的一抹意識那般,他能親眼看看自己父親的模樣。
自兒時起,玉煙師尊就說他長得與柏玉霖十分相像,可惜留下的畫像寥寥, 柏青霄左看右看也看不出個什麼名堂來。
柏青霄什麼憂慮頃刻丟到腦後, 躍躍欲試, 似乎已經篤定他們能找到出口,“往哪走往哪走?”
這人高興個什麼勁?沈君越不懂他這激動從何而來,但有幾分可能,總比死氣沉沉來的好些。他還沒來得及說話。
旁邊的雪裡紅有些迫不及待地指了指頭頂,提議,“咱們該上山。此處山間連綿,環繞著中間一座險峰,其上栽著棵一天到晚掉葉子的梧桐樹。然,沒人去過。”
沈君越回憶著剛剛地上的模樣,認同地點點頭,“你們得做好準備,路上怕是不安全。”
幾人順著洞洞鼠打下的地道摸索著走了一陣,因為地下看不清上山的方向,於是等地麵徹底平靜後,他們又鑽出了地麵。
隻是這一眼,柏青霄還沒看明白,便撲麵飄來一股濃厚的血腥氣。天昏地暗間,整個世界一片血色,衝擊著他的感官。他胃裡翻滾不止,食道抽搐,終究在濃鬱到窒息的腐臭和血腥氣中扭頭吐了出來。
雪裡紅嘖嘖稱奇,他如今化出人形,卻又成了個麵貌普通的青年。好像因為什麼事一下子高興激動的不行,現在直繞著柏青霄打轉,道,“我先前還尋思著你一個靈修入了魔域也無甚表現,現在看來倒也不是那麼無堅不摧。一點血腥氣就受不得了?”
在場唯一純正的靈修麵無表情瞥了他一眼,直接撩起他外袍作勢要擦嘴。
“你的君子風儀呢!”雪裡紅被他這動作弄得又驚又怒,氣得直跳腳,一蹦三尺遠。
“哼。”柏青霄蹙眉。
裴庚蹲下,掀開還帶著幾分濕潤的骸骨,麵色凝重。
他摘了片花葉查看,那花朵顫了顫,滲出的汁水弄臟了手指,裴庚發現這詭異的花瓣好像有溫度和神經,在他手上輕輕呼吸著。
這不就是,之前來魔域時當羅盤用的黃泉花?怎麼這麼大?
裴庚張開手掌比了比,原先他們看到的不過拳頭大小,眼前的卻大的可怖。
極目遠眺,卻發現不止眼前,上山的這一路上,焦土上丟著遍地殘肢,血流成河,映著滿地足有人頭大的紅花。可怖的景象宛如人間煉獄,刹那攝人心神。
柏青霄經過,抬腳輕輕挑了下花葉,“以前我們遇到的是亞種。之前我還納悶怎麼在外邊沒看到,原來最早是從這弄出去的呀?”
裴庚站起身來,隨手丟開那花瓣,“師尊小心些,此處不對勁的很。這花瓣像活的一般。”
“的確。”柏青霄抬眼看去,第一眼黑紅白三種色彩入眼,黑的近墨,紅的像血,白的若骨,卻又這麼和諧存在於這片天地裡。
第二眼,方看清這些色彩背後的景象。遠處天際大白,如同白霧一般籠罩著綿延的黑山,山腳下黑泥摻著白骨、血肉與巨花,濃豔的畫麵衝擊眼球。
旁邊詭異的樹上停著幾隻骸骨鳥,衝著幾人興奮地叫個不停,叫聲難聽。
沈君越遠遠走在前邊。猛然往邊上一拂袖,火團氣勢洶洶裹住那幾隻骸骨鳥,骸骨鳥裡飛出幾縷黑線,在慘叫聲裡燒得渣都不剩,簌簌落下。
可是不久,又有新的骸骨鳥飛來,眼睛緊緊盯著他們看,眼眶空洞,腦袋卻朝著他們的方向。
跟在後頭的雪裡紅左右看看,指著腳下的累累白骨道,“是鬼靈,它們不能離開梧桐葉太久。所以剛剛隨落葉下來的那些,怕是不久前正帶著它們的‘食物’往山上去。”
裴庚發問,“你知道的真多,既然是它們的‘食物’,怎麼又半路丟了?”
“因為……額,這誰知道呢?”雪裡紅露出些許為難。
前麵的沈君越忽然側首,“因為有更危險的東西威脅到它們,以至於不得不丟下‘食物’逃回老窩。”
“還有更危險的東西?”裴庚以常識判斷,“是什麼更高階的靈獸?豈不是可以積攢些獸核?”他摩拳擦掌,有些迫不及待。
柏青霄抬手搭在裴庚肩膀上,借力站著,嫌惡道,“這鬼靈以生靈為食,著實太臟了些。”
哪怕是大白天,光線依舊昏暗,逡黑的山墨一樣立著,腳下的黑土軟的不行,踩一腳就被擠出粉色的液來,旁邊扭曲的枯樹上,骸骨鳥叫個不停。
裴庚扶了他一把,隨手撿了根長樹枝在地上翻找。
“你在找什麼?”柏青霄看了幾眼,實在忍不住好奇。
裴庚垂著眼道,“也不知那趙傲天和那大蜘蛛死了沒?師尊不是覺得那本天魔策對師伯的丹府破裂之症有用?說不定我們能撿到,回去再細細研究找尋法子。”
“有道理啊!”柏青霄高興地一合掌心。他險些把這些事都丟腦後了,此刻聞言才曉得自己錯過了什麼,讚道,“聰明!不愧是我徒弟啊!細心如發,果真是為師的貼心棉襖!”
說著大張開手虛抱他一下。
裴庚被柏青霄的主動抱抱弄得心情大好,眉眼柔和下來,側身抬手,雀躍地想回抱師父。
結果柏青霄沒心沒肺地扭頭就去找樹枝,跟著一起翻找去了。與他擦身而過,留下裴庚剛舉起抬在半空的手。
半晌,裴庚收回手,歎了口氣。
這鬼地方可不會存在什麼好東西,哪怕是那秘籍,沾過鬼靈的氣息,再碰就十分容易被迷惑。雪裡紅側身想阻止,“彆耽誤時間了,我們快些上山吧!”
沈君越攔下他,淡淡道,“讓他們找吧,說不定能發現什麼彆的。”
雪裡紅似乎有些不情願,但他看了一眼沈君越,便不說話了。
一連翻了數十個人頭,都沒看到熟悉的人。直到柏青霄邊翻邊走,一路走到山腰處。遠遠地,他看到一隻巨型的毒蜘蛛。
柏青霄心裡一喜,立刻認出是被吸進這鬼地方前,和雪裡紅打鬥著的那隻人麵蛛!
他過去一看:隻見這毒蜘蛛的長腿斷了幾根,正死死纏繞在一具蒼老的身體上,竟是不知為何和趙傲天同歸於儘了!
哪怕已經死了,兩人麵上仍然殘留著瘋狂,肢體纏繞在一起,可見生前有過一場驚心動魄的打鬥。
宋珩旁邊,有一卷被血汙了的卷軸。
柏青霄看了兩眼,用木棍撥動,卷軸滾開一點,露出幾個字:天魔策。
就是兩人同歸於儘的根源?自他來到魔域開始,耳邊就離不開這名字。所謂的秘籍到底是什麼,威力當真那麼大?
幾聲鳥叫傳入耳中。柏青霄想著想著,漸漸起了貪念。暗道,好歹也是份秘籍,說不定能給青歡用。就算青歡不用,我拿去賣了也未嘗不可。反正他們都死了,沒人知道,這秘籍不就是白給我的麼?
而且,趙傲天好像說過,這秘籍能給人帶來雙倍的修為。
雙倍的修為啊……我用了,是不是也能很快提高修為、踏碎虛空、成就仙軀?
不知不覺,柏青霄視線離不開那卷東西了。
他神情透露著些許瘋狂的癡迷,抬手去拿。
裴庚正朝他走來,見他表情不對,改為小跑,一把截住他手腕,“師尊?!”
指腹沾到那柔軟細膩的肉色卷軸的同時,柏青霄被這一聲喊驚回了神。心裡立刻起了股違和感,衝淡了幾分頭腦的狂熱。
作為醫者,他很快判斷出這張卷軸用的人皮,嚇得當即跳開,甩了兩下手,臉色白了下來。
回想剛剛的想法,柏青霄冷汗更是刷的一下出來了。
我怎會那麼想!
那幾隻骸骨鳥在此起彼伏叫著,扇動著骨翅。
裴庚過來,小心翼翼用木棍挑起那張人皮翻看,麵色嚴肅。但漸漸地,他表情似乎也變得不太對勁了。
“醒醒!”柏青霄喝道,抬手直接拍下他手裡的木棍,“此處有能蠱惑人心的東西!”
木棍落在地上,咕嚕嚕滾了幾圈。裴庚渾身一震,他眸色凜冽,抬指默念著清心訣退後兩步,警惕打量著四周環境。一拂袖,樹上聒噪的三隻骸骨鳥被靈力拍散了,骨頭簌簌落下。
柏青霄皺著眉,打量了一圈,見沒彆的東西了,呼出口氣。
裴庚猶豫著,“師尊,那這功法?”
柏青霄頭也不回,拉過裴庚手腕追上前邊二人,“不要了,不能要。這玩意上說不定帶著鬼靈留下的氣息,太邪門了。走吧。”
柏青霄剛才沒留意,現在仔細一看,才覺得能從這些新鮮的骸骨上看出某些什麼來——不知從哪來的大量白骨夾在其中。
這些白骨久經風霜,卻依舊堅硬,柏青霄抬起棍子敲了兩聲,聲音清脆。
他們生前應當發生過一場混戰。混戰的結果就是所有人同歸於儘。死狀千奇百怪十分詭異,有他殺,也有自行了斷的,麵上如出一轍的瘋狂。
看久了,越是汗毛倒豎。
太古怪了,這裡處處透露著不尋常。
沈君越背後仿若長了眼睛。“找到了嗎?”
柏青霄微挑眉,懶懶拖長調子,漫不經心,“找到些許教訓了。還不錯。”
教訓?
這人還頗有些意思。沈君越隻是嗤笑一聲,沒說話了。倒是裴庚看他不順眼很久了,從這人給柏青霄下蠱開始。
他在嘲笑誰呢?裴庚蹙眉,垂眸,手慢慢按在腰間的長明劍上,拂過簡樸的劍格,緩緩握住了劍柄,眸間落下一層寒涼。
柏青霄感覺到些許不對,回首一看,驚了:裴庚這是想殺誰呢?這臉上的冷意藏都藏不住。
眼看他要拔劍而出,柏青霄立時按住他的手,硬生生又把劍推回劍鞘去。搖搖頭示意他彆亂來。
——至少彆現在先打成一團。好歹也得先離開這個鬼地方吧?
裴庚懂了。他麵上閃過一絲不耐,唇瓣微動,似乎想傳音入耳。可想到沈君越修為在場最高,誰的傳音入耳在他麵前估計脆的和紙一般,便又停住了。
“嘖。”他有些不知名的煩躁,反手扣住柏青霄手腕。
柏青霄摸摸他後腦勺,“你這不行啊,”他道,“修煉光修體,不修心?”
來自高處的那股視線仍然追尋著他,卻始終找不到目標。裴庚心下煩躁不安,尋不到發泄的出口,卻又說不清這股煩躁哪來,隻是緊緊扯著柏青霄袖子。
“多大人了還喜歡扯袖子?”柏青霄拍拍他肩膀安撫,想起了以往師徒兩的趣事。
“小心!”走在前麵的雪裡紅忽然轉身喊道。
柏青霄麵色微沉,順著他視線回頭看去,山腳下密密麻麻下來一大片奔跑著的東西。
雪裡紅道,“我們得快些往上!禦劍!”
不行,不能禦劍。他和柏青霄在這充滿魔氣的地方,大量消耗靈力隻會讓自己處境十分被動。裴庚左右查看。
旁邊分明就有一小樹林,長著不知品質的黑樹,樹乾上尖銳的刺。他出言道,“你傻了麼?和一群怪物比速度?”
幾人不許多言,危險麵前十分默契地同時往邊上的小樹林奔去。
柏青霄足尖一點樹乾,躍上樹枝,半蹲下來。
一陣風拂過,裴庚悄無聲息落在他邊上,小聲道,“那是什麼?是……黃泉花?”
是的,的確是黃泉花。柏青霄眯起眼看去,遠處那一大片豔紅的奔跑著的東西,形狀與黃泉花極為相像。
然而先前他們在冥河上用的黃泉花,嬌豔的緊,約莫巴掌大,得需要魔氣灌溉才能生長,花期極長,像個小可愛,麵前這些卻是個頂個的醜巨人了。
隻見眼前這群‘黃泉花’,堪比人高,與其說是植物,不如說是魔獸。它們用根係撒丫子地一股腦往前衝,碩大的豔紅花盤朝著一個方向。
柏青霄甚至能從那花盤上看出裂開的巨口,滴滴答答留下口水。
就連他們剛經過的地上,幾人清晰看到這些黃泉花像人一般掙紮著從地上‘鑽’出來,搖擺著根係莖葉,一致往山上奔去。頓時麵色都變了幾分。
裴庚眉毛耷下來,想到自己剛剛還摘了花葉,頓時往樹枝上使勁揩了幾下想擦手。
幾人默不吭聲在樹上蹲了半刻,本也是想避開。沒想到這些黃泉花卻拐了個彎直直衝他們而來。
柏青霄麵色一變,拽了裴庚一把,“走!它們是衝我們來的!”
顯然對麵樹上的沈、雪二人也意識到這件事。
難道先前追趕鬼靈的就是這些黃泉花?
轟隆隆的一陣地動山搖,大群黃泉花湧入了樹林裡。
匆忙間,幾人顧不得商量這些黃泉花已經圍上他們棲身的樹,甚至還用根係纏著樹乾爬了上去,張開鋒利的牙齒。
柏青霄跑的極快,翻手間丟出十二根雨毫銀針,穿透十二朵黃泉花的花盤、花心、葉子、根係……眼花繚亂間,他眼利地發現隻有被穿透花心才能使之停止行動。
“花心!瞄花心!”
裴庚從高空躍下,一劍斬出,劍尖橫掃,瞬息在眼前燃起大片火海,點燃了這些窮追不舍的花群。他扭頭對著聲音來源喊道,“師尊,你沒事吧?”
這不分敵友的一通燒是跟誰學的?差點被鳳火撩著袍子的柏青霄氣急敗壞,“你他娘的還記得我們在樹林裡嗎?!”
鳳火沾上可不好滅啊,樹林放火豈不是同歸於儘?
雪裡紅突然高聲叫道,“快下來!離開這些樹。”
一陣搖晃,柏青霄扶穩了旁邊的樹乾。
嗯?好像觸感不太對。柏青霄朝自己的手看去,呼吸一窒。因為他才發現這些‘黑樹’裂開了三個口子:一雙黑洞眼和血盆大口。而他的手不偏不倚正按在這棵樹的左眼上。
柏青霄嚇得右手幻出長槍往前狠狠一紮。
綠色的汁液噴濺而出,樹身瘋狂搖晃,柏青霄一蹬樹身,兩三下躍上高空,俯視著一團糟的樹林:黑樹、紅花、還有時不時湧起的土牆和火海。
三人的身影在樹林間隱約而見,無數黃泉花與怪朝他們壓去。這樣目標性一致的大量進攻,哪怕精怪修為再低也扛不住長時間消耗啊。
柏青霄仔細查看四周,發現樹林區域並不大,黃泉花也都衝進了樹林裡。既然這樣,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他抹過芥子,抓出一大把種子往四周紛紛揚揚撒去。種子隨風入土。
柏青霄也從高空墜落,踩著樹頂、樹枝一步步躍到地上,衝三人道,“把它們堵一起,全燒了。”
說罷衝出林間,雪裡紅想到自己的土係能幫堵怪,連忙跟上他。
方踏出林間,雪裡紅便看到柏青霄結手印飛快,抬指,青色的靈力從撒到四周的種子間亮起。
“起陣——”種子瞬間破殼萌芽,長得飛快,瞬息搖擺著圍住這些樹林,飛快橫向穿梭,交織成一張藤蔓,把整個樹林攏在期間,捆成個圓柱形的巨大‘柴火堆’。
第100章 人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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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人分布於樹林不同麵。
來自裴庚和沈君越不同方向的凶猛火線一路衝到林間, 瞬息燒開,濃煙滾滾,黃泉花尖利的嘯叫和黑樹搖擺的身影穿梭在其間。
林間的火色重了, 通紅的一大片,燒得這群花滋滋冒煙,發出詭異的叫聲, 掙紮著試圖衝出去。
地動山搖間, 雪裡紅趕緊掀起大塊的土牆攔在藤網外,徹底把這些妖物都堵在了裡頭。火光映紅了整片天地。
柏青霄麵色微白, 單手掏出一瓶回元丹,側頭咬開紅塞, 眼都不眨連著磕下兩瓶。
這些妖物身形巨大, 掙紮起來也厲害。柏青霄控了好一會兒,眼看火勢越來越旺,掙紮漸弱, 方才鬆了些許氣力,皺著眉撣了撣衣角,坐等兩位火靈根的趕緊把這些東西解決。
柏青霄仔細觀察, 摸了摸下巴, 心想這些東西直奔他們而來,當是有個專門指揮的。可現在一看,好像裡頭沒有個‘老大’啊。
在他身後的焦土裡,隆起了一個小土包,約莫小指粗細的白色根係從中鑽出,蛇一般靈活地繞開白骨往前爬行。
它離青色的人影越來越近、越來越近, 悄無聲息直起身子, 立起半米高。
就在某個瞬間, 藤蔓飛快彈射出去,氣勢洶洶直衝柏青霄那脆弱的脖頸而去——
眼看即將偷襲成功。
那青色的人影一歪腦袋,同時,從旁邊伸出右手緩慢而有力抓住它,揪在手中。
“我說呢,怎麼可能沒有個‘領頭的’?”柏青霄打量著手裡瘋狂蠕動掙紮的根係,把它繞在手指上把玩,“原來就是你啊,還蠻凶。”
他一腳踩在白色的長根身上使勁一揪,把老樹根直接拔斷了,再順手打了個巨大的蝴蝶結,展臂甩了甩,往遠處高高一丟,精準地把它丟到了火牆中間。
雪裡紅往他這靠了幾分,心有餘悸地歎道,“太危險了。”
“的確。”柏青霄微微眯起雙眸打量眼前的火海,一時半會燒不完,裴庚和沈君越還在不斷輸出靈力。他側臉道,“它們似乎想把我們往山上趕,裴庚也說有人在看著他。山上太危險了,我們還是先……”
在他身後,半空泛起一陣漣漪,一雙精致白皙的手迅疾如電地探出。柏青霄對氣息敏感,眼神微變,猛地回身一槍,卻捅了個空。
誰想剛剛在他旁邊的雪裡紅忽然暴起,化為白骨的手掌緊緊扣住他喉間。
柏青霄剛要回身,一陣濃重的威壓沉沉壓在他身上。瞬間,連握著本命武器的手抖微微發顫,呼吸都難以維續,唯有心跳聲在耳邊格外清晰。
這等級壓製……竟能與他師父一比!柏青霄瞳孔因為驚懼不已而縮小。
雪裡紅肯定不僅僅隻是元嬰修士!
他心裡閃過無數想法,那雙白骨手臂趁機一把抱住柏青霄的肩頸。
冰冷的觸感擱在脖子間,饒是天生體溫偏低,柏青霄依舊被冷的一顫。垂眼便看到一雙手從後麵抱住他脖子,帶著他往後倒去,順帶桎梏了他周身靈力運轉。
手中的武器化為靈氣散開,回到丹田處。
“等、等等!”柏青霄一驚,被拉得站不住,手揮動著想要找個著力點,沒想到那雙胳膊使了點力氣帶著他往後。
不稍片刻,僵著身軀的柏青霄整個人被雪裡紅拉進那片漣漪裡,兩人一同消失在原地。
一片葉子悠悠落在原處,上麵一行潦草的字體:殺了鬼靈,人質還你。
柏青霄被拽的一個踉蹌,威壓漸漸散去。
他發現自己被帶到了另一個地方,回身二話不說一柄□□毫不留情刺過去。
轉眼看清身後的人蒼白的臉。那杆□□也被一隻手往旁邊輕輕一挪,歪了位置,落地戳出個深洞。
他定睛一看,卻原來剛剛拽他的雪裡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卻是一個明黃衣裳的少年。還不及他肩膀高,正麵無表情地看著他。
兩人大眼瞪小眼看了一會兒。
柏青霄問,“你是誰?”
柏青霄還在估摸著這少年的修為幾何,是哪個渡劫大能,捉他到底意欲何為?許是他眼中的探究和冰冷太過顯眼,少年不言不語,身形漸漸消散。
柏青霄充分相信自己剛剛的記憶,攻擊他、拽他的明明就是旁邊的雪裡紅。
要麼是雪裡紅被人掉包了,要麼就是……柏青霄腦海裡閃過一道線,“你是雪裡紅?”
在柏青霄驚疑不定的視線裡,那黃衣少年身形漸漸消散在空氣中。
徹底不見了。
靜謐的空間裡,柏青霄頓了頓,方才打量著四周。
他正站在一處寬大的房間裡,周遭地板成圓形,牆麵往上是個圓柱,聚到頭頂透著暖光。配合著眼前的木色,讓他一瞬間聯想到自己仿若站在空洞的樹心裡。
柏青霄繞著周圍走了一圈,指節敲敲牆壁,“喂!出來!你到底是誰?”
“出來把話說清楚,為什麼抓我來這裡?”
沒有動靜。
柏青霄皺了下眉,虛空的丹府撐不住,隨著呼吸悶疼。他歎了口氣,又敲了幾下牆,見還是沒有回應。
那家夥這是想囚他在此,裝死到底了?
也罷。柏青霄暫時放棄了離開的想法,乾脆尋了個位置,丟出幾個法寶在周邊落下一層防護法陣,盤腿坐在陣中間打坐。
有什麼事,總得等他恢複些法力才好應對。
他本隻是想消化先前在他丹田徘徊那團濃厚的靈氣團,卻沒想到有了意外收獲。在這魔氣濃度極高的魔域裡,不知他如今身處何地,周遭靈氣濃鬱,全然朝他一人湧來。
柏青霄自入了魔域,好久不曾體驗過這種在靈氣中暢快的感覺,竟然有些懷念。一時有些沉迷在靈氣間。
直到恢複的七七八八,他才睜眼。
通靈玉牌熱的發燙。柏青霄一摸出來,裴庚的消息迫不及待跳出。
——“師尊,你沒事吧?你在哪?”
——“師尊看到快回,你在哪裡?是否安全?”
糟了,入定前忘了先說一聲。柏青霄有些尷尬地摸了摸玉牌。剛想回,結果下一刻,滾燙的玉牌就恢複涼意,傳出的音訊也斷了開來。
看來似乎被人動了手腳,斷了他與外邊的聯係。
此處分明隻有他一人,要說能做出這種事的……柏青霄一頓,仰起臉打量四周,“是不是你做的?”
沒有動靜。
柏青霄盯著麵前的牆壁,喝道,“說話!”他站直身,翻手祭出火鳳扇,一展開,青色的法力衝刷著扇麵,扇麵上九天翱翔的鳳猛然睜開了眼,溢出滾滾火星。
“或許,你想試試被鳳火燒的滋味?”柏青霄低聲道。
“你怎會有神器!”半空中一個少年顯形,他還是那身明黃衣袍,輕盈卻精妙,在空氣中閃著細碎的金色。
“哦?很驚訝?先前我在冥河上用的時候,你不是見過嗎?”柏青霄笑盈盈道。
少年不管他的套話,隻從空中緩緩落地,腳尖落在地上,睜開的圓眼露出金色的瞳孔,澎湃法力自他身上爆發,一掃而過這方寸之地,“你到底是誰?”
“這話該我問你,你是誰?”柏青霄抬起扇子,半擋著臉,眼中笑意不抵眼底,“捉我來這裡想做什麼?指使那些奇奇怪怪的黃泉花和樹怪驅趕我們的也是你?”他歪頭,“莫非,你和鬼靈也是一夥的?”
少年沉不住氣,怒道,“誰和那些臟東西是一夥的!”
柏青霄嗤笑一聲,扇頭輕點著下巴,微微眯起眼,“來,我有的是時間。你若不願說,那便讓我來說。”
“當初,給我師徒二人指路,說魔宮後邊有小路可以離開的是你吧?雪裡紅。”
“然後,你不知怎麼引導的趙婠婠這些人來追我們,把我師徒二人逼下山崖。因為你知道那裡有萬魔穀唯一的封印薄弱處。”
“接著,你又‘剛好’在萬魔穀外邊和宋珩打起來,並且把對方的‘吸魂陣’給引出來。還‘剛好’給正在施法的沈君越看到,致使魔門封印失敗。”
“你和我們一起跌入這魔域裡,卻總在催促著我們往山上走。見我師徒二人半道磨嘰,心急起來,便放出大批黃泉花和樹怪來追趕。”
“想必是我說山上不安全,不該繼續往山上走,讓你急了?”柏青霄慢吞吞道。
少年麵上終於有了些許波動,他掀唇,冷冰冰道,“一派胡言。”
“原先,我隻覺得哪裡不對,卻始終想不明白。現在一看,當真一葉障目。”柏青霄抬扇隔空點點他,“‘雪裡紅’的存在本來就不對,想要合理解釋分明不可能。”
“你若是鬼修,何必再用個礙事的軀殼?你若是入體修,為何又不修出一身血肉來?你的白骨身千變萬化,不受人形限製,沒有具體麵貌,卻如何能維持基本的靈力運轉法則?你的元嬰不在丹田也不在腦殼,藏在了何處?還是說,壓根就沒有元嬰。”
柏青霄眸色漸沉,“如果沈君越救你時,你便是元嬰修為。將近兩三百年過去,為何你還是元嬰?為何所謂四大魔將裡頭,你這個元嬰偏偏能占一席之地?”
柏青霄歎道,“除非你本來就是個渡劫大能用白骨鑄成的傀儡,才能厲害到讓大乘期的魔尊都看不出來。”
“一派胡言!”少年胸膛急促起伏一陣,震怒,法力震起衣袍獵獵。
柏青霄悠然自得搖著火鳳扇擋住法力,精致的扇麵上火鳳睜開了眼,溢出赤紅近金的火焰。“哎呀,你常年保持白骨體態,想來就是為了掩藏自己的情緒吧?瞧瞧這被踩了尾巴的模樣,被我說中了有什麼好生氣的?”
柏青霄既然已經開始扒,那就必然乾脆地要把少年的老底也得扒的一乾二淨。“你跟著沈君越,口口聲聲叫著恩人,他去哪你跟去哪。可現在你見了裴庚,視線又忍不住放他身上,一直盯著人瞧個不停。”
“這兩人身上唯一的共同點,加上你還是棵梧桐樹,我覺得不用腦子猜也能想到幾分。”
他啪的一聲合扇,唇邊的笑意漸漸冷了幾分。
“事已至此,你做這麼多把我們引進魔域,又把我捉來。到底是想做什麼?咱們乾脆敞開天窗說亮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