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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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持中, 少年皺眉,冷哼道,“醫修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過獎。”柏青霄笑眯眯道, “其實我剛剛確實是在胡說八道詐你的。”
詐我的?少年圓眸睜大了幾分,氣的基本要原地炸開,“你、你這個胡說八道的家夥。”
“真氣著了?”柏青霄眼眸一轉, 眉目彎彎, 端的一副溫和無害的模樣,和緩道, “說真話你不信,說假話你怎地又信了呢?我若是胡說, 能說得出那麼多?神農穀的弟子可沒一個虛的。”
少年一哽, 他已經開始辨不清這人嘴裡的話孰真孰假了。
“也罷。”少年氣著氣著,反而冷靜下來了。他比了個暫停的手勢,柏青霄想了想, 把手中火鳳扇合上。
少年想,左右來了他的地盤,與外界的靈力交接他已經全然斷開了。這人既是裴庚師父, 那說與他聽, 說不定對自己還有益無害。
他定神,便道,“重新自我介紹一番,吾乃長蕪。如你所說,是一棵梧桐樹靈。現今,也不過是想求你徒弟辦點事, ”他眸光冽冽, “不會拿你們怎麼樣的。”
“哦?”柏青霄抬扇指了指對方, 又指向自己,好笑道,“如今爾為刀俎,我為魚肉,這‘求’的可真有意思。那不知,你找我那不中用的弟子辦什麼事呢?”
長蕪左右權衡一番,意簡言賅,“昔日我住在神界裡,彼時還是顆樹種。但不慎在神魔大戰中被誤傷,掉落下界。與一修士結契,成為他的契約靈獸。彼時魔域大開,魔氣肆虐……我以神軀,領命駐守魔域。可惜這近千年來受魔氣所害,凝結出不少‘蟲子’。”
他擰起眉頭,“也就是你們說的鬼靈。”
“我恨鬼靈至極,卻拿它們沒有辦法。又是天生神軀,這下界丹藥陣法對我屬實過於低階,沒用。或許隻有鳳凰能幫我一二。”
怪不得這裡靈氣這麼濃鬱。
這人修為這般高,出身神界,豈不是一出生修為就比他們這些下界的高?還真是躺在了終點線上,令人心生豔羨。
柏青霄眼光流轉間,仍舊覺得此人有隱瞞些什麼。
畢竟,若這人本事真那麼厲害,是個名副其實的渡劫修士,作甚要和他們這些‘小嘍囉’兜兜轉轉廢那麼一番功夫。
聯想到裴庚說感覺到一直有‘人’在看著他。柏青霄抬頭,“若你本體便在山上,那先前一直盯著裴庚的那道視線……”
“是我不錯。”長蕪微微揚起下巴,“我化出神識寄在白骨傀儡上,守著沈君越那麼些年,天天盼著這下界唯一的鳳族混血什麼時候能血脈覺醒。沒成想還漏了一個。但無所謂,我不嫌棄,現在未遲。”
原來是為了解決鬼靈,倒當真沒想到這梧桐樹長蟲子居然是長‘鬼靈’。柏青霄笑道,“那你該直接捉裴庚才對啊!”
他出謀劃策坑弟子,“直接把他關鳥籠裡給你捉蟲不好?非要捉我?”
長蕪冷下臉,否決道,“不行。”
“為何?”
“鳳凰一族天生好鬥,生性自由。我怕他氣急了把我葉子啄光了。”
柏青霄訝異,百思不得其解,“那你捉了我,難道就不怕他把你啄爛?”
“怎會呢?”長蕪努力思考,理清了自己的邏輯,慢吞吞道:“他不肯乾白工,那我捉和他關係親近的人來就好了。我觀察了好久,你肯定對他很重要。而如今你在我手上,他也不敢傷我啊。”
話音剛落,眼前之景一陣地動山搖。
柏青霄扶著牆站直,觸及又倏然收回。四周溫度漸漸升了起來,連碰到的‘牆’也是滾燙至極。灼熱霸道的氣息由外及內逼近二人,直到把二人吞噬其中。
柏青霄卻覺得這氣息熟悉的很,繞在他周圍歡快地把他籠罩著。
聯想到裴庚那偏激的性子,柏青霄看著長蕪漸漸蒼白的臉色,莞爾道,“你剛說,他不敢傷你?”
卻說外邊,幾人已經到達山頂。
長蕪留在那的傀儡雪裡紅,正拽著裴庚的手臂使勁阻攔,大聲道,“使不得啊!使不得!它既然把柏真人捉走是另有所求,那滿足它便是!”
裴庚甩開他的手,連帶著掌中長蕪留下的葉子被染成灰燼。麵前上百柄劍影旋轉著,對準了參天金黃的梧桐巨樹,漆黑的眼眸幾乎要溢出火星來,咬牙切齒,“艸他娘的敢抓我師尊,還想我幫他?看我不把他燒得形魂俱散!”
話畢,他一掌拍向前方,那點燃的劍陣強悍地轟擊著麵前的巨樹,驚起爆炸聲陣陣,連著天地都為之一顫。雪裡紅駭然看著這一切,不得不掩麵躲避碎片火星。
猛然竄起的火焰把整棵巨樹包裹其中,無數鬼靈在火焰裡尖叫著,黑色的影子紛紛揚揚隨著葉子而下。
“冷靜!你冷靜些!”雪裡紅簡直被他的不按常理弄崩潰,“柏真人在他手裡,你這樣豈不是害了他!”
裴庚想著師尊手裡還有個尋常修士奈何不了的秘境,不欲多言,隻道,“對!所以要速戰速決!我去了!”
他鬆開手,長明劍旋身落在地上,化作凶猛火線把巨樹繞了一圈,畫地為牢。
雪裡紅一眨眼,裴庚已經化作數米的鳳凰金身,尖嘯著衝上樹頂,華麗的長羽拂空落下火星。
倒是沈君越,盯著那炙熱的鳳火若有所思。他靜靜地看著回旋的鳳凰,眸中一時有些複雜。他想:鳳族、返祖的鳳凰……原來三百年前,被預言能返祖的鳳族後裔,果真就是這人嗎?
雪裡紅怎會料到這般境地,他可沒想在這種時候和裴庚直接硬碰硬!他一時慌亂,又氣又急,眼光無意間才看見旁邊好整以暇的沈君越,“尊上,你不阻他?!”
一旁看好戲的沈君越瞥他一眼,“為何阻止?”他摸摸下巴,“萬一這梧桐樹知道怎麼離開這秘境,能逮住他豈不更好?這裡魔氣濃鬱,實在不適合師兄修煉。”
瘋了瘋了!雪裡紅連忙道,“那柏真人……”你們都不關心一下人質安危的嗎!
沈君越涼薄道,“錢貨兩訖,他是生是死與我何乾?”
這和他想的不一樣啊!
樹內,柏青霄笑眯眯道,“喂?喂,外麵還好吧,你發這麼久的呆,不會是被燒壞了吧?”
長蕪一驚,他回神,看著麵前壓根起不到威脅作用的人質,麵色實在說不得好看。金黃的眸色本是暖調,卻透著一股冰冷,“柏真人,我直說吧,隻是想請幾位幫點小忙而已,何必刀劍相向?”
他一步步往前,“既然你們這麼不講理,那我隻好……”
“慢著!”柏青霄連忙做了個手勢,他話可還沒套完,還心心念念惦記著自己原本的打算,“順帶一問,你知道柏玉霖嗎?”
“柏……”長蕪一瞬瞳孔微縮,渾身都緊繃起來。
柏青霄微微眯起眼,探究地看著他。
似乎觸到了某種禁製,長蕪悶咳兩聲,眼神有點發虛。他蹙眉對著柏青霄,“這誰啊,我不知道,不清楚,不認識。”
不對勁。
他在怕什麼?他隱瞞了什麼?柏青霄腦海裡盤旋著幾個問題。若父親真的來過,那也是近千年前了,這棵樹自述下來時是種子,現在應當已經長大,也就是說遇見父親時,他還不大。
所以這家夥到底藏了什麼?
外頭攻擊越來越密切。
柏青霄時刻注意著長蕪的動靜,隻見這人手背在身後,上身微微傾斜,似乎隨時準備擒下他,“柏真人,你還有什麼要問的嗎?”
“嗯……”柏青霄估摸了一下兩人距離,在他持續默默後退的小動作下,兩人離了快五米。他笑道,“沒了。”
長蕪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話。
“就這樣吧。再見。”柏青霄話音剛落,身形一閃,人居然就這樣憑空消失了!
怎會?!長蕪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立馬撲過去,卻撲了個空。掘地三尺,也找不出那人來。
他明明已經封住了結界內的靈力波動。這人怎麼還能憑空消失了?!
火羽島內,柏青霄伸了個懶腰。
再拿出通靈玉牌。果真如他所想,離開了長蕪的領域,通靈玉牌又發起了燙。
柏青霄給裴庚傳音。
片刻後,靈泉邊上傳送陣發亮,旋轉起來,陣法中間憑空出現一席紅衣身影。
“師尊!”裴庚撲過來,急切地攬住他,上下查看,“你沒事吧?!”
柏青霄被一陣大力帶到對方懷裡,還沒反應過來,就被裴庚扯著外衣作勢要除去衣裳檢查。他連忙把裴庚推開。
“為師能有什麼事?”柏青霄理了理被壓皺的外袍,青衣上印著低調繁複的陣法紋路。
倒是這個臭小子。柏青霄見他身上臟兮兮的,眼瞳微紅,身上泛著不自知的黑氣。
莫不是被鬼靈影響了吧?說來這小子本來就有一丟丟心魔。也不知道鬼靈對鳳凰有沒有用。柏青霄思索著,動作微頓。
“師尊?”裴庚喚了他一聲,組織著言辭,小心翼翼又擔心道,“那人有沒有對你做些什麼?”
“為師一個大男人,他能做什麼?”柏青霄回神,捂著鼻子佯裝嫌棄道,“好臭,怎麼身上那麼重血腥味?自己先洗洗。”
他雙掌不由反抗地按在裴庚肩上,把人麵轉向池子。
“等等,師尊,我還有話沒說……”裴庚話都沒來得及說,柏青霄毫不留情照著屁股一腳就把人踹進了滾燙的藥泉裡。
裴庚:……
山洞外,透過半透明的防護陣法,隱約能看到外邊的鬼靈散的差不多了。
雪裡紅在門口徘徊一陣子。
方才那梧桐樹在裴庚密切的攻擊下簌簌落葉,哪怕是現在,透過陣法,仍然可見那未曾消散的赤紅火焰。
還有就是裴庚……他眸色微閃,看了兩眼山洞裡頭,走到正在寫著什麼的沈君越邊上,“尊上,怎麼那小子說去裡麵方便要這麼久?要不我去看看?”
他說著就要往裡走。
沈君越把一張廢紙揉成團,隨手一丟,紙團在空中燒得渣都不剩。
複又拿出一張嶄新的信紙,攤在麵前平整的石板上,深思熟慮後,小心翼翼落下幾字。邊寫邊道,“不許。”
話音一落,好端端走在路上的雪裡紅痛呼著半跪在地上,額上亮起了主仆契約的紋路,鮮紅妖異。
雪裡紅耐不住性子,暗道反正如今他也算是和這幾人撕破了臉皮。何必再管這傀儡上的約束。隻抬手虛空一拽,把那契約從額上生生撕裂。
而他本身身形隻虛了一瞬,很快又恢複形狀。囔葍
他站起身,氣勢洶洶正要繼續往裡走去,緊握拳頭。打算軟的不行來硬的,直接在柏青霄回來拆穿他之前,先下手為強,生擒裴庚。
修為差距在此,又是在他本體附近。哪怕他如今修為受鬼靈影響,可儘管三人聯手,也說不好鹿死誰手。
“不論如何,看你做我忠仆這麼些年的份上,給你一句勸。”
沈君越說罷,仿佛不知道自己說了什麼。隻慢悠悠拄著下巴,慎而重之地在‘師兄親鑒’邊上落下一行旖旎的字:彆後多年,夢寐神馳。相距咫尺,不能聚首,轉寄文墨……
墨字上抖了下,墨汁暈開了。
沈君越不滿意,揉成一團燒了,重新拿出嶄新雪白的信紙,開始寫自己的信。
雪裡紅神色一凜,腳步停住,背對著沈君越。
什麼意思,難道說,這人早就發現……?
沈君越頭也不抬,輕聲道,“人在做,天在看。”
長蕪自後背起了一點寒意,相隔多年,他似乎又被那人的陰影籠罩。他咬緊牙根,擠出幾個字,“你到底在說什麼?”
沈君越用筆杆抵著下巴,垂著漠不關心的眸子,“我知你想做什麼。”
“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
“知道你被封在此地的封印,還是知道你身上遲遲未解的鬼靈痼疾?”
這些上千年的舊事,沈君越哪怕猜到一點,也不可能知道這麼多!長蕪悚然一驚,扭過頭去,失聲道,“你到底是誰?!”
“等鬼靈被解決,待你法力恢複,好一舉打破這魔域的封印,再令魔氣肆虐人間?”沈君越抬起眼來,那是一雙空靈玄妙的瞳孔,溫柔裡帶著幾分涼薄的笑意。
熟悉的語氣和視線,使得長蕪渾身一震,更不可置信這人看透了他的盤算,“你是……?!”
“長蕪。”‘沈君越’微微頷首,笑道,“吾當年答應你的事,自會做到。他二人便是轉機。”
筆上的墨汁緩緩滑落,綴在筆尖。
沈君越眼中的金色一點一點褪去。
啪的一下,墨汁從筆尖掉落,濺在紙上,濃厚的色彩暈染在字上,弄壞了一張精心準備的信紙。
身上玄妙的大道意識未曾消儘,沈君越回過神,漸漸意識到剛剛發生了什麼,不悅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根,“嘖!”就不該多管閒事。
不過想提點雪裡紅一二,怎麼就被那人尋機上了身。長得倒是玉樹臨風,可惜淨不乾些人事。
自當初見過那人一麵,他才知道自己年少的糟心日子到底是怎麼來的。
——畢竟當年,他也曾和裴庚一般桃花纏身,身旁女子如雲。
第102章 鬼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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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裡紅正瞪著沈君越看個不停, 像見了鬼一般。
沈君越卻盯著信紙片刻,似乎終於放棄寫出一封‘完美’的信。把信紙揉成一團,信手丟開。
此時, 轉角處傳出幾分動靜。
雪裡紅轉身看去,卻見那忽然消失的柏青霄再次出現在眼前。本以為這人逃去哪裡,雪裡紅大驚, “你、你這是……哪冒出來的?”
柏青霄拍了拍袖子上的浮塵, 暗道裴庚還不算蠢,再急也記得躲著人進秘境。
聽見雪裡紅的問話, 他笑眯眯道,“啊, 因為我怕這小子走丟, 事先給了他一張雙向傳送符。我就是用這符逃出來了。”
渾身冒著熱氣的裴庚擦了擦鼻子,悶聲應是,抬眼看向雪裡紅的視線卻淬了刀子般鋒利。若不是柏青霄與他說, 他都不知道是這人在背地裡使壞。
裴庚向前,卻被身前一條手臂攔住,他循著方向看去。見柏青霄一歪頭, “原來你在啊, 那太好了。”
柏青霄比劃著,右手在虛空一握,抓住了凝實的長槍,眸中帶著幾分笑意,“那既然來了,咱們現在好好算算你抓我的仇吧!”
他身旁的裴庚跟著刷的抽出長劍。
雪裡紅轉身, 卻見沈君越慢悠悠抬起一隻腳, 往門口那一晾, 擺明了也不想他走。
雪裡紅:……
這可真的就是甕中捉鱉。
長蕪不是沒有辦法舍棄這傀儡身逃走。
他本來就是打算以柏青霄為人質,讓裴庚替他解決問題。若是失敗了,便乾脆直接把這二人拿下……隻是經過那人警告,他如何再敢這樣。
長蕪沉吟一二,心裡的小九九改了又改。再抬眼,原地的高大青年身形散去,露出其間一席金黃衣裳的少年。
他擺出了自己的誠意。
長蕪現出原貌,端著架子,蠱惑道,“我忽然想起來,其實這魔域並不是沒有彆的出口。”
眼看柏青霄似乎絲毫不心動,甚至擼起袖子笑眯眯走來。
“那什麼,”長蕪眼角一抽,覺得這神情似乎熟悉的很,他不禁氣勢上弱了幾分,往後退了半步,“等等!咱們重新商量一下。柏青霄,你讓你徒弟幫我除除蟲,我給你們指路如何?我給你們指路!”
柏青霄越靠越近,像踩著黑白無常的倒計時。
長蕪大驚,往後退去,“柏青霄!你可是修士,不能像那些凡人那般粗鄙……啊!”
接二連三的慘叫聲把門口堵著的鬼靈都嚇跑了大半。
片刻後,被揍的半死不活的長蕪趴在地上,臉上幾塊紅腫,艱難地往這師徒二人方向抬了抬手,欲哭無淚,“請問,能否高抬貴手,把外邊的鳳火滅一滅?我要真被燒死,你們就真的出不去了。”
裴庚看他一眼,揮手把外邊熊熊燒得樹乾焦黑的火焰收了。
長蕪剛鬆了口氣,一把劍便架在他脖子上。裴庚居高臨下,眯著眼瞧他,眼中帶著審視和戾氣,“就是你在裝神弄鬼,抓我師尊?師尊輕拿輕放,揍你一頓解氣,我可沒有。”
“那你想怎樣?”長蕪揉了揉臉。
裴庚眸中帶了幾分厲色,認真道,“把你片成一塊塊的,丟出去喂鬼靈,想來對這些鬼怪很是大補。”
“你……!”長蕪略顯驚恐,剛想掙紮,但想到‘轉機’二字,又默默忍了,隻咬著牙根,“欺人太甚!”
一隻骨節分明的掌按在裴庚的手腕上,裴庚被這涼意弄得掌心微顫,回頭疑惑地看他,“師尊?”為何不直接讓他把這人剖了?
柏青霄掌心圈著他手腕,慢慢地把他的劍提離了長蕪幾分,隻問,“說回正事。出口在何處?你要裴庚如何幫你?”
長蕪連忙爬起來,眼睛滴溜溜轉了一圈,方道,“自然是你們先幫我,我才會說出出口在何處。”
“先發天道誓言。”柏青霄顯然不信他。
長蕪坦然發了心道誓言,激動地侃侃而談,“鳳火滌清萬物,但鬼靈本身並不是生物,哪怕燒乾了,很快又會重新凝聚出來。常人無法奈之何。鳳凰本體卻刀槍不入,能吸收靈氣魔氣轉而修煉。鬼靈說到底也不過是魔氣幻化出來的,隻要你把它都吃進肚子去……”
一時間,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裴庚身上。
柏青霄食指撐著下巴端詳他,對此仍舊存疑,“小七,你真能吃下鬼靈?”
他隻答應幫除鬼靈,可沒說要把那臟東西吃下去。裴庚連連擺手,“瘋了吧?怎麼可能!那醜不拉幾的惡心玩意。師尊你可還記得它們以什麼為食?你分明還嫌棄過那玩意!仔細想想,怎麼可能吃進肚子裡呢?”
長蕪言辭鑿鑿,“你可以的!”
裴庚吼道,“我不可以!”
長蕪比了個‘加油’的手勢,“你要相信自己!”
裴庚對其他人可沒對柏青霄這麼好耐心去解釋,一言不合直接拔劍,架在他脖子上,作勢要他血濺當場。
長蕪:……
他悄咪咪抬起二指挪開肩上鋒銳的凶器。
柏青霄抱臂觀摩一陣,歎了口氣。既不想輕信長蕪,怕自己弟子吃壞了肚子。又不得不嘗試去想,長蕪為了治病,應當不會迫害自己唯一的解藥,也許他的說法真的有用?
沈君越見這幾人在嘰嘰歪歪的沒完沒了,冷冰冰打斷他們,“浪費時間在這裡說那麼多,還不如一試?”
試?柏青霄合掌道,“可以,實踐出真知。”
不好!裴庚轉身欲逃,縮地成寸,沒想到瞬息撞在一堵青藤網上,啪嘰一下彈回原位,繼而又被柏青霄捏著後衣領拎起來。
他剛想反抗,但想到鳳火不分敵我的強悍殺傷力,怕傷及柏青霄,隻對提出建議的人怒目而視,“姓沈的,你也是鳳族人!如今大家一條船上,我怎麼吞的下這一樹的鬼靈,說不定你也能幫忙一二。”
沈君越微揚起眉,審視著他,唇角拉開一抹嘲諷弧度,“怎麼比得上你血脈純正?這樣,柏青霄,你抓住他。本尊想法子弄些鬼靈來試試。”
他往山洞外走去,頓了下,見外邊鬼靈已散得差不多了。於是穿過陣法,身影消失在門口。
長蕪身形散在角落裡,化為一堆白骨,想來是回本體去了。
一時洞裡隻剩下兩人。
裴庚掙紮了兩下,“師尊!”
“好徒兒,你就忍忍。”柏青霄三兩下把他捆成一條毛毛蟲,一揮手,祭出十二根細如牛毛的銀針,“吃壞肚子也不怕,為師在呢,隨時給你救回來。”
眼前一片流光溢彩的銀針,落在身上能把他戳成蜂窩,裴庚感到頭皮發麻,“這,萬一救不回來呢?師尊,我還是不是你最疼愛的徒弟了!”
誰料柏青霄收起笑意,冷聲道,“你在懷疑為師的醫術?”
裴庚掙了兩下,身周冒出幾朵火花,繩子哢嚓被燒斷了。
他僵了半晌,在柏青霄的死亡視線裡自覺抬手抓住斷裂處,維持著被綁的姿勢。並憋屈地吐出兩個字,“……不敢。”
柏青霄頂著張麵無表情的臉看了他一會。氣氛肅靜中透著幾分壓力,直看得裴庚僵成一根棍子,疑心自己是不是把師父給弄生氣了。
卻見柏青霄悠悠坐在他邊上,轉過臉,抬起寬袖掩唇,眉眼彎彎,禁不住流出藏不住的笑意,挖苦道,“你怎麼這麼好逗,真的好慫啊!我怎會教出這麼沒膽色的徒弟。”
原來方才又是在逗他!他差點以為柏青霄真生氣了。裴庚眉心直抽,幾分無奈,“師尊,您老人家能不能不要這麼……”
“嗯?”柏青霄一根食指點在他喉結上,眼底清澈無波,似笑非笑,手指微微下壓,微涼的體溫透著幾分威脅,像阻止他說話,又像等他說話。“為師可有哪裡做得不對?”
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威脅啊!他要是說錯了,柏青霄這一根手指戳下去,都不敢想象那血腥場麵!
按理,他現在修為可不像當初那麼屈居人下,當然該硬氣點掙個麵子。可為什麼他心底的不安感依舊如影隨形。裴庚左右權衡了一下掙開師尊與順從師尊的選擇。
裴庚吞了下口水,喉間異物感十分明顯。
一片靜謐中,他在柏青霄的視線裡猛地閉了閉眼,做出了選擇,“沒!弟子方才什麼也沒說。”
和師尊爭什麼麵子?他選擇直接躺平!
“乖。”柏青霄抬手,輕柔地揉揉他腦袋,溫柔道,“為師說你慫,這可不就對了嗎?”他隨手把裴庚掌中握著的斷繩扯出來。
“起來吧。”柏青霄垂著眼,睫毛在瞼下落下一片令人猜不透的陰影,“搞得那麼悲壯,不知道的還當為師多麼十惡不赦。”
裴庚想到自己要去吃那勞什子的鬼靈,惡心感湧上喉頭,心裡頭多少有些不舒服,自己都沒意識地歎了口氣。
柏青霄正想著那梧桐樹靈說的話幾分真假。身邊一聲歎息,扭頭便見裴庚一副愁眉苦臉的樣子,禁不住笑了出來,“有這麼為難嗎?平日裡吸取魔氣可沒見你那麼委屈。”相反,樂得很。
要真是簡單的魔氣團就好了,裴庚臭著臉比劃著,“人形的烏漆嘛黑,還專門吃人魂魄和肉身,滿是血腥味,也不知道身上沾不沾因果。這麼個玩意,要是一口下去,能惡心記到下輩子去。”
正說著,沈君越兩人回來了。
沈君越一抬手,把一個東西丟到裴庚麵前。
兩人低頭一看,一隻被五花大綁的骸骨鳥掙紮不休,叫聲難聽。
長蕪一拂袖,幾隻骸骨鳥堆在一起堆成小山,他解釋說,“鬼靈不好捉,但骸骨鳥本是修士白骨聚在一起形成的魔物,內核支撐它們行動如常的是和鬼靈差不多的魔氣團。”
沈君越微抬下巴,示意柏青霄看那骸骨鳥,“給他試試?”
柏青霄在手上凝了一層法力,方才揪著骸骨鳥的骨翅把它揪起來,遞到裴庚麵前,“喏。給你弄回來了。”
裴庚一臉苦大深仇,盯著那骸骨鳥一陣子,“要把它整隻吞下去嗎?怎麼吞?”
沈君越出聲道,“據說神獸一族破殼就能得到種族傳承,難道你沒得到鳳凰的傳承嗎?”
柏青霄聞言,好奇盯著裴庚看。當初蛋殼還是他一片片喂的呢。
什麼傳承?他壓根都不清楚。裴庚搖頭,“可能因為我是半途出家的吧?”
頓時幾人一陣沉默。
長蕪已經等不及了,催促道,“真男人直接乾,你就當吃雞,直接嚼了吧!”
見了鬼了。裴庚心想,他這輩子都沒見過這麼魔幻醜陋的雞。
柏青霄也覺得這麼磨嘰下去得到什麼時候,直接懟到他麵上,試圖往他嘴巴裡塞。
“等等!”裴庚及時按住他手,“我自己來。彆塞!”
裴庚深吸一口氣,盯著麵前的骸骨鳥看。
骸骨鳥兩隻空洞的眼眶宛如黑洞,這會兒絕望地叫了兩聲。
三人隻見裴庚做好心理準備後,張了張嘴,閉著眼視死如歸要一口啃下去。
這一口下去,吃的是骨頭吧?柏青霄靈光一閃,猛地捂住他嘴巴,“彆咬,鬼靈說到底實質當是一團魔氣,你試試能不能當成普通靈力吸收?”
一語驚醒夢中人。裴庚鬆了口氣,連忙試了下,果真見一團黑氣順著掙紮不休的骸骨鳥漸漸流到他手臂上。
骸骨鳥徹底失去生機,變成普通的幾根白骨摔落地上。
柏青霄抿直了唇線,仔細觀察著裴庚的反應。
等了片刻,裴庚恍恍惚惚轉頭看向柏青霄。剛張嘴,嘴裡被塞了一顆丹藥,入口甜滋滋的。
柏青霄撩起他長發弄到身後,擔憂道,“沒事吧?有什麼不舒服的地方?”
裴庚搖搖頭,低頭看自己的手,手裡乾乾淨淨。他眼裡一點一點地亮起來,猛地握緊了雙手。“師尊!”他仰臉,雀躍道,“我能吸收!”
他抬掌,手心裡迸出一朵赤紅近金的火花,熊熊的溫度離遠了依舊能感受到。躬身近距離觀察的長蕪猝不及防下,被這鳳火的溫度驚得往後坐倒在地。
“既然如此,”柏青霄拍了兩下他肩膀,“休息完,你以原型上去看看,如果太撐,就分幾次吸取。”
四人裡,怕是隻有裴庚不受鬼靈影響,也隻能裴庚去解決這事。鬼靈對任何人都是致命的東西,唯獨裴庚是它的天敵。
柏青霄心頭莫名有些愧意,為自己這次幫不上徒弟的忙。
他停頓了下,複認真盯著裴庚的眼睛,細細囑咐著,“不要為難自己,你比那勞什子出口重要。若是感覺到不舒服,即刻回來,為師在這裡。”
柏青霄熨帖的囑咐讓裴庚心跳加劇,挾持著呼吸,又宛如涓涓細流而過,留下一絲泛著甜味的暖意。他有些慌忙錯開眼點點頭,很快站起身走了出去。
柏青霄鬆了口氣,站洞口觀察了一陣子,遠處白霧黑山,鳳鳥耀眼的身影繞著巨樹盤旋嘶鳴,吐出烈火環著樹身圈起領域。每一次振翅,身形都大了幾分,直到遮天蔽日,風助火勢,滾燙的風吹進洞裡。
蔥鬱的樹頭一陣嘈雜聲,人形的黑氣受不住煎熬,瘋狂地聚在一起朝鳳鳥反撲而去。
見裴庚一個人真的沒問題,柏青霄方尋了個位置,凝神靜心打坐。
沈君越退到角落裡盤腿繼續他的寫信大業。
隻有長蕪殷切急迫地跟了過去。
誰料過了半日,手臂長的火鳥急匆匆衝進洞裡,準確無誤跌進柏青霄懷裡。
柏青霄睜眼,被這莽撞飛來的裴庚撞的腦門一時空白,雙手抱住懷裡的火紅一團,第一感覺是裴庚出了事,神情驚疑不定,“裴庚,你怎麼了?!”
莫非是他錯過了什麼?讓裴庚竟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受了傷?
裴庚艱難地在他腿上翻了個身,露出軟綿綿的肚子,起起伏伏像顆飽滿的水球,在柏青霄麵前一上一下地晃蕩。
柏青霄著急地翻看著他身體,“傷哪了?給為師看看。”
裴庚懶懶攤在他膝蓋上,像一張火紅的毛毯。他打了個飽嗝,委委屈屈,鳥喙吐出人言,“師尊,吃得太飽了。”
“要揉~”
第103章 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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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庚得了好, 也不嫌棄這鬼靈‘臟’了。隻覺得這過的什麼神仙快樂日子,有魔氣可以吃,吃完可以轉換為他自身修為。還有溫柔師父在旁邊給他揉肚子。
白皙的手掌微微陷進軟毛裡, 以輕柔的力道按著腹部。他攤在柏青霄膝蓋上,懶懶翻了個身,蹬了兩下腿, 眯了兩下眼, 舒舒服服到都要快睡過去了。
當然,如果沒有像催債鬼一樣上躥下跳催著他趕緊去解決鬼靈的長蕪, 裴庚覺得他的瀟灑日子還能過的再長些。
給他按摩的手停住了,裴庚有些不滿地睜開左眼。卻見柏青霄把他提溜起來, 輕輕鬆鬆往外一丟。
一道弧線滑過半空, 裴庚一屁股坐在洞外的地上,傻了眼。
柏青霄道,“你已經偷懶很久了。”
他指指山頂, “快點去乾活,快點結束,快點回修真界。”
他忍這滿是魔氣的地方很久了, 壓根不能修煉, 在這裡待太久隻會浪費時間。他算了算,滿打滿算來魔域也有一段時間了,他還趕著去給師姐弄些材料。
裴庚拍著翅膀叫了兩聲,說好的我比出口重要呢!
他氣呼呼地飛進去,叼著柏青霄衣角往外拽。被柏青霄輕輕一彈額頭,便鬆開了鳥喙, 衣角從半空順著坡度滑下。
“去吧。”柏青霄道。裴庚回頭看了他一眼, 扇了扇翅膀, 往高處而去。
柏青霄在原地看了一陣,順著洞口小徑一步步往前走。正見長蕪站在樹下仰著頭,麵上喜悅不似作假。
柏青霄觀察他的神情,出聲道,“還差一點。”
“對!”長蕪興奮不已,視線都舍不得離開,眼睜睜看著裴庚高懸於空,一呼一吸間吞吐著漆黑的鬼靈,那昔日讓他頭疼不已的東西,在鳳鳥麵前如此輕而易舉地消滅。
柏青霄輕聲道,“那麼,你是不是該兌現交易了?”
長蕪的興奮刹那冷靜了下來。他的黑眸很亮,直到看清鳳鳥把最後一點鬼靈吞噬殆儘,巨樹恢複往日生機勃勃,金葉滿枝頭。他渾身鬆懈下來,肩背下沉,如同放下多年沉重的負擔。
“可以。”他轉過身,朝著柏青霄輕笑著,抬手一指,卻是指向梧桐樹根部,那交纏的樹根隆起,占據了山頭。微一仰頭,似笑非笑,“出口就在那裡!你們有本事,當然可以出去。”
“什麼意思?”柏青霄麵色微沉,他仔細打量著那處地方,樹根密密麻麻纏在一塊,壓根看不清樹下的位置,“你在耍我?”
“怎會?”長蕪麵容煥發光彩,肆意哈哈大笑,“你們可是我的大恩人,我怎會耍你呢?”他笑完,笑意漸漸消失在臉上,麵容妖異無常,唇角高提,“我是說真的啊。”
“我的真身下邊,就堵著魔域的另外一個出口。”他嗤笑著,“可是啊,我自己都挪不開位呢。”
“不然你說,為什麼我隻能用傀儡身離開此處行動?”
是真是假,很快便知。柏青霄看他一眼,腳尖一點,身形在半空掠過,人已經落在樹根處。
隆起的條條樹根足有人大腿粗細。柏青霄半蹲下來,撥開樹根處的黑土和落葉。裴庚垂直落在他身邊,湊過來看他動作,“師尊,你在找什麼?”
“噓。”柏青霄麵無表情,雙指順著泥土和樹根間的縫隙尋找著。猛然間,底下爆發出金光。
“小心!”裴庚飛快攬著他肩,兩人刹那退出百米外,仍心有餘悸,擋在柏青霄身前,“這是什麼?”
樹根處從下至上爆發出刺眼的光。被觸動的封印從地底彈出,圈圈紋路複雜瑰麗,浮現在半空中緩緩旋轉。
“看吧。”
柏青霄尋聲看去,長蕪浮在半空中,俯視著他們,明黃的衣裳在飄著薄薄白霧的空氣裡格外顯眼。
長蕪麵上籠上一層陰翳,“這就是桎梏我多年在此的封印。”
若不是這樣,若不是這陣法……他最初也不會打算在恢複法力後,直接打穿魔域與修真界的屏障——畢竟他身軀被封在此地,他若不這樣做,又要孤身一人在這被人世隔絕多久?
至於魔氣肆虐的後果?若不是中途被人警告一番,他才不會考慮那麼多。他已經為修真界忍了許久,也不曾見有人來可憐他,他又何必去給彆人考慮。
一拳襲來,長蕪側首,呼嘯的火焰擦過他臉頰。長蕪身影莫測,與裴庚短暫交手,兩人在半空快的剩下殘影,金光與火光撞在一起,照亮了整片天空。
裴庚黑瞳幾乎溢出火來,“你耍什麼花招。”
“哪有?”長蕪哼笑道,“我隻說給你們指路,可沒保證這路走不走得通。剛好留下來陪我,咱們四人還能做個……咳!”一聲悶哼,他不慎被偷襲的長明劍拍倒在地上,對麵火勢衝天,裴庚居然吐出一口人形黑氣。
什麼鬼!他還能把鬼靈反芻出來?麵對天敵,長蕪麵色微變,身形一轉消失在原地,狼狽逃離。
然而那黑氣沒有凝聚,隻是輕飄飄散在空氣中。
嚇跑了人,裴庚拄著劍,思考著從哪對這棵老樹下手,給自己砍幾根枝條做巢。打從一開始照麵,他就覺得這梧桐樹材料極好,要是砍下來做窩,肯定舒服。
柏青霄定定看向那封印,隻見它被觸發後,在半空漂浮一陣,又慢慢黯淡下來,最終徹底消散在空氣中。
柏青霄往前一步,一條手臂倏然出現橫在他麵前。柏青霄側目,看見裴庚向他搖搖頭,“太危險了。設陣人修為高深莫測。師尊,彆輕易靠近。”
修為高深?的確,至少柏青霄能感覺到到,不在化神之下。柏青霄視線默默移到一直在看戲的人身上,“魔尊大人,”他帶著幾分笑意喊了聲在場修為最高之人,“您覺得,這設陣人修為幾何?”
一邊摸魚的沈君越客觀評價,“不在我之下。”
那就麻煩了,柏青霄想,不在大乘之下,豈不就是渡劫了?這麼複雜且修為高深的陣法,可不在他能力範圍內啊。就算退一步不論修為,他們之中也沒有陣法師。
柏青霄輕聲問,“您看您活的比我久些,這陣法可看出什麼門道來?”
“做什麼一直問?”沈君越麵上帶上些許不耐煩,“你不會想要我來解陣吧?”
“不然呢?”柏青霄詫異道,“在場你活的最久,修為最高,你不解陣,誰來解陣?而且從進來開始,您遊手好閒這麼久,讓兩個小輩衝在前頭,良心不會痛的嗎?”
“嗬嗬。”沈君越微抬下巴,涼涼道,“誰和你說我有良心這玩意?”
可惜山洞那番對話隻有沈君越與長蕪知曉。秉持著能力越大見解更多,柏青霄一心想把問題推給沈君越,沈君越卻隻覺得棘手。
兩人默默看著對方一陣,顯然都在評估對方。裴庚不喜地擠進來,把兩人視線隔開,敵視著對麵人。
柏青霄略顯不悅,“你不幫忙,難不成要和我們一直困在這裡?”
沈君越背著手道,“有什麼關係呢?反正單論修為,我肯定活的比你們久。”
柏青霄:……
怎麼辦,柏青霄想,若不是打不過,他真的想抽死這人,這嘴巴是光長來氣人的吧?
“柏兄。”一聲呼喊,把柏青霄從思路中喚醒。再看眼前人,還是那麵容,隻是眼角眉梢緩了幾分,顧景懷翻手收好掌心裡的提示紙條,歎了口氣,對他頷首,“在下對陣法頗有研究,煩請試著喚醒此陣,我來試試。”
這簡直是及時雨啊!想到當初顧景懷能自創劍陣,柏青霄眼睛立馬亮了,一拍裴庚的後背,扭頭道,“好小七,你飛得快,幫幫忙如何?”
金色的陣法被觸動,再一次一圈圈從下往上浮現,重重疊加在一起,瑰麗繁複的紋路光看瑰麗的畫麵便令人歎為觀止。
顧景懷緩緩繞著巨樹走著,邊看邊記下紋路。
裴庚剛開始還來回飛觸發陣法,後來煩了,直接指使著長明劍飛過去砸,捅一下觸發一次,捅一下觸發一次。
顯然傷了老根,把長蕪惹毛了,兩個人又打了起來,在天邊爆發出陣陣靈力波動,擴散出去,吹散朦朧的稀淡白霧。
仗著鳳火霸道的特性,長蕪在他手上竟然一時半會也討不了好。
柏青霄見他繞完一圈,走過去問,“怎麼樣?可有眉目?”
“這陣法完整,不需要繪製解陣。”顧景懷找了根樹枝,在黑土上細致描畫下陣法的縮小版,耐心指給柏青霄看,“這裡、這裡、這裡……若不看細節,隻單論陣法類型,柏兄能否看出什麼來?”
柏青霄仔細辨認一陣,他對陣法並不熟悉,但對於陣法類型,大體還是認得的。“這是……”他瞳孔一縮,“這陣法,難道需要施陣人的某些信物才可解開?”
“的確,柏兄懂得不少。”顧景懷有些擔心,“中間的花紋是啟發陣法的關鍵處,需要把信物放在其中才能觸發。至於是什麼信物,我還看不出來。恐怕,得問一問知情人。”
身後一陣熱浪襲來,險些把正討論著的二人吹倒。柏青霄回頭喊道,“裴庚,彆打了!把人給我弄過來。”
裴庚輕盈落在他身旁。
長蕪跟了過來,挑眉道,“如何,研究出什麼玩意?”
會這麼問,不正意味著長蕪知道些什麼。
顧景懷直接問,“不知留下此陣的大能是誰?”
長蕪張了張口,又閉上了,他含糊地說了幾個字,三人都聽不明晰。
裴庚不客氣道,“你啞巴了麼?說話能不能大點聲?”
長蕪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似乎有所忌諱,不敢直呼名字。他想了想,避開那個名字,壓低聲音道,“我早先說過,先前我與某位修士結成契約,成了他的契約靈獸。後來,我們因緣巧合來到此處。正逢魔氣肆虐,傷害無數。”
“就連當時的渡劫大能也無法封印上界落下的空間碎片。”
“可是那人做到了。因為他把我封印在了此處,借我天生神軀,暫時封住同樣來自上界的魔域。”
柏青霄試探問了聲,“柏玉霖?”
長蕪一拍掌,朝他肯定地點點頭,證明他說對了。
“不就一個名字而已,他老人家都不知道走了多少年了。你先前和我們介紹時也不是沒提起過,怎麼忽然這麼忌諱?”柏青霄不明所以,“原來你是他的契約靈獸啊?”
當然是因為之前我也以為他飛升不在這裡了,可誰知道這家夥還會出現!直喚主人名字是一種忌諱,他還想活多幾年啊!長蕪內心是絕望的。
顧景懷一針見血,“現在的問題是,既然這個封印是他下的。你可知道怎麼解開?”他還有更深的顧慮:長蕪或許明知這些也不說,由得他們折騰,是否說明了知道解法也是無解的結局?
果真如他所想,長蕪坦白承認。
“我當然知道。”長蕪抹了把臉,“但是說了又有什麼用呢?”
柏青霄更不懂了,“你且說說看。”
長蕪長歎一聲,“解陣的東西很簡單,就是他的直係血脈。”
柏青霄:……?
就這麼簡單?
這麼簡單?
柏青霄滿心的荒謬之感。
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剛說什麼?”
“所以我才說不可能啊。”長蕪麵露愁苦,攤手,“就我所知,主人當年離開此處不久後就飛升仙界了。這麼多年來,我去外麵特地打聽過,去過他家鄉,方知道主人是家族養子,親生父母早已無處可尋。而彆說留下血脈了,他潔身自好到半分桃色消息都不曾有。”
“哦!”他一合掌,“倒是聽聞他與他的小師妹感情極好,可玉煙仙尊大名在外,避世多年,性情冷淡,這麼多年也不曾聽過有兒女出世。”
柏青霄指指自己,暗示他,“你還記得我姓什麼?師承何人?”
長蕪瞥他一眼,“姓柏啊,師承神農穀玉煙仙尊。”
柏青霄翹了唇角,“難道你不覺得我和他長得很像?”
的確是有點像,尤其是那副常年帶笑的小白臉模樣,和他那喜歡算計人的主人一模一樣。
可長蕪像聽了個破綻百出的謊話,冷笑一聲,“你當我傻麼?”
“柏真人,你今年骨齡不超兩百。我主人飛升仙界少說也是千年前的事情了。你想要攀親道故也得看看時候,難不成你還是個卵生,得孵個□□百年才出世?”
“還是說,你想說我主人飛升後不久回來特地生了你?就算我眼拙,是凡胎還是仙骨,我還是看的出來的。”
“麻煩你下次彆再說這些,徒讓人恥笑。”
柏青霄無言半分,指指自己,問顧景懷,“你覺得呢?”
顧景懷目露迷惘,“柏醫仙的確飛升近千年了。柏兄,我一直信你為人真誠坦蕩,不在乎名……”他頓了頓,想起柏青霄的囤靈石愛好,直接把‘名利’的‘利’吞了回去,繼而委婉勸道,“可有些話,還是少說為好。”
柏青霄笑了兩聲,又問裴庚,“他們都說我在說謊,你覺得我不像他的後代嗎?”
裴庚進修真界的時間不算久,很多事情沒來得及了解透徹,更不必說見過柏玉霖的畫像,像不像,他也不知道。
但裴庚不在乎這些,他仔細想了想,耿直道,“師尊說的都是對的。誰不信,我幫您打到他信。”
長蕪不服氣道,“喂喂喂,指鹿為馬就是你們的不對了。人做事天在看,我奉勸你們少動些歪心思,莫要玷汙了仙人之名。”
第104章 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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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刷的抽出裴庚腰間的寶劍, 劍光從眼前掠過。裴庚一驚,抬手想要抓住柏青霄,“師尊!”
卻見柏青霄閃身而過, 握著長劍往前飛去,在掌心劃出傷痕,血液濺在古樹根部。
“師尊!”裴庚上前, 抬手用軟布給他捂住左掌的傷痕。
“看。”柏青霄麵色自若, 微抬下巴,示意他看前邊。
隻見陣法大亮, 金光被血色浸透,一點點變得鮮紅濃豔。
長蕪追過來, 嘗試跳進去卻被陣法彈開, 駭然大驚,“你瘋了!解陣失敗可是會反噬的!”
裴庚頭一回這麼生氣,衝柏青霄惱道, “看什麼看?師尊這麼厲害怎就不先把自己手治好!”
柏青霄微怔,隨即笑著抬手攬住裴庚肩,往陣法倒去, 頭也不回朝顧景懷招手, “顧兄,來,走了!”
鮮紅的陣法顏色越發濃厚,漲大,自下而上飛到樹頂,光暈一圈圈蕩開, 在擴散到某個極致的時候, 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破碎聲。
他說的居然是真的?!長蕪下巴差點掉到地上, 連顧景懷都失神片刻。
魔域的風聲依舊在耳邊嘶嚎著,試圖留下什麼。而來自另一個出口的光卻吞沒了方圓十米的人。
包括那在魔域山頂上矗立了無數年的金黃巨樹,在陣法中漸漸消失。
就在出口打開那一瞬,幾人被傳送到一處郊外。身後無形的傳送陣還在旋轉著,漩渦幽深,魔氣掙紮著往出口湧出,推動著幾人往前。
天邊雷聲轟鳴,一道紫雷俯衝而下。
在四人驚詫的目光下,雷龍直入漩渦之中,炸裂聲響徹耳畔。
雷聲停了,風聲也止了。再往身後看去,那傳送陣法消失在空氣中,尋不到找不著了。
出口被重新封印了?長蕪摸著自己凝實的身體,頓時惶惶然看了眼四周。
當年連渡劫修士都無法解決的東西,隻能兩頭堵著解決,怎麼現在被劈了一道雷,就輕而易舉地被重新封印起來?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實力才能做到這些?必然是遠超這修真界最高的渡劫修為的實力才能做到!
難道,那人就在附近?可從未聽說飛升後的修士,竟還能回來的。
長蕪想起剛剛的事情,一時捶胸頓足後悔自己太過自滿不早說,又才恍然懂得‘轉機’二字不是單指能替他解決鬼靈纏身之症的裴庚!
他連忙尋著柏青霄的位置過去,正見兩人對坐著。裴庚低下頭,臉埋下去,一點一點親著柏青霄的掌心,唇瓣帶著些微的血色獨有的豔紅。
仿佛不經意間窺見了他人的私密。長蕪老臉一紅,側過頭去,等了半晌,才支支吾吾過去,小心翼翼看了眼。
謝天謝地,沒那少兒不宜、非禮勿視的畫麵了。
長蕪輕咳兩聲,“我說——”
裴庚看他一眼,沒有半分扭捏,先站起來拍拍身上塵埃,再順帶把地上的柏青霄也拉起來。
長蕪對柏青霄道,“你……莫非真的是我主人的孩子?”他瞪著眼,失聲道,“那你的歲數到底是怎麼回事!”
柏青霄自個兒也不甚清楚,但他偏生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隻皮笑肉不笑看他一眼,“你猜?”
長蕪張了張嘴,又閉上了,腦瓜子嗡嗡響個不停。太多疑惑太多不解,令他甚至想起這似乎偶然又似乎必然且環環相扣的一係列事情,不知道是他自作聰明算計了人還是早就被人算進去,帶著骨子裡泛冷的細思極恐,一時半會竟不知問什麼好。
當刹那重獲自由的欣喜過後,想到往後,他麵容煞白,垂首良久。
那廂,柏青霄已經先去和顧景懷打了聲招呼,囑托他一些修煉的注意事項,並且特意說明修煉有半分不適,隨時可以用通靈玉牌尋他。畢竟這是頭一例仙魔雙修的活體,柏青霄不敢馬虎。
顧景懷猶豫著,“其實現在,就有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什麼問題?怎麼不早說?”柏青霄壓下眉尖,“可是修行不暢?”
顧景懷麵上露出幾分愁緒,“我與師弟不能互通記憶,也不能擁有同等視角。在某些情況下若是出現意外轉化,著實有些被動。”
他見柏青霄麵上出現思慮,以為對方為難,連忙擺手,“當然,這不是抱怨更不是指責什麼,我二人打心底感謝柏兄。現在這樣已經很好了。”
他麵上神色堅定下來,帶著對未來的希望,“我相信總有一天,我和君越能見麵。”
“倒也不是沒辦法。”柏青霄不知想到什麼笑開來,帶著幾分神秘,掌尖朝他招了招,“過來些,我與你說個共享視野的好法子。”
“什麼?”顧景懷上前半步,被柏青霄攬住肩膀,耳語幾句。他麵上驚詫,側首得到柏青霄點頭確認後,麵色更是紅潤幾分,眼神躲閃,結巴起來,“這這這……”
柏青霄哈哈笑著拍了拍他肩膀。
“柏兄是在說笑吧?”
“我騙你作甚,你回去進入識海試試就知真假。雖然我沒試過,但理論上的確存在這麼種功法,能使兩人神識相連。”柏青霄端的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卻是低聲道,“你若不好意思,叫那個誰出來,我與他說也是一樣的。”
裴庚在旁邊看的心癢難耐,出於禮貌本不該插話。但見兩人神色有些不對勁,心裡貓撓一樣,忍不住湊過來問了句,“師尊你們在說什麼?我能聽嗎?”
兩人麵麵相覷,居然都默契地避開了他滿是求真欲的目光。
裴庚越發好奇,追問了幾句。
柏青霄帶著幾分不自在強勢打斷他的問話,“大人說話小孩彆插嘴,你往邊上去。”
裴庚想,這還有什麼秘密得瞞著他不成?總不能是兩個人在交流什麼雙修秘籍之類的吧?說起這個,那他是不是也該找個機會去弄幾本回來看看一振雄風?裴庚琢磨著,又看了兩人一眼,走了。
等約好下次再會,兩人又說了幾句,話儘時,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柏青霄微一頷首,見顧景懷亦然,便相視一笑,如往常結伴而行時一般,打算就此彆過。
“顧兄,下次有機會再一起玩啊。”
“路上小心。”
分道走了沒多久。顧景懷正思索著去哪個靈氣充足的地方好好修煉,麵前忽然無聲無息躥出個人來。
他一驚,定眼看去,卻是柏青霄那徒弟。顧景懷停住腳步,有些疑惑,“尋我何事?”
裴庚抿了抿唇,小聲道,“顧……顧前輩。”他認真道,“我想問問那上古婚契——同心契。”
“你想要?”
裴庚點點頭。
顧景懷了然,他溫聲道,“自然可以,日後婚契大典,務必請我喝一杯。”
“自然。”裴庚篤定道,“會有那一天的。”
而另一邊,柏青霄抱臂歎了口氣,轉身略顯煩悶,“這位大爺,您要跟我到什麼時候?”
長蕪皺眉,他執拗仰頭道,“我不跟著你,我去哪?”
“你愛去哪就去哪。”柏青霄揉了揉鼻根,“你回去跟著沈君越繼續做雪裡紅也罷,去哪遊玩也罷,不要再跟著我了。”
“那不行。”長蕪仔細想了想,一根筋道,“跟著你,我比較有安全感。”
“什麼?”柏青霄抱臂,裝出一副弱小可憐的模樣,驚道,“你一個堂堂渡劫大能,跟著我這麼個小化神,還覺得有安全感?!”
長蕪點點頭。暗道,他之前心裡的小九九被主人知道了,還挾持了一陣子小主人。就主人那副笑的要活剝了他皮的模樣,若不做點補救,總覺得將來他會死的很慘。
現在看來,保護一下小主人,也算個補救法子了吧?
長蕪承認,現在他心裡毛毛的怕極了。
長蕪有些哀求地看著他,滿眼真誠,“你就繼續讓我跟著你吧。我不會礙事的,還能保護保護你。你看,我之前對你做了些不是很好的事情,這要以後上了仙界,我怕我主人饒不了我。”頂著張少年麵容,看起來還有幾分可憐,不知道的還以為柏青霄欺負他了。
“你對我師尊做了什麼不好的事?”背後一陣陰惻惻的聲音響起。
原本就心虛的長蕪悚然一驚,但很快反應過來這不是柏玉霖的聲音,因而又鬆懈下來,言辭閃爍,試圖顛倒黑白,“也沒做什麼,就是……請他來我家做客一下而已?”
懷裡揣了本婚契的裴庚滿足地走過來,從身後攬著柏青霄的肩,冷哼一聲,“不要,你跟著我們太礙眼了。”
長蕪道,“我很識時務的,你們當我不存在就行。”
“你這麼大個人,我們怎麼可能當你不存在?”裴庚臉色不是很好。
“完全可以。”長蕪肯定地點點頭,他手上捏了個法術,金光落在柏青霄身上。長蕪道,“我在你身上下了道追蹤法術。以後不會離你太遠,但是也不會離你很近,不會窺探你的隱私。但若有危險,請務必喊我名字,我必然立刻出現。”
莫名其妙多了個大能保護的柏青霄,“呃……”
長蕪一臉懇切,“小主人,還有什麼吩咐麼?”
裴庚咬牙切齒,“沒有,滾滾滾——”
長蕪看都不帶看他一眼的,直直瞧著柏青霄。
這事看起來對他沒什麼影響啊,還平白多了個護身符。柏青霄頓了頓,默認了,隻是提出,“我需要你幾根枝條。”
難得小主人有要求,長蕪眼睛一亮,“沒問題!”
給完枝條。下一瞬,長蕪身形消失在原地。兩人都感覺不到他的存在了。
梧桐枝也是很好的材料,尤其是這天生神物,估計修真界裡都找不著吧。柏青霄把梧桐枝收好,特意留下一根在手裡細細把玩。
裴庚道,“師尊這是打算用來做什麼的?”
柏青霄瞥他一眼,停下腳步,一本正經拿棍子在他麵前晃了晃。裴庚不明所以,視線跟著他手中的棍子移動。
“看不出來麼?”柏青霄問。
裴庚搖頭。
柏青霄挑眉,有些惡劣道,“這是,逗鳥棒。”
裴庚被這話驚在當場,方才後知後覺意識到自己被耍了。他皺著眉跟著柏青霄。
柏青霄慢吞吞往前走,邊走邊道,“怎麼了?不開心了麼?”
他把棍子仔細削成個細長模樣。裴庚用眼角悄悄觀察,見柏青霄削去粗糙外皮後,把樹枝磨得光滑,在最粗的地方雕出個流雲花紋來。
這是用來做什麼的?裴庚看來看去,忽然發現很像一根簪子的樣式。
不是說逗鳥棒嗎?裴庚越發看不懂柏青霄了。
柏青霄笑著遞給他看,“瞧,不都說,鳳凰非梧桐不棲?為師給你弄個小窩怎麼樣?”
小窩?裴庚更迷糊了。
卻見柏青霄停住腳步,拆了自己的發帶,用木簪挑起上半邊頭發,在後腦勺挽了個發髻,再仔細用發帶在發尾處綁好。
草木氣息裡混雜了梧桐獨有的木材味,裴庚看得一愣一愣的。
柏青霄打理好自己,歪頭笑著看他,眉眼彎彎,端的是能溺死人溫柔,“這樣,小七會喜歡在為師身邊呆久些嗎?”
裴庚呼吸一滯,才反應過來柏青霄的意思,不甚肯定,“師尊……願意給裴庚一個‘窩’嗎?”
柏青霄垂眸,長睫在瞼下落下一層陰影。抬眼時眸中似有千言萬語,隻默默朝他伸出雙手。
裴庚壓不住高漲的情緒,往前一撲,緊緊抱住他肩膀,把頭埋進柏青霄脖頸去,恨不得把他揉進自己身體去,喃喃失神道,“師尊……你真的是,你怎麼能這麼犯規。”
“你是故意的對不對?”
“我以後怎麼可能再離得了你?哪怕是死,我都離不開你了。”他高興到把柏青霄從地上拔起來轉了一圈。
柏青霄嚇得環著他肩頸,製止道,“放下,放下來!彆把我摔了。”
“怎會?”裴庚乖乖聽話把他放下。
一聲歎息,柏青霄環抱著裴庚腰身,滾燙的唇印在裴庚頰邊,拂過說話時微動的氣息,“彆這麼說。為師有七情六欲,也會患得患失。”
“騙鳥呢?”裴庚笑出破音來,從他頸窩抬起頭來,“師尊最沒心沒肺了。”
柏青霄有些不悅,“是啊,為師若沒碰上你這麼個家夥,現在依舊能快活的很。”
“彆彆彆,”裴庚討好地蹭蹭他鼻尖,“那師尊還是現在這樣好。至少證明弟子在師尊心裡是有位置的。”
什麼叫有位置?這人怎麼總把自己說得這麼慘。柏青霄眸色暖了幾分,拍了他手臂一下,轉身,“走吧,去前麵看看。為師覺得這裡眼熟得很。”
“好啊!”裴庚心情好得很,追著前去,連和師父一同走路都讓他愉悅無比。
夕陽下,兩人的影子拉得老長,依偎在一起,漸漸不分彼此。
第105章 濟世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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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青霄預感沒錯, 當兩人站在城前,仰看這城門時,都失去了言語能力。
晨光微熹, 城門上高高立著個白玉雕像。
這白玉石雕高約四五米,呈現出衣袂飄飄的仙人之姿。隻見石雕左手挎著藥簍,右手拿著本書, 麵含溫潤笑意, 向前跨出一步。
在這清晨踏光而來,恍若真的神祗。
裴庚扭頭看柏青霄, 疑惑不解,“師尊, 這裡為什麼會有你的雕像?”
隨著他的問話, 周圍進進出出的人都好奇地往兩人看去。卻隻看見裴庚身旁的男子一席青衣,頭上戴了帷帽,看不清麵貌。
還好剛剛反應快戴了帷帽, 柏青霄按著帽簷,曲肘撞了裴庚一下,“胡說什麼呢?那不是我。”
說罷先行入了城。
真不是?裴庚站那端詳石雕半晌, 更加疑惑了。
可是真的很像啊。
他追著柏青霄進城, 見柏青霄左拐右拐,更是好奇了幾分,“師尊,你認識這裡?”
柏青霄尋著路,許久不來,城裡變化了些。他手撐著帷帽, 打量著四周, “當然, 某種意義上說,這是我老家。”
“老家?”
柏青霄直接道,“對,你阿公的故居。”
阿公?裴庚回過神,低頭笑了下,走快兩步與他並肩而行,爭執道,“不,那明明是我的老泰山!”
“隨你吧。”柏青霄無所謂,不和他爭這些。
裴庚卻當他默認了,心情更是好上幾分,走在石板上的腳步輕盈,“師尊兒時在這裡長大?”
來往的兒童歡笑著追打吵鬨,從二人身邊路過。
“自然不是。”柏青霄帶著他熟門熟路地走去某條街上,“隻是以前來過此處,想來找找自己的身世。說來不怕你笑,我對自己的爹娘始終不怎麼了解,更不知道我是如何來的。就像長蕪說的,時間對不上。”
裴庚背著手,微傾上身靠近柏青霄的帷帽,打趣道,“師尊彆這麼想,有些魚不是卵生的嗎?那萬一你就是個卵生的呢?是尾要孵上好久才能破殼的小魚~”
柏青霄停下腳步,裴庚還不知道怎麼回事。
就見柏青霄猛地回頭踩他一腳,磨著後槽牙氣道,“你才是卵生的!哦,為師險些忘了,你還真是卵生,是我貨真價實從蛋裡孵出來的!”
“嘶!師尊!”裴庚被他嚇了一大跳。
“哼。”柏青霄扭過頭,進了麵前的屋子。
裴庚抬眼一看,這屋子青瓦白牆,沉沉立在街邊,頂著個烏黑牌子:濟世堂。
進去一看,前廳擺了個主事的櫃台,身後幾間房間,房門前掛著遮擋的簾子,看不清裡邊是什麼。
大早上的,掌櫃一個人站在櫃台後,正在撥弄著算盤提筆算賬,愁眉苦臉的,仿佛虧損不少。
柏青霄走進去,繞著幾間房來回看了看,放出靈識。靈識鑽入房中,絮絮叨叨的病人和醫者在他眼裡一清二楚。又換了一間,盤腿而做的患者與正在治療的醫修儘在眼下。
這些人修為都在他下,此時除了裴庚沒人發現柏青霄的小動作,裴庚自然不會拆自己師父的台,但他摸不著腦袋,不知道柏青霄此查探之舉何意。
柏青霄查探了幾間房,確認這濟世堂還是他認識的濟世堂。方才靠過去櫃台,抬手敲了敲桌麵,“掌櫃的,幫忙叫你們堂主來一趟?”
“嘖,你是誰?也要驚動我們堂主?有什麼話不能直接和我說?”掌櫃不耐煩地看了他一眼,注意力又回到賬麵上。
柏青霄直接撩起自己的帷帽,露出麵貌,盯著他訝然的臉,一字一字道,“現在可以叫你們堂主過來了嗎?”
又是兩聲敲桌聲,神遊天外的掌門回了神,惴惴然連忙從後邊出來,謹慎地招呼著兩人上樓,一路伏低做小的姿態,“請、請,兩位這邊來。”
他把兩人帶到最裡邊的一間屋子,倒好茶後,方才出去,輕聲慢語,“兩位稍等,我這就通知堂主。”
等掌櫃離開後,裴庚更好奇了,那掌櫃為何見了師尊的臉情緒變化如此之大。“師尊要見誰?這又是哪?”
他揣測著,“莫非,這又是哪位師伯的產業?”
想起那極有意思的‘忘憂堂’,裴庚笑道,“倒是比二師伯的取名要高雅幾分,若這是個醫館,起碼貼切了。”
柏青霄斜他一眼。
“不是哪位師伯。”柏青霄飲下半口茶,滾燙的水卷起粗糙的茶葉,茶水味道不行,靈氣也並不濃鬱。“這是我父親創下的產業,但不是我的。這裡也比不得忘憂堂。”
“嗯?這其中有何緣故?”
柏青霄摸摸下巴,語氣說不上是可惜還是什麼,“因為這裡和忘憂堂相反,是個壓根不賺錢的地。我也是成人後,尋來這裡時發現的。”
裴庚不解道,“師尊可否詳細再說說?”
柏青霄手指轉動著瓷白帶著裂紋的杯子,徐徐說來,“此地靠近凡界,方圓百裡的小城都比較偏僻,靈氣稀薄,能出一個雙靈根的修士已經是大造化了。因而沒有成型的門派宗族願意在附近管轄。”
“修為越高,想要子嗣便越難。這裡恰恰相反,人口旺盛,低階修士極多,基本都在元嬰以下,也就比凡人體質好上那麼一點。一次強些的瘟疫,都能造成大麵積傷亡。”
“何況這裡,也曾遭遇過魔氣肆虐,當時死的隻剩下幾十戶人家。”柏青霄聲音低緩了幾分。
“據說我父親便在那時創建了濟世堂,買賣丹藥,收納醫修在此出診,遇上個大麵積傷病,還能出診及時救治。可總有些走投無路的修士囊中窘迫,有時出不了診費,就給賒著。但是這賒著賒著,人若沒了,也就無從追去。”
“所以基本就是個倒貼靈石的地方。”
裴庚想了想,道,“我算懂了,不就和凡界那些施粥布施的善行差不多?”
“基本是這個意思。”柏青霄百無聊賴敲點著桌麵。
裴庚道,“雖說是貼了靈石,在弟子看來,卻未必沒有好的地方。”他眼尾上揚,指尖點著桌麵,“比如,這善行若達到一定規模,豈不是另一種意義上的功德?”
柏青霄敲桌的手指停了,好笑道,“功德功德,這玩意誰不想要?可又哪那麼容易積聚?尋常修士寧願去除幾個高階妖獸精怪,怕都不願意來這窮鄉僻壤。”
這時,門輕敲了兩聲。兩人隻得把還未出口的話收了回去。
柏青霄朗聲道,“請進。”
外邊進來一位留著胡須的中年男子,關了門走近,見到柏青霄,眼裡閃過一絲驚豔,恭敬道,“晚輩柏東謙見過曾叔祖父。”
“曾叔祖父?”裴庚不明所以,扭頭對上柏青霄那年輕的俊臉,再看看那中年男子,也不知道哪戳中了笑點,刹那捧腹笑的止都止不住。“曾叔祖父!”
柏青霄扶額歎了口氣。不就一陣子沒來,怎麼他的輩分又往上漲了。“你父親可曾說過……?”
“說過說過!”柏東謙連忙道,“昔日多得曾叔祖父心善……”
他話沒說完,柏青霄直接把一枚芥子手鐲丟到他懷裡,拉著還在笑的裴庚,兩人身影瞬息消失在房間。
“曾叔祖父!”柏東謙連忙開窗看去,空空如也正對小院,小院裡什麼都沒有。
又出門找去,門外人來人往,可沒一個是那二人青紅的身影。
竟連一句話都沒能說完整。柏東謙遺憾至極,打開懷裡的手鐲一看,頓時激動得臉紅氣粗,捧著手鐲語無倫次,“曾叔祖父,謝謝、謝謝!”
隻見芥子空間裡,滿滿當當幾座靈石山,幾乎抵得上一條小型靈脈了。
裴庚被柏青霄直接從那濟世堂拽走,想不通怎麼他進城直奔這裡,此刻又匆忙離去,“師尊,你給他的芥子手鐲裡裝了什麼?”
“沒什麼。”柏青霄含糊道。
裴庚不信,停住腳步,“你要不說,我現在就扭頭去搶來看看。”
柏青霄看了他幾眼,直接拉著他手腕走。
裴庚才展顏笑了開來,低頭看柏青霄拉他的手,“師尊不說我也猜到了。這濟世堂這麼窮,師尊肯定是貼補他們去了。既然師尊是做好事,又何必怕被道謝?”
“你看那掌櫃小心翼翼的模樣,我要再呆久些,怕都能給他們供起來。”柏青霄隨口道。
“哦?師尊尋常這麼摳,倒沒看出來還有這份善心。”
柏青霄停下腳步,有些不悅,“你說誰摳呢?”他一句話說完,人就被給裴庚推到角落裡,抬起了下巴,兩抹深淺不一的軟紅融在一起。
飛鳥掠過晴空,叫了幾聲。黑瓦下的青磚牆上兩個人影疊在一起。
柏青霄抬手一手勾著他脖頸,一手勾著人腰身,腳下錯開,轉而把裴庚推在了青磚牆上。
“我就不懂了,你的愛好怎麼這麼特彆?”柏青霄有些好奇,額頭微微前傾,抵在裴庚額間,手掌緩緩摩挲著對方後頸,眼神相觸。他短促地笑了一聲,“自食其果,怎麼樣?”
“不行呢,師尊,您還沒學到精髓。”裴庚彎了下眼。
柏青霄想問‘精髓’是什麼。
前方路上傳來隱隱約約的兒童嬉笑聲。
光天化日之下,柏青霄一下子不自在起來,他鬆開按著裴庚的手,正身站好。
師尊這反應也太可愛了些。裴庚眯了下眼,隨手劃下道藏匿陣法,不依不饒地拽著柏青霄手腕,轉而把兩人姿勢翻轉過來。
他有些得意地直接把柏青霄手腕按在青磚牆上,皓白與青磚,潔淨與青苔的對比如此顯眼。裴庚眸色微沉,內裡又如火一般炙熱。
拿著風箏的孩童高高興興從他們身後的青石板上跑過。
柏青霄掙了兩下,皺著眉小聲道,“你做什麼?有人在呢。”
“你叫啊。”裴庚挑了下眉,想起以前所見,故而用氣聲搞怪道,“叫破喉嚨,今日也不會有人來救你。”
這都是些什麼渾話?柏青霄無可奈何,又禁不住真被他逗笑了,搖搖頭,“你真的是……你這混球。”說罷抬臉親了上去。
兩人磨了一上午,日上中天,方才尋了間客棧休息。
“麻煩兩間……”
裴庚斬釘截鐵打斷他,“一間!”說完自覺掏出一塊靈石,擱在櫃台上。未免柏青霄反悔趕緊先付了賬,“掌櫃,一間上房。”
兩人隨著領路的往樓上走。柏青霄回想裴庚剛剛那豪氣付錢的模樣,起了逗趣的心,碰了下裴庚小臂,等人回首,便順勢玩笑道,“了不得了,小七財大氣粗,唉,不比為師,一窮二白。將來也沒個產業給你繼承什麼的。為師心裡那個愧啊~”
裴庚拉過他的手。
柏青霄不解其意,掌心忽然接住一袋沉甸甸的東西。他定睛看去,一大袋上品靈石。
“沒錢才好,師尊往後當真就半步離不開我了。”裴庚俊朗的麵上帶著幾分促狹,闊綽道,“來,以後讓弟子養您,甭客氣,這是今日份的零錢。”
明明是他想逗弄對方,怎的現在總討不了好?柏青霄被裴庚這模樣弄得牙癢癢,直接把靈石袋摁他臉上了。“胡鬨!”他直接推門走進去,啪的一下摔上了門。
被惹毛了?裴庚好笑地接下從半空掉下的靈石袋,隨手掛在腰間。
“這……客官要再定一間嗎?”小二看得摸不著腦袋,唯恐兩人當真是不和。
裴庚試探推了下門,半掩著的門很快便推開了,裡頭壓根沒鎖。他麵無表情,“不必。”說罷跟著柏青霄前後腳進了門。
一進門,裡頭又熱鬨了起來。可很快,一道陣法落在門上,隔開了裡邊的動靜,什麼都聽不著了。
真是對怪異的師徒。小二把擦布往肩上一搭,搖搖頭走了。
外頭雨聲如玉珠落盤,驚醒夢中人。
難得終於從那魔域中出來,能重新吸取靈氣修煉。柏青霄休養完畢,從打坐中起來,舒舒服服伸了個懶腰,去把大開的窗戶拉上。
從窗口往外看去,天色晦暗,串串雨水從屋簷上滾落,晶瑩剔透。外頭起了白霧,籠罩住青山黑瓦。
雖然此處靈氣不怎樣,卻端的一副好山水。
若在這裡定居,也不乏一個好主意。柏青霄撐著窗戶看了許久,直到一陣涼風進來,才醒過神,合上了窗。
裴庚沒有修煉,他在床上睡熟了過去。
起先他起哄著要和柏青霄一同,但柏青霄嫌他太過吵鬨,硬是一間房分了兩處地方修煉。
事實證明柏青霄沒想錯,裴庚看了陣書,又不知道搗鼓了什麼,最後乾脆倒在床褥上,睡熟了過去。
柏青霄把他身旁的書撿起來,仔細一看,才發現是入門的丹修基礎。
這小子。柏青霄搖搖頭,丹理就這般無趣,能把人看得睡熟過去?也不知先前是誰說一定會跟著他好好學習煉丹的?
不過說起來,裴庚這混吃等死的模樣實在不該啊。裴庚並不嗜睡,好奇心又旺盛,什麼都想學上一學。這難得了空,不去修煉,怎麼反倒睡起覺來了?還是消化鬼靈過於消耗精力?
柏青霄輕輕按在他腕上,半晌皺起眉。
內裡一片生機勃勃,靈力澎湃,運轉無礙。
正是如此,反倒覺出蹊蹺來。柏青霄收回手,垂眼靜靜地看向側身麵向裡邊睡著的裴庚,若有所思。澄淨的眸色裡頭若深潭,讓人看不清想法。
裴庚先前修為長進之快,一度讓他驚詫。每逢長進,不論境界高低,總要來他麵前嘚瑟。這回吸收了這麼大量的鬼靈魔氣團,為何卻不聽他說半點後續?是魔氣團對他修為沒有幫助,還是說……
柏青霄本來尚且算好的心情一點點沉下去。他唇角低了幾分,把書放到一邊,單膝跪上床沿,緩緩俯下身,掀開尤帶著體溫的被子,冷白的手鑽進衣服裡。
裴庚睡夢裡打了個冷顫,像被一條白蛇纏住了,白蛇冰冷的鱗片親密遊移在身上,淺色的眼眸安靜地看著他。
裴庚從這沉重的壓力下驚醒,回過神,才發覺自己被人從身後緊緊抱住了。
那人從後麵擁著他。左手攬著他腰,右手從他頸下穿過,微涼的手指輕輕撫弄著他的喉結,似溫柔又充滿了掌控力,微一收攏,便逼著他仰頭。
“師尊?”裴庚睡意消散。他尋著大概摸到了腰間那涼物,準確扣住柏青霄的手腕,“手怎麼這麼涼?”
“裴庚。”柏青霄把人半抱在懷裡,像抱了個暖爐。他一低頭,下巴便搭在裴庚肩上。裴庚隻聽見耳畔一聲喟歎,“你為何不修煉?”
裴庚眼神看著帳頂,內心小九九翻滾不休,思索著怎樣糊弄過去,又聽得柏青霄淡淡道,“因為我麼?你也已經想到了嗎?”
這一句,才是令裴庚心底滋生了些許恐慌,他轉過頭想去看師尊的臉、看師尊的神情,卻被柏青霄抱在懷裡,桎梏著脖頸身軀不得不仰頭,如同被個孩子充滿占有欲地擁著的娃娃,仿佛一鬆手兩人就會分離。
裴庚蹙眉道,“師尊……”
側臉帶來幾分溫度,柏青霄在他耳邊似乎笑了一下,“本來嘛,為師覺得,像二師姐和玄華的事情,世上少有。可是,你也已經察覺到了嗎?”
察覺到兩人的距離在一點一點縮小,在彼此交叉過後,興許很快就會遠離開來。
真難以想象,他們已經是同修為的修士了啊。
裴庚的速度並非常人可比,哪怕是所有已知存在過的天之驕子都無法媲美。他能在短短十年不到的時間裡從凡人變成化神。自然也有可能在未來短短數十年間一步步走向大乘、走向渡劫,然後飛升。
可柏青霄呢?他固然出色,卻隻是個出色的凡人。柏青霄從元嬰突破化神用了近百年,若再想突破,無論如何也達不到裴庚的速度。再且,萬一他在某個階段也遇到了瓶頸,這輩子與大道無緣了呢?
兩人的未來,冥冥中似乎早有了預兆。
“告訴為師,”柏青霄的聲音溫和輕緩,眼裡卻沒有笑意,卻執拗地問,“你為何不修煉?”
答案明明彼此心中通透,卻是無論如何也難以出口的。
裴庚沉默了,他沉默了很久。
柏青霄在一片安靜到隻有兩人的呼吸聲裡,耳邊好像響起了二師姐不久前說過的話。
——“青霄,你不懂。”當時,青歡捂著臉,用那沉重又難過的語氣說,“我這一生順風順水,從來隻有成為彆人依靠的份,倒是頭一回做了彆人的累贅。”
累贅麼。想過兩人會因為各種緣由不合而分開,沒想過原是天意弄人。
嗬,那時他不懂,現在卻隱隱有了幾分體會。以至指骨泛白,身心皆冷。
第106章 渡劫失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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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尊, ”裴庚拉下頸間的手,十指相扣,在唇邊碰了一下。他轉過身, 眼神堅定,“我們定下同心契吧。”
柏青霄不說話,眸色波光瀲灩, 像雨夜裡的湖麵, 被打碎了平靜,卻也同樣讓人看不清湖底。
“師尊!”裴庚麵上帶了幾分急切, 催促道,“和弟子永遠在一起, 永遠不要離開。我們簽同心契吧!以天道為證, 共享生……”
柏青霄有了動靜,卻是抬手捂住他嘴。
心間的慌亂一點一點占據了腦海,裴庚拉下他的手, 裝作無所謂地嗤笑著,“師尊,你不會對自己以後沒有信心吧?我的師尊這般厲害, 將來無論如何也定然能夠飛升, 做天上神仙。”
“不要告訴我,什麼不願意拖累弟子這樣的話。弟子不想聽。”裴庚被柏青霄的神態弄怕了,急忙道,“難道你……”
柏青霄閉眼,向前吻住了他。
兩抹嫣紅微微分開。柏青霄抵著他的心口,“彆說了。”
“彆說了。小七。”柏青霄呢喃著, 帶著點漫不經心的失落, “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這雨下的實在不合時候, 明明不久前還是晴日,該是場不受人喜歡的意外,可晴日時誰也沒想過。現在這天氣不好,為師有些冷。”
這話說得顛三倒四,裴庚卻懂了。他有些茫然地抬手圈住他的身體,想來想去,那些未曾出口的話到底隨著柏青霄的意願掀了過去,順著他話道,“那,弟子給你暖暖?”
柏青霄似乎笑了聲,又回到原本大大咧咧的模樣,似乎剛剛的才冒了個尖的脆弱是過眼雲煙,欣然頷首應允,“好啊。用你的身體來暖麼?”
“未嘗不可。”
衣帶漸寬,紅燭春宵,帳中春色正濃。
相互依偎的體溫帶著無與倫比的吸引力,像一場易碎的夢,引得人沉浸在此不願清醒。
裴庚抬手,手背輕輕順著清雋的麵容滑下,他心裡喜極愛極,又是難受又是不舍,還帶了點隱晦的執拗,“師尊,就算是二師伯那般情境,弟子也會努力爭取,告訴您沒有什麼不可能的。何況,我們不是才開始,一切正好嗎?”
長睫微動,裝睡的人猶豫著,卻始終沒有睜眼。
“說句大逆不道的話,弟子很是高興。”有人輕輕伏在他胸口上,朝他念著,“原來師尊也是會因為弟子而有心事的。”
庸人常自擾。他終究是人,而不是無情無欲無念的神仙,柏青霄微一擰眉。便有手指尋著上來,試圖揉開他的眉結。
柏青霄既已打定主意裝睡,便乾脆故作不知,轉了個身。身後貼上一副充滿暖意的身體,和被子一同把他擁在裡頭。
柏青霄竭力拋去腦子裡亂糟糟的情緒,沒想到這次當真睡了過去。